陆锦韵皱起了眉,显然对这两个女人很是鄙夷,转头对顾氏道:“娘,我也下去看看!”

“陆姐姐小心!”

小花从李氏怀里探出了头,小声地叮嘱了一句,陆锦韵笑着点了点头。

“虎子哥,她是怎么了?”

陆锦韵一下车便见到了那个蜷缩在车头前的娇小身影,若不是张二虎停得及时,这小身子骨不是被那头老牛给踩碎了。

“像是被人给打了扔在路上的…”

张二虎也是探头看了一眼那蜷缩的身影,样貌瞧着还小,却不知是谁这样狠心。

“让我看看。”

张二虎还来不及阻止,陆锦韵便蹲下了身,也不嫌脏地挽起那小姑娘的袖子,手臂看着比她还细,上面有着深深浅浅的伤痕,严重的已经溃烂流脓,散发着一股股恶臭…

看得见的地方尚且如此,还不知道这小姑娘身上其他地方是否也有同样的伤痕,只是这姑娘如今气息有些微弱,若是这样一直躺在路中间,就算不被过往的车马踩死,迟早也会病死。

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管过她的生死,这个时代对生命的莫视与冷然竟到了这种地步,陆锦韵的心中没来由地生起一股悲凉。

第【13】章 再一次擦肩而过

来往的路人或有停驻,或在一旁指指点点,但却没有人上前一步,或许对于这样的事情他们早已经麻木到习以为常。

陆锦韵二话没说,一把取下自己背上的小箩筐,从里面抓出一把药草,扯碎,放在嘴里嚼了起来。

“韵丫,你这是干什么?”

张二虎发愣了,不明所以地看着陆锦韵。

“虎子哥,借你的手用用!”

陆锦韵含糊地说道,张二虎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摊开了自己的双手,陆锦韵将咬碎的药草吐在了他的掌中,又抓起一根嚼了起来。

看着掌心混杂着唾液的药草,张二虎的手抖了抖,似是有些明白陆锦韵要做什么,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的,张氏也曾经嚼了药草抹在他额头,但眼前这小姑娘明显伤势要重得多,就凭着这点药草能行吗?

陆锦韵将嚼烂的药草敷在那小姑娘的伤患处,许是有些刺痛的感觉,小姑娘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地增开了眼。

那是一双黑汪汪的眼睛,不掺任合杂质,就像深不见底的幽泉一般,充满了冷然与淡漠,直直地看向陆锦韵。

“小妹妹,你家里人呢?”

陆锦韵浑身一怔,默了默,才试着开口问道,这小姑娘怕是与小花一般大小,只是那双眼睛却透着一股死寂的沉默,全无一点孩童的天真与稚嫩。

“算了韵丫,她可能不会说话,我们走吧!”

张二虎看了看天色,这个时候走,或许在天黑之前能够赶到村里,再也耽搁不得了。

这时,张氏的催促声也响了起来,陆锦韵踌躇再三,把往日来采的寸节七都拿了出来,反正也卖不掉,她留着也没用,这寸节七清热解毒,止血,用于疮疖肿毒都有效,旁的,她可能真的帮不上什么忙了。

“小妹妹,这些药草你留着,身上有其他伤口的地方,你像姐姐一般将这药草放在嘴里嚼碎了再敷上去即可。”

若是这样还救不了她,也只得听天由命了,陆锦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便要走,却不想裙角却被攥住,她诧异地回头,正好对上那双黑眸。

一样的冷然与淡漠,但陆锦韵却能看见那眼底的一丝希冀,那么卑微,那么几不可见,她不由想起了前世的自己,辗转于几个收养家庭之间,像皮球一般被踢来换去,小小的孤儿不愿被抛弃,努力地想得到别人的爱…

想着想着,陆锦韵的眼眶便酸涩了起来,看着这个小姑娘,就像看到了前世的自己,让她怎么能就这样狠心置之不理?

“哟…这还懒上了?”曾七嫂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还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韵丫头那么好心,不若接你们陆家养着吧,反正是高门大户,不差那几个钱儿!”

说着,还与张氏对看一眼,俩人都掩唇笑了起来,顾氏的脸色却有些不好了,却只得闷闷地转头,闲言碎语多了,她也堵不住别人的嘴,不若不看不听。

李氏看了顾氏一眼,颇有些同情,再看看了怀里的小花,她终究是抿了唇,没有说话。

“七嫂子!”

张二虎狠狠地瞪了曾七嫂一眼,显然是在怨怪她口没遮拦。

陆锦韵慢慢地回头,娇小的脸庞却缓缓绽放出一抹笑来,“七嫂子说得对,陆家是高门大户,远不是那些小门小户可以相比的,所以七嫂子说话还是注意点,莫在无意中得罪了贵人给自己讨没趣!”

“你…”

曾七嫂一急憋红了脸,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话,那句“小门小户”确实刺痛了她的心,她自问面貌不错,出身也行,在大户里也当过体面的丫鬟,原本想爬上少爷的床做个姨奶奶,却被少奶奶发现,将她打了一顿给撵出了府,她不得已只能回到乡下做个老实的农妇,这可是她心中的痛,如今被陆锦韵给点了出来,她心里怎么能不气,狠狠地剜了陆锦韵一眼,曾七嫂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的冷光。

“虎子哥,帮我拿着箩筐,我扶她上车。”

陆锦韵将箩筐递给了张二虎,动作小心地扶起了那小姑娘,却没见到那黑眸中一闪而逝的诧异与惊喜。

张二虎一怔的功夫,陆锦韵已经扶着人到牛车旁,张氏却猛地跳了出来挡住道,瘪嘴冷笑道:“没得平白无故又多带个人,这车钱算谁的?”

“娘,把钱给她!”

陆锦韵冷冷地看了张氏一眼,这才转头对着顾氏说道。

顾氏略微有些犹豫,他们虽然与“翠云坊”签了合约有了银子,但若是家里又多养个人却又是多一笔花销,这…但看着女儿坚持的眼神,再看了看那小姑娘可怜的模样,顾氏终究是不忍心,摸出几个小钱塞给了张氏。

“哼,这还差不多!”

张氏接了钱,却还不忘唠叨两句,“那姑娘那么脏,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待会坐角落里,可别给我们惹些虱子跳蚤的犯恶心…”

陆锦韵才没管张氏再说什么,扶了小姑娘便坐上牛车,张二虎满面歉疚地递过箩筐,她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便闭了眼不再言语。

倒是李氏抬起了头,看向陆锦韵的目光有着一丝欣慰和赞赏,唇边晕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路旁的酒肆正坐着一黑衣少年,他的脸上带着一银色蝶形面具,只露出一双狭长的凤眼以及优美的薄唇,此刻,他唇角微勾,颇有一丝兴味,“没想到这姑娘还会救人,倒真是小看她了!”

这少年正是那是在林间偶然救了陆锦韵之人,只是此刻那一张妖孽般的绝世容貌都被掩盖在了面具之下,让人感觉更加神秘。

“你这小子,师傅不是告诉你不能吃红肉吗?!”

一道低沉严厉的声音在少年背后响起,少年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身灰袍的中年男子已经坐在了他对面,扫了一眼桌上的酒肉,面带不悦地瞪向他。

“徒弟哪有吃,这都是孝敬师傅的!”

少年笑着起身给男子斟酒,虽然俩人名为师徒,关系却堪比父子,那种情义外人体会不得。

“算你小子识相!”

男子笑着点了点头,抿了一口酒水,再吃了一片盘里的卤牛肉,这才看向少年,目光缓缓变得凝重,“宣儿,我们只要再跑几个地方,那药就应该能够找齐了,到时候你身上的毒…”

说到这里,男子的话语一顿,少年原本含着笑意的眸子却是微微一沉,跟着点了点头,“但凭师傅安排。”

落日西斜,集市收摊,少女所乘的牛车早已经远去,少年转头望着漫天彩霞,心中却多了一丝莫明的惆怅…

第【14】章 如珠如宝

牛车赶到村头时,张氏便借故天色已晚将大家都撵下了车,曾七嫂似乎早已经知道这个安排,只是不屑地瞥了顾氏母女一眼,这才扭着腰一摇一摆地离开;李氏母女倒也没说什么,和顾氏客气地道别,小花怯怯地叫了声陆姐姐,又探头看了看那脸上黑油油跟她一般大小的姑娘,这才乖巧地跟着李氏走了。

陆锦韵只与张二虎道别,将张氏完全当作了空气,这才与顾氏一人提了一袋物品,再扶着那姑娘往回走,她家院子离村头也不远,但也足足走上了一柱香的功夫。

陆锦韵已经私下告诉过陆锦堂今日里别去砍柴在家读书,所以此刻陆锦堂早在院门口等着,眼见母亲与妹妹归家便欣喜地迎了上去。

看到母亲与妹妹搀扶着一个小姑娘,陆锦堂虽有疑惑,却被顾氏拉到一边去说话,陆锦韵则把那小姑娘带到净房,又烧了一桶热水,准备好好地给她洗个澡,顺便检查一下她身上的伤势情况再作处理。

温热的洗澡水当头淋下,小姑娘闭了眼,任由陆锦韵的一双小手在她身上捣鼓着,身体上似乎有些痛意,清瘦的小脸上两行稀疏的眉毛不自觉地皱紧了。

小姑娘身上也有伤,青青紫紫的痕迹,但没有陆锦韵想像中严重,她这才放下心来,一边洗一边开口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半晌没有人回答,陆锦韵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姑娘要么是不想说,要么可能真是…不能说。

“小叫花…”

有些沙哑的稚嫩童声响起,陆锦韵微微一怔,似没有听清小姑娘说的话,遂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说什么?”

“我说…他们都叫我小叫花…”

沙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没在桶里的小身体隐隐颤抖着。

“傻孩子,姐姐给你取个名字。”

陆锦韵手一僵,一丝酸楚浮上心头,以前从养父母家逃出来时,她不也跟着拾垃圾的婆婆过着流浪的生活,虽然日子很短,但却足以让她终生难忘。

“不如你就叫如宝吧,如珠如宝,听着多喜气。”

挥去心中浮上的那点忧伤,陆锦韵努力让自己开心起来,她要把生活的希望重新带给如宝,让她那双明亮的黑眸重新焕发出光彩,再不要如一潭死水般寂静无波。

“如宝…如宝谢谢小姐!”

如宝的声音颤抖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喜悦亦或是激动。

“不要叫我小姐,叫我姐姐,我今年九岁,你多大了,如宝?”

虽然冲动地救下了如宝,但陆锦韵并不后悔,这孩子一点也不傻,面貌也长得极为清秀,该是个可人疼的孩子。

“回小姐的话,如宝今年七岁。”

如宝摇了摇头,固执地坚持着,过了那么多年的乞讨生活,她早已经看尽了人情冷暖,别人高兴了,赏一碗饭吃,不乐意了,便是拳打脚踢,她卑微如泥,早已经对生活不抱一丝希望,是陆锦韵救了她,她是知道感恩的人。

如宝这样说,陆锦韵也不勉强,她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对某些观念是根深蒂固的,特别是封建王朝的等级制度,更是森严如壁垒。

洗净之后,如宝穿上了顾氏拿来的衣服,这是陆锦韵两年前穿过的粗布裙,虽然料子有些陈旧褪色,但如宝穿在身上却很高兴,虽然她不爱笑,但眸子里却泛起了晶莹的泪光,这或许是她有生以来穿过最干净的一身衣服。

陆锦韵将一切看在眼里,唤过如宝坐在梳妆镜前,为她弄干了头发,再细细地处理着伤口。

当时陆锦韵只用了嚼碎的药草敷在伤口上,却没有做进一步的处理,这下得空了,她便把如宝身上的脓包挨个挤了,才依次上药。

这个过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如宝却一声也没叫过痛,每当陆锦韵问她时,她只是咬紧唇摇了摇头,更痛的她都试过,对这点小伤她许是已经麻木了,顾氏在一旁看着却是不忍地摇头,原以为自己家已经过得不易,却不知这世间还有更苦的人。

如宝伤好以后很是勤快,虽然话不多,但家里有活都抢着做,陆锦韵也没说什么由着她,只是得空了便教如宝识文断字,她可不相信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自己有了学问谁也偷不走。

顾氏倒是越来越喜欢如宝,有了这个细心的小帮手,原本很多事情她都不用再操心,日子过得比从前要舒坦得多。

陆家多了一个人,日子过得不像旁人以为的紧巴巴,反倒是风风火火,那些想看笑话的人等的脖子都长了,却终究没等到,只看着平时黑灯瞎火的陆家每晚都点上了油灯,就连弃学在家的陆锦堂也重新背起了书包上了学堂,一时之间村里的人纵说纷纭,都不知道这陆家是发了什么财,巴结的有了,探听消息的也了,比起从前的冷清,如今的陆家小院可是热闹非凡。

院里,李氏正与顾氏在一同探讨绣品的花色,小花在一旁逗着猫猫玩,如宝端了个小杌子坐一旁,却并不上前,只是略带羡慕的看向小花。

陆锦韵摇了摇头,抬脚跨进了西厢,躺在榻上发着呆,这一个月里她已经画了不少的新花样,足够顾氏绣上一年了,也就是说这一年的生活他们是有保障的,但静下心来,她又不免细心思量起今后的打算。

目光微转,不由瞥见了搁在桌上的那盏细藤缠枝的茶盅,那是如宝煮的茶。

在这个时代,茶可是稀罕的玩意,以前他们家穷得接不开锅,自然更是喝不上一蛊茶,而如今这茶…

陆锦韵缓缓下榻,走近桌旁端起了茶蛊,细细地看了又看,这才用茶盖抚了抚,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温淡,茶的清香犹在,但却多了一丝咸味…

也不知道是怎的,这大辰国人喝茶很是奇怪,茶叶要被磨成粉末,煮茶时一般都会加上点淡盐,更有甚者还会加点姜和枣,或是酥油和胡椒,千奇百怪无所不有,不仅掩盖了茶的本味,那味道更是只能用古怪来形容,陆锦韵自然是喝不惯的。

不过…茶…

看着茶蛊中轻轻晃动的水波,陆锦韵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有了,她终于知道她可以做些什么了!

第【15】章 苦心钻研,另辟蹊径

陆锦韵静下心来细细想过,这大辰国的地理位置似乎接近于亚热带地区,阳光照射多,而且南方潮湿,不下雪,所以这些地方气候湿热,当地水性热,喝多了水人反而容易上火,还易多发病症,导致了这里的人普遍寿命都不高。

茶水虽然能够降热排毒,但却又少了一点什么,而且陆锦韵想想那种怪味道也喜欢不起来,若是能够将茶结合药呢,做成一种既能清火又能解渴的饮品,算不算是引领了这个时代的新潮流?

这样一想,陆锦韵便立马想到了广东人最喜欢喝的凉茶,这种凉茶喝了能中和体内的热气,还有许多其他功率,例如排毒养颜、清火明目、醒脑开窍、凉血消暑、降火利咽、生津止渴等等多种功效。

陆锦韵越想越觉得可行,但是她还需要时间去回想这些凉茶的药性和配方,虽然前世里自己没事也喜欢研究这些玩意,但又怕自己已经记得不全,趁着这段日子把脑中所记的默写出来,再配以中药进行试验,希望能够调配出可口的凉茶。

说干就干,陆锦韵没有迟疑,将纸笔铺上了榻上的小方几上,略微闭目沉思了一阵,再次睁眼时,提笔便写。

李氏已经回去了,顾氏来看了陆锦韵几次她都没发觉,倒是叮嘱如宝一直守在门边,以便陆锦韵有什么需要能够在第一时间给她送去。

这一个月来陆锦韵除了画花便闲来无事,她已经调配了几种美容保养的方法,这院子里除了陆锦堂在外的三个女性同胞都能用,再加上是纯天然的东西没有副作用,坚持下来,让三个人的状况都有了一定的改善。

先是如宝,本就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她面黄肌瘦,所以陆锦韵最初看到她时还以为与小花一般大小,如宝长得本就清秀,如今在陆家也饿不着肚子,身量也长高了些,倒是看起来亦发水灵了。

而作了“翠云坊”的首席绣娘后,一个月只用作三副样绣,顾氏的日子闲了很多,她便欲再接些村里的活计,却是被陆锦韵一口否决,本就是担心着顾氏不懂得自我休养调息,她明明已经画了一年的花样,却只是按月给三副,如今顾氏还想做其他劳累伤神的活计,她自然是不答应的。

顾氏不过才三十岁的年纪,却苍老得像四十岁的妇人,陆锦韵看在眼里怎么不心疼,如今得空她便想着保养母亲的身体,什么自制面膜、舒缓SPA、去死皮去角质的天然护肤品也被她一一地给琢磨了出来,如此保养下去,相信用不了一年,顾氏应该便能恢复三十岁少妇该有的成熟风韵。

虽然她那便宜爹爹陆柏松如今下落不明,但只要没有死讯传来,保不准哪天会突然出现呢?男人是看重容貌的,美人迟暮,即使从前恩爱又如何,怕那时也早已经是色衰爱驰,所以女人要懂得爱自己,保养自己,才能被男人所爱,陆锦韵早已深深地体会过这一点。

刚刚重生之时,陆锦韵还来不及端详自己的样貌,那时家里人都愁着生活,也无暇顾忌其他,这一个月来吃食无缺,再加上适当合理的运动,她的身体也开始向少女转变了起来,连胸前也微微突起了小笼包,虽然感觉有些羞涩,但陆锦韵也不由地坐在镜前细细端详起自己的容貌。

细致的柳眉,双眼皮,眼睛大大的水汪汪,如今更是多了一分灵气,鼻梁高挺,红唇厚薄适中,厚唇贪吃薄唇克夫,村里的老人家说长成这样才是福气命,如今她的五官渐渐长开了,已经初具小美人的潜质,看来这也是遗传得好,至少顾氏就长得端庄贤淑,她的模样有五分像母亲,另外五分不知道像不像她那无缘得见的父亲。

如宝守在门边,眨巴着眼睛看着陆锦韵的侧面,唇角微翘,胸中是浓浓的暖意。

若说起初被陆锦韵他们一家收留时,如宝还怀着忐忑的心情,做事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便会被人给撵了出去,过惯了平和安稳的日子,她已经恐惧再过上那种居无定所,上顿不知下顿,生死犹如飘萍的日子。

但如今知道了陆锦韵一家人都是良善的性子,对她别无所救,更谈不上利用,她好吃好住,陆锦韵每个月还会给她发上一吊小钱,她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私房钱,那种激荡欣喜的心情旁人是不会理解的。

陆锦韵给了如宝重生的机会,她对陆家人只有感激,如宝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即使将来有一天要她付出性命来报答这份恩情,她也绝对不会有半份犹豫。

这段日子在陆家人看来,陆锦韵就像忙疯了似的,不仅买回了许多瓶瓶罐罐和不同的中草药,还一个劲得窝在房里捣鼓些古怪的玩意,美其名曰“试验”!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的时间,正是盛夏里最热的月份,午后阳光强烈,顾氏与如宝正坐在檐下阴凉的地方剥着新鲜的豆角,陆锦韵猛然从屋里冲了出来,面上是掩饰不住地激动和欢喜,四下里一望,瞧见了不远处的顾氏与如宝,立马便奔了过去,笑道:“如宝,娘,你们帮我试试凉茶!”

顾氏惊讶地抬头,如宝的嘴角却猛抽,这一个月来屋里几人可都没有少帮陆锦韵试那什么凉茶,最初都是一股子苦味,慢慢的味道好了一些,但每天都试上几次,俩人只觉得嘴都麻了。

如宝皱巴着小脸道:“小姐,你就饶了奴婢吧!”

“这次我试过了,一点也不苦,娘,你也尝尝!”

陆锦韵笑着摇了摇头,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两盏茶。

一盏是夏桑菊茶,集夏枯草、桑叶、菊花等植物,味道甘甜,气味芳香,清热解毒,清火明目,秋冬防肺燥,春夏祛暑湿,这盏是为顾氏准备的。

一盏是荷叶凉茶,将半张荷叶撕成碎块,与中药滑石、白术各十克,甘草六克,放入水中,共煮上不到一刻钟,去渣取汁,放入少量糖搅匀,冷却后饮用,可防暑降温,这是给如宝的。

第【16】章 是非找上门(1)

“拿来我试试!”

顾氏面色平静地接过那盏夏桑菊茶,虽然这段日子每天都要喝上陆锦韵所制的几盏凉茶,起初她倒是为了支持女儿,但喝的时间久了,她也发现了这凉茶的好处,她的眼睛更明亮了,就连身体也像清爽了几分,全无以前的那种酸痛与阻滞,除了定时的饭菜之外,她便再没有吃过其他东西,想来想去,也只能归功于女儿凉茶所起的作用,陆锦韵不是说过这不仅是茶,还加了对身体有益的药材吗?想来确实是好的。

“还是娘识货!”

陆锦韵将夏桑菊茶递了过去,顾氏笑着轻抿了一口试味,待尝到那股甘甜清凉的感觉后,她又忍不住多喝了几口,不一会整个茶盏便见了底,她不由赞叹道:“这凉菜味道不错,确实比平日里喝的茶好太多。”

陆家以前住在京城里,虽然不算是豪门显贵,但也是官身人家,茶粮到底是不缺的,只是逃难时他们一家人搬到这农村来,倒是短了茶水,但顾氏饮茶的经验毕竟也是这村里头排得上号的,有她的肯定,陆锦韵的信心更足了。

听了顾氏的话,如宝也起了好奇心,慢慢地尝了一小口后,脸上漾起一抹惊喜,接着几口便将茶水喝了个精光,虽然最初的几盏凉茶味道苦,但如宝也知道是好东西,喝了几次她夏日里身上总长的红痱子都好了不少,果然自家小姐研究出来的什么东西都是好的,如宝对陆锦韵的仰慕和崇拜不由又多了几分。

其实凉茶的配方很多,但想着应季,又要调配做试验,所以目前陆锦韵只试制成功了八种,除了夏桑菊茶与荷叶凉茶之外,还有西瓜皮凉茶、薄荷凉茶、陈皮茶、金银花茶、五花茶、清热去湿茶,这几种凉茶也各有好处,都是适合夏季的应季饮品。

如今试制成功之后,陆锦韵想的便是怎么将这凉茶推向市场,当然,能够有个自己的铺面是最好的,可如今他们家刚刚宽裕一点,若是要盘铺面,银子到底是不够的,或许也只能先试试摆摆摊,她也不知道这凉茶推出去后效果如何,这还需要市场来验证。

正巧第二日逢集,顾氏完成的绣品也要交去“翠云坊”,陆锦韵便决定带上如宝去赶集,只留下顾氏在家。

第二日天蒙蒙亮,陆锦韵便收拾好了一应茶盏用具,又提上大清早起来便做好的八小桶凉茶,每个桶都不大,两个人四只手足已应付,更别说还有张二虎帮前帮后地打点着。

对于张氏的白眼陆锦韵已经习惯了视而不见,总之每次车费她是给足了的,张氏也没理由说长道短,她自坐她的车,张氏收她的钱,互不相欠,也没什么交情可言。

到了集市以后,为了寻个好口岸,陆锦韵也不得不花钱打点一番,占了个有利的位置,还没赚钱便先出钱,别人收了钱让出位置,只当她是傻冒,也乐得赚些银钱。

陆锦韵与如宝忙活了一阵,总算是将摊给架了出去,又把陆锦堂手书在麻布上的牌招挂竹竿上亮了出来,“凉茶”两个大字倒是吸引了不少人,但问的多,花钱的却少,陆锦韵与如宝守了一个上午,却是一盏茶都没有卖出去,如宝有些泄气了,小脸热得红扑扑的,陆锦韵倒是沉稳了许多,在心里自我安慰一番后,仍旧静静地守在摊前。

眼看已近正午,人流量少了,陆锦韵便嘱咐如宝将绣品送到“翠云坊”去,再拿了些银钱给她,让她顺便买些便宜的食物回来充饥,如宝应声去了,这朝阳县城里她可是呆了不短的时间,若说认路,远比其他人都识得多,交给如宝,陆锦韵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也是对如宝的一种信任。

陆锦韵自己也有些渴了,便喝了杯凉茶,刚刚放下茶盏,身后却有一道懒散的声音响起,还带着点世井的流气,“小姑娘这凉茶怎么卖的?”

陆锦韵沉了脸,却是慢慢转过身,声音淡淡地道:“二十文钱一盏。”

眼前的男子看上去有三十来岁,斜眉吊眼,脸色浮肿,一张嘴便看到那排泛黄的牙齿,更有极重的口气,一看便知是饮食生活没有规律之人,更可能长期浸淫于酒色之中,这种人会没事来买自己的凉茶,陆锦韵说什么也不相信。

果然,男子夸张地叫了一声,“好贵的凉茶,难不成是什么金贵山泉水泡制的,竟然还卖得到这个价钱?”

这时的物价便宜,素包子才一文钱两个,若是想通了豪气一回,到一般的茶铺喝碗清茶沫子,至多不过十到二十文钱,当然,高级的茶馆则另算,不过小小的集市摊口的什么不知名的凉茶也能卖到二十文钱一盏,倒真是让人笑话了。

男子话音一落,围观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有猜疑,有嬉笑,有不屑,有议论,但更多的却是来看热闹的。

陆锦韵的目光扫了扫周围,再看看了眼前的男子,心下已经知道了他是故意来找茬的,但人流好不容易聚集,她也正巧可以将凉茶的效用宣传一遍。

当下,陆锦韵心思一转便稳定了心神,不慌不乱地缓缓说道:“这是陈皮茶,是用干橘子皮去渣,放入少量的糖制成,常饮此茶,既能消暑又能止咳、化痰、健胃;这是五花茶,主要成份为金银花、菊花、槐花、葛花、木棉花,选用纯中药精制而成,具有清热解毒、生津止渴、解酒去湿、健胃消滞等作用…”

“哟…这茶里还加了药,不会吃死人吧?”

男子贼眉鼠眼地往茶盏里瞥了瞥,脸色尽是小心与谨慎,就像陆锦韵这凉茶里掺了什么害人的毒药一般,存心取人性命来着。

周围附和的人也多了,毕竟大家谁也不知道凉茶是什么,这小姑娘还说加了药配制而成,这药哪能乱吃,不会真吃出个毛病来吧?

陆锦韵眼睛一眯,沉声说道:“这位大叔说笑了,若是真要谋财害命,又岂会将摊位摆在这市集里?”

陆锦韵这话也对,谁会那么傻专门制了什么凉茶明目张胆地害人,难不成真当官府是死人么。

第【17】章 是非找上门(2)

人群一时之间分为两派,一派倒是有心尝试新玩意,但谁也不愿意当这出头鸟;一派倒是被男子这一说,对凉茶持小心怀疑的态度,只等着看最后的定论。

“既然你这凉茶有忒多好处,不如你看看本大爷适合喝哪一种?”

男子挑了挑眉,倒是自个儿给自个儿下了坡,只是那眼中泛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让陆锦韵暗自警惕,她这凉茶当然是没问题的,但若是被这男子动了手脚,那倒真是有口说不清了。

不过,若是她不给这男子茶喝,众人不是会真的怀疑她这茶水有问题;但若是给了他喝,他又生出点是非怎么办?

如今骑虎难下,陆锦韵一时之间踌躇了。

“怎么着小姑娘,你倒是说说,本大爷适合哪一种?”

眼见陆锦韵有些迟疑,男子更是得意,步步相逼,这本来就是他今天来的目的,无论如何他都要喝上一盏,想到这里,男子的视线不由地瞟向了人群中身着桃红色衣裙的女人,两人目光对视一眼后便立刻移了开去,但那其中的深意却只有他们二人能够体会。

陆锦韵握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平静地说道:“我看大叔的气色,倒适合这种清热去湿茶。”

虽然此番凶险难测,但陆锦韵知道她不能退,一退她就再无出路,苦心研究了一个月的成果,怎么能被眼前这小人给搅了去。

“清热去湿茶,治什么的?”

男子也只是随口一问,接着拂了拂衣袖,状似潇洒的对着那桃红色衣裙的女子点了点头,这个细微的动作霎时便落入了陆锦韵的眼中,她眸中冷光一闪,掩下了胸中的冲动,却在心里喑道:怎么会是她?

不过想要看她倒霉,可没那么容易。

陆锦韵在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答道:“治口臭。”

其实这清热去湿茶也不仅仅只是适用于口臭的人,它还适合用于肠胃湿热证,疲倦乏力,昏昏欲睡,胃口不好,腹胀或痛,口腔溃疡,牙肉肿痛,或有湿疹,皮肤瘙痒,大便硬或烂,小便黄,舌苔黄厚等多种症状。

陆锦韵故意这一说,纯粹是恶心这个男人。

“什么?”

人群中立时发出了阵阵笑声,男子没听清,又问了一遍,得到同样的答案后,再看看众人嘲笑的目光,他脸色登时气得铁青,倒也故不得装腔作势,直接发飙,“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娃子,竟敢戏弄本大爷,你是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