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站了起来,看着陆柏松瘦高的身形在油灯下拉出长长的阴影,青色的胡茬布满了下颌,父亲已经两天两夜未归家了,今儿个他总算把人给等到了。

锦堂上前扶住了陆柏松,他微眯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才瘪了瘪嘴,满脸不耐道:“怎么是你?那两个娘们儿呢,怎么没一个为老爷我等门?”

从陆府分家以后,陆柏松被朋友邀进了赌坊,混迹了一段日子后那言语也越发世井了,听得锦堂眉头微微一皱,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将他扶坐在圈椅上,再递上一口温茶给他醒醒酒。

“父亲,我有话同你说。”

看着陆柏松有些惬意地翘着二郎腿,锦堂斟酌着开口,“是关于我的婚事。”

“婚事?”

陆柏松猛然睁开了眼,一眨不眨地瞪着锦堂,狐疑道:“你看上哪家小姐了?”

“晋阳林家小姐,林碧娆。”

锦堂一字一顿地说出,言语中十分留心地观察着陆柏松的反应。

陆柏松半眯着眼,似乎还有些懵懂,思索一阵后,目光骤然一亮,惊喜道:“你是说晋阳首富林家的小姐,也就是状元郎林思衍的妹妹?”

“是她!”

锦堂低垂了眸子,掩住了有些闪烁的目光。

看着陆柏松贪婪的目光,他原本还打算与之商量细说的意愿瞬间便一扫而空,宽大的广袖中,锦堂握紧了拳头,他知道林碧娆如今的尴尬情况不能轻易对外人说道,一切只待婚事成为定局,再无反悔之时,到时候任谁也改变不了。

林碧娆为他牺牲至此,他不能辜负她,所以,他必须这样做!

陆柏松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虽然这两天他手气好,赢回了前几日输去的不少银子,但赌博这东西有输有赢,玩的就是刺激,有雄厚的家底自然信心更足。

若是锦堂娶了林碧娆,林家那富可敌国的财富就是他的坚强后盾,林碧娆又是家中的独女,想必这嫁妆绝不会被亏待。

结了这样富裕的一门亲家,他还做什么官,他还打点什么前程,这辈子就算一直吃喝玩乐下去也不愁了!

想到这里,陆柏松摇摇晃晃地走到锦堂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满嘴酒气道:“果然不亏是我的好儿子,有出息!”

“怎么样?那林家已经点头同意了?过年之后我便让你姨娘寻个媒婆去把亲给提了,早一点娶那位林小姐过门。”

林家是晋阳首富,如今又出了个状元郎,这门亲事易早不易晚,晚了,说不定林碧娆便成了别人的媳妇了,陆柏松这样想着,便不得不决定加快步伐。

“碧娆和我两情相悦,能嫁给我自然愿意的…只是我还想将这事情禀报给母亲和舅舅知晓,若是由她出面提亲,那便更好了。”

锦堂有些含糊地答道,掠过了陆柏松那个问题的关键,是林碧娆同意,而不是林家,但陆柏松并没有听出其中的错处,只当一切顺利,他便等着喝喜酒吧。

但听锦堂又提到顾氏,陆柏松便有些不乐意了,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亏他还念着旧情不忍她一人孤苦终老,她倒潇洒,直接走人毫无留恋,对这事陆柏松至今还有些耿耿于怀。

等等…陆柏松怔了怔,他好像听到锦堂说的是母亲和…舅舅?他没出现幻听吧?顾家那个大舅子不是早就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了么?这个节骨眼上又从哪里蹦达出来了?

“你舅舅回来?”

陆柏松挑了挑眉,满脸地狐疑。

“是,舅舅荣归,如今是圣上亲封的正二品辅国大将军!”

锦堂说出这话时似乎与有荣焉,虽然还没亲眼见过舅舅,但那辅国大将军的英勇事迹也在京城传颂多时,他自然有所耳闻,一想到那竟然是自己的舅舅,他就觉得无比地骄傲。

“正二品…辅国大将军?”

陆柏松满目震惊,脚步踉跄,向后跌坐进了大圈椅中,那因为震惊而大张的嘴久久不能闭上。

这么说…他差点就成为这辅国大将军的妹夫?他就这样与这位显赫的人物失之交臂?

都怪…都怪那个女人!

陆柏松重重一掌拍在旁边的桌案上,悔不当初!

顾氏…顾氏难道是因为背后有了撑腰的人,所以才急着和他和离撇清关系?她是早知道了顾清鹏的消息?

这个女人,真是可恶!

陆柏松心思翻滚,时而愤怒,时而追悔,脸上的表情红白交替,精彩纷呈。

锦堂在一旁看着,摸不准陆柏松在想些什么,心里也是直打鼓。

片刻后,陆柏松的情绪终于缓缓归于平静,他看了一眼锦堂,蹙眉深思,半晌才道:“堂哥儿,你明日就去将军府探望你母亲和舅舅吧,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找苏姨娘为你准备。”

“是,谢谢父亲。”

锦堂躬了躬身,掩住了眸中的诧异,这可不是他了解的父亲啊。

果然,陆柏松还有后话,只是那话语中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殷切期待,“再看看你母亲如今过得好不好,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也是个记旧情的,到如今还念着她,若是她…若是她还想一家团圆幸福美满,我绝对会不计前嫌地重新接纳她!”

这是陆柏松心中打的如意算盘,若是结了林家这门亲事,再傍上辅国将军府这棵大树,有钱有势,他这辈子就真的圆满了。

锦堂心中“咯噔”一下,不可思议地看向陆柏松,眼下都已经这种情况了,父亲竟然还想复婚?

是了,是想关攀上辅国将军府这根高枝吧,那想法和紫苏倒是一模一样。

不过,没可能的!

锦堂低垂了眸子,在心中摇了摇头,不说母亲已经看透一切,义无反顾,就算是他,也不会同意!

所以这个说客,他是不会去做的。

真的与父亲生活在一起,才知道他的种种恶习,说实话,锦堂打心眼里觉得这样的父亲是配不上自己的母亲,他们当初和离是绝对正确的。

看着儿子略带吃惊的目光,陆柏松也觉得脸上有些臊,清咳了一声,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快去歇息吧,明儿个早点过去!”

“是。”

锦堂点了点头,再深深地看了一眼陆柏松,这才转身离去。

只是他的脚步才刚跨出门槛,陆柏松的话语又清晰地传来,“记得父亲的话,明天好好同你母亲说说,始知父母双全才是家之大幸啊!”

锦堂一怔,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便头也没回地举步离去。

只留下陆柏松一人悠哉悠哉哼着小曲,靠在大圈椅上,畅想着他未来富裕美好的幸福生活!

第二日,辅国将军府。

锦堂局促不安地坐在正厅里,微微垂了眉,可那闪烁的目光也说明了他此刻心情的紧张和焦灼,实在是主位上的人目光太犀利了,让他有种羞愧的感觉,过往的一切无所遁形。

顾清鹏带着审视的目光从上到下好好地将眼前的少年打量了一番,五官端正清俊,这点和他很像,目光还算清澈,只是缺少了历练和沉稳,面对他的紧迫盯人之下不显慌乱之人到是少之又少。

“堂哥儿,”顾清鹏淡淡地开口,锦堂不得不将头抬了起来,只听他道:“当初你母亲受了如此大的伤害才选择和你父亲和离,作为家中的长子,你母亲嫡亲的儿子,锦韵丫头的亲哥哥,你为什么不维护她们,反而任由外人欺凌?”

话到最后,顾清鹏浓眉一竖,面容间带了一丝厉色,声声责问,直指心房,让锦堂羞愧地无地自容,“扑通”一声便跪在了顾清鹏面前。

“舅舅,是锦堂不孝,愧对母亲和妹妹,枉身为七尺男儿,不能护弱母扶幼妹,锦堂无地自容,舅舅,你打我骂我吧,是我的错!”

锦堂红了眼眶,字字真切,这个时候他才深切地了解到当时自己的选择给母亲和妹妹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令她们多么失望,是他愧对她们的期待与盼望,他是真的知错了。

“好,今天我就代你母亲教训你这个不孝子!”

顾清鹏面容一肃,大手刚刚扬起,便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呼喊,锦韵扶着顾氏急急地踏进了正厅,顾氏目光一扫,便定格在了那跪地的少年身上,眼眶倏地一红,转向顾清鹏,哽咽道:“堂哥儿已经知错了,大哥你就饶了他吧!”

“清芳,这小子不打不长记性,你就让我好好教训他一番,为你解解气!”

顾清鹏哪肯罢手,陆柏松便不是个好菜,虽然这锦堂是顾氏亲生的,但只要一想到他姓陆,那胸中的火气便直往上蹿。

顾氏母女如此堪怜,想起他不在的这么多年,那陆家人还不知道怎么欺负了她们,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一个陆家男儿,顾清鹏还哪里压制得住?

当然,这隐含的暴露情绪中,一半是当真,一半是做戏。

这一点,锦韵倒是看出来了,他这个舅舅,对外人恐怕会不留情面,对自家人嘛,雷声大雨点小,爱护还是多于责难的。

所以,锦韵并不担心,安静地坐在一旁,喝了一口茶水,不热不温,正好。

果然,虽然有顾氏相护,顾清鹏还是两掌拍在了锦堂的肩头,惹来顾氏的一声尖叫,护犊之情高涨,挡在锦堂面前,说什么也不让顾清鹏再靠近一步。

这个时候,就该锦韵说话了,只见她似笑非笑地道:“舅舅,您老就大人有大量,歇歇火喝杯茶!”

顾清鹏斜斜地睨了锦韵一眼,丝毫不为自己的伎俩被这丫头看破而窘迫,顺坡下驴道:“这把老骨头定是多久没活动了,就这两下也闪得我腰疼,定是京城的生活太安宜了,可比不得在战场上的凶险和艰辛啊!”

顾清鹏说完,看着锦韵依然含笑而坐,半点没会过意来,心中顿是不乐意了,唤道:“锦韵丫头,过来给舅舅捶捶肩!”

“是。”

锦韵抿唇笑了一声,乖巧地行到了顾清鹏身后,小手一伸,一重一轻地给他按摩了起来。

而此刻,顾氏已经扶起了锦堂坐在椅上,心疼地问这问那,哪里有空留意到这边两舅甥的行径和把戏。

所以,锦韵与顾清鹏也肆无忌惮地小声交流了起来。

“舅舅,你演技太烂了,骗骗娘和哥哥还行!”

锦韵低笑一声,原以为做将军的人会一板一眼,没想到顾清鹏是个异数,外表儒雅内心风趣,最主要还长得那么帅又身居高位,真是百年不遇的优质好男人。

“臭丫头,你舅舅我可是用心良苦,你还不好好谢谢我!”

顾清鹏比她们母女先到一步,还不是为了提前看清锦堂的真实为人,虽然是想为她们母女出口气,但何尝不是破除他们母子再见时的尴尬气氛。

做母亲的哪有会怨自己的儿子的,他只不过让锦堂看清,即使分隔两地了,他这个母亲也是痛惜爱护着他的,可比那些不长眼的家人好多了。

顾清鹏话中的意思锦韵自然是知道的,她伏低了身子,凑近了顾清鹏耳畔,狡黠地笑道:“那我就出面做个小媒人,为你和方姐姐牵线搭桥,成就你们这对美好姻缘,你看如何?”

前段日子忙这忙那,差点忘记了这一茬,眼看就要过年了,得极快地将楚夜华送走,再说舅舅与方姐姐的好事,然后还有哥哥与碧娆姐姐这对,锦韵已经在心里都过了一遍默默盘算着。

“鬼精灵!”

顾清鹏瞪了锦韵一眼,想起温柔婉约的方芷君,唇角的笑容却在不经意间拉伸,竟是没有避讳地缓缓道:“这主意不错!”

两舅甥相视一笑,顿觉亦发对味了。

这头,顾氏还在关切地为锦堂揉着肩膀,间或转头狠狠瞪上顾清鹏一眼,是在怨他下手太重,伤了她的宝贝儿子。

“母亲,我没事了。”

顾氏这样对他,锦堂亦发觉得愧疚了,舅舅下手有轻重,至多有些淤青罢了,回家热敷几天便没有大碍了。

“娘,那我与碧娆的亲事,您同意了?”

锦堂眼巴巴地望着顾氏,就待她点头,林碧娆为了他已经离开了林家,若是他再得不到父母的同意和祝福,这段婚姻的幸福指数堪怜啊。

顾氏看了一眼锦堂,长长地叹了口气,儿大不由娘啊!

“你知道,母亲是不愿意你和碧娆走在一起的,不只是因为她有婚约…林家是商贾出身,即使现在出了个状元郎,但到底不脱商贾本性,母亲不迂腐,也不是嫌弃这样的出身,只是商人为人精明,你又是个老实的,母亲怕你吃亏!”

顾氏抚着锦堂垂在肩后的乌发,语重心长地说道:“碧娆那孩子也倔强,怎的林夫人不同意就与家人决裂,难道没有挽回的可能?”

看儿子坚决的模样,似是非林碧娆不娶,想到这孩子目前的境况,顾氏又实在不忍心再在别人的伤口上撒上一把盐。

可就这样答应让锦堂迎娶林碧娆,她心里又觉得不甘!

如今这样的情况,可不是逼着她答应么?

“林府那边,我自会登门拜访,若是能得到林夫人的谅解和同意自然是好…若是不行,这一生我也非碧娆不娶!”

锦堂咬了咬唇,眸中闪现着坚定的光芒。

顾氏心中一叹,摇了摇头,道:“你父亲那边…你都说清楚了么?”

依陆柏松爱财的性子,若是知道林碧娆没有林家作为后盾,会答应这门亲事才怪,她了解那个男人的品性。

锦堂有些闪烁其词,“该说的都说了。”

那就是不该说的都没说,顾氏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儿子有时虽然木讷,但也知道留个心眼,对着那些人确实是十分必要的。

“好了,你去林府走一趟再说吧。”

顾氏有些疲倦地坐在了圈椅上,锦堂用手背触了触茶盏,还是温热的,遂递给了顾氏。

顾氏轻抿了一口茶水,才道:“记住,若是在陆家吃了亏,或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回这边来,母亲和你舅舅自会为你作主,不会让外人平白欺负了去!”

锦堂眼眶微红,哽咽地点了点头,“儿子知道了。”

第二日,锦韵要将楚夜华送回忠勇伯府,他却还是万般耍赖不走,锦韵沉下脸,道:“如今也快过年了,你不念及家中老父,思这礼仪拜祭之事,小女子可是还有许多事忙,到时候顾不到你这位贵公子,你可别说我们将军府怠慢了你!”

锦韵言语中隐有几分薄怒,君子之交淡如水,她既然答应交楚夜华这朋友就不会反悔,但人也要知道适可而知,若是惹人生厌了,有再好的交情也等于零。

“好吧,我都依你。”

楚夜华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心知也不能太过,遂道:“那我回府后,以后还能随时到将军府探望你么?”

“可以。”

锦韵僵硬地点了点头,仍然绷着一张脸,但心中却缓缓舒解,楚夜华知道退步还是好的,不像某些人。

不知道沐子荣在哪里得到了消息,竟然跑到将军府来看望楚夜华,已经被她借故挡了两次了,这个沐子荣总让她感觉到危险的信号,她实在不想再和他碰面。

第【109】章 求亲热潮

锦堂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去了林府,本在偏厅坐等,可在下人通报林夫人之后便被赶了出去,从此列为谢绝往来户,锦堂很无奈,最终也只得拖着沉重的步伐回了陆家。

这个年各家都过得很不是滋味,有的亲人分离,有的至爱不能相守,还夹杂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就连除夕当晚也没几个人能露出真心的笑颜。

陆家人虽然对锦堂的任命迟迟没有下来颇有微辞,但想着他即将迎娶晋阳林家女,那可是一座闪着金光的宝藏啊,如此想想,那心气也就被暂时抹平了,直待那好日子来临。

紫苏对于陆柏松要求顾氏上门提亲,甚至主持锦堂的婚礼很是不满,凭什么一个和离的女人还堂而皇之地登上陆家门,但陆柏松如今一心想和顾氏复合,又哪里会理会紫苏的唠叨,不过将她的话语当作耳旁风罢了,睡一觉便忘了个干净。

许是顾忌到锦堂如今有了顾清鹏这个贵亲,成亲之日老夫人也让大夫人刘氏带着儿女前来道贺,礼数周全,笑脸迎人,这可让陆柏松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背脊挺得直直的,笑着接受众人的道贺。

锦韵此刻却是陪着林碧娆坐在新房里,龙凤喜烛在案头前摇晃着,映着那明晃晃的大红喜字,屋内的摆设用品都是簇新的,衣柜、桌椅、屏风,还有那鸳鸯同心枕,百子千孙被,大红的帐幔如波浪般起伏,整个新房都被铺天盖地的红色填满了,让人觉得厚重的同时也带出一丝压抑的情绪。

“碧娆姐姐,那些嫁妆是…”

今日锦韵可是亲眼看着那一箱箱的嫁妆被抬进了陆府,陆柏松与紫苏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便对林夫人因故未至之事也一笑而过,关键是状元郎林思衍可是亲自赴宴,也带动了好一些官员登门道贺,林府门前热闹极了,陆柏松顿觉长脸。

“都是锦堂的主意。”

喜帕下的林碧娆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已经告知锦堂如今她身无长物,许是怕陆家人给她脸色看,所以锦堂才为她置办了些嫁妆,再加上锦韵与自家哥哥给她添的妆,再凑了一些掩人耳目,如此才有了今天这样的排场。

锦韵抿唇一笑,这嫁妆之事早晚会被揭穿,不过锦堂这样做算是为林碧娆考虑,让她这个新妇面上有光,在婆家暂时也有立足之地。

“要不要吃点东西?”

锦韵看了一眼梨花木大圆桌上摆着的白玉芙蓉糕,白白粉粉的,看起来很是可口,林碧娆这个新娘今日可是什么都没吃呢。

“不想吃,吃不下。”

林碧娆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她哪里还有心思关注吃的,就算肚子抗议过,如今早也没有了饥饿感,更没有味口。

“紧张么?”

锦韵握紧了林碧娆的手,打趣道:“洞房花烛,你们也不是第一次了,紧张啥?”

听锦韵这一说,林碧娆的手倏然一紧,似乎踌躇了再三,这才缓缓揭开了盖在头顶的喜帕,锦韵惊呼一声,都说喜帕要由新郎揭开才吉利,可她想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

林碧娆头戴七彩凤冠,化着精致的妆容,一双剪水瞳眸泛着盈盈的波光,挺翘的鼻梁,红红的樱桃小嘴,果然,成为新娘的这一天是女人最美的时刻,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看着林碧娆的模样,锦韵也不禁有些期待起来。

却见林碧娆微微皱眉,表情有些郑重地说道:“妹妹,有些话…我骗了你们…”

“嗯?”

锦韵失笑,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还什么骗不骗的,要说损失,林碧娆的损失可是最大的,为爱情牺牲至此,连她都在心里佩服。

“是真的。”

林碧娆却没有一丝笑意,表情严肃道:“我当时告诉你…我已经是锦堂的人…这话是骗你们的…”

终于说出来了,虽然有些艰难,但林碧娆也松了一口气,当初若不是她这样说,自己也不会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这是她不顾一切争取来的幸福,所以,她倍感珍惜。

但这也让林夫人与林思衍,甚至连锦韵都对锦堂有些微辞,试问,一个熟读圣贤书,谨守忠孝节义之人,又怎么会做出此等毁坏他人名节之事,即使情根深种,他也能发乎情,止于礼,始终守着那最后一道防线没有逾越,这也是林碧娆心中的感动,从而也更加坚定了她的信念,今生非锦堂不嫁!

“你…”

锦韵一怔,心中哭笑不得。

是,她也在心里对锦堂有过一丝埋怨,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虽然是两情相悦,但出了这事吃亏的到底还是女人。

好在锦堂一力承担和补救,一切才终于能够圆满,唯一的遗憾是得不到林夫人的认同,但有得必有失,这是林碧娆自己的选择,她也做好了承受这份结果的准备。

但如今林碧娆将一切说开了,锦韵心里也好受了些,她的哥哥并没有林夫人想像中的不堪,他还是她心目中的那个谦谦君子,虽然迂腐了些,守旧了些,但他的本质却是不坏的。

林碧娆也有些担心地看着锦韵,她怕锦韵不理解她怪罪她,毕竟,当时她那样说算是诬陷了锦堂,虽然她的初衷是为了俩人能够在一起厮守,但到底做法是自私了些。

“碧娆姐姐,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便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你当初言语不当也不过是想林夫人同意你与我哥在一起罢了,虽然这会让我哥在林家人面前名声受损,但比起你的牺牲,为了你,这一切相信哥哥也是愿意承受的…如今愿望成真,那么,其他的一切便都不重要了。”

锦韵知道这成了林碧娆心中的心结,便轻声地出言安慰,“你只要记住,今日你们能够在一起,是付出了多少努力,又牺牲了多少才换来的结果,你要记住你现在的心情,不管将来遇到什么大风大浪,想想今天的一切,再累再苦,相信你们都能一起携手走过…在这里,妹妹有的只是祝福,希望嫂子和哥哥白头偕老,永不相弃!”

锦韵这一番话说得真挚,林碧娆听得热泪盈眶,忍不住便要落下泪来,一张柔软的丝帕轻轻拂过眼睫,接住了那些欲落未落的泪珠,锦韵轻笑一声,道:“今儿个是大喜日子,新娘子可不能哭!”

林碧娆抿了抿唇,忍住眼中的泪意,终于缓缓地破涕为笑。

锦韵松了口气,也在心中暗自庆幸,幸好当初说服顾氏是没有说出这婚前便已经生米煮成熟饭的事,好在这也不是真的,不然顾氏知道定是气得跟什么似的。

如今只希望这对新人白首到头,永不相离,不然可对不起他们这些一直在背后默默努力的人啊。

严冬过去,春天到了,锦韵也迎来了她十三岁的生日。

十三岁,一般姑娘到了这个年纪便要开始着手议亲了,顾氏背着锦韵也在热心地张罗着,看看京城有没有合适又对味的人选。

自从手臂的伤势好了后,楚夜华倒是往将军府跑得勤快,他走的是岳母路线,对顾氏殷勤得很。

锦韵只当没看见,照样忙她自己的事。

海城的详细资料已经到了她的手中,她在分析研究可行性,等一切计划详尽妥当之后,如宝便要作为先遣部队派往海城了,她到时候也会走上一遭,看看他的地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风貌。

与此同时,方芷君与顾清鹏的交往也在顺利地进行中,锦韵只不过牵了一次线,她这个舅舅倒是灵光的,时不时地往威远侯府蹿门,与老侯爷父子交谈甚欢,博得了他们全家人的一致好感,侯爷夫人也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很多问题,总体来说很是满意,想来,这谈来谈去,他们的婚事也就该近了。

今日,锦韵带着晓笙刚想出门,便被顾氏遣周妈妈给唤住了。

周妈妈很神秘地笑着,锦韵有些纳闷,直到被领进花厅后,顾氏指挥着红阳燕阳将那一张张画卷给依次展开,看着那画卷上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郎,锦韵才恍然大悟,这敢情是给她相亲呢?

“锦韵,快过来看看,有没有哪家公子你中意的?”

顾氏对锦韵招了招手,这些都是最近前来提亲的媒婆送来的,顾氏没有立时答复,而是将那些公子的画卷都收在了一起,比较来比较去,她终是选了五个人出来,这才让女儿前来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