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韵就是靠着这张小脸吸引了沐子宣全部的注意吗?她真想扑上去用指甲在那花似的脸蛋上狠狠划上几道。

即使心里已经被这些恶毒的想法填得满满当当,文舒华在人前却还是要保持着世子妃该有的气度与大方,“妹妹真是我见犹怜,怪不得世子疼爱。”

“世子妃谬赞,锦韵实不敢当。”

文舒华话语中浓浓的醋味,连锦韵听得都暗自瘪了唇,说不出来就别说,连她心里都犯疙瘩。

“小姐,茶端来了!”

小丫鬟在门口递了茶进来,叶儿忙去接过,桃木托盘上淡青色的茶盏,茶香已经透过茶缝飘了出来,含一股温热。

锦韵却是神色一凛,这绝对不是请她喝茶,文舒华没那么好心!

“晓笙、竹心,还不快侍候你家主子敬茶!”

安心踏前一步,秀眉微扬,明摆着一副看好戏的心。

“妹妹进门的礼数还未全,姐姐虽然不是那等小气之人,但王府的规矩还是要守的,妹妹不会有意见吧?”

文舒华纤手一摇,蓝色的绫帕在空中划过,进而掩住了唇,掩饰不住得意地低笑了两声,她等这天等得够久了,她要看着陆锦韵是怎么在她面前跪下,做低伏小。

这下,没有沐子宣来救她了吧,这守规守矩,王妃也管不到他们苑里的事。

“自然不会,姐姐也是按规矩办事嘛。”

锦韵轻声一笑,晓笙便顺势接过了叶儿手中的茶,递给了锦韵。

文舒华不过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她受了就是,这种事情谁吃苦谁得意,谁能笑到最后,现在可还未见分晓。

谁知锦韵刚端起茶盏,安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今儿个不巧了,刚有仆妇取了蒲团垫子拿去拆洗,要劳烦叶主子跪这青砖地上敬茶了!”

叶儿的低笑阵阵响起,晓笙与竹心脸色绷得紧紧的,锦韵没发话,她们自然是敢怒不敢言。

文舒华在一旁看着,也不阻止,眉眼间难掩笑间,似乎心情正好。

“我为什么要跪?”

锦韵回过头来,对着众人璨然一笑,文舒华几人皆是一怔。

安心口齿伶俐,微微怔神后,立马反击回去,“叶主子说笑了,这可是历来的规矩,世子妃也算是是叶主子的主母,当跪得。”

“喔?”

锦韵微微翘了唇,迷蒙的眼神好似不解一般,“王府有这规矩吗?那不知道侧母妃当年是否也向母妃跪地敬茶?”

“柴侧妃身份高贵,自然是不用。”

安心嗤笑了一声,原本是在人后的话,因为此时的得意忘形,以及觉得锦韵这番话着实可笑,不经大脑便吐了出来,“叶主子如今父不在,母亲亦不是诰命夫人,这样卑微的身份在外一抓大把,如今好不容易坐上这世子侧妃的位置,更应该感恩戴德,好生侍候主母才是。”

安心的话语既是敲打,也是提醒,只是那不可一世的姿态,那毫不掩饰的轻蔑,俨然是想将锦韵狠狠踩在脚下,再蹂躏一番。

文舒华已在心中大呼痛快,这样的小狐狸精,怎么说怎么奚落辱骂都不为过,她已经向安心投去赞赏激励的眼神,让这位忠仆自信心骤然膨胀。

“侧母妃出自郡王府,自然是身份高贵。”

锦韵没有生气,反倒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就在安心面露得意之时,接着便话峰一转,笑脸一收,冷然道:“既然这位姑娘如此看重身份地位,那不知道经由皇上赐婚,上了皇家玉碟的我又算是什么呢?锦韵倒是跪得父母翁婆,那是生养再造之恩,跪得皇上,那是天下至尊至上的人物,世子妃若是也要让我跪,不如请母妃与侧母妃一道来评评理,看锦韵是当跪不当跪?”

“你算是什么东西,竟然也敢与柴侧妃相提并论,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世子妃受你一跪,也是给你脸面,还想要惊动王妃与柴侧妃,别给脸不要脸!”

原本是为了给锦韵难堪,没想到她不动声色,就这样四两拨千金地给挡了回去,这功劳没立成反倒落了下风,安心自然是羞愤气恼,说出来的话更是刺耳难听。

安心这不管不顾地一吼,气氛一下便冷了下来。

锦韵沉着脸,将手中的茶盏往晓笙捧着的桃木托盘中重重一放,冷声道:“好没规矩的奴才,竹心,给我掌嘴!”

啊?

竹心的唇微张,一瞬的惊讶过后,便立马挽起了袖子,向着安心上前几步,作势要打,她如今也多长了心眼,不管这打不打得下去,小姐的话一定要听,这准没错。

“你敢!”

安心硬是梗起了脖子,不退不缩,她就不信这小丫头敢打她?

恐怕文舒华与叶儿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在锦韵这话说出之后,只觉得可笑,根本没在意,直到那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所有人都震惊了!

安心不可置信地捂住了红肿的脸,那里一股火烧火燎的痛,自打小在小姐身边当差后,她哪里受过这种委屈,顿时红了眼,委屈地瞥向了文舒华,“小姐…”

竹心甩了甩发疼的手掌,她也不知道这巴掌打不打得到,所以第一下便卯足了劲,没想到还真的给打到了,万幸万幸。

“陆锦韵,你竟然敢打我的人!”

文舒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目中喷火,红唇狰狞,犹如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这打的虽然是安心,但何尝不是她的脸面?陆锦韵竟然敢,是谁借给她的胆?

“世子妃的丫鬟不懂尊卑,目中无人,奚落嘲讽主子,王府岂能容下这种刁奴,我不过是代世子妃小小惩戒一番,奴大欺主,若是此事告知母妃,按照王府的规矩来办,这丫鬟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锦韵声色冷然,气势上半点不输人,想要整到她,也要看他们主仆有没有这个本事。

“就算她有不是,那也是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锦韵搬出了王妃,文舒华微微退后了一步,但要让锦韵指着她骂鼻子,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是吗?可我看世子妃对这丫鬟倒是纵容得很。”

锦韵冷哼一声,肃然道:“俗话说事不过三,未卜进屋,锦韵便听得这丫鬟对我出言不逊,进而又指我身份卑微,如今更是说出了这等不经脑袋的浑话,当着主子的面,这丫鬟都敢无法无天,背着世子妃,她们的气焰该有多嚣张?王府上下都知道世子妃出身名门,教养堪为京城女子之楷模,若是知道有这等刁奴仗着世子妃的名头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将她们犯下的错事都赖在世子妃头上,平白污了世子妃的清誉,这样想想,连锦韵都替世子妃担忧!”

话到这里,锦韵凌厉的光芒扫向了叶儿,话语中多次提到“她们”,而非指单人的“她”,就是在敲打叶儿,这次没将叶儿一同扯进去,只不过是给一个警告,上次那板子的事她可没忘记,这笔帐,早晚要算。

剪去了文舒华的左右手,她这只没牙的老虎还能怎么蹦达?

锦韵不喜欢宅斗,但处在这样的位置上,她又不得不斗,不得不争。

你退一尺,她便进一丈,没有妥协,也没有和气,在这里,只有战斗,不休不止,直到某一方完全败倒,退出这个舞台。

在今天,她算是真正地明白了这一点。

叶儿这时才知道后怕,手心已尽是湿漉漉的汗水,看看安心已经怔愣的神情,心中暗道一声侥幸,她早知道锦韵不是省油的灯,这次安心胆敢以下犯上,听对方这口气,怕是不会善了了。

“你…”

文舒华气得脸色雪青,红颜褪尽,却恁是找不到驳斥锦韵的话语。

是的,她是纵容了安心,但安心说的话自然也是她心中所想,陆锦韵算是个什么东西,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就仗着圣旨赐婚,就仗着沐子宣对的宠爱,就妄想在王府里横着走?

“这茶还未凉,世子妃请喝!”

在文舒华的怒气中,锦韵反而嫣然一笑,重新递上了茶盏,却被文舒华气得一手挥落。

茶水溅了她满身,开出一朵朵褐色的小花,锦韵却了不恼,自己用绢帕擦拭了一番,不急不慢地说道:“世子妃的茶,今日锦韵是敬了,全了礼数,至于喝与不喝,那就是世子妃自己的事了。”

“晓笙、竹心,我们走!”

绣帕一甩,锦韵当先转身离去,只是行到门前,脚步微微停驻,轻柔的声音飘了过来,重重地砸在文舒华主仆三人的心上,也瞬间将安心打入了地狱。

“今日之事,我必会向母妃一一禀报,世子妃舍不得惩罚身边的人,但王府的规矩不能乱,此风不可长,不然势必成祸,相信这一点,母妃也会赞同。”

话音一落,人已翩然远去,只留一室茶香,弥散不去。

第【147】章 隔岸观火【VIP尽在】

宣逸苑里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王府上下,锦韵说到做到,果真禀报到王妃处,请求王妃秉公处理,还她一个公道。

文舒华虽然有心求情,但又不想背负这纵容奴婢以致尊卑不分之错,只得咬着牙看着安心受下了这顿板子,暂时以发配为由将她遣到了庄子上,只待以后风平浪静再作他想。

奴大欺主,这是任何高门府邸都深恶痛绝之事,即使王妃看重文舒华,但对这种刁奴也绝对不会姑息,正像锦韵所说,这种风气不止,将来必成祸端。

“吕妈妈,稍后你在库房里捻些补气益血的药材给世子妃那里送去,我看她今日气得不轻。”

王妃叹了口气,虽然她也承认锦韵做得对,但到底是落了文舒华的面子,就怕这丫头心眼小钻了牛角尖,这个媳妇她还是看重的,万万不能让人冷了心。

执掌王府事务,她必须得公正廉明,不得偏袒任何一方,不然先例一开,今后何以服众?

柴婉柔倒是精明,知道这事吃力不讨好,远远地就躲到一边,还美其名曰由她全权作主,也罢,这本来就是自己屋里头的事,关起门来自己处理,也没得让外人看笑话。

“王妃体恤,这份心意世子妃必然明了。”

吕妈妈两手交叠站在一旁,本就不苟言笑的圆盘脸绷得紧紧的,连说出的话也是一板一眼。

“年轻人火气旺,谁没有个意气用事的时候,谁没有吃过亏受过委屈?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我也是在教她道理。”

王妃抬手,轻轻抿了抿鬓边的乌发,似是感叹一般,眼角渐渐浮现出一抹岁月的沧桑,年少不在,青春难悔,所以看着这些能够恣意而为的小辈,能哭能笑,能发脾气能使性子,心里到底是有股羡慕的吧。

“世子妃年纪还小,王妃有的是时间慢慢教。”

这次吕妈妈微微地折了腰,眸中闪过一抹动容,她亲眼看着眼前的女子怎么样从一个花一般娇艳的少女成长为今天执掌内院铁面无私的王妃,这其中经历了多少心酸,多么痛苦和折磨,仿佛岁月的年轮,一圈一圈缠绕而上。

这些,她都一一见证,心中既有怜惜,又有感叹。

王妃点了点头,没有言语,一手抚在额上,只觉得太阳穴上突突地跳,真是一波才平一波又起,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偏那宝贝儿子又不在。

一个不能偏,一个偏不得,如今连她都觉得左右为难,家大了,就亦发地不好当了。

荣晖苑正苑花厅。

郑芳宜慵懒地倚在美人靠上,身上系着的五彩散花夹缬绫裙长长拖曳在地,裙围勾出一抹艳丽的重瓣牡丹,牡丹红中带紫,染色鲜亮,随着她纤手轻轻地拨撩,好似由浅到深地晕染开来。

美人靠边上并着梅花小几,几上放着玫瑰紫釉的海棠花盘托盛着的杏仁粒,郑芳宜纤手微抬,轻轻地捻起一颗,放进唇里,一阵慢嚼细咽,眸眼微闭,似在回味其中的香甜。

此刻的她气色红润,姿态悠闲,似乎有种别样的好心情。

在她身旁站着两个年轻丫鬟,个子略高的系着一条石榴红裙,头上戴着一朵绢制的黄色芍药花,花朵虽看似娇艳,却衬得她容色更显平常;另一个穿一条湘妃色素裙,头上则插着一支银簪,亦是相貌平平,毫无出彩之处。

这样的两个丫鬟站在一处,才更能衬托出郑芳宜的丽质天成。

“奴婢看小姐今日心情正好,可要出花园里走走?”

矮个的丫鬟唤作青柠,虽然相貌普通,但却生了双灵巧的眼睛,且极会察颜观色。

“奴婢看着也是,小姐莫不是有什么高兴的事,说出来也让奴婢们跟着一乐。”

霓裳说话做事总是慢上半拍,这也是她在郑芳宜身边不比青柠得宠的原因。

随嫁的丫鬟都是经过郑家主母精心挑选的,不用漂亮,只要能用心做事,且对主子忠诚,聪明过头自以为是的也不能要,比起屋外站着的两个,跟前这两个倒正好。

郑芳宜拍了拍手上的杏仁屑,淡淡地瞥了两个丫鬟一眼,唇角微翘,“有人如今正在窝里斗,我看着正好。”

“小姐是说宣逸苑那头?”

青柠眼珠子一转,便知道自家小姐说的是什么。

郑芳宜冷笑一声,“女人争男人,争得头破血流,家宅不宁,男人在外何以安心?我看世子的好运也快到头了。”

自从沐子宣迎娶锦韵那日开始,他们便知道这位从小体弱多病的世子爷实是韬光养晦,另有图谋,只对外说是得遇神医,终治顽疾。

可就算这样又如何,沐子荣娶了她,如今有郑家在背后支持,手握兵权,又岂是他一个毛头小儿可以动摇的?

即使得皇上信任,可又有几分真正的实力,谁知道呢?

“到时候姑爷坐上世子之位,小姐便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了。”

霓裳美美地奉上一句,郑芳宜唇角的笑容更大了。

嫁给沐子荣以来,她便着手整治后院,清理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垃圾,从而耽搁了自己,如今静下心来,也是该考虑子嗣之事,生下一个儿子,不仅让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将来对于夺取世子之位也是一份依仗。

生在皇家,子嗣为大,若是世子后继无人,谁还愿意一心跟随呢?子承父业,至少能够让人看到希望。

就这一点来看,沐子荣比沐子宣的可能性更大。

沐子宣一个正妃,一个侧妃,正妃不得宠,这在王府人尽皆知,侧妃未及笄,要怀上孩子,那得在一年后起算,她的机会便更大了。

不过,想起那侧妃陆锦韵,她心里还是窝着一口气。

沐子荣对那小狐狸精的情意她早就看出来了,心里自然嫉恨,本想找沐子荣大吵大闹一番,但被柴侧妃给劝住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一番话语说得她心里也有动容。

是啊,她如今去吵闹根本不管用,已经发生的事实也不能更改,说不定还会招致沐子荣的厌恶和反感,不若以深情宽容待之,还能得到他真心的悔悟与良心上的愧疚,进而待自己更好。

事实证明,这样做是完全正确的,沐子荣本就对她不坏,如今或许因为心里的歉疚而对她亦发言听计从。

她要争的是一世,可不是一时,若是没有这种长远的眼光,她当初也不可能会嫁到沐亲王府来,世人只当她是仰慕京城大少的风采,哪里知道她想要的其实更多。

郑芳宜眼波一转,“密切留意宣逸苑的动向,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再适时地加把火,让它烧得更旺!”

“是。”

青柠与霓裳同时低声应是,两人对视一眼,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的轻笑。

“该!”

幽竹转头唾了一声,手下力道却没有停歇,跪坐在黄花梨木的雕纹罗汉床边,一下一下地捏着柴侧妃的小腿,嘴上却没落下,“夫人躲了开倒是正理,不管王妃怎么处理,反正碍不着咱们的事,若是那边闹得欢了,对咱们来说才是真的好!”

“你这小蹄子,就算是你搁心里的话,也不能随便往外说,让人听到还以为我苑里的人缺管教,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们的?”

柴侧妃佯装生气地瞪了幽竹一眼,但眉稍眼角却全是笑意,甚至连唇角都微微翘起,显得她心情正好。

“夫人说得对,幽竹这丫头没心眼,就是该打!”

幽月换了壶温水进来,倒在黄铜盆里,又撒了些红的粉的花瓣,端了过来给柴侧妃净手。

“你们两个丫头嘴巴越来越刁,等宋妈妈回来定要她好好管教一番,以免出了苑子依仗着身份没大没小!”

柴侧妃抬起一只手,幽竹立马便将她扶了起来,托住一双白玉般的柔荑浸入水中,笑着说道:“奴婢们就在夫人面前说说罢了,出了这苑子嘴巴可是闭得紧紧的,哪里敢乱说些有的没的。”

“那也是夫人调教的好,从咱们苑里出去的人,府里哪个不是交口称赞,直夸夫人识人善用,处事精明,是王爷身旁真正的贤内助呢!”

幽月赞起人来也是舌灿莲花,专挑柴侧妃喜欢的说,特别是最后那句“王爷真正的贤内助”,可不就说到柴侧妃的心坎上了,惹得她笑得眉眼弯弯,合不拢嘴。

幽竹为她按摩手背的力道正好,柴侧妃不由舒服地半眯了眸子,幽月说的倒是实话,王府里缺了她还真不行!

就王妃那种直来直去的性子,怎么当得好这个家?若不是她八面玲珑处事圆滑,王府能有今天的这份局面吗?

捻虚名的是王妃,做正事的却是她?她心里哪能服气?

好在王爷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她苦在哪里,累在哪里,对她的疼宠有多无减,一个月里十之八九都歇在她房里。

王妃?哼!再高贵再美丽又有何用,熬到今天还不是独守空房的命运?她真替她可怜!

“好生瞧着吧,宣逸苑里当家的男人不在,两个女人又争锋相对,我看这还要乱起来,我们且等着!”

柴侧妃抿了抿唇角,狭长的凤眸里闪过一缕精光。

第【148】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自从安心这事之后,宣逸苑里平静了好几天,锦苑也添了几分小心谨慎,见文舒华那边并没有什么动作,她索性也该做什么做什么,带上竹心与晓笙奔将军府去了。

拜见了公主,这位她名义上的另一个舅母,亦是三皇子一母同胞的姐姐,皇家出品,相貌自然是绝美的,只是身为公主,到底带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傲气,对人客气有之,但并不亲近,这也是锦韵想像中的样子,没有期待也就没有失望。

之后见了顾氏,两母女便一同去方芷君屋里聊天,与她出嫁那段日子不同,乍见方芷君,只觉得她面色也圆润了,看起来精神大好,让锦韵不禁有几分吃惊。

“怎么样,看看我胖了没?”

见到锦韵,方芷君便笑着迎了上去,微微一个旋身,绯色流云纹的衫子拖着广袖,散花石榴裙摇曳出一片绚烂之姿,倒衬得她脸上更多了几分红润之色,整个人的确是丰盈了不少。

“舅母莫不是也…?”

锦韵的目光在方芷君身上打着转,接着又看向了顾氏,她记得当初林碧娆怀孕也先是从发胖开始,这似乎已经成了女人怀孕的先兆。

“那可不是。”

顾氏笑着点了点头,上前挽住了方芷君的胳膊,道:“前段日子你舅母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都饿瘦了一圈,一吃东西就想吐,你舅舅请了大夫来一瞧,你猜怎的,这肚子都两个月了,她竟然浑然不知,你说该打不该打!”

“两个月了?”

锦韵有些吃惊,那不是说在她出嫁之前方芷君便有了身孕,还茫然不知地为她操持着婚礼嫁妆事宜,更要迎接公主的下嫁,这么忙活一阵,不仅是身体劳,这心也跟着累,孩子在这样的境况下竟然也顽强地存活了下来,不得不说其生命力的旺盛。

“那不是,”顾氏抿唇一笑,方芷君有了孩子,顾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一定得好生养着,“你舅舅知道芷君怀了孩子,可乐坏了,府中的事务便让她全部搁下,正巧了我回到府里,顺道帮忙理一理。”

“娘管着将军府?那位没意见?”

锦韵挑了挑眉,那位是指谁,大家都心知肚明,一般来说,后院的女人都恨不得将权力紧紧地抓在自己手中,例如刘氏,例如柴侧妃,只是不知道这公主是不是个特别的。

“那位哪会管家?再说她也没那份闲心,如今芷君怀了孕,她倒更有理由缠着你舅舅不放了。”

顾氏说到这里,不由地看了方芷君一眼,眸中泛过一抹担忧,虽然女人怀孕了是好事,但另一方面便不能服侍丈夫,也是间接给了别的女人机会。

方芷君却是摇了摇头,双手抚在小腹上,淡淡一笑,眸中闪过初未人母的喜悦光辉,“比起独占丈夫的心来说,眼下的我更在意这个孩子,本来在高门大户里,主母有孕,哪个不是张罗着给丈夫找通房,就怕冷落了他,如今有公主在也好,少得我操那份心,倒乐得了轻松自在。”

或许以前的她一颗心都系在了顾清鹏身上,以丈夫为天为大,这才生出了许多焦虑和担忧,如今得知身怀有孕,在惊喜之余她不免静心反思,以前总以为过不去的坎,纠着心的痛,似乎在一刹那间豁然明朗,整个人站在了另一个全新的角度,以不同的思想和态度看待周围发生的一切,也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难以接受。

丈夫是爱着她的,在这一点上毋庸置疑,而现在她有了他们爱情的结晶,更容易知足惜福,横竖如今公主已下嫁,这个事实谁也改变不了,顾清鹏不可能被她一人独占,不若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不争不夺,也是另一种幸福,端看你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你若真能看得开,那倒也是好的。”

顾氏牵了牵唇角,淡淡一笑,拍了拍方芷君的手背,轻声道:“你是初次有孕,各方面都要注意,初期不易劳累,饮食更要精细才好。”

说到“饮食”两字时,顾氏不觉捏了捏方芷君的手掌,她自然会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是她怀的第一个孩子,不管是谁也不容许来破坏,害人之心她没有,但防人之心却不可无。

保护自己的孩子,直到他平安地来到这个世间,这种母性的责任感在此刻显得尤为强烈。

“舅母与嫂子如今都怀了孩子,一个是我外甥,一个是我同辈的弟妹,这两个年龄还差不了多少,舅母生得可就占便宜得多。”

或许锦韵也意识到此刻的话题有些过于沉重,顾氏的脸色有些肃然,连方芷君也凝了眉,原本是一场欢喜的事,却搞得草木皆兵一般,生生地降低了这份幸福感,虽然谨慎是没错,但该欢喜的时候就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所以她才说了这番俏皮的话来。

顾氏与方芷君对视一眼,果然缓了面色,展颜一笑。

“锦韵这丫头就是会说话,走到哪里都讨人喜。”

方芷君牵过了锦韵的小手,将她从上到下地看了一圈,方才道:“看来锦韵在王府里的生活也是不错,必定是世子爷疼爱,事事不焦,天天开心。”

锦韵抿唇一笑,既不点头,也不否认,受伤虽然是疼的,但有着沐子宣的悉心照顾,这段日子她过得也算是滋润,倒是顾氏代她答道:“希望承你吉言,有世子爷疼惜,这丫头也算是找了个好归宿,如此我便真能放下心来。”

“自然会的。”

顾氏眸中有着一抹释然与宽心,这不似作假,再看看锦韵言语间的轻松与愉悦,方芷君长长地呼了口气,心头的大石总算是稳稳落地,长久以来的担忧也化作了烟云,幸好锦韵这门婚事不坏,一切的发展也向着好的方面,不然她一辈子也良心难安。

尚书令文府。

隔着院墙,仰头便能见着一片杏花烟雨,侧耳亦能听见笑声如织,可反观自己苑落里的清冷,锦雯的心中生出无限感慨,唇角渐渐浮现出一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