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云本来是她看好的人,若是没有家中那个老父,或许她能有更好的前程,但生命不由选择,她也改变不了。

她知道,或许出了府,艾云便会将这银子给她父亲还了债,再过上那种周而复始的日子,她不过也是提点一下罢了,有些无底洞是怎么也填不满的,何苦最终赔尽了自己?

艾云泪流满面,脚下的步子亦发沉重,直到撩了屋帘踏出室外,她才重新转过了身,跪倒在地,泣声道:“小姐恩德,无以为报,艾云自知无脸相对,有生之年,唯愿小姐安康平乐,福泽绵延!”

“起来吧艾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竹心叹了口气,扶起了艾云,道:“小姐心善,若是别的主子遇到这事,只怕你已经…”

竹心这话没有说出口,但艾云明白,背主的奴婢打死了都不为过,虽然她是不得已,但小姐对她已经是天大的好,更是让她羞愧地无地自容。

屋外的声音渐行渐远,锦韵这才目光一转,看向了艾青,此刻,她正躲在角落里,卜一抬头便接触到锦韵的目光,立马吓得脚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一旁的艾莲皱了眉,艾青这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但很显然不是为了小姐担忧,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是为了她自己。

艾莲正奇怪着,小姐为什么突然又将艾青给调了回来,还陪着一道去王妃苑里,那时的阵仗连她都觉得心里打鼓,真是怕一个不对便将小命给丢在了那里,还好小姐机敏,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无灾无祸地度过了这一劫。

虽然因为艾云的手快,自己的忠心没以行动来证明,但小姐是什么人物,那眼光可是雪亮的,她相信,经过今天这事,也算是迈出了她在王府出头的第一步。

锦韵淡淡地扫了艾青一眼,“艾青,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姐,小姐饶了奴婢这次,奴婢再也不敢了!”

艾青跪走几步,扑至锦韵脚下,泣声道:“奴婢是被猪油蒙了心,听信他人谗言,这才犯了糊涂,小姐饶了奴婢吧!”

自从锦韵带着她一同去王妃苑里,艾青便觉出了几分不对,这绝对不是被重用的先兆,更可能是一项试探,一个警告。

艾青本来便不笨,小心眼也特别多,自从被锦韵给调到了外院,她心里万般不服,总想找机会翻身,锦苑走不通,却没想到别人却给她伸来了橄榄枝。

因为她身在外院,平常近不得主子的身,所以也只是能够传些可有可无的消息,那边也一直不甚满意,那日瞅着刘氏来访,她便悄悄地跟上了王妈妈,自然听到了王妈妈交待艾云办的一切。

把这事禀报给那边之后,竟然得了一包毒粉,让她将艾云那包药粉给调包了去,她做这事时心里七上八下地不踏实了,可对方说定会保她周全,更许了她荣华富贵,她这才放手一搏。

那时柴侧妃激锦韵试吃杏仁酥时,她已经恐惧到了极点,她起先是被那边的吹嘘弄得头昏脑胀,这才厚着胆子做下这事,可事后一想,若是真有人一命呜呼,她最后一定逃脱不了被灭口的命运。

如今好在什么事情都没有,一切还可以挽回。

“我饶你?”

锦韵红唇微翘,嗤笑一声,“若是真被你下毒成功了,不仅害了王府里的女主子,就连我也逃不过罪责,你说,我该不该放了你?”

艾莲在一旁听得暗自心惊,她就觉得艾青哪里没对,没想到艾青竟然敢做出这等事来。

原来,下毒是真,布局是真,陷阱也是真,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显然小姐的算计更胜他人。

思及此,她更加庆幸自己的选择没有错,站对了地方,才是新的起点。

“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你饶过奴婢,是柴侧妃身边的嬷嬷指使奴婢这样做的,不然就奴婢自己,就是借一千个胆子也不敢啊!”

艾青鼻泪横流,痛哭失声,她以为供出柴侧妃身边的嬷嬷便能将功补过,让锦韵原谅她这一次。

孰不知,锦韵一声冷笑,“你说是侧母妃身边的嬷嬷,可有证明?人物,物证,或是其他?”

艾青泪痕仍在脸上,却被锦韵这一说怔怔地抬眼,茫然不知所措,又听她道:“这些你都没有,空口白牙,若是说出去,不过安你一个诽谤诬陷的罪名,胆敢诬陷王爷侧妃,郡王府的柴郡君,你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偌大的王府里,没有人与她真正是一条心的,有漠不关心的,有两不相帮的,想害她的人她也清楚,她随时提防着,就算这次真的是柴侧妃将计就计布的局,可惜没有证据,她又能如何?

柴侧妃在王府中经营已久,府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岂是她能撼动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艾青能指认出那个嬷嬷又如何,柴侧妃只要一个借口打发了,或是更狠点来个杀人灭口,到时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谁又能说她半点不是?

更何况王爷还是站在柴侧妃那边的,两人从小青梅竹马,这样的感情又岂是别人说一两句便能影响得了的?

锦韵从不天真,她也深知宅门里的种种,如今她是防着受着,但早晚有一天她会连本带利地还回去,那些人就等着吧!

锦韵声色俱厉的一说,艾青已经吓傻了,是啊,她只想到要锦韵原谅她,却没想到她指认的是谁?

柴侧妃,那可是在王府中手握权柄之人,或许只是轻轻动一个手指,碾死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这么容易,她原本只是想傍上高枝,可如今真正到了两头不靠岸的境地,始知欲哭无泪。

“艾青,我不要你的命,只是你这样的墙头草在王府中留不得!”

锦韵冷哼一声,转而对晓笙吩咐道:“拖出去,打二十个板子,撵出王府,今后是死是活,与王府再无相干!”

“小姐,奴婢知错了,你就饶了奴婢这回吧!”

艾青高声呼喊,声声戚戚,锦韵只是冷冷地撇过了脸,既然有了害她之心,就要承担这样的后果,没有要艾青的小命,她已经算是仁慈了。

晓笙已经从屋外带进了几个粗使婆子,对锦韵行了礼后,上前便扭住了艾青的手臂,再捂住她的嘴巴,连拖带攥地将她给弄了出去,不一会儿,苑里便传来板子声,以及艾青阵阵凄惨的叫声。

艾莲有些不忍,但心知这也是艾青自作孽,怨不得人,若是真让艾青做成了,恐怕今天遭殃的便是整个锦苑的人。

“艾莲,你的卖身契我会向大伯母讨了来,今后你就安心跟着我吧!”

锦韵赏罚分明,自然知道怎么样收拢人心,经过这事,她也对陆家的人真正冷了心,竟然与外人合着伙坑她,若不是她谨慎,还不知道今儿个会是什么下场,刘氏不仁,将来也休要怪她不义。

“多谢小姐!”

艾莲连忙磕头谢过,这原本就是她心中最担忧的,如今有小姐这句话,她倒放心了一半,以后做起事来也不会再左右为难,举步不前了。

第【153】章 夺权【VIP更新】

没过几天文舒华便回了文府,一住就是好些时日,跟着没多久,锦雯也卷铺盖回了娘家,听说,是日子过不下去了,与文清远和离,带着女儿离开了文家。

其实,按刘氏的想法,即使和离,这文家的女儿自然也应该留在文家,锦雯还是大好年华,还有再嫁的可能,带着这样一个拖油瓶,谁又愿意娶她呢?

想来想去,刘氏最恨的人还是锦韵,若是她当初肯服软,为锦雯多考虑一些,不要将文舒华得罪地那么狠,何至于会到如今的地步。

她可怜的女儿啊,今后该怎么办?

“夫人。”

初春撩了帘子,王妈妈极快地步了进来,面色有些焦虑,伏身在刘氏耳边,低语道:“三小姐回府了!”

“什么?”

刘氏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王妈妈口中的三小姐便是锦韵,心底的气便不打一处来,恨恨地道:“她还回府干什么,难道是来看看我们家锦雯有多惨,撵出去,别想我原谅她!”

“夫人,那可是世子侧妃,撵不得!”

王妈妈只觉得头痛,夫人口没遮拦,虽然她不待见这位三小姐,但别人的身份摆在那里,哪里轮得到你说不见就不见的。

“她如今在哪里?可别想我给她好脸色看!”

刘氏狠狠地捏着手中的锦帕,一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是恨,可恨有什么办法,正像王妈妈说的,这丫头身份摆在那里,哪能容她说半个不字?

更何况,锦雯与文清远和离,他们已经失去了文家这个依仗,如今连老爷也亦发地不待见她,家中的小狐狸精更是想趁机夺权,她只觉内忧外患,苦难无边啊!

“如今在老夫人房里坐着呢,夫人,你是去还是不去?”

王妈妈小心翼翼地说道:“三小姐如今还愿意回陆府,说明她并没有记恨着咱们,说到底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即使咱们先前有些不对,但好歹也自食了…”

话到一半,被刘氏森然一瞪,王妈妈立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自打了个嘴巴,这才道:“都是老奴不会说话,是文家人不识好歹,不懂得珍惜大小姐,但毕竟是姐妹,看着如今大小姐这般模样,三小姐说不得动了侧隐之心,愿意帮衬上一把,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依老奴所见,夫人不但不能疏远三小姐,还应该尽量把这关系给弥补上,说不定哪天就对咱们有帮助!”

见刘氏表情有些松动,已不像刚才那般愤恨的模样,王妈妈这才点了点头,又接着道:“刚才老奴回苑里时,看着燕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带着四少爷已经奔老夫人苑里去了,夫人你看…”

燕夫人便是陆文涛从前养的外室,如今已经是陆府正经的二夫人,名唤黎燕娘,儿子锦宁如今才十岁,但也是正经地上了陆氏族谱,依陆柏涛对其母子的疼爱,在陆府的地位比起刘氏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这次被这对母子强先讨了锦韵的欢心去,刘氏也知道,今后她们母女的境况真正堪忧,因此听王妈妈这一说,赶忙从软榻上起了身,边走边道:“你这老货,怎的不早说,赶快唤夏荷和秋棠进来给我梳洗打扮,说什么也不能让那小狐狸精讨了好去!”

“是,夫人。”

说通了刘氏,王妈妈总算松了口气,连忙招呼着几个丫鬟忙活起来了。

老夫人的安苑里,此刻正是一派热闹的景象,俏丽的丫鬟穿梭其间,摆上香茗,递上瓜果,各位女主子们或谈或笑,其乐融融。

算来,这也是锦韵嫁到王府之后第一次回陆府,按理说这里已经没有她的至亲,顶多是隔了一层血缘关系,或许有些还是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顶多挂了个名头罢了。

但今儿个,为了将艾莲艾萍以及竹心一家人的卖身契弄到手,她势必要走上这一遭。

艾莲与竹心一家人不用说,艾萍她也当面敲打提醒了一番,毕竟还是跟了她一段日子,若是没有什么大错,本本分分,她当留得,若是还想起什么花花肠子,卖身契捏在她的手里,要打要卖,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世子侧妃难得回府中一次,可把我们给乐坏了,这不,我才赶着带上宁哥儿来沾沾这份福气。”

说话的女子正是燕夫人,她穿着一件绛紫色缠枝菊花的锦秀罗衫,腰上系着一条湘妃色色的八幅罗裙,手里摇着一把美人团扇,轻衫罗裙,衬着雪白如玉的肌肤,一双含笑的桃花眼,神情间落落大方,半点没有扭捏,即使不和她亲近的人,也很难不被感染,是个十分讨喜的女子。

锦韵原以为这绛紫色的衣裙,定要如林夫人那般威严与气势并重的女子才能穿出其中的韵味,没想到如黎燕娘这般温柔似水明媚多姿,竟然也能带出另一种不同的风情,怪不得陆柏涛舍刘氏而就她,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怎么选。

燕夫人说话之间,已经招手唤过了锦宁,笑道:“还不快和你三姐姐见礼!”

“三姐姐好!”

锦宁长得浓眉大眼,十岁的小少年唇红齿白,水灵得就像根青葱似的。

自来到京城之后,锦韵还没见过长得这般可爱的孩子,即使没打算和陆家人亲近,心里也不由升起了一丝好感,连话语也轻柔了几分,“瞧你三姐来得匆忙,除了给老夫人和各房准备了礼物,倒是忘了还有宁哥儿,我屋里倒有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我一个女孩家儿也用不到,赶明儿我让人给你送来!”

“王府里的可都是好东西,宁哥儿,还不多谢你三姐!”

听到锦韵这一说,燕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锦宁也是在正式回了陆府后,才在陆柏涛的关系下进了国学教堂,国学教堂里的子弟可个个贵气,没有点家世背景在里面也只有受气的份了,燕夫人娘家早已经没落,身世更不足以向外人道来,不然她也不会委屈自己做了那么多年的外室,如今瞅着锦韵还算和气好说话,这颗大树她已经是铁定了心要紧紧地抱住。

“好了好了,自家姐弟还说什么谢不谢得,没得让人觉得生分!”

老夫人挥了挥手招呼一声,可锦宁还是规矩地给锦韵又行了一礼,这才走到老夫人身边,乖巧道:“祖母,三姐人好,可宁儿也不能没了规矩,恃宠而娇,要是以后三姐再不送宁儿东西了,那宁儿找谁哭去?!”

锦宁这一番话说出,众人都不由笑了。

这孩子人小鬼大,或许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毕竟是多了几分超出年龄的沉稳,不骄不躁,进退有度,锦韵暗暗点头,陆家总算是出了颗好苗子。

老夫人轻拍着锦宁的手背,眸中满是欣慰,她总共就只有两个孙儿,锦良空有小聪明,难堪大任,锦宁乖巧懂事,是个机敏的孩子,或许陆家将来的担子便要落在他的身上。

“你三姐断不是这样的人,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真要,她还能不给?”

老夫人说这话时目光饱含深意地看向了锦韵,对这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她真是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这丫头从小便聪慧得紧,若真是她的亲孙女自然是再好不过,可如今眼看着连这点薄薄的亲戚关系都要维持不住了,若锦韵还能顾忌着锦宁这个弟弟进而照顾陆家几分,那她倒是真的安慰了。

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人老了,不就图个安稳,图个子孙绵延,后继有人。

若不是刘氏因为锦雯的关系错站了阵脚,竟然做出了陷害锦韵这等糊涂事,用以讨好文舒华,却没想到人没巴结到,反倒是闹到了合离的地步,可怜了锦雯这个懂事的孩子,年纪轻轻便带着个女儿守在娘家,今后日子苦了啊!

想到这一层,老夫人的神色不免有些黯然。

“老夫人说得对,都是一家人,锦韵也不是那等小气之人!”

锦韵一句话笑着带过,既不与老夫人纠缠着这个问题,又回应了她的期盼。

真正与陆家闹僵了,她又有什么好处?不过亲者痛,仇者快而已,还要背负个不孝不义的名头,对她来说可是百害无一利。

只要陆家的人懂得收敛,懂得适可而止,她也不会做得过分。

只是刘氏那里,却不得不惩戒一番。

锦韵眼波一转,看向了燕夫人,后者回以她明朗一笑,这个女人眼力通透,自然知道她与老夫人说得是什么,如此聪慧的女子当该管着陆家,没得让刘氏那个蠢女人将整个陆家往下坡路上赶。

思及此,锦韵看向老夫人,缓缓道:“老夫人,锦韵虽然初次见到燕夫人,但觉甚是投缘,燕夫人能言会道,七巧玲珑,有了她在一旁帮衬着,老夫人才能真正地高枕无忧啊!”

这样的提点锦韵已觉到位,便抿唇一笑,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点便通。

燕夫人的眸中闪过惊喜,转而期待地看向了老夫人,她也没想到锦韵竟然会站到自己这边,刘氏那边犯下的糊涂事她也听说了一些,如今正想借着这次的机会搏得锦韵的好感,没想到对方竟然先向她伸来橄榄枝,惊喜激动之余,又夹杂着一丝感激。

老夫人蹙眉,眸中深芒闪动,片刻后,才缓缓点了点头,“三丫头说得在理,祖母老了,燕娘也是个能干人儿,将家里交给她打理,我也放心。”

这一来一答,便已经确定了燕夫人在府中的地位,她不由欣喜地连连应道:“谢世子侧妃提携,谢老夫人抬爱,燕娘一定好生做事,必不负所望。”

“瞧这乐得,还当是多大的好事呢,”老夫人嗔了燕夫人一眼,“府中事务繁杂,你要学的还多,往后可就不轻松了,赶明儿我便让老大媳妇将帐本交到你屋里去,有什么不懂的就多问,咱们总归是一家人,都盼着这家好呢。”

老夫人这也是借坡下驴,知道锦韵对刘氏心中始终怀着忌恨,若陆府还是刘氏掌权,两家人又怎么能亲近得起来?因此,便投其所好,允了燕夫人执掌中馈,这个媳妇她也喜欢,做事圆滑,八面玲珑,是比刘氏会做人的多。

“老夫人,夫人来了!”

沉香撩了帘子,款款地走了进去,锦韵不由挑眉看去。

她还记得当年刚至陆府时,便是沉香来迎的他们,在陆府的日子也对她们多有照顾,虽然有存着银货两讫的交易,但她到底记得这份情,忽儿看到沉香,不由笑问:“老夫人,沉香姐姐可婚配了?”

老夫人微怔,转而摇了摇头,笑道:“这丫头可不想嫁人,前儿个还说要在我跟前一直侍候着呢,多可心的丫头,我也舍不得她离了去。”

老夫人说着想留沉香在身边,这何尝不是她的私心,哪个大好年华的姑娘不想嫁人,看沉香也二十有二了,再拖下去可就真的晚了。

当然,晓笙便另当别论,锦韵也在给她留心着,看有没有合适的可以托付的人,即使嫁了想留在她身边也不无不可,只是耽误了年华可就是她的罪责了。

沉香没有附和,只是垂首立在一旁,目光扫过锦韵时,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让她暗自留了心,心道一会私下里一定要好好问问沉香,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举手之劳,她帮帮又有何妨?

正在思虑之间,王妈妈已经扶着刘氏进了屋,燕夫人忙起身笑迎,带着锦宁给刘氏行礼,刘氏只是高傲地点了点头,接着便转向了老夫人与锦韵,笑道:“什么风将世子侧妃给吹了来,这难得回家一趟,一定要多坐坐,可别赶着走,要不然大伯母可不依。”

“自然。”

锦韵淡淡一笑,刘氏明明心里恨她恨得要死,面上却依然笑如春风,那厚厚的胭脂粉便在这笑声中抖落,露出眼角几条鱼尾纹,看得她都暗自一个激零,不得不承认,刘氏真的老了。

“咳咳…”

眼见锦韵并不想与刘氏多谈,态度疏远而冷淡,老夫人不得不插了进来,将话带入了正题,也是如今这屋里大多数人关心的事,“老大媳妇,刚才我们便在商量着,你执掌府中中馈这么多年,也着实辛苦,如今燕娘也是个得力人,有她在一旁帮衬着,你倒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享享儿孙的福,这样吧,我做主了,明儿便把账本理理交给燕娘!”

老夫人一锤定音,苍老的面庞隐含威严,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绽出一丝精光,一瞬不瞬地看向刘氏,她顿觉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再加上胸口那团闷气噎着,险些缓不过气来。

好在王妈妈几步上前,拍着刘氏的后背,她这才咳出几声,但整张脸却涨得通红,喘息未定地看向老夫人,咬牙道:“老夫人这话可是当真?媳妇自觉身子骨强硬还能做得,燕娘毕竟回府中的时日尚短,怕是有许多地方还不清楚,再加上宁哥儿还那么小,也需要燕娘在身边照顾着…”

刘氏一时间慌乱便找出了这许多借口,左右就是不想交权,实在是老夫人突然唱得这一出打得她措手不及,她就知道锦韵这丫头回府准没好事,原来是撺掇着老夫人和燕娘夺她的权来了,想得美!

“姐姐这话可说错了。”

燕夫人笑道:“宁哥儿如今已经进了国学教堂,有夫子教导管束,我倒清闲了不少,正有时间打理府中事务,姐姐可不一样,大小姐如今才带着囡囡回了家,怕是有许多都照顾不过来,姐姐是过来人,自当帮衬一把,含饴弄孙岂不快哉?”

刘氏气得七窍生烟,咬紧了后牙槽,刚想辩驳两句,又听得老夫人说道:“燕娘说得对,如今锦雯正是伤心的时候,你这个做娘的理应腾出时间陪着好生安慰一番,还有囡囡也需要你这个外婆照顾着,府中的事务自有燕娘照管着,你就歇口气吧!”

老夫人最后一句话语气不免重了几分,目光阴沉地扫向刘氏,若是刘氏再争执分辨,那就是顶撞长辈不服管教,少不得要撕破脸了,毕竟那么久的婆媳,真要到了这一步脸面上可都不好看,所以刘氏最好适可而止得好。

“老夫人…”

刘氏自然是不甘,也就忽略了老夫人阴沉的脸色,可她身旁的王妈妈却看得分明,面有焦急之色,赶忙上前扯住她的衣袖,低声道:“夫人,今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若是与老夫人撕破了脸,今后咱们的日子定不好过,不若先暂时应下,再图他法。”

刘氏胸中激荡,怎能平息,义气之下差点冲动行事,可听了王妈妈这一言,再看看左右,虚伪假笑的燕娘,神情淡漠的锦韵,这些人都等着看自己出丑的好戏,断不能遂了她们的愿。

思及此,刘氏纵使万般不愿,也只得先点头应是,心中暗忖,陆府的帐可不是那么好算的,她再搅上一搅,到时候燕娘接手弄不明白理不清楚,还不是要指靠她,她再在老夫人那里上点眼药,这权柄说不得还是要落在自己手中,犯不得如今便撕破脸来,白白便宜了燕娘。

第【154】章 姐妹

王妈妈扶着刘氏走了,这一次刘氏可气得不轻,来时一脸春光,去时一脸颓丧,那脸色青黑得犹如锅底的瓦灰,那可是几层厚厚的脂粉也遮挡不住的。

燕夫人携锦韵一同离开老夫人的安苑时,那双眼可是笑成了月牙,说不出的欢欣和喜悦,刘氏也有今天,她可是盼了好久。

“三小姐,可多亏了你,不然燕娘在这府中哪有出头之日?”

燕夫人郑重地对锦韵行了一礼,却被她侧身让过,反笑道:“燕夫人本就慧质兰心,乌云遮不住太阳,岂会就此埋没?锦韵也就这小小一提,实在当不得什么。”

“不管怎么样,三小姐这份恩情燕娘是记在心里了,他日有机会必当报答。”

虽然锦韵这样说了,但燕夫人还是坚持己见,这也何尝不是在和锦韵攀交情,与沐亲王府的世子侧妃交好,于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说到这,锦韵倒还真有一事想拜托燕夫人。”

锦韵抿唇一笑,如今刘氏手中的权利交到燕夫人手里,艾莲艾萍以及竹心一家人的卖身契便更不是问题了。

当下,便把这事给说了,燕夫人满口应是,直说接下府中事务后就当先把这几人的卖身契给挑出来,不日便送到王府。

俩人闲谈间提到艾云和艾青,听说艾云用五十两银子将卖身契给赎了回来,带着她爹爹不知道去了哪里,总之人眼下已经不在京城了。

艾青被打了板子后,锦韵便让人给抬回了陆府,刘氏见也没见,直接将人发配到了庄子里,现在是死是活倒真是不知。

锦韵不由一阵唏嘘,王府的日子说不上多好,但若安守本分她亦能保她们一生无虞,人啊,这辈子就怕行差踏错,否则终生难悔!

“跟着三小姐嫁到王府那可是天大的福气,是艾云艾青不懂得惜福,如今走错了路,也是她们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燕夫人倒是看得很通透,宅门高墙里最缺少的便是人情味,如今锦韵尚能念着她们一分,将来对他们母子必定也会上心,端看他们怎么样做人罢了。

刘氏的败途,她绝对不会重蹈!

锦韵淡淡一笑,末了,不忘记提醒燕夫人两句,“大伯母那人心胸狭窄,今日之事定会对咱们俩怀恨在心,你且多提防小心,还有那帐目一事,想想她也必定会玩出些花样,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尽可托人来王府中找我。”

“她总共就那么些伎俩,我省得的,三小姐不必挂心。”

燕夫人如今对锦韵除了感激,还少不得多了一丝真心,她们虽然是初次见面,或许也是因为共同的利益才走到了一起,但她见的人经的事说什么也比锦韵要多,倒真没见过这样的姑娘,聪慧大气,恩怨分明,最难得的是还有一颗未曾磨灭的仁心。

这样的人,不需要你用金银财宝去讨好,华衣美饰去逢迎,以诚待之,反而能获得她的青睐与情谊。

此刻,燕夫人才是真正地明白了这一点。

和燕夫人边走边聊,锦韵倒是也佩服起她的见识与谈吐,燕夫人本来也是出身于,不想家道中落流落风尘,所幸被陆柏涛所救,一来二去之下情愫渐生,这才做了陆柏涛的外室,十几年的隐名埋姓,如今记得当年之事的人少之又少,又经过陆柏涛的包装,改头换面之后,这才能以新的身份出现在陆府。

燕夫人没有隐瞒自己的过往,也说明了对锦韵充分地坦诚与信任,不禁换得了她的几分敬重,对其的好感与时俱增。

谁能想到,平日里那个一脸严肃的大伯父竟然能够慧眼识宝,相中了这颗埋没风尘的明珠,明珠虽蒙尘,亦有高洁心!

“明珠虽蒙尘,亦有高洁心…”

燕夫人反复地咀嚼着锦韵的话,眼眶便渐渐湿润了,原来这一辈子还是有人懂她,知她,却不想竟然是个十四岁的女娃,胸中的酸楚滚滚而来,人生百味尽呈心间,她一时之间情绪便有些难以自抑,忙不迭地低下头用绢帕擦拭眼角。

锦韵也只当不知,行前几步,忽而见得廊下拐角处站着一娉婷身影,一袭轻薄浅透的淡黄色织锦罗纹衫,合着一条黄莺翠柳的马面春裙,眉眼纤细,面容姣好,只是那双看向她的深眸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尤,着实让人觉得头疼。

这时,燕夫人也已经收拾了情绪,几步上前,见着那抹俏丽的身影,再看了一眼锦韵,不由说道:“二小姐下个月便要出阁了,怕是有话要同三小姐说,若是你不愿,我这就去打发了她。”

“无妨的,你去忙吧,我会一会她。”

锦韵摆了摆手,便带着晓笙缓步而去,燕夫人站定了一会,蹙眉微思,看着那两人近了,这才转身离去,却在转角处唤了个丫鬟在不远处候着,以备锦韵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吩咐。

“二姐。”

离得近了,才觉锦怡眼中那抹怨尤其强烈,锦韵不由轻叹一声,她好像从来没有得罪过锦怡,耐何却一直被当作了假想敌。

锦怡就这样直直地看向锦韵,眸中神色复杂变幻,半晌,才冷冷地开口道:“你如今得意了,我们姐妹俩一个和离在家,一个偏要远嫁,就你最贵气,做了世子侧妃!”

锦怡咬牙,只觉得满心的不甘,她自幼长在京城,吃穿用度,礼仪教化,哪样不比锦韵强?可为什么锦韵却总是比她好运?有肝胆相照的姐妹朋友,有身居高位的将军舅舅,更是得到了世子爷的全心爱护和疼惜,那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物,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却偏偏钟情于锦韵?

锦怡承认,锦韵是很美,尤其是这一年来,快要及笄的她兼和着少女的清纯与妩媚,眉眼含春,摇曳生波,可以想见,再过几年该是怎么样一个倾城倾国的大美人。

可她妒嫉的是,锦韵不仅拥有美丽,还占齐了聪慧、机敏,得尽了别人想不来的荣华与尊贵,这样的一切,为什么不能归她所有?

“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锦韵冷冷一哼,“就这点来,大姐可比你看得通透得多!”

选择和离,锦雯应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和勇气,很少有女人能够踏出这一步,又岂知踏前一步非但不是深渊,反倒是海阔天空,更能拥有不同的风景与前程?

文清远懦弱无能,连妻儿都不能相护,锦韵打从心眼里鄙视,这种男人,配不上锦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