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城堡,三楼最靠右的那间大卧室便是理查德伯爵与夫人的居所,昨夜好好教育了女儿一通后,伯爵的心情便不是很好,此刻,他正站在玻璃窗前看着相携在花园中散步的沐子宣与锦韵,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样的一对佳偶,什么人能插得进去?

“杜尔。”

伯爵夫人踏着轻巧的步子走了过来,将手挽进了伯爵的臂膀,头轻轻地倚在他的肩上,顺着他的目光望下看去,心头不由一叹。

女儿看不透,真是不撞山墙心不死!

“青鸾,你说咱们女儿像谁?”

伯爵呼出一口浊气,“既没有我的沉稳,亦没有你的聪慧,真是让人操透了心。”

“简这孩子的确是…”

沐青鸾摇了摇头,“要不尽早送他们走吧,许是见不到了,心里难过一阵罢了,但总是会好的,如今天天在眼前晃着,她不难受才怪!”

细细回想起来,锦韵话语中的自相矛盾渐渐让沐青鸾生疑,明明说是因为沐子宣体弱才为了他四方周游看遍景色,可看着沐子宣如今的体魄,哪里像有问题?

若是身体素质不好,早已经死在了大海上,怎么还会被简所救?

锦韵恐怕就是为了寻找沐子宣才来到了布鲁斯南,偏生编出这许多的借口,到底是不相信她啊!

而沐子宣所说的是遇到了海难,可沉船的骸骨与死难者的遗体在正常的通商航线上却是遍寻不着,除非他们根本就不是从那里来的,这也不得不让沐青鸾想到另一个可能。

如今大辰皇室与四郡的局势日益紧张,她虽然离开了北郡,到底也不愿意见着自己的父兄亲人有什么闪失,若是沐子宣打着其他的意图,她是万万不可能让他得逞的。

沐青鸾已经暗暗打定主意在接下来的日子要盯紧这几人的动向,却不知道锦韵早在她想到之前便已经让艾莲将消息传递了出去,整个计划正有条不紊地在进行中。

为了不惹人耳目,从私货商那里购得的铁都是由小船乘着夜色分批次地拉上了海船,足足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将整个海船中间的夹层给塞满,好在造海船的木料极好浮力强,虽然吃水重了些,但到底驾驶是没有问题的。

而在这个过程中,沐子宣不过陪着锦韵出门去采买了做西式糕点的香料与锡兰红茶的茶叶,俩人说说笑笑,休闲自在,实在是让人看不出有其他企图。

这样几番下来,听到来人的回报,沐青鸾心中的担忧总算是放了下来,可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这样的平静和闲适似乎来得太诡异了,所以感觉不到真实。

时值八月,气候渐热,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海,但一切准备妥当,沐子宣归心似箭,当天的晚餐桌上便向伯爵夫妇辞行。

伯爵夫妇虽然很诧异,但还是点头认可,想到女儿,心里到底是松了口气,只劝说他们三天之后再出行,伯爵会亲自为他们安排一艘舒适的大船,不过却被俩人一同婉拒,伯爵夫人劝了劝却无法改变俩人的决定,只好作罢。

简。理查德却是推开了面前的餐碟,一声不吭地转头就走,只是那眸中阴郁的目光来回翻动,似有什么阴谋在其中酝酿。

依照锦韵的计划是坐着小船出了港口,到时候避过耳目再与崔老三他们会合,拉着一船的铁,总不能抛下他们独个走虎啸湾而自己寻安全的地方走。

沐子宣本来想自己一人去,但锦韵死活也要和他呆在一起,胳膊扭不过大腿,他也只得答应。

夜了,有人在屋外敲门,仆妇细碎的声音传了进来,“沐夫人,晓笙姑娘让我请您过去一趟!”

锦韵整理床铺的手倏地一顿,眼珠子狐疑地一转,这么晚了,晓笙还找她?

“要不要我陪你一同去?”

沐子宣也是诧异地看了一眼门口,将目光转向了锦韵。

“不用。”

锦韵微微勾了勾唇角,希望不是想她想像中的那样,不然那人可就太笨了。

锦韵跟着仆妇拐过几个小道,渐渐向城堡深处走去,晓笙虽然未住在城堡正宅,但到底隔着也不太远,发觉情况没对,锦韵便收住了步伐,唤了那仆妇一声,谁知她却似没听见一般,脚步不停地向前跑去,再一回神,人已经没影了。

锦韵双臂环在胸前,无声地低笑,简。理查德,到底不该高看了她!

沐子宣不过洗浴了一番,再踏进卧室时,怎么一切都变了样?

朦胧昏黄的光线中,隐约可见薄被下一具曼妙的身躯随着呼吸的节奏一起一伏,丝丝蔷薇花的香气飘散在空中,充满了旖旎的暧昧。

沐子宣目光一凛,这绝对不可能是锦韵,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是简。理查德那个没头脑的女人。

沐子宣想也没想到便向卧室门走去,却不料薄被下的人儿却蓦然坐了起来,瞪着一双喷火的美目,咬唇道:“木,只要你敢走出这里,我就告诉父亲你欺负了我!”

简。理查德并不是非要和沐子宣发生点什么,但就这样看着俩人恩爱地离去,她心里又是极度地不甘,她在等,等锦韵回来,看到这样的场面至少会让他们俩人心生间隙,只要有这一点机会,那也就足够了。

更何况那日被父亲训了一顿,让她绝了对沐子宣的念想,不日还要将她送回帝都,若是她再不做点什么,就真的没机会了。

或许,她心里还有一点希冀和渴望,渴望沐子宣会被自己的美色迷惑,若是真的生米煮成熟饭,谁还能说不呢?

沐子宣身形一顿,微微侧了身,眸中一片清冷,“理查德小姐,若是闹到伯爵那里,毁的可是你自己名声,与我何干?”

他说得绝决,面上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那种生冷漠然的口吻让简。理查德暗暗握紧了拳头。

“木,你真的这般无情?”

简。理查德不甘心地做着最后的挣扎,怨愤道:“若是这样,我当初真不该救你!应该看着你…”

简。理查德别过了头去,最后两个生硬的字眼却卡在了喉间,眼中的热泪翻滚而落。

“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却不能够拿我的感情去换取。”

沐子宣的口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你是伯爵千金,喜欢你的男子无数,何必非要去求那不属于你的幸福?”

话到这里,沐子宣再不想多说,浴袍一紧便垮出了大门,过道的不远处,锦韵正庸懒地斜靠在壁角,一双眸子如子夜般晶亮,唇角却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怎么,无福消受美人恩?”

调侃的话语幽幽响起,沐子宣无奈地步了过来,轻揉着她头顶的乌发,叹道:“你定是早就知道会这样,还放我一人在屋里,你就当真放心?”

“放心,怎么不放心?”

锦韵翘了翘唇角,显然心情极好,“坐怀不乱是你的强项,我对你有信心!”

沐子宣伸长了臂膊,锦韵顺势靠在他胸膛,手指有意无意地画着圈圈,“今晚咱们的房间可被人占了,睡哪?”

“若是夫人不介意,为夫愿与你把手夜游,共赏这最后一夜的美景!”

沐子宣优雅地行了个绅士礼,想来是这段日子跟着伯爵一起混熟了,将西方的礼仪学了一些,只是宽大的裕袍轻轻曳地,让他的这个动作看上去有些滑稽,锦韵有些忍俊不禁。

本来,锦韵会罗斯语这间事情便让沐子宣深受打击,原来她的小丫头竟然还有这么多事蛮着他,让他不得不发挥自己的学习天赋,在这最后的几天里恶补一番,结果罗斯语没学会几句,倒是和伯爵探讨了一番怎么样追到自己喜欢的姑娘。

伯爵毫不吝啬地将当初自己追到沐青鸾的经历分享了一番,欧洲男人的绅士风度以及本身具有的浪漫情怀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这可是东方男子学不到的。

伯爵特别教导了一点,要尊重女人,给她们自由的空间,她们能创造出的一切总会令人惊叹的,这便是欣赏!站在另一个角度欣赏你的爱人,给她足够的赞扬和鼓励,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沐子宣听了之后想了想便深以为然,沐青鸾在北郡本就是个例外和传奇,他的丫头自然也是不同的,他理应给她充分的尊重和自由。

“如君所愿!”

锦韵抿唇一笑,将手搭在沐子宣的手臂上。

夜深了,好在城堡的仆人们都早已经就寝,偶尔有巡逻的侍卫也会自动地回避他们这对情侣,只是行到城堡深处时,树影沙沙之间,好似听到一阵阵怪异的铿锵之声,好在这里离居住区较远,倒是不会打扰到别人休息。

沐子宣挑了挑眉,刻意忽略了那不和谐的声音,“忘记了问你,晓笙见了吗?”

“见了。”

锦韵点头,整个人挺好,睡得挺熟。

“这么早就能够回来?”

他很好奇,若是简。理查德的计谋,怎么中途没意外?

“的确有人吃饭了没事干,守在路上当绊脚石呢!”

锦韵暗暗地想到,估摸着高寂也已经将那阿基米教训得够呛,新仇旧恨一起算,可不能便宜了这不安好心的小子!

“那我们祝他好运!”

沐子宣唇角微微勾起,显然是心情极好。

“阿门!”

锦韵跟着附和,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第【174】章 斩情丝

在锦韵他们离开的那一天,伯爵夫妇一路送行,却不见简。理查德的身影,锦韵心想这姑娘定是勾引不成没脸见人,少了她倒也乐得清静。

沐青鸾见他们一路轻装,只除了带些制作糕点的配料之外再无其他,紧悬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谁知他们的小船刚拐过了港口的大弯,身后便有一只快船追了上来,不断地挥着手,呼唤着高寂的名字。

彼时,高寂正站在船尾,黑着脸看着那一干靠近的人,没想到他一而再地拒绝,这些人竟然还是跟了上来。

离得近了,锦韵似乎也察觉出了异样探出头来,这一看不免惊讶,身后快船上那些黝黑壮实的汉子她也见过,正是出京城时拦住了他们的车马的草原人,不过看高寂的模样似乎并不诧异他们一路从京城追到了布鲁斯南。

晓笙靠在小船舱中安置的软榻上,伸手撩起帘子向后一看,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苦涩,该来的总要来的。

在她想要对高寂表白之前,有一次偷偷地跟在他身后,却不想见到了高寂与这些人在一起,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但那言辞的激烈,那些人对着高寂又跪又求,她就知道,总有一天高寂会跟他们走的。

却不想,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晓笙姐,可是不舒服?”

注意到晓笙苍白的脸色,艾莲不由关切地问道。

“没…没什么。”

晓笙低了头,默默不语。

锦韵瞥了两人一眼,只道:“你们俩呆着,我出去看看!”

谁知晓笙却一把拉住了锦韵的裙摆,再抬眼时,目光充满了乞求,“小姐,奴婢要跟他走!”

明知这是无望的痴恋,明明已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可是一想到永远也见不到这个人,她的心里就犹如刀割一般地疼。

就算他不爱她不要她,仅仅是呆在他身边看着他,她的心也是满足的。

艾莲已在一旁捂了唇,将惊讶吞进了肚子里。

锦韵微微转身,一手覆在晓笙的手背上,轻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小姐,奴婢痴傻,从未喜欢过什么人,如今好不容易恋上一个,这辈子怕是拗不过来,请小姐成全!”

说着,晓笙便撩了被子,从软榻上滑下,一溜儿便跪在了锦韵面前。

“扶她起来!”

锦韵给艾莲一个眼色,这丫头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将晓笙给搀住了。

“你果真要同他一起走?陈妈妈呢?还有你远在朝阳县的老父,你也不管不顾了吗?”

锦韵话语沉沉,她不是想用亲情绑住晓笙,只是让她看清楚眼前的情况,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抛弃亲人朋友远走他乡,真的值得吗?

晓笙一怔,泪水簌簌而落,戚然道:“父母之恩不可不报…但若是奴婢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锦韵闭了眼,沉沉一叹,再次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一手扶着晓笙的手臂,将她搀了起来,“虽然我也舍不得你离开,但总不能拦着你,你父母那边我自会帮你照看着。只是你要记着,若是在那边过得不好,或是后悔了,尽可回来找我,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永远的娘家!”

“小姐…”

晓笙嘤嘤哭倒在了艾莲怀中,想着锦韵对她的宽容与爱护,如今自己竟然要为了一个男人便离开,还舍弃了自己的父母,这样的她连自己都觉得厌弃。

或许从前她还羡慕过如宝,能在小姐的培养下管理着“浮云阁”的事务,她也曾经期待过自己也有这样出头的一天,可如今…

“好了,可别哭了!”

锦韵抽出腰间的丝绢为晓笙抹了抹眼泪,笑道:“你就当着是陪着他去游玩一番,若是有什么不乐意了,立马回来便是,又不是真的一去不回!”

“小姐大恩,奴婢终生难报!”

晓笙抹干了眼泪,郑重地退后一步,给锦韵行了跪拜之礼。

而这时,船舱外男人们的对话也告一段落,沐子宣撩了帘子,探进了半边身子,目光在几人身上一转,这才看向锦韵,沉声道:“高寂要离开了,就此告个别吧!”

“自然!”

锦韵握了握晓笙的手,转头对艾莲说:“将晓笙的东西理一理,待会再出来送送你的姐妹。”

“是。”

艾莲应了一声,却觉得心中满是酸楚,若是有一日她也要嫁给于浩,真的就要离开小姐身边了吗?

想一想,心里便生出许多不舍,只得轻叹一声,埋头整理着晓笙的衣物细软。

高寂此刻已经站在船头,回头看了看满脸激动与欣喜的亚克桑等人,他到底是硬不下这份心了。

他也没想到亚克桑等人竟然不远万里飘洋过海,从另一个入口进了布鲁斯兰等他的消息,还意外地在街上撞见了他,一问之下才知道,大阏氏不日便要率达拉汗部族归顺,如今族中闹腾得厉害,战火似乎一解即燃。

到底是舍不得那份家族的心血断送在一个女子手里,在布鲁斯南的日子他也是挣扎万分。

如今沐子宣也找到了,恐怕锦韵的身边也不再需要自己,又在亚克桑等人的乞求和劝阻下,他终于点头了。

“我要走了!”

高寂向前走了几步,目光看向锦韵,有留恋有不舍,再瞥一眼她身边站着的沐子宣,尽数化为了不愤。

若是可能,他真想不顾一切地抢了她离开这里,和他一同去草原,他有信心打下一片江山,只是那需要时间,若是有她在身旁陪伴,那这日子也不算枯燥乏味了。

“一路顺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可让人来寻我!”

锦韵点了点头,她与高寂之间的情谊自是不用多说,她将他当作了朋友兄长,这份情谊永远都不会变。

“把晓笙带上,若是有什么需要,你身边也能有个可心的人照顾着!”

锦韵拉了一把晓笙,她连走几步,看了一眼高寂后,却是垂了眸子,忐忑不安,自己这样厚着脸皮地赶着上,会不会当场就被拒绝,颜面扫地?

高寂看了一眼锦韵,再扫过低着头的晓笙,那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额头上仍然缠着纱布,让他怎么样也不能忘记那一晚的一切。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然敢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他欠她的,真不知道该怎么还。

罢了罢了,若这是锦韵所想,若这是晓笙所愿,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他只知道,从他出生开始,只有两个女人对他最好,一个是他的母亲,另一个便是晓笙。

而锦韵,是他想对她好,可是,却再没有机会了。

高寂带着晓笙走了,看着他们的船远去,艾莲这才叹了一声,出来时是他们四人,再回到王府竟然少了两个,不过找回了世子爷,也算是这次出门最大的收获了。

锦韵他们离开了布鲁斯南,原本还有几条小船远远地吊着尾巴,可跟了他们三天,见确实没有异动,便纷纷回航复命去了。

这时,锦韵他们的船才掉转了方向,向虎啸湾行进,顺利地与崔老三一众会合。

回航的时候大家经验便丰富了许多,虽然也有凶险,但应付起来容易多了,再加人人临危不乱,又有着有条不紊的指挥者,这一趟虎啸湾总算是平安地闯回来了。

当见到码头上大辰国飘扬的旗帜,在想起这段日子的艰辛与凶险,很多人都不由红了眼眶。

在海城停留了几天,沐子宣便向京城传了消息,已经有人秘密前来接应这批生铁,送去了兵器制造厂。

一切料理妥当后,沐子宣与锦韵便准备返回京城。

艾莲同于浩告别哭得眼泪汪汪,只是目前锦韵身边缺人暂时还不能将这丫头给放回去,晓笙离开时也特别叮嘱了她几句,艾莲心中也知道,所以她并不怨,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一行人风尘仆仆地回到京城,却不料在城门口便遇见了前往西域的安抚使一众,众人将车马停靠一边,待看清那新任安抚使是谁人之时,不由地大吃一惊。

“林大哥?”

锦韵顾不得许多,立马落了轿,沐子宣看在眼里,却并未有一丝阻拦,他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渊缘,横竖人已经是他的了,不过说说几句话,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徒显得小气。

也不知道林思衍好好的翰林院不待,怎么巴巴地赶到西域去吃苦?谁不知道那里气候长年干燥,风沙割在脸上就跟火刀子似的,状元郎这身细皮嫩肉可怎么顶得住?难道大家都忘记了这位状元郎曾经还是个卧病在床的主,若是在异地犯了病,这可怎么是好?

“锦韵!”

乍见锦韵,林思衍黯然的目光陡然跳跃出一丝星火,可在瞥见守护在不远处一身白袍的俊逸男子时,眸光骤然黯淡了几分,唇角滑过一丝苦笑。

世间上最痛苦之事莫在于,喜欢的女子终不能为自己所拥有,反而还要看着她在别人怀中展颜,这种痛苦,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或许,离开京城真正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只是离去之前,他亦让人送了信去王府,被告知锦韵休养远地不在京城,那时的他倒有几分失落,如今骤然得遇,许是老天垂怜,让他能够再见她一眼。

“你怎么…”

看着林思衍一身簇新的官袍,衬得那张清俊的脸庞多了几分威严与气势,可看着领头的侍卫高高持起“西域安抚使”的牌匾,她便不禁皱眉,“林大哥,你的身子怎么去得西域?虽然这些年好了许多,但病根未除,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向碧娆姐姐交待?”

依锦韵所看,京城的风水养着林思衍尚能无碍,若是去了那黄沙漫天环境恶劣的西域,不是自寻死路吗?

这一出口便没有虚应客套,虽然带着几分斥责,可句句都是关心,林思衍浓眉一挑,不禁莞尔,今生他求不得,不若当作唯一的知己,能遇之,此生已无憾!

“林大哥,你怎么还笑得起来?”

锦韵皱紧了眉,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担忧。

“谢谢你锦韵,不过这是我自己要求的。”

林思衍摇了摇头,道:“母亲那里…虽然有些不谅解,但到底是允了我;至于妹妹那里,我也去了信,若是她生下了孩子,告诉她带着孩子回来看看母亲,母亲老了,需要亲人在身边照顾。”

“那你为什么不留下?”

锦韵不解,在不解中又夹杂着一丝担忧和恐惧,就好似这一别再见已成奢望。

有风起,卷了林思衍的袍子,扬起一地的风沙,迷了人眼,恍惚之中,那飞卷的长袍犹如断翅的蝴蝶,挣扎飘飞,终逃不脱零落的命运。

看到这一幕,锦韵心下一沉,骤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男儿志在四方,思衍肩不能挑手不能磨,唯有胸中点墨,自然要去能用得上的地方!”

林思衍淡淡地笑了笑,离开京城,并不只是为了躲开锦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伸展他的抱负。

前段日子西域安抚使卸任,吏部指了几人,要么是寻借口推脱,要么是打点关系谋了外职,西域安抚使这职位倒成了烫手山芋,再无谁愿意补上去,那时他便有些意动,随后便与翰林院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僚一起查看了西域近年来的地情民况,细细斟酌之后这才去请了旨,自愿前往西域,解决那里的困境,造福那里的百姓,他们说不上有多崇高,只是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林大哥,你这是何苦?”

锦韵眸中泛红,对林思衍的感觉,比起自己的哥哥也只差一分,她是着实将他当作了亲人,道不尽的是离愁,她胸中就像堵了一块什么似的,闷闷的感觉让人想落泪。

“别哭,笑一笑,林大哥要走了,总想记住你最美的样子!”

他永远忘不了初见时她的模样,青涩却又美好,轻轻的回眸一笑,便点亮了他整个人生!

别了,锦韵!

别了,他最初和最后的爱恋!

锦韵吸了吸鼻子,揉了揉苍白的脸蛋,勉强绽放出了一抹笑颜,可此时的她哪里知道,这一离别,直到林思衍在西域病世,他们再没见过一面,那个如珍珠般高华亮洁的男子,成了她心中永远的遗憾!

第【175】章 清华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