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娘被她这迷迷瞪瞪的模样逗乐了,叫人把梳子拿来,一下一下地替盛景意梳理睡乱了的头发,接着又手把手地替盛景意把新裁的衣裳穿上。

经过盛娘的一番折腾,盛景意已经完全清醒了,乖巧地坐到铜镜前任由她娘亲手给她弄头发和修眉上妆。

新年第一天,总得漂漂亮亮地出现在人前才行,哪怕全是自己人也该好好收拾自己!

盛景意跟着三个娘一起吃完早餐,便见病愈的孙当家从门外走进来。

病一好,孙当家又打扮得花枝招展,显然是个不服老的。

盛景意三个娘以及含玉她们都不是走这种富贵风的,见孙当家满头珠翠乱晃,盛景意不由多看了几眼。

要是搁在现代,孙当家这才三十出头,努力努力是可以从偶像往演员方向转型的,演员的生命可比偶像长多了,一直到七老八十还可以活跃在荧幕前。

可惜在这秦淮河畔大伙吃的都是青春饭,过了三十便是半老徐娘,花团锦簇的偶像生涯从此结束了!

杨二娘见到不请自来的孙当家,挑眉说道:“哟,孙当家前些天病了一场,怎么看着反而还胖了点?”

孙当家:“…………”

孙当家深吸一口气,没理会杨二娘的挤兑,先客客气气地塞给盛景意一个红封,接着才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近来你们也在练那水磨调,不知你们元宵节准备的是什么曲子?你们别多心,我就是不想和你们撞上。”

她们如意楼规模那么大,说是秦淮第一楼也不为过,结果总是阴差阳错地和花神之位失之交臂,她花重金挖回那对双生姐妹花,就是为了冲击今年的花神之位。

孙当家想要这对姐妹花今年再次拿下花神之位,挖到人以后就一直在给她们造势。结果上次含玉弹了一曲《满江红》,险些把她寄予厚望的姐妹花压了下去!

这次元宵灯会对她们来说算是花神夜游会的预热,她希望她手里这对姐妹花能够有更亮眼的表现,所以才特地跑这一趟。

唱法撞上了不打紧,至少别连曲子都撞上了。

看在人家给了压岁钱的份上,盛景意没跟着杨二娘一起挤兑孙当家,而是笑眯起眼老实回答:“含玉姐姐确实在练唱水磨调,不过含玉姐姐要唱的曲子和外头的都不一样,孙当家您就放心吧。”

孙当家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咯噔一跳。

怎么觉得更不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意儿:你放心!绝对不会和你撞!

孙当家:……

孙当家:放不了心!

第20章

孙当家亲自走一趟,其实也不全是为了打探含玉的选曲,她也想在这日子出来走动走动。她家里没人了,这些年来又没交几个朋友,碰到年节时分,连客人们都要回家去,如意楼便显得分外冷清。

孙当家便寻了个借口到千金楼走一趟。

结果这借口似乎没找对,听着盛景意笑眯眯地叫她放心,孙当家一颗心七上八下,感觉前面有个坑,她却不知道坑离自己有多远。

那么大一座如意楼,难道她们真的无缘花神吗?无缘也就罢了,要是含玉得了今年的花神,她的老脸往哪搁?她怎么向东家那边交待?

孙当家心里想法很多,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等听到杨二娘来了一句“怎么?你怕了?”,两人再次进入惯常的互损模式,成功达成了新年第一吵成就。

其他人对她俩这种相处模式早就习以为常,压根没人上去劝架,等吵够了,孙当家自然会走人。

盛景意见识这种场面的次数不多,兴致勃勃的搬了张小板凳坐在旁边,津津有味地听她们吵。

今年大年初一,盛娘说她又长了一岁,往后可能要出去走动,专门给她新配了个丫鬟,叫立夏。顾名思义,这小丫头是立夏那天生的,村里的先生去吃酒是觉得她生得巧,便建议她父母给她起名“立夏”。

结果那一年逢上大旱,她父母觉得立夏出生的她是灾星,对立夏非打即骂。等立夏能吃饭了,父母发现另一件更可怕的事:她饭量奇大!

这对普通农户人家来说简直是灾难,谁养得起这么个饭桶。所以在立夏六岁那年,她父母就到处找人接手立夏,什么契书都愿意签,反正只要甩了这么个负累就成了。

立夏吃得多,年纪又小,干不了什么事,很快被主家嫌弃,辗转换了几户人家,勉强也养到了十岁。

她那父母本来丧心病狂地想把她卖去当私伎,还是杨二娘碰上了给买了回来,教了她两年拳脚功夫。

立夏学了杨二娘不少本领,保护盛景意不是事,性情也很活泼,这会儿见盛景意挪了板凳来看戏,马上去弄了一盘烘得香喷喷的南瓜子给盛景意旁听杨二娘两人吵架用。

杨二娘和孙当家吵得有点累了,瞥见盛景意兴致盎然地坐在那嗑南瓜子,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她拿修长的手指轻轻戳了戳盛景意额头,笑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不给我帮腔就算了,还嗑起瓜子来了,你当我们是在给你演杂戏?”

盛景意说道:“二娘你们要是上台演戏,一定好看极了!”

杨二娘啐了一声,说道:“我们这把年纪了,还上台不是招人笑话吗?”

“二娘你们明明还年轻得很!”盛景意说道,“我听说那些个书生去考进士,考到七老八十还在考;朝廷那些个当官的,当到七老八十还在当,我二娘怎么就老啦?二三十岁,连一辈子的一半都没过完呢!就许他们读书读到老,不许我们演戏演到老吗?”

杨二娘被盛景意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不知这小家伙拿来这么多歪理。

偏偏听她这么一说,她觉得还真的挺有道理,她这二三十岁的,不正是人生中最好的年华吗?可不能因为那些臭男人偏爱年轻的,便觉得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杨二娘教育道:“你小小年纪的,别连朝廷命官都敢埋汰。”哪怕她也不喜欢那些爱摆官架子的官老爷,可基本的敬畏之心还是要有的,太过肆无忌惮很容易招来祸事。

盛景意乖乖巧巧地点头。

孙当家见杨二娘不和她吵了,反而和盛景意其乐融融地聊了起来,觉得没趣,没再多留,径自回如意楼去了。

她心里惦记着盛景意说的那句“和外面的不一样”,感觉不太踏实,又把那对双生姐妹花叫来敲打了一顿,让她们别被眼前的繁花似锦迷晕了眼,要是今年输给手下败将,那些摇摆不定的公子哥儿以后肯定不会再支持她们了!

双生姐妹花跳槽后一直顺风顺水,听孙当家这么训话,心里很不以为然。

上回含玉和她们打了个平手,她们私底下讨论过,都觉得那是因为韩府君曾给含玉开口圆场。

韩府君可是那次赏雪宴的东道主,又是金陵城名副其实的一把手,到场的人谁会不给他面子?

论姿容、论嗓音,含玉是决计比不过她们的!

至于琴艺,元宵灯会和花神夜游会那种热闹喧哗的地方,谁会静下心来听琴?要是那些看客有心情听琴,去年含玉也不会输给她们!

双生姐妹花悄悄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想法:孙当家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动不动就找由头教训她们。

如意楼这番对话,盛景意她们自是不会知晓的。

过了年,盛景意需要的道具渐渐凑齐了,她早前通过林老板叫人定做了一批白面扇子,趁着过年和三个娘一起窝在家中画扇子。

在《桃花扇》之中,扇子是个重要道具,当初在学术界还曾经考证过《桃花扇》里的扇子是团扇还是折扇。

《桃花扇》的故事发生在明末清初,当初文人士子大多用的是折扇,所以很多人认为是当年用的道具应该是折扇;也有人认为文中写的是“宫扇”,宫扇在从前指的一般是团扇,毕竟折扇随用随开,李香君以头撞柱、血染扇面时不可能特地把扇子打开!

盛景意选的是折扇,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一般来说用折扇舞台效果更好。

更重要的是,这个时代虽然也有零星的折叠扇出现,但大部分做工都很粗糙,只有少数贡扇比较精美,是以这个在明朝几乎成为文人骚客标配的耍帅道具目前还没有在士林之中流行起来。

先让折扇在《桃花扇》里好好露把脸,回头就可以卖起来了,别看这只是个小玩意,真流行开指不定能养活不少人。

盛景意没多大的野心,接下来的计划也很明确,先捞点小钱凑齐班底,好把《桃花扇》完完整整地演出来。往后要是她们真碰上什么大动乱,指不定还能卖卖扇子养家糊口,想想后世一把绢扇也能卖个千八百来着。

对于娱乐业和服务业来说,节假日不仅没法休假,反而还更为繁忙。

千金楼虽一直找由头不开业,却也闲不下来,连带含玉在内的姑娘们开始闭门练基本功。

昆曲界有种说法,那就是“一歌一舞,皆有规矩,一翻一扑,不离程式”,它的特点就是把生活中常有的动作变得程式化,比如上马下马、开门关门这些动作,在昆曲之中都有特定的表达方式,观众一看便知道台上在演什么。

身段表演这一块,是由杨二娘来负责监督的,盛景意想着自己目前也不怎么出门,便把立夏贡献出来协助杨二娘给姑娘们搞特训。

转眼来到元宵这天,一大早徐昭明这位国公府小公子又溜了过来。

徐昭明见到盛景意,心痒难耐地问:“我听说你们元宵节要唱新曲子,唱的是什么?”

这家伙过年期间到处一天到晚“流连花丛”,见他祖父没发作,胆儿越来越肥,出门都不用找借口打掩护了,小日子过得越发潇洒。

盛景意说道:“徐公子你来得巧,我正好有件事想要拜托你。”她眼也不眨地给徐昭明编了套说辞,说有位东塘先生曾赠与她们一本书,她们看了觉得很适合搬到台上去,只是知道这书的人少,怕别人看不明白,想找人把书印出来售卖。

徐昭明说道:“你怎地不早说,这事简单,我有个好友开了书坊,要印多少你只管开口。”他拍着胸脯打完包票,又和盛景意讨书看,说想瞅瞅这书讲的是啥,怎么能搬到台上唱。

盛景意也不藏私,取了本抄本给徐昭明看。

徐昭明接过书,只见书封上写着《桃花扇》三个字,字体看起来秀丽端雅。他见猎心喜,也顾不得和盛景意闲聊了,翻开书认真看了起来。

这书乃是作者孔尚任走访多地、前后花了二十年才写出来的,不仅功底深厚、词藻优美,讲的还是发生在金陵的故事,代入感很强,徐昭明一看便入了迷,恍然觉得那李香君是真的存在的,那媚香楼仿佛也无声无息地耸立在秦淮河畔。

待看到守楼与寄扇一出,徐小公子竟跟着潸然泪下,为那“桃花薄命,扇底飘零”黯然神伤。他忍不住抹了把泪,和盛景意分享阅读感受:“这些恶贼仗势欺人,瞧中了人就要强娶,着实可恶至极,李香君与李贞丽虽出身烟花之地,品性却比他们强不知道多少倍!”

盛景意见徐昭明泪流满面,叫立夏取了块干净的素帕给他擦眼泪。她知道徐昭明是看到了李香君血溅诗扇、拒绝另嫁那一出,便跟着徐昭明叹息起来:“世间身不由己之事太多了。”

徐昭明接过素帕擦完泪,派人去把家里开书坊的狐朋狗友叫来,又接着往下看,期间小厮提醒他该用午饭了,他也无动于衷,硬生生饿着肚子把整本《桃花扇》看完了。

徐小公子那狐朋狗友听说约在花楼,本以为是徐昭明发现了什么小美人,立刻抛下手里的事往千金楼跑。不想他屁颠屁颠地应约而来,看到的却是徐昭明毫无形象地坐在那儿大口大口吃汤圆!

也不知是太饿还是太好吃,这家伙一嘴一个还嫌不够,直接把两个一起往嘴里塞,塞得腮帮子鼓鼓的,活像饿死鬼投胎,毫无国公府小公子的气派。

作者有话要说:

狐朋狗友:我是来看美人的,不是来看你当吃播的!

徐昭昭:无辜.jpg

注:

折扇相关,参考文章《桃花扇扇形之争》

第21章

时下的汤圆叫“圆子鼓鼓”,形如其名,圆圆的鼓鼓的,馅料有咸有甜,今儿是元宵佳节,千金楼备了不少口味的圆子,其中就包括徐昭明正狼吞虎咽的芝麻汤圆。

徐昭明见好友来了,把嘴里塞的两个汤圆嚼巴嚼巴吞了下去,抬手招呼好友坐下。

这人名叫寇承平,乃是华州寇家子弟,本也算出身簪缨世家,不过但凡传承久些的人家,哪家不会出几个纨绔子,寇承平就是家中没甚出息的子弟。

寇承平对仕途没什么野心,倒是颇爱收集野史传奇,自己掏钱开了个书坊,因着他不差钱,装帧和印刷都是往好里弄,几年下来倒是经营得有声有色。

今年寇承平不过十五岁,已经赚得荷包满满,当然,这钱不是卖野史传奇得来的,而是他垄断了金陵国子学的课本和参考资料印刷业务。

寇承平这书坊开得也巧,当时官府发现市面上一堆“程文短晷”的科举备考资料,进行了一场针对出版业的打击行动。

这种情况下,他那家有寇家当背景的书坊就乘风起飞,一举占领了金陵教辅资料市场。

有这样的运道,寇承平怎么能不赚得盆满钵满!

寇承平为此得意洋洋,觉得自己天生是做生意的料。

许多人见他有钱,麻溜地凑上前和他交好,诱得他染上了不少恶习,平日里不是在秦淮河畔寻花问柳就是在赌坊里挥金如土,小小年纪竟是吃喝嫖赌样样具通。

年前就是寇承平把徐昭明引去如意楼听曲儿的。

“有那么好吃吗?”寇承平也不见外,拉开张椅子坐到徐昭明对面,瞅了眼徐昭明碗里剩下的几颗圆子,怎么看都觉得平平无奇。

“挺好吃的,”徐昭明和寇承平相熟,相处起来从不摆架子,他跟寇承平说了实话,“主要是我饿。”他把自己饿着肚子看完的《桃花扇》递给寇承平,让寇承平也看看。

寇承平见左右只有两个姿色平平的丫鬟在伺候,显然没什么美人可见,便也收起旁的心思。

他一双桃花眼微微挑起,说道:“那我倒是要看看什么书能让你看得这么入迷。”

徐昭明又往嘴里塞了个芝麻汤圆,闻言嗯嗯啊啊地应了一声,意思是“你肯定也会看入迷”。

寇承平心里不以为意,觉得徐昭明看这些杂书比他少,没他见识广,可能拿普通书当宝。

不过他和徐昭明打小就认识,既然徐昭明特地派人把他叫来,他便也专注地看了起来。

只看了两回,寇承平便被故事吸引住了。

比起徐昭明,这个背景对他来说更有代入感,毕竟徐昭明只是来听曲的,他却是真的在流连花丛,外宅都置了两个,用来养着自己喜爱的美人。

他固然许不了她们名分,可帮她们赎身、给她们一个落脚处却是轻而易举的事,彼此各取所需,一直以来也没闹什么幺蛾子,所以他觉得自己与故事里那位侯生很相像,都是个多情的痴心人!

徐昭明吃饱了,觉得有点寂寞,就在旁边给寇承平大说特说自己的读后感,很不要脸地疯狂剧透。

寇承平本来正看得津津有味,被徐昭明这么一骚扰,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无奈地放下手里的书,对徐昭明说道:“你能别把后面的故事提前说出来吗?”

本来他正看得心潮澎湃,觉得这出才子佳人写得真妙,结果徐昭明直接告诉他结局特别惨!

结局特别惨的话,这些花前月下、欢喜结缘岂不是都变味了!

徐昭明说道:“我又没得看了,光你自己看,我多无聊啊。”他取出一份拟好的契书,叫旁边的小厮把笔墨和印泥取来,照着和盛景意商量的结果对寇承平说,“你看个开头得了,这个开头写得够好了吧?这书你给我印出来,先赶印个千把本搁你们书坊卖,卖得好再加印。来,把这契书签了。”

寇承平虽和徐昭明关系好,却也不会傻乎乎地叫签就签,他说道:“不行,我得先看看这契书,免得你把我卖了。”

“我俩什么关系?我要是会卖你,你早被你爹打死了!”徐昭明不服气地嘟囔完,还是把契书给寇承平过目。

寇承平仔细看起了契书,发现这契书果然更偏向这本《桃花扇》的所有者。

一般来说,有良心的书坊会给作者一点润笔费,但更多书坊是拿到稿子就印,盗版更是猖獗得很,这份契书却要给《桃花扇》的所有者分三成利润,宰他们书坊得还挺狠。

除此之外,契书上还规定说书房要帮忙寄卖《桃花扇》的周边产品,却只意思意思地给书坊分一成利润!

寇承平看向徐昭明的目光十分复杂,语气幽幽地追问:“你这家伙,是不是给这千金楼投钱了?”要不徐昭明为什么这么坑他这个好友?难道真的是重色轻友?

徐昭明矢口否认:“没有的事,你不想看这《桃花扇》演出来吗?没有钱,哪里能演得出其中精髓?”

他虽然爱乐成痴,却也不是不通俗务的人,要演好这本《桃花扇》,舞台布景要钱,戏服首饰要钱,培养专业人才也要钱,要不是盛景意说想试试自力更生,他都要想办法弄点钱砸进去了。

徐昭明哼了一声:“你要是不乐意,我就找别人去。”他觉得盛景意脑瓜子好使,《桃花扇》印出来以后肯定稳赚不赔。

徐昭明都这么说了,寇承平还能怎么办。他说道:“行了,我叫人把雕版工都挪来给你印这书成了吧?”他说完便拿起笔在契书上稍微改动了一下,叫人重新誊抄一份给他签。

徐昭明探头一看,发现寇承平竟把“三成”改成“五成”,登时眉开眼笑地夸道:“这还差不多。”

等立在一旁的小厮把契书誊抄过来,寇承平便爽快地在上头签上自己的名字,沾上印泥摁下自己的手印。

他把那本《桃花扇》收了起来,对徐昭明说:“那我先走了。”他可不想再在这里接着往下看,怕徐昭明再给他剧透更多细节!

徐昭明见契书已经签好,也不留他,喜滋滋地叫小丫头去把盛景意喊下来。

盛景意得知契书被改得比原来更偏向她们,立刻知道自己是沾了徐昭明的光。她说道:“多谢徐公子帮忙。”

“这是哪里的话!”徐昭明爽快说道,“好书就该让更多人知道,你们能把它演得更尽善尽美,享受的也是我。”

盛景意知道徐昭明鉴赏能力一流,便邀他听听含玉今晚要在元宵灯会上唱的曲子。

徐昭明一听可以提前欣赏,自然心痒难耐,忙不迭地点头说好。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含玉早已穿上戏装、做好上台准备。

听到要给徐昭明提前唱一遍,含玉便也不忸怩,在徐昭明期待的目光中施施然地上台。

含玉本以琴艺闻名,相貌在秦淮河畔排不上号,可这次的装扮却分外亮眼,在逐渐昏暗下去的暮色中仿佛一道浓墨重彩的风景。

徐昭明一下子坐直了身体,险些没认出台上的人来!

含玉一开腔,更是把他的魂都给勾去了。

他以前觉得含玉的嗓子差了一筹,这回却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痴痴地看着台上之人,觉得眼前的人分明就是那位令他哭了几回的李香君,那一句句一声声的婉转低唱,仿佛唱进了他心里去。

很快地,徐昭明后悔了。

因为含玉这一曲转眼就唱完了。

其实说是曲子也不恰当,这更像是一个预告,把《桃花扇》的精华段落挑出来唱了一段,至于这到底是怎样一个故事、故事里的人又有一段怎么样的恩怨情仇,抱歉,这次时间太紧张,展现不出来,敬请期待后续表演!

徐昭明心里痒痒的,恨不得马上看到《桃花扇》的全本戏,可他看着含玉那精致的戏服、漂亮的妆容,很清楚要演全本戏得投入多少钱财和精力。

他关切地问道:“你们排了多少啊?还有别的吗?”

盛景意笑眯眯地回道:“没了,就这么多,我们准备排一段折子戏在花朝节演出。如果书能在花朝节前印好卖出去就更好了,大家了解了完整的故事,看起折子戏来才更容易入戏。”

徐昭明不懂就问:“折子戏是什么意思?”

盛景意给他解释了一番,像《桃花扇》这么长的故事,要演出全本戏少不得演个十天半个月,便是台上的人能演,台下的人也不一定有那么多时间看,所以一般会挑拣其中的精彩部分选编到台上呈现出来。

比起费时费力的全本戏,折子戏冲突明显、人物鲜明,更受广大群众喜爱,昆曲和京剧发展到后来大多都是以折子戏为主。

徐昭明懂了,就是把最精彩的部分挑出来演。

在经费不足的情况下,这么做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徐昭明说道:“真希望花朝节快点来!”他又给盛景意打包票,“你放心,我会督促承平兄赶紧把书印出的。”

盛景意眉开眼笑,又给徐昭明赠了一把折扇,正是《桃花扇》的重要道具。

刚才含玉唱“预告曲”时已经展现过它的用法,徐昭明拿到后喜欢得不得了,不顾外头是什么天气就啪地打开来扇了几下,觉得很是新奇,兴高采烈地拿着它回家去了。

此时夜幕降临,千金楼沉寂已久的花船终于再次驶离河岸,沿着河心缓缓驶向元宵灯会所在的方向。

盛景意和一群小姑娘登上花船,好奇地透过窗户看着周围的夜景,只见河面上满是游船画舫,两岸也人头攒动,人群都朝着前头的临水高台下走去。

那高台便是今夜的表演处,台上灯火通明,四周饰有色彩斑斓的绢花布幔,人站在上头宛如立在繁花争艳的仙境之中,平时瞧着只有三分美的人也会变成十分美。

更妙的是,在上面说话唱曲都能传得很远,哪怕站得不怎么靠近,也能听见上头在唱什么。

盛景意看着那花团锦簇的高台,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被灯光聚焦的舞台下,成了那个紧张等着上台的小女孩。

《桃花扇》会在这个时代大绽异彩吗?

盛景意正思忖着,前头已经轮到她们的花船靠岸。含玉领着抱着乐器的姑娘们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下缓步下船,甫一亮相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以前含玉的妆容多以素净淡雅为主,这会儿穿上全新的戏服、配上全新的妆容,许多人和徐昭明一样没认出来,直至唱名的人唱出她的名字,群众才沸腾起来——

“居然是含玉姑娘?”

“含玉姑娘这装扮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含玉姑娘这样打扮太美了,我今晚要支持含玉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小意儿:卖书!卖扇子!卖门票!一书多卖!艺术无价!

徐昭昭:没错没错(小鸡啄米式点头

第22章

含玉在一片叫喊声中到了临时拨出来的后台,安静坐下等待上台。周围的姑娘们的目光都悄悄聚集在含玉身上,觉得含玉自从去了千金楼,感觉越发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