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很惋惜今天只有徐昭明一个人来,她没法再截下穆钧兄弟俩的饭菜。不过一个整治方法用一次便够了,再多难免会让人觉得她们特别在意这件事!

话本里那些臭男人都是这样的,哪怕你朝他们呸一声,他们都觉得你是对他们有意!

可不能让他们有机会瞎想!

立夏遗憾地吃过晚饭,却听人说玲珑姑姑回来了。

玲珑姑姑被当家派出去办事,一去就是好几天,立夏知道盛景意这几天有些不太习惯,所以一听到这消息便告诉盛景意去。

盛景意听了,便也不陪着徐昭明喝茶了,提起裙摆跑出去迎接归来的玲珑。

玲珑见小姑娘雀儿似的朝自己跑来,眼眶不知怎地微微一酸。

这次她去临京,本想着会遇到刁难,不想盛娘说的话是真的,那家人果然家风清正,待人接物叫人舒服得很,并没有因为她的身份和容貌而轻待她,反而客客气气地请她住下,又去请主家来与她相见。

那被仆从们称为“少爷”的年轻人年纪虽不大,气度却十分不凡,一看就是金玉堆里养出来的。

他看过信,又看过玉佩,斯文有礼地说道:“相认之事不着急,既然妹妹是个有主意的,我会亲自去金陵一趟与她商量。她若同意,我便带她回临京;她若不同意,我便在金陵多住些时日,一切从长计议就是。”

这一番话说得体贴又认真,别说那应该是盛景意的血脉至亲,即使只是交情不错的故交也值得把人托付给他。

可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从小小的一个拉扯到这么大,好几次病到了鬼门关都是她们轮流守着把人拉回来,谁舍得把孩子送走?哪怕对方看起来再可靠,玲珑心里都是不放心的,无论把孩子交给谁都不如带在身边来得安心。

玲珑心中满是不舍,面上不免带上了一些,忍不住抬手揉揉盛景意的脑袋,说道:“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

盛景意理直气壮:“我还小呢!”

玲珑叹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十四岁这个年纪看起来还小,可细算下来再过一年便要及笄了,她们再舍不得也要舍得。她们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现在只盼着小意儿以后能过得顺畅随心,可不能犹犹豫豫耽误了小意儿的前程。

玲珑与盛景意说了一会话,上楼去寻盛娘回禀送信事宜。

盛娘听玲珑把对方的言行一一转述,心中浮现一道阔别已久的身影。

玲珑所说的那年轻人虽不是那人的亲生孩子,性情与行事听来却与那人十分相像。

她早些年就托人打听过那边的事,得来的消息与玲珑所言相去不远,若非知道那位被过继到那人名下的祧子相当出色,她也不会放心让盛景意与那边相认。

不管那年轻人所说的话是否出自真心,至少他主动提出了亲自来金陵接人,还贴心地给她们预备了充足的缓冲时间。

玲珑难得多问了一句:“小意儿的亲生父亲便是那家人么?我听说他已经——”

盛娘平静地说道:“我知道。”

那夜是她主动留的他,她很清楚他那一去九死一生,活下来的机会很渺茫,所以不想自己留下遗憾。后来发现自己怀了孩子,她也不顾别人劝阻一意孤行地把孩子生了下来。

因为她知道,这可能是世上唯一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了。

这么多年来,她伤心过,痛苦过,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情爱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哪怕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眼前,她还是有许多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她有两个相依为命的好姐妹,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有自己怀着私心带到人间的孩子,即使夜深人静时偶尔会想起那个只活在自己记忆中的人,她也不会太过伤心难过。

玲珑见盛娘神色如常,不见丝毫勉强,便也不再多说。她正要转身出去,却听里间传来隐隐的啜泣声。

玲珑一惊,与盛娘对视一眼,开口喊道:“三当家?”

柳三娘擦了泪,从里间走出来。

她们姐妹三人平日相处起来没什么讲究,早些时候想起自己落了东西在盛娘房里便径自找了过来,玲珑和盛娘进来时她本来要出来表示自己在里面,可玲珑一开口她便定住了,不知不觉竟听完了全程。

柳三娘顾不得为自己偷听的事羞惭,坐到盛娘身边哽咽着追问:“大姐姐,你真的要把小意儿送走吗?”

盛娘有点头疼。

她没瞒着玲珑和二娘,是因为玲珑她们藏得住事。

至于三娘,她嘴巴倒是挺严的,只是泪珠子掉起来不要钱,等闲是止不住的,是以她才没提前和三娘说。

现在三娘自己听到了,她却是不能再瞒着了,只能拉着三娘的手与她分析送走盛景意的必要性。

柳三娘怎么会不知道一个好出身对女孩子来说有多重要,可眼泪它就是不听话,一个劲地往下掉。她扑到盛娘怀里狠狠地哭了一场,才说道:“我晓得的,这样对小意儿最好。”

盛娘见她能想通,总算放下心来,拿出帕子替柳三娘擦泪。

柳三娘哭够了,脑子也清明起来。

她素来最多愁善感,想得便比盛娘两人要多些。

柳三娘说道:“等今晚选角结束,我们就把这事告诉小意儿吧。”

她乍然听到这件事都有些接受不了,更何况是盛景意这个小孩儿,要是不提前说通这孩子,她倔起来怕是会生出逆反心。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无非是以真心换真心,若是盛景意对那边的人生出抵触,即便最后答应回去肯定也处不好。

照她说,这事最不该瞒的就是盛景意。

这孩子多有主意一个人啊,她真要闹起脾气来,说不准能把天都给掀了。

柳三娘反过来把自己的思虑与盛娘说了。

盛娘沉默下来。

柳三娘看似不通人情世故,实际上最为敏感也最为敏锐,她怕盛景意不接受这件事所以一直隐瞒不提,确实很可能起反效果。

“你说得有理。”盛娘说道,“那等选角结束,我们便与小意儿好好谈谈。”

柳三娘点头道:“我们三个人劝一个人,总能劝得通她的。”

即便已经接受了现实,柳三娘情绪还是有些低落,以至于到外面见到盛景意时一下子被盛景意发现她眼眶泛红。

盛景意关心地问:“三娘您怎么啦?”

柳三娘对上盛景意关切的双眼,眼泪差点又涌了出来,她难得地把泪憋了回去,只说道:“没什么,刚又看了一遍唱词,越看越伤心。”

柳三娘本就时常看书看得眼眶通红,盛景意只感觉今天玲珑和柳三娘都与平时有些不同,却也没深想,继续认真带学徒去了。

第57章

这一晚的选角活动结束之后,盛景意便被盛娘喊了过去。她本只是想去和亲娘撒撒娇,不想上楼以后发现三个娘和玲珑都在。

盛景意心头一跳,走过去问道:“娘你们怎么都在?”

盛娘拉盛景意坐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开腔。

话还没说出口,她心底已经涌出万千不舍,为人父母的,哪个不是恨不能一辈子把孩子拴在裤腰带上带着。

可她们年纪比盛景意大,总有一天她们会先走一步,人死如灯灭,到时她们便再也没法护着她了。

在秦淮河畔这种地方,相貌越出色就越危险,总你千般聪明,有些事也很难躲开。现在盛景意与定国公家的小公子交好,做起事来自然样样顺心,可那位徐小公子终归是要娶妻生子的,到那时难道她还可以依仗对方不成?

便是徐小公子愿意,盛景意自己怕也是不愿意的,这孩子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一直有自己的坚持,从不轻易越过自己划下的界线。

何况他们非亲非故的,怎么能指望徐小公子就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和盛景意好下去?

若有可靠的家人可以依仗,那自然还是血脉亲人靠得住。

盛景意见三个娘都安安静静地不说话,心里更慌了,楼里的情况已经比去年年底好得多,什么事能让她们这么为难?

盛景意反握住盛娘的手,追问道:“娘,到底怎么了?”

盛娘与杨二娘几人对视一眼,抬手轻轻抚着她的发,温声说道:“你玲珑姑姑这一次去临京,是帮我去送信的。”她注视着盛景意逐渐显出几分秾丽的眉眼,娓娓往下说,“你如今病好了,再留在秦淮河畔不适合,我托你玲珑姑姑帮我去寻你父亲。不想你父亲十几年前已经病故了,他没有娶妻,更没有孩子,所以他家中做主给他过继了一个祧子传承香火,如今这人便是你的兄长了。”

盛景意抓紧盛娘的手:“我不走!”

盛娘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抚她的手背,缓声说道:“你听娘说,我们比谁都舍不得你,可你才十四岁,难道便要陪我们在秦淮河畔过一辈子吗?”

“有什么不可以?”盛景意说道,“我愿意!我乐意!”

“等我们不在了,你该怎么办?”盛娘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们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过得快快活活,可这秦淮河畔对你来说太危险了,有时候别人一句话就能决定你的生死。虽然明面上说不能打杀和强抢官伎,可真落到我们头上来了,谁又真的能为我们讨回公道?即便能讨回,人也回不来了。”

柳三娘开口说道:“是啊,即便我们在千金楼里避开外面的纷纷扰扰,也不过是笼中鸟雀而已。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代替我们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而非陪着我们困在这一隅之地。”

杨二娘说道:“少磨磨唧唧,人都要来了,你见一见又不会死!你要是认回你兄长,我们也等同于多了一个依仗。你个小没良心的,一天到晚光只想黏着我们不放,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你就不想想怎么让我们老了以后过上好日子?”

盛景意鼻子一酸:“我会养你们的。”她把脑袋埋进杨二娘怀里,抽泣着说,“我肯定可以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不必靠别人!”

杨二娘被她说得鼻子也跟着发酸。她抬手抚上盛景意的发顶,无奈地道:“傻孩子,我们都知道你聪明,所以才想你认回去。你在这秦淮河畔尚且过得如鱼得水,若是有更好的出身,前程一定会更好,能做的事情也更多。将来等我们千金楼开不下去了,也有个可投奔的去处。”

盛景意顿住了。

她想到千金楼去年的四面楚歌。虽然她知道哪怕没有她的“病愈”,她三个娘也会有办法渡过难关,可那种时刻受人威胁的境遇着实不怎么好受。

孙当家出嫁那天的情景也浮现在盛景意眼前。

哪怕成了花楼当家,也有可能被别人随口一句话决定未来命运。

见盛景意明显有些动摇,柳三娘与盛娘对视一眼,也顺着杨二娘的话劝了起来。

盛景意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着,只觉她认亲这件事已经成了她们将来的唯一依仗,她要是不认祖归宗就是想她们将来饿死街头。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考,却完全没办法静下心。

“让我好好想想。”盛景意哑声说。

自从“病愈”之后,她整个人就像掉进了蜜罐里,每一天都过得格外欢喜。现在要她从这个蜜罐里钻出去,她心里着实不愿意,哪怕告诉她前面也是一个蜜罐,她也不相信那个蜜罐里的蜜能和现在的一样甜。

盛娘三人没再逼她。

盛景意安安静静靠在杨二娘怀里一会,渐渐想到一些刚才没细想的东西。她这个兄长的身世听起来有点耳熟,很像是徐昭明今天给她讲的“谨行哥”!

盛景意抬起头问道:“我那素未谋面的‘兄长’,是叫谢谨行吗?”

盛娘一顿,与立在旁边的玲珑交换了一个眼神,才追问:“对,怎么,你听说过他?”

盛景意把徐昭明白天与她说谢谨行要来金陵的事告诉盛娘,恍然说道:“怪不得这么巧。”

柳三娘说道:“这说明你们兄妹之间是有缘分的,即便我们不提相认之事,你们将来肯定也会相见。”她向来信佛,对缘分之说笃信不疑,此时自然是由衷为盛景意欢喜。

盛景意没柳三娘这么乐观。

徐昭明把那谢谨行夸上了天,还说谢谨行少年时是与韩端齐名的“临京双英”,旁人听了可能会觉得这是个好得不得了的厉害人物,她心中却万分警惕。

一个少年时便声名远播的天才因为大病一场而没了前程,待人接物却仍然和生病前一样妥帖,这样的人心思怕是不会比韩端浅到哪里去。他说要来接人,难道便是真心要接人吗?

对方一副“回不回来都随她”的体贴态度,未必不是“回不回来都没差”的意思。她即便认回去了,说不准也只会被对方随便找户人家嫁了了事!

这年头找回个流落在外的子女虽不是什么稀罕事,可要是真心想结两姓之好,谁都不会拿个半路找回来的女儿去搪塞。

这样的女儿大抵是安排去嫁给没甚出息的破落户,或者远嫁他乡糊弄一下不知内情的人家。

莫说盛景意不想早早嫁人,即便她想嫁人了,也不愿意在别人的安排下盲婚哑嫁!

盛娘都已经托玲珑把信物送去了,人家还说很快要到金陵来,盛景意也没拒绝到底。她把三个娘的怀抱挨个蹭了一遍,才吸了吸鼻子,软声嘀咕:“我会去见他,可若他不是个好的,我绝不认他。”

杨二娘气势十足地扬了扬拳头,说道:“放心,他若不是个好的,我一定先把他打回临京去!”

盛景意看到杨二娘凶狠的模样,不由破涕为笑,又转头扑回杨二娘怀里去蹭来蹭去,试图把凶二娘蹭回好二娘。

娘几个说了一宿的话,直至盛景意困得趴在盛娘怀里睡着了,这场夜谈才终于散场。

立在一旁的玲珑见盛景意睡得着,上前无言地把人抱回隔壁房间去。

玲珑替盛景意关上房门,转头却见盛娘站在走廊上出神。她上前说道:“夜里风寒露重,大当家还是早些睡吧。”

“玲珑,我不放心。”盛娘叹气,轻声询问,“你能不能——”

“能认出我的人太多了,我不适合。”玲珑打断了盛娘的话。

本来最适合跟着盛景意去谢家的是穆大郎,可穆大郎有个病弱的弟弟,而且最近还被杨二娘发现他们兄弟俩形迹可疑,她们都不敢再把盛景意交托给穆大郎了。

玲珑说道:“立夏是二当家教出来的,性情虽活泼了些,身手却很不错,为人也机灵,且平时不怎么外出,认得她的人不多,由她跟着姑娘回去正好。”

盛娘也知道自己事关心则乱了,没再多说。

她们这样的地方,本就没多少能放心差遣的人,眼下楼里的人大多只签了几年活契,她根本没法决定他们的去向。更何况谢家那样的人家,本也不是她想怎么塞人就怎么塞人的地方。

两人都没再多言,各自回去睡下。

接下来两天,盛景意都有些心不在焉,连徐昭明都发现了,问她怎么了。

认亲之事还没确定,盛景意没与徐昭明说起。她一脸平静地说道:“没什么,夜里没睡好。”她看了眼徐昭明,忍不住问,“上回你说那谢家公子要来,不知他来了没有?”

一提到谢谨行,徐昭明就来劲了:“在路上了,我二姑姑说明天就到!可惜我二姑姑不肯帮我牵桥搭线,他怕是不来住我院子了。不过不要紧,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明天我就去拜访他,然后带他过来看选角。”

虽说现在的票都是随机出,场次也排到挺后面了,可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可是合伙人,私带个人进来完全不是事!

盛景意说道:“行,我会给他安排个好位置。一楼太吵闹,不如让他到二楼看清静些。”

徐昭明忙不迭地点头:“好,就这么办,我早些带他过来。”

盛景意看着一脸单纯的徐昭明,有种欺负小孩子的罪恶感。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改为和徐昭明说起新学的曲子。

徐昭明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兴致勃勃地和盛景意聊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徐昭明便去寻他二姑姑磨出了谢谨行的落脚处,屁颠屁颠跑去人家宅子外面等着。

谢谨行有足疾在身,路途又不算短,过来时乘的是马车。他临近中午才到,才下马车,便见别院的石狮子旁坐着个少年,不是定国公的小孙子又是谁?

谢谨行微讶,想起了少年时这小孩入宫听琴听痴了,连后妃的住处都敢钻,不由莞尔。他上前招呼道:“明弟怎么坐在这里?入夏后日头这么毒,可别晒坏了。”

徐昭明一听到谢谨行的声音,立刻蹦了起来。谢谨行不仅琴弹得好,嗓音也很不错,听着倒与盛景意有些相像,只是更成熟些。他一边跟着谢谨行往里走一边和谢谨行夸起自己的新朋友,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儿往外倒。

到屋里坐下后他才邀请谢谨行夜里去千金楼看选角。

谢谨行眉头动了动。

他这妹妹倒是挺有能耐。

他本来打算休整一天再派人去把人接来相见,没想到她竟能通过徐昭明安排起他的行程来。

瞧着明显一无所知的徐昭明,谢谨行含笑应下他的邀约:“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意儿:傻孩子

谢哥哥:傻孩子

徐昭昭:?????

第58章

谢谨行若是与玲珑一起出发,此时早该到了,不过他并非与玲珑一道过来。

他早在拿到信物当日就传信到金陵让人打听千金楼的事,算算日子,盛景意是在他二叔“病逝”那段时间怀上的。

当年二叔给他祖父留了封信,说他有极其重要的事要去做,很可能回不来了,便是活着也只会累及家人,所以希望家中安排他重病离世,直接将“谢家二郎”下葬,权当他已经死了。

祖父他们把信烧了,很快便依着二叔的意思在外散布二叔病重的消息,过了年二叔便“撒手人寰”了,家中再也无人提及过他。

直至他被过继给二房,祖父才亲自与他道明当年的真相,并把家中一些该由二房接手的暗处势力转到他手上。

谢家培养这些势力自然不是为了造反,只是为了让自己消息灵通些好谋求自保罢了。

祖父没明说二叔去做什么了,谢谨行却能从时间上推断出来,那几年要说涉及什么事是十死无生的,无疑是皇长子一家的逆案!

当年他二叔曾与宣义郡王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他二叔在那个节骨眼上选择“病逝”,彻底放弃谢家人这一重身份,明显是要带人去救宣义郡王一家。

可惜他二叔应当是去迟了,宣义郡王一家都惨死在乱军刀下。

祖父他们没有去找二叔的尸首,是不愿,更不能。

既然二叔已经做出选择,那么当年那位名动临京的谢家二郎只能是因病逝而长眠在祖坟之中。

至于那个死在乱军之中的人哪怕与他有些相似,那也只能是相似,要是他们认了,谢家也会随之覆灭!

谢谨行自从接手了属于二房的事务,便知晓自己不适合再走仕途,家中有一个人在朝堂上出头便可以了,不需要他再去添光加彩。

他既不必再费心往上走,日子也就越发清闲起来,有时甚至还觉得有点闲得慌,想暗中给别人挑挑事。

还未见面,谢谨行便知晓自己这个妹妹不简单,她前些年估计是真的生病了,鲜少在人前出现。

千金楼这几个月闹出来的大动静,大多都是她病愈之后捣鼓出来的,更别说她还和徐昭明相交甚欢,连他们兄妹见面这件事都被她反客为主地安排好了。

看来,他这个妹妹是不会吃贤良淑德那一套的。

谢谨行在知晓自己妹妹时考虑过不同的安排方案。

要是她性情软和,又想安安稳稳嫁人,那最简单,安排个好拿捏的人家嫁了便是,有谢家当娘家,一般人断不敢欺辱了她去。

要是她有颗攀龙附凤的心,一心想要往高处走,虽然比前一种棘手了些,他稍微运作一下却也不是办不到的事,到时她能如愿以偿,谢家也能多一门好姻亲。

虽还没见到人,谢谨行却已经隐隐觉得盛景意两种都不会选。

这个聪明的女孩儿通过徐昭明给他传递了一个信息:她不是任人拿捏软泥团。

谢谨行没有失望,心里反倒生出一种久违的、隐秘的期待。

这么多年来能与他明里暗里较量的人不多,韩行之勉强也算一个,只是韩行之现在一心扑在仕途上,和他这个无缘仕途的人交流起来是越发平和了。

毕竟他们之间又不需要一争高下,韩行之那种人才不会浪费时间和他较劲。

据底下的人查来的消息,他这个妹妹可是连韩行之都见过了,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就有这样的能耐,想来有她在的日子临京也会热闹很多。

若是她不想回临京,他也可以在金陵城住下,好好看看她还能捣鼓出什么新名堂来。

谢谨行心里满怀期待,面上却分毫不显,傍晚便早早跟着徐昭明乘船出发。

徐昭明对喜欢(对方声音)的人一向热情,路上便积极地给谢谨行描述选角活动有多热闹。

他们之所以要乘船过去,就是因为千金楼前早早就有人堵在那,到时要是让他们瞧见有没票的人堂而皇之跟着他往里走,肯定是要闹起来的!

徐昭明兴致勃勃地道:“所以,我们要偷偷乘船从后门绕进去!千金楼有处后门是往秦淮河那边开的,外人绕不过去,只能划船靠近,正好可以绕开他们!”

说起有多少人来看选角活动时,徐昭明脸上的骄傲藏都藏不住。

他们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办成这么盛大的活动呢!

现在很多人提起他和寇承平,已经不是连连摇头,而是教训自家儿孙说“你瞧瞧人家”!

换成以前,徐昭明是怎么想都想不出会有这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