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了这一点再去观察争论得面红耳赤的两派人,盛景意便发现湖山书院的人隐隐占了上风。

韩端这种喜欢把局势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人,怕是无法容忍这样的局面出现吧?

这不是一场文会的问题,而是士林话语权的问题。

若是将来这位黄山长有可能取代韩端老师成为士林领袖,韩端会怎么做?

即便立场相同又如何,话语权落在别人手里,总是不如握在自己手里舒心!

盛景意又忍不住往韩端所在的方向看去。

也不知是不是感应到她的视线,韩端抬眼朝她望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触,韩端勾起唇微微地一笑,随意地拿起面前的酒浅饮一口,放下酒盏时方才不经意间泄露的那丝情绪已被他尽数敛起。

作者有话要说:

小意儿:都是带阴谋家!

小意儿:瑟瑟发抖.jpg

第82章

徐昭明一行人旁听到一半,还是忍不住开溜。

不是他们不给湖山书院面子,而是他们着实听不懂,而且这些家伙剑拔弩张的,瞧着有点吓人,还是走为上计!

不过来都来了,他们也没立刻离开湖山书院,而是悄悄摸摸地绕着湖到处溜达。

跟着徐昭明等人沿着湖绕了半圈,盛景意吸了吸鼻子,发现在空气中飘着一丝丝腥味。她沿着腥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小竹林深处炊烟袅袅,应当是湖山书院的小厨房。

再往湖边看去,有几个帮厨打扮的少年郎正在湖里捞鱼,许是湖边水草丰茂,聚集了不少游鱼,一网下去便有一网兜大白鱼被捞了上来。

盛景意上去一问,知晓今天中午湖山书院要做酿鱼!

酿鱼里头酿的不是米不是素菜,而是肥鸭肉丁,那肥鸭肉丁切得大小均匀,再拌以橘皮、姜末等等佐料,炒熟酿入鱼腹之中,放在网架上翻来覆去地烤。

昨夜刚下了场雨,今天天气格外晴朗,天空干净得像把积攒多时的云翳全数清空了似的。

分明是夏天了,湖边却凉风习习,盛景意看看阴凉的湖岸,再看看那一箩筐一箩筐的大白鱼,不由生出了吃顿酿鱼再走的想法。

盛景意把这个提议一讲,徐昭明他们立刻投了同意票,还麻利地掏钱让随行的“书童”们去厨房把网架和酿鱼材料都讨来,兴致勃勃地聚众在湖边生火烤酿鱼。

酿鱼已经是半成品,他们只需要不断给自己负责的鱼翻身和刷酱料就可以了,既能满足他们难得兴起的动手欲望,又不至于把东西搞得难以入口,每个人都玩得很开心,只是不时夹杂着“焦了焦了”“你该给它翻身了”的惊呼声。

作为一群标准的小纨绔,他们吃喝玩乐起来是很认真的,玩着闹着便忘记自己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可着劲叫人加炭扇风,开开心心地等着吃炭烧酿鱼。

不想今天的风正好从他们这边往对面的文会场地那边吹,烤鱼的香味也跟着沁凉的风飘啊飘,飘出树荫,飘过湖面,飘到正在你来我往表达自己观点、激烈程度宛如正在开辩论赛的众人鼻端。

不知是谁的肚子先不争气地“咕噜噜”叫,接着全场陷入短暂的寂静之中。

随着烤架上的酿鱼逐渐变得香酥可口,两种不同肉类的香味混杂着特别配备的调料香味也越飘越浓、越飘越远。

那个混账在湖边烤鱼啊?

他们这边正忙着唇枪舌战,他们把鱼烤得这么香,是人干的事吗?!

一瞬间,他们完全忘了什么克己复礼、什么格物致知、什么人心至灵,只觉得腹中空空,脑中也空空,很想也去吃一口烤鱼,最好再配上一碗清凉解暑的紫苏饮子!

黄山长也闻见了那过分诱人的烤鱼香味,见场中众人齐齐卡了壳,便笑着站起来招呼道:“学问上的事不是一时半会能讨论出结果来的,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去祭祭五脏府再继续。今儿天气晴好,用过饭后我们这次会讲应当可以一直开到天黑。”

不少人本有些不好意思,听黄山长这么说心里那点不自在便没了,纷纷起身跟着黄山长往湖对面走。

一行人绕湖走了半圈,很快瞧见在湖岸边聚众烤鱼的盛景意等人。

这会儿盛景意几人也终于觉得大热天围在火堆边有点热了,凑在凉风习习的树荫底下席地而坐,享美滋滋地用起烤好的酿鱼来。

得,是他们没跑了!

瞧见徐昭明他们旁若无人地围坐在那大快朵颐,邱文敬额角青筋跳了跳。就知道他们来湖山书院绝对不干好事!

黄山长和杨修诚也注意到了徐昭明等人。

杨修诚朝黄山长笑道:“这几个孩子倒是性情中人。”

黄山长听好友这么说,便把心中那点不快压了下去,也笑道:“我倒不知道国子监那边还派人过来了,刚才也没让他们说说自己的看法。”

国子监与湖山书院虽然整天唱对台戏,彼此之间还是挺了解的,至少黄山长能认出徐昭明几人都是张祭酒颇为头疼的问题学生,他这么说自然只是表现一下自己身为湖山书院的风度和胸襟。

盛景意最先注意到黄山长一行人的到来,不由戳了戳旁边的徐昭明。

徐昭明抬眼一看,又戳了戳旁边的寇承平。

徐昭明两人领头起身与黄山长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见礼,虽刚从地上起来,他却一点都没不好意思,那模样坦坦荡荡的,仿佛他们刚才是干的是什么曲水流觞之类的雅事。

事实证明一旦自己表现得理直气壮,其他人哪怕心里再怎么犯嘀咕,明面上也奈何不了你。

徐昭明领着盛景意他们与黄山长打了个招呼,又带着一群小伙伴继续吃自己亲手烤的鱼去。烤鱼这东西就是要趁热吃,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等烤鱼解决完了,早前从湖山书院食堂那边买来的饮子也冰镇好了,他们一人分了一碗,只觉消暑又解腻。

盛景意跟着徐昭明等人吃饱喝足,眼看黄山长他们下午还要继续开文会,几人凑在一起一商量,决定溜之大吉!

“我总觉得那个姓邱的看向我们的眼神不太好。”离开湖山书院的时候,徐昭明还忍不住提一句邱文敬那家伙。

“那不是应该的么,你忘了他从小到大因为你倒了多少次霉?”寇承平接了话茬,如数家珍地把徐昭明过去不知不觉间创下的丰功伟绩说了出来。

要说这徐家和邱家,其实没什么旧怨,只是大家都在金陵,又一个文一个武的,自然免不了被人摆在一起比较。

照理说徐昭明在纨绔道路上越走越远,应当不会和邱文敬这个学霸型人物有什么交集才对,偏偏邱文敬碰到徐昭明时就总是栽跟头。

比如邱文敬喜欢一个世交之女,对方必然心悦徐昭明;邱文敬想邀个女伎来给自家聚会助兴,对方必然在去拜访徐昭明的路上;连带邱文敬想拜会个什么前辈,对方也必然在跟徐昭明畅谈音律乐理。

这样的事情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邱文敬就受不了了,每次见到徐昭明都要冷嘲热讽几句。

偏偏徐昭明那个性,与他关心的事不相干的东西他大多不太在意,邱文敬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他对邱文敬的印象都还只是“哦,那个嗓子不怎么好听的家伙”。

要不是邱文敬上回不干人事,勾搭徐家女儿,徐昭明说不准还记不得他!

就问气不气,就问你气不气?

这次徐昭明撺掇国子监搞文会和湖山书院唱对台戏不说,还大大咧咧地呼朋唤友来湖山书院晃悠,邱文敬能不咬牙切齿吗?

寇承平这么一科普,盛景意就明白了。

徐昭明这人在招人恨这方面确实有着无师自通的天赋,怪不得邱文敬这么个前途无量的大好青年会追着他咬,经常在他面前失去表情管理能力!

理解归理解,盛景意却是一点都不同情邱文敬,甚至还觉得徐昭明干得好!

一群人在湖山书院浪了一圈,下午便按照前天的约定跟着徐昭明回了徐家。

徐母叫人张罗了茶点,亲自出来招待他们,叫寇承平这群小纨绔很有些受宠若惊。

盛景意本来混在纨绔堆里跟着问好,徐母却眼尖地认出她这个生面孔来,特意把她喊到近前说话。

以前徐昭明这群人什么德性,徐母可都门儿清,他们虽然不是笨人,脾气却挺倔,等闲没人能左右他们的决定,更不会听别人的劝,要不然她们这些家里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纨绔道路上越走越远!

最近几个月,这群孩子虽还是天天玩闹,却还是玩出了不小的名堂来。

徐昭明前几个月猛夸个不停的那位盛姑娘她没机会见到,这位“小谢公子”她却是想要好好看看的,听说文会的主意还是这孩子出的。

人到了近前,徐母便觉盛景意的眉眼有些熟悉。

盛景意进徐宅后已经摘了口罩,露出姣好的脸庞,好在她把自己的眉往英气里描画,这会儿瞧着便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小纨绔们都已经是十几岁的人了,徐母也不好表现得太亲热,只边打量着盛景意边夸个不停,喜爱之情却溢于言表。

寇承平等人一琢磨,明白了,徐母主要是想见见盛景意这个“小谢公子”,他们只是顺带的。

明了了这一点,他们心里忍不住直冒酸气。

唉,他们和徐昭明认识这么多年了,竟比不过盛景意这个才和徐昭明认识那么一年半载的家伙!

酸归酸,寇承平等人也没说什么。

他们最近也感觉自己这半年来有点不同了。

这种不同不是特别明显,是一天天地改变过来的,最明显的是他们在家里说话时父兄渐渐也愿意听了!在此之前要是有人告诉他们,他们可以边开开心心地玩边转变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可盛景意就是有办法做到。

一群小纨绔久违地在徐昭明家留了顿饭,心中各有感悟。

饭后徐昭明要送盛景意回去,盛景意拒绝了,说都在城里,没必要送来送去。最后还是寇承平拍着胸脯保证会把盛景意安全送到家,徐昭明才亲自送他们到门口。

一群小纨绔众星拱月般把盛景意送回谢宅。

往回走的路上一行人聊起盛景意,早没了当初的轻慢。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只是看在徐昭明的面子上才接纳盛景意、带盛景意一起玩,他们现在却已经打心里认同盛景意是他们的一份子,遇上什么事都想去问问盛景意的意见。

盛景意甚至隐隐成了他们之中出主意和拿主意的人!

相比寇承平他们的复杂心情,盛景意就只是单纯觉得挺高兴,她也是去朋友家串过门的人了!

盛景意开开心心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梳洗一番,换上轻便凉快的衣裳,由着立夏仔细地帮自己把及腰的长发擦干。

立夏今天出去见识了一番,兴奋得很,边给盛景意擦头发边把白天憋着没说的话噼里啪啦地往外倒。

文会她自然也是听不懂的,不过看脸她会看,既然是主仆俩私底下说话,立夏便一点都不避讳,兴冲冲地点评起众人的相貌来:“本来我觉得那邱文敬挺英俊的,见了韩府君才知道什么是话本里说的‘君子如玉’。听说韩府君定亲的消息传出去后,临京许多小娘子的眼睛都要哭瞎了,我早前还当是夸张呢,这次见了人才知道那绝不是虚言!”

盛景意听得笑了起来,耐心听着立夏八卦。

立夏兴头很足,一时半会根本打不住:“也不知道韩府君未来的妻子长什么样,要是我的话,我可不敢嫁他,加了他怕是每天都要对着镜子犯愁,觉得自己怎么梳妆打扮都比不过他!”

盛景意:“……”

但凡多吃几粒花生米,都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韩府君妥妥的高岭之花,等闲人是摘不着的,除非你家里有个可以给他贡献毕生功力的长辈,而你还得是这长辈最为疼爱的那位小娘子!

虽然这么说很残酷,但韩府君确实就是这么一个实用主义者,没用的人压根入不了他的眼!

主仆俩正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就听有人在外头敲门说公子那边请姑娘过去说话。

谢宅之中被喊公子的自然是谢谨行。

盛景意不知道谢谨行怎么大晚上找她,也不耽搁,把擦得差不多的长发随意地束起在身后,走出自己的小院跟着那传话的丫鬟去见谢谨行。

第83章

家中只有兄妹两个主人,谢谨行的院子离盛景意那边不远,盛景意只穿过一个林荫小道便到了。

她抬脚往里走,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院内的景致,只见里头清净得很,刚才来传话的丫鬟都没跟着过来,只有两个小厮守在廊下。

他们显然是受过专门训练的,哪怕只是守在门外也站得腰杆笔直,不太像小厮,倒像是两个小兵。

见盛景意来了,其中一个小厮忙不迭地跑过来,在前头给盛景意引路。

其实也没多少路,这院子不大,除却下人守夜的房子之外,便是待客的厅堂与主人房了。

既然是让盛景意过来相见,谢谨行自然不在房中,盛景意跟在小厮后头走到门外,小厮停了下来,侧身请盛景意自己入内。

盛景意对谢谨行还算信任,也没多想,抬脚往里走。等她抬眼看见屋里的情况,脚步蓦然一收,当机立断地准备转身走人。

门外的小厮也不知是不是早就得了命令,在盛景意转身之前麻溜地闪身上前,干脆利落地把门一带,挡住了盛景意的去路。

盛景意:“…………”

这贼船的门居然焊死了!

盛景意没办法,只能斯斯文文地转过身,看向屋里分坐三边的几人。

现在屋里的阵营是这样的:迎客厅正中的一张圆桌前已经“三国鼎立”,正对着门口的位置上坐着她哥谢谨行,左边坐着白日里才见过的韩府君,右边坐着许久没见的穆钧。

穆钧背后还站着个前些天才见过的熟面孔,穆大郎。

盛景意不晓得这三拨人是怎么坐到一块的,可她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大事不妙。

走又不能走,盛景意只能挤出礼貌的笑容,乖乖巧巧地说道:“这么晚了,哥哥怎么还有这么多客人?”

“都认得的,不用紧张,坐吧。”谢谨行指着最后一个空位对盛景意说道。

盛景意依言落座,三国鼎立的格局瞬间因为她的加入被打破。她看看她哥,又看看坐在一旁的韩端,最后才落到穆钧兄弟俩身上。

穆钧许久没见到盛景意了,盛景意虽还时不时回千金楼一趟,可他总闭门不出,两个人自然没机会相见。

以前他见到盛景意,只觉得她想法多,长得也好看,叫人忍不住多与她接触,可现在再见到盛景意,他心情却十分复杂,总会想起儿时那个曾经抱过自己、却早已面目模糊的青年。

当初那个青年身受重伤,已没多少年好活,平日里便哪也不去,拖着病体给他启蒙。

相比练武师父的严厉,青年脾气很好,每每他闹脾气,青年便耐心地等他发泄完,才揉着他的脑袋说:“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那段日子可以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温暖记忆,可是没过几年那人便撒手人寰,连名字都没有添在那封血书上。

很多事他都不相信自己能做到,那个人为什么能信誓旦旦地说相信他?

后来日子日复一日地过,他逐渐也忘记那个总是噙着笑教导他的青年。

现在他才知道,那人慈父般的怀抱原本不该属于他。

倘若没有掺和进宣义郡王的逆案里来,那人本该是盛景意的父亲,她这般聪明,如果有那样的父亲在,在这个年纪恐怕已经被媒人踏破门槛!

穆钧见盛景意望过来,目光躲了一下,接着又转了回来,回给盛景意灼灼的目光。

穆钧相貌本就出众,专注地注视着别人时更叫人难以挪开眼,盛景意与他对视数秒,心突突直跳,越发觉得不妙。

这三个人是怎么凑一起的?他们为什么要把她也喊过来?

盛景意转开眼,望向谢谨行,想从自己便宜哥哥口里听听是怎么回事。

这大半夜的,他一当哥哥的人居然把两个能看不能动的美男子找来和自家妹妹见面,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谢谨行与韩端对视一眼,没立即开口,而是倒了盏茶推到盛景意面前。他自己也端起茶盏啜了口茶,才悠悠地给盛景意讲述当年的事。

简单来说,就是她爹当年放弃家族给予自己的一切,跑去救了个“赵氏孤儿”,后来自己也死了。

穆钧便是当年的“赵氏孤儿”。

现在穆钧这个“赵氏孤儿”已经长大了,谢谨行和韩端这两个热心人士听了这个故事十分感动,古道热肠地想要帮助他复仇并夺回原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这个故事就是这么简单而纯粹,处处充满了人性的光辉。

盛景意看看她哥,又看看旁边的韩端,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呸!这都是什么鬼话!还能更扯淡一点吗?

热心人士韩府君,古道热肠谢谨行?!

你们骗谁呢?!

谢谨行亲口说出这番说辞,面上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弄得盛景意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思想境界不够高,脸皮没法做到谢谨行这样收放自如。

盛景意现在知道谢谨行为什么先给她盏茶了,原来是要她听完以后喝个茶冷静冷静。

她端起茶喝了一口,才看向一旁的穆钧“兄弟俩”。

兴许是因为早就猜出穆钧两人身份不简单,必然背负着什么不能向外人言说的血海深仇,所以在知道他们的身份之后盛景意也没多意外。

唯一让盛景意有些意外的是,自己素未谋面的亲爹居然还曾扮演过这出“赵氏孤儿”里头忠心护主的角色。

只是那已经是上一辈的事,不管她那位亲爹曾为宣义郡王府做过什么,那都是她爹的事,与她有什么关系?

只可惜了她娘,早早遇到过太好的人,旁人便再也入不了她的眼,从此只守着她这个女儿关起门过日子。

盛景意与穆钧四目相对片刻,倒是理解了他过去的种种表现,他本该是天潢贵胄,虽说不会是这个江山的继承人,却也能衣食无忧过一辈子,根本不需要躲在千金楼这种地方。

结果就因为他爹格外受太上皇疼爱,他们一家就遭了那样的灭顶之灾……

换了谁,谁都会觉得郁恨难消,何况他从小没享受过什么荣华富贵,只不停地被人灌输“你要为他们报仇雪恨”的想法,性情难免会乖僻偏激些。

盛景意想着想着,眉头忽地跳了几下。

刚才她和立夏讨论韩端,就曾在心里给了韩端“无利不起早”的评价。

如果穆钧是个没实权、没前程的皇家宗室子弟,韩端和谢谨行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掺和进这些事里面?

除非,他们不止想让穆钧当宣义郡王?

韩端含笑看着盛景意,知道盛景意明显一点就通,猜出了他们的打算。

是他提议让谢谨行把盛景意唤来的。

他不怎么信任谢谨行。

这件事如果要有人出头,必然是他去出头。

可谢谨行先接触了穆钧这边,先向穆钧他们卖了好,往后必然能躲在背后拿好处。

适合的人选那么多,他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功夫为谢谨行做嫁衣裳?

至于良心这东西,在他们眼里大多时候都是掂量着来的,只要不涉及太大的利益,他们还是愿意当一个有良知的君子;可若是涉及的利益太大太广,他们便不能只讲良心了,得坐下来好好划拉清楚。

光一个谢谨行下水,韩端不放心和谢家合作。

谢谨行这人狡猾多端,要是回头他临时抽身坏了大局,影响就太大了。

盛景意不一样,盛景意更重感情,好牵制得多。

而且她不仅是谢谨行的“妹妹”,还是穆钧恩人唯一的血脉,不管穆钧有没有报恩的想法,只要这个身份是真的,韩端就有把握让穆钧以后“知恩图报”。

只有三方的利益结合得足够紧密,才能让人放心一直合作下去。

他们选择穆钧的原因也很简单:穆钧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只能靠他们。

要知道孙皇后善妒,不能容忍当今陛下身边有别的女人,当今陛下唯一的皇子就是孙皇后所出。

他们接下来要扳倒的正是孙家,如果孙皇后的独子被立为太子,怎么能保证他们不被孙皇后母子俩清算?怎么保证将来太子继位后能按照他们的意愿主持北伐?

这么多年过去了,太上皇还是很受不了宣义郡王的死。

当初皇长子造反,宣义郡王已经独自开府,哪怕被牵连进去,最差也不过是贬为庶人。

可有人见不得宣义郡王被摘出来,愣是借着镇压逃窜乱军的名义血洗宣义郡王府邸。

自己亲自养大、无比喜爱的孙子被人逼死了,太上皇屡屡反对立孙皇后之子为太子,恐怕就是因为这个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