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念想,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盛景意的嗓音清凌凌的,宛如一记重锤砸在李弘心头。

他直直地看向盛景意。

盛景意说道:“如果她也备受煎熬,却和你一样想着为对方好,绝口不提与你之间的一切,只默默地承受所有痛苦呢?”她与李弘对视,“那么多的磨难她都熬过来了,要是两个人是彼此相爱的,为什么不能一起去面对?如果我喜欢一个人,不管有多少难处,我都会告诉他我的心意!”

盛景意说完便起身往外走。

谢谨行见李弘一脸失魂落魄地坐在那,没说什么,起身跟上盛景意。

兄妹二人一前一后在廊下走了一段路,谢谨行忽地上前把盛景意揽入怀中,抬袖掩住她的眼睛。

“别难过,会好起来的。”谢谨行把人搂入怀中轻声安慰。

要不是眼前一暗,盛景意都没发现自己在掉眼泪。

其实她也不是特别伤心,她只是觉得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该好好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算失败了又怎么样,就算赌输了又怎么样,至少没有留下遗憾!

就像她曾经被父母伤得那么深,还是愿意相信盛娘她们会爱她的。

只要有真正想要的东西,就该倾尽全力去争取!

要是因为自己的裹足不前而彼此错过了,那才该难过!

第94章

李弘家去过了,虽然当年之事还没个定论,盛景意回去时也已经收拾好心情。

她抱着书去她与穆钧一起读书的院子,见穆钧已经坐在那看起了书,便悄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老师要她看的新书。

那么大一个人走进来,穆钧当然不会没注意到。

盛景意读书一直很积极,自从谢谨行把他们安排在这边读书,每日一早盛景意便会过来,鲜少今天这种姗姗来迟的情况。

穆钧忍不住抬眼看去,却见盛景意眼角微红,竟像是哭过一场。

穆钧昨天还有点小小的不开心,这会儿看到那泛红的眼角后却顿住了。

盛景意这人胆子大,什么事都敢干,得知他的身份之后也只是短暂地吃惊了一下,随后便冷静地参与到他们的讨论之中。

这样一个人很容易让人忘了她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理所当然地觉得她是一个可以平等交流的对象。

穆钧拿着书的手收了收,认真地往后看了几页,随后便起身走到盛景意旁边坐下,与盛景意讨论看书过程中遇到的疑问。

西岩先生年纪不算小了,他们不好事事都拿去烦扰他,所以有什么疑问都是先相互讨论过后再去请教。

今天穆钧读的是《陆宣公翰苑集》,这陆宣公名为陆贽,字敬舆。

陆贽的奏对文章为人称颂,大多是在剖析当时的朝政问题,曾针对赋税、治军、治民、选才等等方向进行深入讨论。当初司马光编写《资治通鉴》时引用他观点的地方就高达三四十处,足见他对陆贽极为推崇。

这种书盛景意以前自然是没看过的,不过前两天她已经读了一遍。

陆贽的时代在安史之乱后头,朝廷动荡,民不聊生,由于动乱的原因,百姓的日子过得很苦。那个时期的情况和现在有些相似,许多观点都很有参考价值,能帮助他们理解目前的局势。

穆钧读书有问题,盛景意立刻打起精神和他一起探讨。

这些复杂得不得了的治国之术对她来说是没地方用的“屠龙术”,对穆钧来说却是必备技能,她得帮她哥督促穆钧好好学才行!

穆钧本来还在意她眼角那微微的红,讨论着讨论着便把这事给忘了,专心致意地与盛景意探讨起学业问题来。

立夏来换茶时见他们凑一起你来我往地讨论,不时还在纸上写写画画,好更直观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心情很复杂。

今天她也充当书童跟着去了李家,她们姑娘在走廊里掉眼泪的事可真是吓了她一跳。她们姑娘做什么事都信心满满的,什么时候掉过半颗泪珠子?

虽然她们公子已经安慰过姑娘,立夏心里还是有点担心。话本她看了不少,可都是当乐子看的,有些事真发生在身边,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没想到这穆钧竟还有点用处。

立夏在心里暗暗感慨完,给盛景意准备点心时难得地多备了穆钧那份。

穆钧颇有些受宠若惊。

他从小敏锐得很,当然看得出立夏不太喜欢他。

穆钧把前后一联系,便知晓盛景意早上出去一趟确实遇上了什么事,当时立夏应该也在场。他拿起点心咬了一口,只觉口感清爽,还带着点清茶的淡香,他们前段时间在外面吃吃喝喝那么多回,却是没尝过这种点心,应当是厨房那边新琢磨出来的。

吃完一块点心,穆钧再看了眼盛景意。

见她眼角那点微红已经散去,整个人沉浸在新取来的书中,穆钧便也不再跑神,专心致意地看起书来。

下午盛景意又出去了一趟,去畅清园那边看看厨子的培训进度。

这段时间他们已经挑选出几种适合当招牌菜的菜品,接下来只需要做好五家店的品控、保证口味一致就好,这事儿还是得盛景意来做把关,免得出什么差错砸了新店还没立起来的口碑。

尝完新菜品,盛景意又去见了唐氏等人,请她们尝尝新鲜出炉的烤鸭。

唐氏她们与盛景意已经很相熟,也不见外,围坐在一起尝起了即将要对外供应的新菜。

盛景意见到唐氏,便又想起陆观写的那首《钗头凤》来。

见唐氏神色怡然,气色甚至比过去要好上许多,便知道那首《钗头凤》没给她带来不好的影响。

兴许是人一旦有了精神上的寄托,也就不会整日沉湎于过去的伤痛之中。

盛景意了却了心里那点惦念,又从畅清园溜达回家。她刚进门,便听人说谢谨行那边有客人,是城东李家的李公子,让她回来后过去一趟。

盛景意心头一跳,转道去了谢谨行所在的院子。

文化人都喜欢在凉亭里待客,谢谨行也不例外,盛景意一踏入院子便见谢谨行两人坐在亭中说话。

盛景意跑了过去,自发地在谢谨行身边坐下。

谢谨行抬手给她倒了杯茶,笑着说道:“不急,人又不会跑。”

谢谨行没怎么和盛景意这个年纪的人打过交道,不过盛景意瞧着和徐昭明那群小纨绔的性情差不多,能用跑的绝不用走的,性子急得不得了。

看他们每天热热闹闹的倒也挺有趣。

盛景意坐下后确实不急了,接过谢谨行递来的茶抿了一口,才抬眼看向李弘。

刚才李弘与谢谨行许是已经聊了挺久,此时李弘看她的目光与上次不太一样,盛景意总觉得里头多了几分……慈爱?

李弘年纪也不大,这种眼神让盛景意怪不习惯的,要是李弘张嘴来一句“你可以喊我三爹”,她是不是该原地翻脸?

好在李弘只与盛景意对视一眼,便知趣地挪开了视线。他开口说道:“过去是我想岔了。”

他只觉得这样对她好,却从没问过她是不是要这样的“好”,说到底还是他太懦弱,根本不敢去争取。

事实上他当初要是能勇敢一点,是不是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了?

他对父母来说,不过是个不重要的儿子,要是想娶她的人是他,父母虽也会觉得面上无光,但反应绝不会那么激烈。

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李弘鼓起勇气说道,“你帮我问问她愿不愿意见我,怎么见都可以。”他去找她可以,约个地方见面也可以,只要能见她一面,怎么见都可以。

盛景意见李弘目光坚定,点头说道:“我试试看。”她本就是想先确定李弘的心意才去试探柳三娘的想法,现在李弘这边已经有了决心,她当然愿意帮他传个话。

李弘听盛景意应下,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酸涩,起身拜别谢谨行兄妹俩。他走了两步,只觉脚没踩在地面上,反倒像走在云端,每一步都那么不真实。

直至离开凉亭一段路,他的一颗心才冷静下来,加快脚步往回走。

她那样聪慧一个人,会不会对他的一事无成感到失望?她会不会觉得他现在看起来太老了,和她并不相配?女子择偶,应当都喜欢长得俊的或者才干超群的,他两样都不占,她还会喜欢他吗?

如果,如果她还喜欢他的话……不管未来要面对什么艰难险阻,他都不在意;不管她想做什么事,他都陪她去做。

盛景意目送李弘离开,只觉情之一字着实太奇妙了,那么轻易就让人哭让人笑、让人伤心让人欢喜。

盛景意对谢谨行说道:“我这就回千金楼一趟。”

谢谨行知道她心急,也不拦着,点头说道:“去吧。”

盛景意带着立夏跑了,两个人又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穆钧下午在练习骑射,回去的路上正好扫见盛景意出门的背影,他原想让穆大郎去看看盛景意主仆俩要去哪,又想起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了。

现在穆大郎有自己要做的事,他也不该贸然查探别人的去向。

穆钧老老实实回自己院子冲澡去。

大夏天的,练骑射总是会热出一身汗来!

另一边,盛景意已经出了门,直奔秦淮河畔而去。

傍晚时分的秦淮河畔笼罩在薄薄的暮色之中,连楼宇都带上了几分绮丽色彩。

盛景意现在已经算是千金楼“常客”,不伙同徐昭明他们一起过来,也不会有人侧目以对,顶多只是觉得她戴个口罩有点稀奇。

好在随着口罩推行开去,金陵城里时不时会出现几个戴口罩的人,甚至还无师自通地把口罩做得花里胡哨,她这样的打扮也不算太特立独行了!

正好碰上饭点,盛娘三人见她来了,便领她到三楼用饭。有新来的杂役好奇地多看了径直被领上楼的盛景意几眼,原来那批杂役就统一口径地给他们科普,说那是千金楼的小东家。

小东家和小当家仅一字之差,意义却大不相同,小当家说话只在楼里勉强算数,东家的话,哪怕前面加个“小”字,也是能决定许多事的。

听其他人这么说,新来的都不敢多问了,毕竟薪酬这么高还能免费学新手艺的活儿上哪都不好找,可别得罪了东家被赶走了!

盛景意下午跑来跑去也饿了,没急着说事儿,而是先陪着她三个娘用了顿饭。

盛娘三人知道盛景意肯定是有事要和她们说,等吃饱喝足之后盛娘便开口询问她怎么会回来。

盛景意拉着柳三娘的手说道:“我想单独和三娘说说话。”

盛娘与杨二娘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讶异,却也没拦着,由着盛景意与柳三娘回房说悄悄话。

柳三娘也有些疑惑,但她一向沉得住气,要不然她也不可能把当年的事藏那么久,连盛娘她们都不知晓。

两个人在房中坐定,盛景意开门见山地说道:“三娘,李公子想见你。”

柳三娘浑身一震。

她抬起头与盛景意对视。

盛景意从柳三娘的反应中已经知晓他们的猜测没有错,她对李弘也是有情意在的。

盛景意说道:“他说,他来见你也行,约个地方见面也行,只要你愿意见他,怎么见都可以。”

柳三娘唇轻轻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小意儿是怎么知道的?他为什么通过小意儿来传话?

她有太多话想问,对上盛景意认真的眼睛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盛景意问道:“三娘,你想见他吗?”

她想啊。

柳三娘在心里应了一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下意识的拒绝:“他应该娶妻了吧?这么多年了,他孩子应该已经不小了,这么多年了,当年的事我也忘得差不多了……”她虽是沦落教坊,却也是书香门第中长大的,她不愿意给人当妾或者给人当什么“红颜知己”,过去的事她心里有遗憾、有伤怀,但绝不愿意把自己的圆满建立在伤害另一个女人的基础上。

这些年她从不探听与他有关的消息,只常年吃斋念佛,乞求老天让他平安喜乐、和顺一生。

“他没有。”盛景意说道,“他没有娶妻。”

柳三娘呆住了,怔怔地看向盛景意。

作者有话要说:

注:

陆贽相关,参考《浮生六记》(咦为什么是这个)和百度百科,文中甚至暗中出现了王小雱的岳父!(暗示

第95章

李弘没有娶妻,他甚至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直至前些日子才振作起来。他觉得她有了想做的事,他也不能落后,他不能让她觉得他是为了她才这样,所以他开始打理家里的产业,开始结交张祭酒这些有学识、有地位的人。

他们之间隔了十余年时光。

十几年前相遇时,他们都还是半大少年,他们都还无法选择自己的未来。

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他们都已经长大成人。

“三娘,你想见他吗?”盛景意又问了一遍。

“我想。”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出口,柳三娘已泪落如雨。

这世上负心人比比皆是,逢场作戏的更是多不胜数,多难得才遇上一个真心人。人生短短几十年,他们在最青涩的岁月里相逢,在最软弱无能的年纪里分离,已经留下太多的遗憾与痛苦。

倘若他的心意真的和她的心意一样,就算会被千夫所指,她也想见他一面。

盛景意轻轻握住柳三娘的手,只觉那因为常年练习书画而长了薄茧的手微微颤抖着。她转而伸手抱住柳三娘,把柳三娘圈在自己小小的怀抱里,让柳三娘尽情发泄埋藏在心底十数年的情绪。

柳三娘哭了一场,便让盛景意去把盛娘两人喊来。当年的事她瞒了那么久是因为觉得此生无望与李弘相守,既然决定要与李弘相见,她便不能再瞒着盛娘她们。

盛娘和杨二娘很快跟着盛景意过来了。听了事情原委,杨二娘又生气又无奈,张口便骂道:“你是傻了吗?这么大的事你憋在心里不吱声,你但凡和我们说一声,我们早把你嫁出去了!”

盛娘却没骂。

她知道当年那种情况,柳三娘是决计不会开口的,李弘弟弟没了,父母齐齐病倒,他们若是再手牵手跑李家父母面前说要在一起,那不是要李弘背上气死父母的罪名吗?那样的话,柳三娘的名声也不会好听。

后来李家父母病逝,李弘又得守孝,又得打理自己从未经过手的家业,还得应对族里那堆豺狼虎豹,哪里能谈什么风花雪月?

要怪,就只怪当年李弘弟弟一念倾心、入了魔障,闹得人尽皆知。

可那也是个死人了,再怨他也没有用处,只能叹息一声,惋惜他们错过了那么多年。

现在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当年之事到底已经时过境迁,早没多少人再议论了,总比当初那风口浪尖要好一些。只要他们能安安心心过好自己的日子,未必不能白头偕老!

杨二娘也是刀子嘴豆腐心,见柳三娘眼眶被自己骂红了,又心疼到不行,张手把人抱进怀里安慰:“也亏得小意儿她们爱闹腾,把人给闹腾出来了,要不然你们还不知要蹉跎多久。你啊,别瞻前顾后的,且与他试试看,日子真要过不下去,不还有我们吗?到时你就回来千金楼写个戏骂他,让他遗臭万年!”

盛景意在一旁听得直点头,这想法有搞头!

看看那陈世美,看看那潘金莲,不就是被人暗搓搓写了那么一笔,从此负心的负心、出轨的出轨,遗臭万年可能还算不上,少说都被喷了好几百年吧!

盛娘三人说了好一会话,才发现盛景意还坐在那竖起耳朵旁听。

杨二娘毫不犹豫地开口赶人:“时候不早了,你还不快回去?”

盛景意一脸难过地说道:“二娘你变了,以前你都把我当心肝宝贝儿,现在整天赶我走!”说完她还做了个西子捧心的动作,表示自己非常受伤,需要亲亲抱抱才能好。

杨二娘忍不住抬手在她那嫩出水的脸颊上掐了一把。

这小小年纪的,戏怎么这么多!

天色确实不早了,盛景意与柳三娘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地点,也就开开心心地带着立夏溜达回去了。

久别重逢这种事,光是想想都让人高兴。

只是两个人多年未见,肯定有许多话想单独说,盛景意却是不好跑去碍眼的,只得央谢谨行把见面事宜安排好。

见面是要让他们确定彼此的心意,不是见个面就定下终身,还是不好太大张旗鼓。

盛景意与谢谨行都觉得船上相见最好,江南一带水网密布,江上每日船来船往,没人会注意到船上都有哪些人来去。

何况夏日炎炎,到哪都烦热得紧,江上反倒是清风徐徐,凉意沁人,气氛正适合叙旧。

时间地点都是约好的,谢谨行觉得安排起来没什么难度,让盛景意放心睡觉去。

因为已经分别太久了,约定的日子就在后日一早,只留了一天给他们做准备。

一切商量妥当,谢谨行便派人去给李弘送了信。

盛景意这个旁观的都恨不得后天马上就来,得了消息的李弘自然又是紧张又是煎熬,当天晚上压根没睡,第二天又早早起来满宅子转悠,生怕宅子里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将来三娘看了会不喜欢。

……

李弘与柳三娘的忐忑与期待自然不必多言,对盛景意来说,这事可就有点乐极生悲了。

昨天她为三娘她们的事牵肠挂肚兼来回奔走,第二天又惦记着三娘她们后天的重逢,西岩先生给她安排的功课她第一次没能按时完成,应答起来还磕磕绊绊的,一看就知道跑神跑到天外去了。

西岩先生对两个新收的弟子寄予厚望,觉得他们的表现很合自己心意。这才没几天,盛景意就懈怠了,西岩先生有些生气,他目前虽然放任他们先自行读书,却也不是放羊式教育,完全是出于对他们的信任。

西岩先生正要发作,旁边的穆钧忙开口说道:“是我昨天拉着师妹讨论《陆宣公翰苑集》,耽误了她看自己的书。”喊到“师妹”这个称呼的时候,穆钧忍不住看了盛景意一眼,他们虽定下师兄妹名分,却很少正儿八经地这么喊对方。

西岩先生看看穆钧,又看看盛景意,改为考校起穆钧看《陆宣公翰苑集》的所得来。

穆钧应答如流,最后还反过来请教了西岩先生许多问题,一看就知道下了苦功夫。

西岩先生神色稍霁。

不过有穆钧打掩护,西岩先生也没忘记盛景意今天的失常。他肃颜对盛景意说道:“你是个女孩儿,我本不该对你要求太严格,可我观你心性与天分远胜于世间许多男儿,甚至比你师兄都更胜一筹。我对你要求高,是希望你能走到寻常女子——甚至寻常男子都走不到的高处去。这条路很难,你什么时候想放弃只管和我说,我不会勉强你。”

这不是一个能出武则天那种人的时代,甚至连女人露脸的机会都少,连读书人自己都调侃说“女人能出现在男人的诗文里,要么是亡妻,要么是伎人”。

所以女子再有才学,很多时候也无用武之处,甚至还平添痛苦。

盛景意听出西岩先生话里的期望,心脏蓦然一缩。

在此之前,她是把自己当穆钧的陪读来看待的,她始终觉得自己努力学这些治国之术也不会有什么大用处。

她之所以努力去学,完全是因为从前养成的习惯:不管什么方面的知识和技能,只要有机会去学,她就绝不放过。

至于学了有没有用处,她从来不会去深想,只觉得万一有用呢?

她还小,小到只能看到来到自己眼前的东西,无法主动去思考自己未来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盛景意羞惭地低下头认错:“老师,是我不够用心。”

西岩先生知道她悟性好,永远都是一点就通,便没再责难她,摆摆手让他们回去继续读书。

盛景意与穆钧一同离开。

等走出一段路,盛景意才与穆钧道谢,这两天她就是把心思都放在别处了,昨天和穆钧讨论《陆宣公翰苑集》压根没占用多少时间。

穆钧直接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口:“这两天发生什么事了吗?”昨天她红了眼,今天看起来又挺高兴,穆钧着实有些好奇,想知道盛景意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好事。”盛景意言简意赅地答完,见穆钧双目灼灼地望过来,想到他刚才给自己解了围,又是要一起“共谋大事”的人,便简单把柳三娘与李弘之事与穆钧说了。

具体细节自是不会多提,只说希望他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穆钧不懂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听完只能正儿八经地点头应和:“会的。”他们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分离,再多的考验都熬过去了,只要能再相见,何愁不能白头偕老。

换成他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李弘那样坚守那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