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番外二:岁岁年年

徐昭明三十五岁那一年跟着海船出海去了。

这些年他走过许多地方, 看过大山,看过大江,看过草原, 看过沙漠, 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和各种各样的事, 娇生惯养养出来的小身板儿都变糙了,整个人也没了少年时的没形没状, 整个人看起来沉稳了不少。

徐昭明刚上船没两天, 还不太习惯, 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感觉连呼吸都是咸的。

他草草用了点早饭,走到甲板去透气。

这次领队的仍是穆大郎。

所有将领之中穆大郎出海次数最多,把沿岸路线摸了个透, 偶尔还会带人开辟新航线, 可以说对整片海域都了若指掌。他整个人也如同眼前那片海一样, 远远看去平静无澜, 实则深不可测。

作为穆钧唯一的义兄, 穆大郎理应是穆钧最信任的人,大可以坐享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可穆大郎对这些似乎不感兴趣。

这些年来穆大郎婉拒了好几次穆钧的牵线, 至今没有娶亲,义子义女倒是陆续收了几个, 不过四十岁的年纪,已有好几个二十来岁的孩子了。

徐昭明走到穆大郎身边,想说点什么, 最终却只是感慨起来:“一开始还挺新鲜,在船上待久了, 每天睁眼看到的都是一样的海面,感觉还是有点腻!你打算一直这么在海上来来回回地跑吗?”

穆钧淡淡道:“一年跑一两趟,不算什么。”

徐昭明没再说话。他这些年也在外面跑,一到家,免不了会有人催他成亲,祖父前几年病故了,临去前单独见过他,与他说了很多话。

祖父说让他收收心,好好找个姑娘成亲,别见天儿往外跑,北地都收复了,他也没什么遗憾了,就想看到儿孙都好好过日子。

徐昭明听了,连连点头答应,只是事到临头,他又以为祖父守孝为由绝口不提议亲之事。

他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就算不成亲,他也可以好好过日子,为什么非得娶一个自己不认得或不喜欢的女人,为了一纸婚书与对方共度余生?

徐昭明在甲板吹了一会的风,又开始犯困,钻回船舱补眠去了,到饭点他才再次起床。

下午阳光正好,他给船工们编了新号子,让他们闲着没事时扯几嗓子,也算是打发打发船上的无聊时光。

这次海外取材十分顺利,主要是穆大郎在海外弄了好些个据点,里头基本是迁移过来的自己人,徐昭明住在里头压根没有半点不适应,他要是想去找土著采风,也有专人陪着他去。

各地的语言可能不同,音律却是不分国界的。

徐昭明哪怕三四十岁了,心性也还纯粹至极,他的曲子到哪都挺受欢迎,甚至还组织同船而来的教坊“乐团”给土著们表演了精心排练的歌舞,看得土著们眼都直了,连带这次商队销售的各种货物也越发畅销。

毕竟有模特和没模特,感觉总是不一样的,看到“乐团”成员们在台上的妆容与衣饰,不少人都油然生出一种“如果穿在我身上肯定也很不错”的感觉(错觉)来。

这种带货效应,徐昭明见多了,并不觉得稀奇,他更注意吸收新的东西。

盛景意说过,死水一样的东西是长久不了的,不管是艺术还是别的,都需要不断吸收新鲜血液,才能长长久久地持续下去。

徐昭明深以为然,唯一比较遗憾的是前几年他那忘年交沈老兄老树开花,不仅一下子娇妻在怀,还来了个三年抱俩,再不能陪着他到处找灵感了!

虽然没人作伴,徐昭明还是满载而归。

海上商队归来那天,寇承平他们正好在海港附近,听闻徐昭明回来了,马上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去码头接人。

乍然见到徐昭明,寇承平愣了一下,忍不住嘀咕:“你出海这么几个月,怎么晒得这么黑,海上的太阳真那么大?”他看着徐昭明发愁起来,“本来你还有张脸可以唬人,现在晒这么黑,更没有人愿意嫁你了,唉,以后我们家大哥儿不仅得养我和婉娘,还得养上你,想想就替他发愁啊!”

徐昭明笑了。

这些话他不是头一回听,不过每次听了都挺乐。

寇承平没怎么变,还是到哪都喜欢呼朋唤友,日子过得热热闹闹。

只一样不同了,就是身边的红颜知己没了。

要说完全没没,那也不尽然,只是大多红颜知己都被他培养成女商人,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其中不少都自己挑个如意郎君嫁了,也有心气特别高的,自己单独立户,谁都不依靠。

值得一提的是,这十几年来律法慢慢改了过了,犯了事讲究一人做事一人当,一般不会牵连家属,只是家中若有人犯了重罪,儿孙肯定不能再当官了,这一点科举时是要详细审核的。

所谓的“贱籍”自然也不复存在了,原本隶属于教坊的伎籍男女恢复了自由身,可以选择继续唱戏唱曲,可以作为时装模特,也可以转去做其它行当。

秦淮河畔依然有歌舞,不过出入其中的已经不光是想要寻欢作乐的男人,而是成为了男男女女都可以过去听曲看戏的热门景点。

这一切自然不是一蹴而就的,即便穆钧和盛景意成为了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双夫妻,也花了十几年循序渐进地去推行此事。

当初寇承平作为“第一皇商”立刻决定以身作则,领头放了身边的红颜知己自由。

其实寇承平本来也没那么大的觉悟,只是有一次他发现他的红颜知己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婉娘变得很熟悉,不少人甚至还亲亲热热地称呼婉娘为“老师”。

这些女人一个两个看向婉娘的眼神都是既崇敬又热切,有次遇上下雨,其中一个家伙居然还叫人来传信说婉娘留宿她那边,晚上就不回去了!

这还得了?!

寇承平冒雨赶了过去,看到的场景让他气炸了:婉娘洗完澡穿着单衣趴在床上,那女人殷勤备至地给婉娘做身体按摩,两个人有说有笑,看起来不知多亲近!

天知道平时他想看婉娘笑一下有多难!

在他逼问之下,才知道她们早前是偶然碰上的,婉娘不嫌弃她们的出身,也不厌恶她们与他有过那么一段,反倒替她解答了好些疑难问题。

她们几个私底下都是认得的,还时常一起打打牌聊聊天,在她的牵线之下,婉娘与其他人都见过了,她们平日里有什么难处,婉娘都会替她们解决。

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来说,奉承男人本就是迫不得已,选择寇承平是因为他在所有追求者之中条件最好,长得不差,家境又好,出手还大方,跟了他就给送套宅院,还能帮忙解决伎籍问题。

只是在见过婉娘、与婉娘熟悉起来之后,她们聚会时便多了一个新项目:骂寇承平!

你这么个风流成性的家伙,耽误人家婉娘做什么?人婉娘可是当今圣上与当今皇后唯一的师妹,还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状元,前途不可限量!

统一好唾弃寇承平这个立场之后,她们对婉娘格外殷勤,时常请她一起按按摩泡泡温泉什么的。

寇承平早前根本不晓得这些,还是“捉奸在床”之后才晓得自己不仅要提防婉娘那些老看他不太顺眼的同僚,还有这些过去的“风流债”!

断,必须断,必须断个一干二净!

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他对这些情情爱爱的也不怎么上心了,连这类话本都不爱看了,倒觉得皇后找人写的武侠、冒险、权谋话本格外有趣。他都没什么念想了,还留着这些红颜知己做什么?留着她们给自己添堵吗?

成亲十几年,寇承平也没实现自己多生几个的想法,膝下只有一子,后头婉娘要入仕为官,他们便没再要孩子。

至于找别人生,寇承平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心里总觉得不太得劲,尤其是婉娘在仕途上越走越远,越来越多人发现她的好,寇承平便越发地坐立难安,生怕有人劝婉娘抛弃他这个糟糠之夫。

到那时候,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岂不就成了现成的罪证?!

寇承平自诩聪明绝顶,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只是他收敛起了自己的花花肠子,心里却还是不太踏实,他至今仍不知道婉娘对他到底有没有一点点爱意。他们成亲十几年了,孩子也有了,可他依然没有真正拥有婉娘的感觉。

这兴许就是他从前风流成性的报应。

寇承平对徐昭明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注意保养啊,你看我,平时都很注意别晒太久太阳,每天坚持锻炼。你看看和我同龄的那些生意人,一个个头发都开始稀疏了,还身材发胖走形,只有我还这样英俊倜傥,所以说,男人也要好好保养自己的!”

徐昭明一阵沉默。

他总觉得这话不太对味。

寇承平说道:“你别觉得我说得不对,我悄悄跟你说,陛下都很注意这方面的,上回我还在他耳根看到没抹匀的凝霜膏呢,我鼻子老叼了,绝对不会有错,那就是凝霜膏的味道!”寇承平语重心长,“你看看,陛下长成那样,还这样爱惜自己的相貌,你可千万别把折腾得又老又丑。”

所谓的凝霜膏,是宫中的“御制秘方”,取的是“肤如凝脂、洁白如霜”之意,简单来说就是宫中特制的护肤佳品,各家女眷每每发现赏赐里有凝霜膏的话都会欢喜不已。

徐昭明:“…………”

徐昭明与寇承平、穆大郎一同回汴京,朝中正在为挖运河修堤坝之事吵翻了天。

听人说徐昭明他们回来了,盛景意懒得和百官扯皮,把穆钧留给大臣们炮轰,自己回去与老朋友相见。

乍然见到徐昭明,盛景意吃了一惊,和寇承平发出一样的感慨:“怎么晒这么黑?”不过她也只是感慨这么一句而已,又热络地邀他们坐下说话,听他们说这次出海的收获。

穆钧一直没回来,徐昭明他们不好多留,叙了一会旧便起身告辞。

盛景意送他们到殿前,叫人取来两罐凝霜膏给徐昭明和穆大郎一人递了一罐,笑着说道:“你们拿回去用用,不光是为了白回来,你们这都是晒伤了,得好好养着。”

寇承平说道:“那我呢?”

盛景意笑道:“你不是总用婉娘的吗?”

寇承平嘿嘿直笑。

徐昭明和穆大郎收下凝霜膏,与寇承平一同出宫。

半路遇上从前头归来的穆钧。

穆钧和气地问:“这就出宫了吗?不如在宫中用了膳再回去?”

穆大郎说道:“不了,军中还有事。”

穆钧早已习惯穆大郎过分守规矩的性格,也没勉强,目光转向徐昭明与寇承平。

穆大郎这个当义兄的都不留,徐昭明和寇承平自然也推脱了。

穆钧便派近侍送他们出宫,自己回去找盛景意一同用膳。

徐昭明三人行至宫门前,走出那朱红的大门,只见御街上的行道树开了花,一树一树花开正艳。

徐昭明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里攥着的白玉小罐。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到穆大郎手上,发现穆大郎也正攥紧那小小的罐子。

穆大郎转过头看他。

徐昭明把手中那罐凝霜膏收入袖袋中,朝穆大郎笑道:“我们先回家去了,有空记得来我们家坐坐。”

穆大郎轻轻颔首,上马与他们分道扬镳。

徐昭明也上马,与寇承平各回各家。

刚到家门前,一群早就候在那的侄子侄女便跑了出来,你一声我一声地喊“小叔”,场面好不热闹。

徐昭明笑了起来。

他出了趟海,自然不可能空手而归,他叫人把带回来的东西一路分过去,分到一顿团圆饭吃完,东西也分完了。他自己抱着剩下的曲谱回了房中,珍而重之地放好,过了好一会,才从袖中掏出那个白玉罐子。

徐昭明坐在原位许久,才把放进抽屉里去。

抽屉里还放着一本《桃花扇》。

那是她头一次送给他的东西。

那时候他年少天真不知愁,只觉得了一本好书,看得如痴如醉。

他在接下来的许多年里都没有醒来。

等他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属于别人。

只是,这没什么不好。

只要她过得幸福美满就好。

徐昭明凝视着那本《桃花扇》许久,最终认认真真地给抽屉上了锁。

作者有话要说:

徐昭明、穆大郎、寇承平x婉娘大杂烩√

主要人物的番外基本写完啦。

明天会再写一个韩府君的番外,虽然没有人点,但觉得还是要交待一下,小包子和师弟圆圆他们的话,单独写没什么灵感,会在韩府君的番外里面出没。然后番外基本就写完了!(应该没有什么事没交待清楚的吧

 

 

第156章 番外三:一梦南柯

“奴奴——”痛苦的叫唤声响彻宫殿。

韩端知道自己身在梦中, 却还是忍不住被这一声叫喊吸引过去。

他垂眸一看,只见瑞庆郡王戴着皇帝冠冕跪在雪地中,赤红的衣袍映得雪地也染上了几分猩红。

韩端定睛细看, 才看见雪地中躺着只雪白的狸奴。它身上插着几支箭, 血从伤处渗出, 蜿蜒地流向瑞庆郡王。

这只狸奴,韩端是见过的。

奴奴是它的名字, 还和皇后那只叫大帅的狸奴抱了几窝崽子。每年皇后她们都会去行宫那边避暑, 满行宫的大小狸奴一点都不怕生, 有人投喂就懒洋洋地走过去吃,没人投喂就趴在院墙或者屋顶上晒太阳,瞧着便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它们一起放松下来。

皇后叫人做的行宫狸奴小摆件,可是广受老少妇孺们喜好的。

至于男人们, 男人们虽然也挺喜欢, 但这么可爱的东西总不好摆自己书房里, 顶多只是妻子儿女送过来的时候勉为其难地摆上罢了!

韩端三十出头便位列宰执, 盛夏时没少跑行宫汇报各项政务, 自是见过奴奴好几回。

他记得奴奴是寿终正寝的,当时皇后陪着瑞庆郡王郑重其事地为它办了丧礼,行宫里所有狸奴都来参加了, 场面让人震撼又伤怀。此后那座属于狸奴的坟茔旁便多了只仿佛已经趴成了雕塑的黑色狸奴,明显是皇后的爱宠大帅。

但凡知晓这件事的文人墨客, 都免不了写几首诗感慨,说狸奴尚且有情,人怎么能连狸奴都不如呢。

狸奴成妖的爱情故事也一度成为话本的新宠儿, 大家都觉得多演几场,故事里的狸奴就能永远活在所有人心里。

瑞庆郡王当时非常伤心, 不过皇后劝他说奴奴的那么多儿孙没人照看,大帅又伤心得寸步不离奴奴坟茔,要是他不振作起来,它们的儿女、孙子孙女还有重孙子重孙女怕是会被人欺负。

瑞庆郡王一听,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便打起精神来每日在行宫里散步喂狸奴。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打交道最多的便是偶尔过来送猫玩具和猫零嘴的林四娘,后来许是因为林四娘是和离寡居的,外头起了不少风言风语,说皇后有意给瑞庆郡王找个和离过的,这不是埋汰人吗?

先皇才刚下葬没多久,皇后夫妻俩就原形毕露了!

林四娘听了这些传言,怕影响到皇后她们,便不再去行宫。

她不过是觉得行宫的狸奴可爱,才时常亲自跑一趟罢了,谁会想到都这年头了,还有人拿和离说事?

和离碍着谁了?

她靠自己活得有滋有味!

林四娘不去了,对她没什么影响,瑞庆郡王倒是找上皇后,问林四娘怎么不来了,他想她了。

这可把皇后惊到了,把林四娘也请了过来,两个人面对面地聊了小半天,瑞庆郡王得知外头的风言风语,一脸失望地问道:“那你以后就不来了吗?”

林四娘骤然撞进那双纯澈如水的眼睛里。

后来林四娘便不再避讳,与从前一样坦坦荡荡地去行宫看狸奴。

她们一同给每一只狸奴起名字,一同给每一只狸奴画肖像,一同记录狸奴们的点点滴滴。

数年过去,买过行宫狸奴摆件和画册的狸奴粉丝们都疯狂呼喊:在一起吧你们,马上给我们在一起!

他们自然在一起了。

这些逸事,韩端大多是从旁人口里听说的。

他虽不是耽于情爱之人,却也觉得这样的感情还不错。

韩端不觉得这是皇后有意牵的红线,倘若他是皇后夫妻俩的话,绝对连和离的都不给瑞庆郡王找,直接让瑞庆郡王断子绝孙了事,免得将来起什么纷争。

只是,眼前这是怎么回事?

瑞庆郡王怎么会戴着皇帝冠冕?

他那一身礼袍也是皇帝才穿的。

而且,奴奴不是寿终正寝的吗?

怎么会惨死在雪地里?

一道华贵张扬的身影出现在雪地之中,影子沉沉地笼罩在瑞庆郡王头顶。

“这只该死的畜生想咬我,我叫人把它弄死了。”女人的声音毫无诚意,“陛下,你不会为了一只畜生生我的气吧?”

瑞庆郡王不说话,抱起地上的奴奴伤心恸哭。

“奴奴——”

他哭得撕心裂肺。

女人见瑞庆郡王不理她,面沉如水地回了屋。

韩端跟着进到屋里,却听有人来向女人禀报说:“娘娘,史大人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你下旨请韩行之入宫,他们那边就能动手射杀韩行之。”

“今天可真是好日子,两个碍眼的畜生都要死了。”女人骂完了,又仿佛为了坚定自己决心般说道,“北伐?也不看看朝廷那些个武官有哪个是能北伐的,韩行之以为靠他推上来的那个归正人真的能兴师北上?他提出北伐,根本只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地位,他这个人连皇帝废立都敢干预,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

左右不敢言语。

女人问道:“我要杀他,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你说对吧?”

左右只能应道:“对,娘娘用心良苦。”

女人提笔写了请韩端入宫的谕旨。

韩端在虚空中看着这一切,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跟着拿到谕旨出了宫,很快来到了自己家中,家中妻子儿女依旧,只是陈设有些许不同。

韩端顾不得那么多,着急地寻找“自己”的身影。

他很快看到“自己”得了旨意,匆匆别过妻儿入宫去。

韩端想叫“自己”别去,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只能心急如焚地跟着“自己”往宫门走去,走入宫门之后,他看见了暗处藏着的弓/弩。

完了,完了,都完了。

“自己”骤然倒在了雪地上。

地上薄薄的积雪被鲜血染得猩红。

一直到死,“自己”想的约莫也是“皇后急召自己有什么事”“莫非北伐之事生变”。

韩端喉结轻轻滚动。

这样身中数箭倒在雪地里,感觉是疼还是冷?

刚才他还怜悯那只狸奴惨死,不想同样的事这便落到了“自己”身上。

其实想想也是,哪个在位者容得下一个野心勃勃、把控朝局的权臣?

自古以来干预皇帝废立、试图一手遮天的人,大多没有好下场。

韩端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屋内略显昏暗。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致。

那个梦太真实,真实到他久久无法回神。

他在想,若是当初谢谨行没有找上他,没有把穆钧推到他眼前来,他会选怎么样一条路?

答案很明显,他会取孙家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