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氏笑着拉叶云水坐了上座,而她便坐了叶云水边上,坐叶云水另一面的是周夫人,丁氏目光有些闪烁,便挨了夏氏坐。

周夫人笑着道:“正与叶夫人说起养生之道,她这三十多岁的人了。瞧着跟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般,人长的好,保养的也好!”

叶张氏被说的脸上一红,“没得您这样排揎人的,让我招人笑话。”

聂夫人则是嗤嗤的乐,叶云水看着丁氏赖着不走,她也只能让叶张氏走了,便转身与叶张氏道:“刚父亲说有急事要回叶府,母亲是同他一道还是再坐一坐?都是不常见的,晚些回也行,先打发人回去跟老太太说一声。”

这话听起来虽是留叶张氏的,其实也是撵人,叶张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也惦记着叶云水与叶重天都说些什么,便是起了身,“不知又出了什么事,最近老太太身子骨也不康健,家里都指着我,今儿也是抽空出来,我还是先回了,待过了端午就能轻省些,到时候再与各位夫人们聚。”

叶姜氏本还欲坐一会儿,可看到叶张氏起了身,目光却在她与叶云水之间摇摆,看着叶张氏给她使了眼色才知叶云水应了事了,心里也是松口气,“大姑奶奶可保重身子,本还想带云兰来。却又怕闹着你!”

“改日再带来玩吧,不妨事的!”叶云水笑着应和。

叶姜氏得了叶云水的话,笑的更灿烂了,而叶张氏连忙与几位夫人道了别,便是先走了。

丁氏没达到目的却放走了人,脸上不免多了几分懊恼之色,坐在那里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叶云水故意的问她,“三夫人可是累了?”

丁氏借由子道:“是啊,昨儿没怎么歇好,如此我就不陪你们了,先回院子了,改日再过来看小嫂。”说着,她还揉了揉太阳穴,好似下一刻就会倒了下去似的。

叶云水也不能直接就让走,好似撵人一般,又让了两次,丁氏则执意先离席,周夫人和聂夫人将其送到院门口,这屋子里才算是清净了。

二舅母和周夫人聊天,夏氏在一旁坐陪,叶云水则是把聂夫人拽去陪她净手。嘘声问道:“瞧周夫人脸色尴尬也不好追问,灵珊是怎么了?”

听她说起周灵珊,聂夫人也是叹口气,还朝着里间瞧了瞧才说道:“灵珊小产了,反倒是通房怀上了…”

“左都御史曹家家风一向清正,居然出这种事?”叶云水不由得瞪大眼睛,一般主母刚入门,侍妾通房是不允在一年内有子的,这也是规矩…“可不是!周夫人也恼了,那左都御史曹夫人带着媳妇儿亲自上门给周大人、周夫人道歉,这婆婆和太婆婆都豁出来脸了,让周夫人还能说什么?终归姑娘嫁了人家,也不好太伤了情面,否则灵珊将来的日子还怎么过?”聂夫人说起来也带了恼意,“一家子周身清正的,就出曹梦逸这一个只能瞧面子,却是个花花攮子的,还让灵珊给摊上了,这如若周夫人之前知道的话,哪会应这门亲事的!”

叶云水想起灵珊那活泼直爽的性子,心里跟着多了几分无奈,“回头得了空我再去看她,只当作不知吧,否则她面子上也过不去!”

聂夫人点了点头,叶云水又问了王若然,如今已是有五个月的身子了,倒是康健的很,也时常问起叶云水来。

叶云水嫁之前只有这两个关系好的闺蜜,王若然是软性子。聂夫人怎么说她怎么做,可周灵珊可是个倔强的,恐怕日子不会太好过…这个时代的女人,永远都只能学会一个忍字,可这忍字一拆开,却是心上一把带血的刀,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二人也不敢耽搁的太久,便是回了主厅上,周夫人也有些坐不住了,便要起身回府,聂夫人和陈府二舅母同行,叶云水也没留她们,夏氏主动的揽下了替叶云水送人的活儿,叶云水这一天算是清闲了。

叶云水回了寝房,秦穆戎正在歪在榻上看书,见她进了来则直接问道:“叶府出了什么麻烦事?”

叶云水也没瞒他,将那药材的事说了,“…总感觉这事儿是冲着婢妾来的。”不知为何,叶张氏说了这事儿之后,叶云水就有这种感觉。

秦穆戎叹了口气,“太子殿下前些日子刚被撤了禁足令,与刘皎红圆了房。”

叶云水瞪了瞪眼睛,秦穆戎不提她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难怪太子妃闹腾着,而太子定是想起此事便借机拿叶府作伐子…“婢妾可是应下这事儿了,爷给想个辙吧!”叶云水很狗腿的给秦穆戎续上茶,“您总不能让婢妾丢了面子。”

秦穆戎挑眉侧目瞧她,叶云水大大方方的上前亲了一口,“谢谢爷!”

秦穆戎的眉毛倒立,他连句话都没说,这位就觉得他应了?

而这时候,门口墨云探头探脑的晃了两三次,显然是有事来寻叶云水的,叶云水则起身到外间。“什么事?”

“您上次让扫听着柳家的事,旁的消息倒是没什么,只是听说柳夫人的堂侄女前不久嫁给了户部上卿家二夫人的小公子。”墨云回完后补上一句,“奴婢特意的问了宋嬷嬷,才知户部上卿的二夫人的嫡亲妹妹明启六年选秀入宫,给三皇子做了侧室。”

叶云水不屑的一笑,这涅梁府还真是小,串来串去的都是亲戚,怪不得柳夫人能巴巴的跑来要嫁妆,原来是另攀上高枝了…“甭搭理了,反正有周大总管把事儿搪塞过去了,往后咱们也歇一歇了。”叶云水是真觉得累了,旁日里精力旺盛不觉得,这真怀了孩子就连走路都怕石头子拌着,那种悬着心的感觉更累,不过却累的心甘情愿。

晚间的时候,三个妾又巴巴的跑来请安,虽是说的都是姝蕙“洗三”礼的事,可心里想的可都是秦穆戎去谁的院子里睡。

叶云水坐在那里哈欠连天的,到最后干脆是扶着桌子睡着了,秦穆戎出来抱了她回屋,沈氏三人的脸色讪讪的各回各的院子了。

“爷真是香饽饽,到点儿就有人来抢…”叶云水躺了床上抱着秦穆戎的胳膊,闭着眼睛喃喃的道。

秦穆戎也寻了个合适的姿势,“你怎么不抢?”

“抢不过。”叶云水把身子往秦穆戎的怀里靠了靠,虽是四月天了,可晚间依旧凉,秦穆戎的火力旺,靠过去就像是火炉一般的温暖。

秦穆戎给她盖了被子,搂着她就像是搂个枕头似的,软软的,一双大手却是上下不停的摩挲,惹的叶云水直“咯咯”的笑,“爷您这是干嘛呢?”

“才这几天就胖了。”秦穆戎低沉着声音,还带着点儿惊诧,却是让叶云水也不自觉的摸了摸脸,“是有点儿胖了…”

“难不成爷嫌弃了?”叶云水翻过身来皱眉对着秦穆戎。一张小红嘴却是嘟嘟着,表达着她的不满。

秦穆戎看着她那双瞪圆的杏核眼,忍不住大手抚上她的头轻轻的靠了上去,尽情的掠夺着那张诱人的小嘴,滑润的舌头探了进去,寻找着那片柔软,不料却被钻了空子,那一粉嫩的小舌却与他的纠缠起来,戏耍中,秦穆戎被勾得热了起来,不自觉的,叶云水的亵衣被他几下剥了个干净,他那股炽热的渴望恨不能一口将她吞下…喘着粗气,叶云水知她玩出了火,“爷…婢妾不行…”

秦穆戎的身子僵住,双手撑住身子在她上方看着她,那因亲吻而涌上的一片潮红,显得她格外的诱人妩媚,好似一棵待人采颉的蔷薇,明知带着刺却又忍不住那诱惑。

叶云水真怕他一时忍不住再行了那事,心里也在后悔…这嘴欠的招他干嘛?

秦穆戎低沉着声音嘶吼一般的道:“你惹出来的你负责解决!”

叶云水呆滞,她解决?她怎么解决?叶云水自个儿脑补了一下,想想现代的那些小电影,秦穆戎不会是…她刚刚脑补了一半,那双被摁住的小手就被大手拽着往下摸住了那坚挺的地方,秦穆戎一翻身把她至在身上,扶着她的手带着律动的上下耸动…叶云水叹了口气,好在是用手!

这一夜,秦穆戎睡的还算踏实,叶云水时醒时睡。

待二日一早醒来,叶云水也不起身,赖在床上苦着脸:胳膊真的好酸啊…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反思

四月末的雨淅淅沥沥的连续下了四天。让人不由得感觉气闷,终究在第五天凌晨,天已放亮时痛快的从天而降,倾盆暴雨无休无止,一阵风吹来,夹杂着雨雾弥漫,如雾霭一般,蒙蒙一片。

叶云水坐在靠窗塌上瞧着窗外的雨,这几日的阴郁也算是舒了个畅快。

昨儿个董掌柜来了,是祁善让他来知唤一声,那谷勇和王友发已经从大狱里放了出来,至于往后怎么办请叶云水拿主意。

叶云水懒得与两个奴才争来争去,则是将当初画押的那些个契约都一并交给了周大总管,由他出面帮叶云水协调此事。

外面下着大雨,丫鬟们都呆在屋里头不出去,花儿帮着苏妈妈缠线做小衣裳,青禾和杜鹃拿了绣活在做,而墨兰则在给叶云水重新纳鞋,叶云水穿着那鞋觉得有些薄不舒坦,便让墨兰拿棉花包上,做成软的。

从窗外看去。一个小丫鬟正打着伞匆匆的跑到主屋来,花儿抬头看去却是她的妹妹胡桃。

胡桃在外间拍了拍身上的水珠,抖落一地,花儿则是道:“有事在这儿说吧,别把寒气带了叶主子那儿去。”

胡桃点头应着,就站了门口朝里面喊话,“叶主子,刚刚孙二送了信儿进来,说谷勇和王掌柜求见,孙二叫他二人回了,他二人却是不肯,他再说的时候,那二人却是跪在雨中不肯起来,孙二这才来信儿问叶主子拿个主意。”

“这两位恐怕也没那么诚心,借贷了银子,又贪了官司,如今想着叶主子心软收留他二人?真是想的美!”青禾一边上下穿动着针线一边嘀咕着。

叶云水也是皱了眉,“告诉孙二打发他二人走,再不走就让侍卫撵了,在门口这跪着作甚?让人瞧见还道是王府欺负他们来讨公道似的,没得这般恶心我!”叶云水有身孕一个多月了,旁的反应没瞧出来,就是这性子则越发的不沉稳了,遇见点儿事就急,不如之前那么淡定从容。

苏妈妈看她那眉心处又皱成一团便劝道:“别为了两个奴才生气,让他们跪远点儿就是了!”

花儿看叶云水脸色不愉,主动的说着:“要不奴婢去二门那儿说一声。”

叶云水点了点头。“这大雨天的也不好麻烦周大总管去,就让孙二看着办吧,反正别跪在王府大门口给人添堵就是了。”

花儿应下便带着胡桃出去了,叶云水心头叹气,看着苏妈妈做的小衣裳小裤子把玩着,昨儿王侧妃过来瞧她,话里话外都是说她不容人,应该劝世子爷到旁的屋里歇,她是个有身孕的应该知轻重,不能如小家出来的女人一般…叶云水起初还听着,可越听越是不耐烦,一直都没什么作呕的反应,那会儿却是头脑发胀,胃里翻滚着就忍不住吐了出来,丫鬟们又是收拾了一阵,王侧妃虽是脸上不高兴,可这事儿却也无法拿叶云水再说嘴,又是叮嘱了几句便走了。

怀孕想消停两日都不允她如了心意…没过多大功夫,花儿便是回来了,脸上带了恼色,“这两个可真是刁奴。奴婢让孙二去劝说了,却执意不起,又让侍卫撵了他们,却巴巴的还过来跪着,说不见叶主子一面亲自谢罪,他二人便长跪不起了!好在下着大雨街上人少,不然定会有过路的瞧了去!”

苏妈妈听花儿这么一说,也有些担心,“…不如还是叫他二人进来见一面,在外面跪着被旁个院子里的瞧见也不合适,本就正寻您的不是,别被揪住把柄拿来说嘴!”

叶云水长叹一声,想着王侧妃、冯侧妃、韦氏、丁氏,还有后院那三个天天早晚来请安的侍妾,心里是说不出的腻歪。

前一世活着倒是自丵由,只是为了糊口而拼命,而这一世吃食糊口不是问题了,却要为了自丵由而挣命…她算是逃不出这二者的怪圈了。

花儿还在等着叶云水的吩咐。

叶云水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的吩咐着:“那么愿意跪,就让他们二人进院子里来跪着好了。”

花儿领了命拿对牌叫放人进来,而叶云水在榻上盖了毯子歪着,不知不觉的就那么睡了过去。

谷勇和王友发二人在院子里跪着。

倾盆大雨直泻而下,就如同天漏了一般,那豆大的雨点砸在二人的身上也是生疼,可为了以后的日子,他二人不得不忍着。

这一个月的大狱生涯,已经让他二人深刻的明白他们到底错在哪儿,居安思危,得意切勿忘形。这话说的再没有错处!

发自心底的说,管了十几年的铺子让他二人一下子交出去的确不甘心,想着一个深居王府的十五岁的姑娘家只懂女红学规矩,侍奉世子爷,哪来的精力管铺子如何?他二人依旧按照年例交了银子便罢了!

于是二人的第一次试探,叶云水并未多言什么,所以他二人便壮了胆子,就这般继续下去…既得了实惠又有靠山。

可美梦做得太久终究要醒,而惹上方夫人便是他们梦醒的前奏曲。

本来想着重新寻个靠山,那方府与左相府搭得上关系,而左相府的嫡女又是世子爷的正室,叶云水犯不上因几个铺子而跟他们过不去,他二人从奴才摇身一变成了主子,自立门户,这做梦都会笑醒的事!可谁都没想到,只是这二人入狱的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方夫人成了泼妇一般的追着二人要银子,害得他们被抓紧了大狱,而他二人在牢中度日如年,生不如死,每日那馊饭、剩菜根本无法下咽,那腥臊臭气也熏的二人难以忍耐,牢头的呼喝怒斥。让二人只有一个想法:坚决不能死在这里!

案子一拖再拖,无论家里人怎么寻关系,那涅梁府尹就是不应,直到一个月期满,也没提审二人,也没用刑,便直接就放了他们!

谷勇和王友发得知能出大狱时的那一刻泪流满面,欣喜若狂,可等来的却是家徒四壁,儿子孙子挤在一个小房里睡着破炕席,房子早被收了去。因为他们当初为了借贷银子,抵押了庄子、房产,连带着收藏的古玩字画、珍宝玉石也都典当了出去,他二人入狱这一段时间也没时间还银子,如今那些财产都成了人家的,他们一无所有了!

再一想他们的银子可是给了叶云水做定钱,可那白纸黑字红手印,还有印着涅梁府府尹大印的契约跃然于二人脑海之中!

如此一来,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二人不过是跳进了叶云水为其量身定做的美梦之中,却还洋洋自得而不自知,如今后悔晚矣!

听闻二人归来,那方夫人立即派了家丁上门追债,方府家丁各个手持一人高、手腕粗的棍子直接朝着两家那破门毫不客气的砸去,二人则直接逃到了王府门口,下跪求见叶云水!

只要叶云水点头放过他们,即便是做牛做马做苦力也认了!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如若倒霉的话老天爷都欺负你,不但赶上倾盆大雨哗哗落下,还赶上叶云水正为内宅不宁而心烦意乱,二人只得跪在叶云水主屋的门口,任凭那雨水如同石子儿似的打在二人的身上,疼!真的很疼!

不但是身上疼,而且心里也疼!

本是富贵荣华转眼成了破落穷酸,而往后的日子还无着落,他二人的心更疼!

王掌柜年纪稍长,坚持不大一会儿就晕了过去,这一个月的牢狱之灾没见过半点儿荤腥,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再加上年岁不少了,自是坚持不了多大功夫!

谷勇喊着婆子们过来帮忙,各个都不伸手不搭帮,如同没听见一般。

谷勇只得把王友发扶了房檐底下去,而他又回到院子中间继续跪着,不为旁人,为了叶宅内的那个女人,他也要跪…叶云水睡醒一觉时,已经是从谷勇和王友发跪院子之时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坐起身她就瞧见那白蒙蒙的雨雾间有那么一个人影。

“另一个呢?”叶云水问的自然是王友发。

“刚才体力不支。昏过去了。”花儿为叶云水端来了热水温的**,这还是叶云水想秦穆戎要来的两只羊产的,这时代本没人喝这东西,叶云水要时,秦穆戎还犹豫半晌,而后叶云水则是歪理歪说,婴孩都喝奶呢,这东西定是补的,人都一样喝,羊奶也一样有营养。

于是秦穆戎禁不住她撒娇哀求,便是让人寻了那两只羊来,天天挤奶给叶云水一个人用。

叶云水接过羊奶抿了几口,“让厨房的弄一大锅米汤给他二人用了,歇一刻钟后继续跪着…”她虽是想解气,可还不想弄出人命来,起码不想在这个时候弄出人命来…青禾不以为然的撇着嘴,一副刁钻的模样说道:“叶主子您就是心善,这等欺瞒背主的奴才还不直接打了出去?还赏他们米汤喝!”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交待

瞧着青禾那副恨的咬牙切齿的模样。叶云水倒是笑了!

“死也不能死在府里头,多晦气!就你是个嘴刁的,往后不能纵着你这脾气,否则将来别人来求亲,我都不敢许了出去,旁人还得说,有这样的刁奴那主子不定怎么不讲理的!”

叶云水说着就排揎上了青禾,青禾脸上一红,把绣活扔了笸箩里,嘟嘴抱怨着:“叶主子又拿人开心!花儿姐姐歇着,我去厨房吩咐事。”

青禾说着就匆匆跑了出去,倒是让屋里的几人又笑了,她显然是臊得慌躲了出去的。

谷勇被婆子叫去喝米汤时,不由得心里一亮,以为叶云水是心软了要饶过他二人,立马痛快的灌下去一碗,又给王友发也灌上了一碗,许是因肚子里有了暖和食,王友发也渐渐的醒了过来,捧了米汤一口灌下,“再。再给一碗!”

那婆子没好气的看着二人,又给他二人盛上一人一大碗,“也就是叶主子心慈还让给你二人米汤喝,依着老婆子我,尿汤都不给你们喝一口!”

谷勇和王友发被数落的没脸,心里还在盘算着叶云水会不会见他二人,却是被青禾厉声的呵斥道:“喝了米汤还愣着?叶主子有话了,继续到院子里跪着!”

二人心中一冷,各自的脸上都有些举棋不定的犹豫,谷勇狠了狠心扶着王友发又冲进了大雨之中,依旧跪在刚才的那个地方…叶云水在窗外看着,心里却没软半分,这二人想来出苦肉计就完了?没那么容易。

雨一直下了一天,直到傍晚的时候,才算是渐渐的收了些,却也是蒙蒙细雨,又细又密,如泣如诉一般。

秦穆戎进了院子就瞧见那二人跪在院中央,驻足一步便是进了屋。

绿园上前接了秦穆戎的披风,红枣拿来干净的棉巾为其擦拭沾在身上的水,秦穆戎未接,直接到净房去换了便服才出来。

“爷穿着世子朝服还是很英气飒爽的。”叶云水伏在塌上歪着头看他,秦穆戎努努嘴,“外面那两个怎么回事?”

“那两个嫁妆铺子的掌柜,走投无路了来王府门口跪,婢妾怕影响不好,便让人领进来跪着。反正都是跪哪儿不一样!”说到此,叶云水转身跟青禾道:“你们用饭的时候给他们二人拨一份,别饿死在府里,管两餐,其余的时间就继续跪着好了!”

青禾尴尬的瞧了瞧秦穆戎的脸色,见世子爷没什么异义便匆匆的退出去了。

叶云水拿过棉布为秦穆戎擦拭湿着的头发,秦穆戎侧目问她:“用爷帮忙么?”

“不用,婢妾自己可以。”叶云水又拒绝了他的帮忙,“先跪上三天再说,婢妾心里有个主意还没想明白。”

秦穆戎点了点头,却感觉背后那双柔荑不动,反而是一片柔软靠了上来,是叶云水忽觉得心头酸涩,靠着那宽厚的背上掉眼泪。

感觉到她一抽一泣的,秦穆戎把她从背后捞到了怀里,伸手抹着她脸上的水珠问着:“怎么了?”

“婢妾本应说些世子爷子嗣为重,您应歇了后院的屋里去,让后面的也开枝散叶,显得婢妾贤惠大度,可婢妾却说不出口。”叶云水嘟着嘴靠在他怀里,就像是一只倦怠的猫一般慵懒。

秦穆戎倒是嘴角一翘。“这事儿爷心里有数,由不得你们乱插嘴。”

叶云水依旧嘟囔着:“您是心里有数了,可婢妾成了善妒不容了!”

“你还怕这个?”秦穆戎反将了她一句,“我一直都觉得你什么都不怕的,对了,叶府的事办妥了,你甭搁心里惦记着了!”

叶云水只是“恩”了一声,心里却想着叶倩如和陈耀冲大婚的事,“端午一过,就是二妹妹大婚的日子,婢妾能去么?”

秦穆戎皱了眉,还是点头了,“去添个箱就走。”

等了半天,却不见叶云水再回话,秦穆戎低头一瞧,她却是在自个儿怀里睡着了…谷勇和王友发一连跪了三天,每日两餐、饮水都管够,但每顿饭过后便依旧过去跪着。

二人在大狱里一个月没见着过荤腥,冷不丁吃了王府的饭菜连碗都添得干净,不过王友发身体素质差上一截,三天内他昏过去四次,谷勇昏过去两次。

第四日一早,二人刚端了碗米汤灌下,墨兰便过来叫二人,“甭喝了,叶主子叫你二人进去!”

王友发手一抖,那米汤顺着手指就流了下来,谷勇则拉着他便跟着墨兰去了主厅,连续三日的风吹雨打。二人已经没什么人模样了。

叶云水低头扫了他二人一眼,“跪够了吗?”

“回叶主子的话,老奴前死万死,不该受外人蛊惑做了背主忘义的事,请叶主子开恩!”王友发颤抖着那褶皱的手又伏身下去,他如今心里很清楚的知道,这个年不过十八岁的女人随意一句话就可定他的生死!

叶云水猛的拍着桌子,“到这个时候还狡辩是外人蛊惑?青禾,把账册拿出来让他们自个儿都瞧瞧!”

谷勇和王友发二人浑身一僵,看着青禾指使两个婆子搬进来那一箱子十几本大厚账册,扔在了他二人眼前。

王友发不敢去拿。

“十五年,难道十五年前就有人蛊惑你们背主?就有人蛊惑你们贪财忘义?”叶云水的声音凌厉,根本不容他二人有半点儿狡辩的余地。

谷勇壮了胆子翻了其中一本,正巧是他那两间铺子的帐,一笔一笔,全都是错帐,甚至连他们可能贪墨的数量都标记的清清楚楚…心中一颤,那账册落地,白纸黑字赫然在列,王友发只瞧了一眼,尽管不是他自个儿的帐却也把头低得更深,与银钱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他何尝不知自个儿栽的狠了!

“老奴一时糊涂。请叶主子开恩!”王友发不停的磕头,叶云水摆手让人把他拉开,“别磕死在王府,我可不担这个责任!”

谷勇伏地不语,叶云水却是多看了他几眼,谷勇的问题略复杂一些,背后还牵扯个陈姨娘…“十五年,你们贪了有十几万两!庄子、地、铺子、宅子还不至于花掉这个数,那些银子都哪儿去了?”叶云水前后算了算,就算这二人再能败家,这十几万两银子也总的有出处。据她所知,这二人不赌、不嫖,也没有外宅媳妇儿,这银子的去处却是叶云水最想知道的。

二人都没有答话。

“不说?骨头硬?行,那就继续出去跪着,你们定钱没送上,这铺子就还是我的,至于你们借贷的银子怎么还我可就管不着了!”叶云水把桌上放着的一叠契纸扔了地上,“当初我生母怜悯你们,为了让你们能踏踏实实的在铺子上做事,把你二人的卖身契都还了回去,所以你们才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做这种丧良心的事?瞧瞧这个,然后再仔细想想,那银子都哪儿去了!”

谷勇拿起一看,却是他送来的老婆孩子的卖身契,而且还是死契!

王友发看完险些昏了过去!

他的媳妇儿闺女都成了奴籍,单他一人是平民又能如何?后代不能参加科举,不能入仕,就算富甲天下,也是别人的奴才!

“说还是不说,你们考虑清楚,我可没那么多功夫跟你们周旋个没完,银子是我的,铺子也是我的,至于你们两个的死活也轮不上我管,说是我的陪房,不过却不停我的知唤,那要来有何用?你们二人还是哪儿来哪儿去的好!”叶云水说着就欲起身,王友发连忙跪着上前爬了两步,“叶主子,我说,我全都说!”

叶云水余光扫向了谷勇,却见他的脸色异常难看,显然王友发所说之事与他有关!

“老奴本没有贪墨的心思,是谷勇跟老奴说他有办法能让我们多得银子而且还不被发现,只要在每年贪的银子当中抽出五成去活动下就没事!老奴当初不相信,后来谷勇那么做了一次。还来跟老奴炫耀,于是老奴财迷心窍就入了魔了,也就跟着堕了!可是这么多年,老奴从来都是把银子给谷勇,根本不知道他那些钱是给了谁!老奴也一直打听着,谷勇才告诉老奴,这钱是给了叶府中的姨娘,有她在的话,铺子上绝对不会有事,而且他还带老奴去了一次,老奴这才全都信了,而且这些年也没人问,没人查,所以…”

王友发老泪纵横,“老奴一时糊涂啊,可嫡夫人去世后,老奴每年也都去探望小主子,只是叶夫人总不允老奴见您,所以这才…叶主子开恩,开恩!”

叶云水的脸色冷了,陈姨娘,果然是这个陈姨娘,只是她要这么多银子又做什么?这些年她深居简出,根本不曾来亲近叶云水,只是在她大婚之后才屡次露面,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事不成?

叶云水的目光看向了谷勇,却感觉谷勇看向王友发的目光中多了一分寒厉之意!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反咬

似是感觉到叶云水的目光扫了过来。谷勇连忙低下头。

可是他攥紧的拳头显示着他对王友发说出实情心中充满了怨恨。

王友发此时浑身颤抖着,满心期望着叶云水能给他一条活路,一家子人眼瞧着面临风餐露宿,哪顾得上什么义气?

叶云水沉了半天才缓缓开口:“这话却不知真假,陈姨娘好歹是我生母的陪嫁,你这般往她身上泼污水也得拿出证据,否则我可是不信的,不但不信,还要治你个欺瞒之罪。”

王友发连忙回话:“老奴绝对不敢有半句虚言!”

叶云水看向谷勇,“你难道没有什么说的?”

谷勇伏地认罪,“奴才罪责难逃,叶主子怎么惩治奴才都行,只希望叶主子放过奴才家人!”

“你家人我可以放,不过那个女人…”叶云水故意拉长声音,却是让谷勇猛的抬头,却看到叶云水那犀利的目光,心中猛然一沉,听到叶云水言道:“放不放过她就看你的表现了!”

谷勇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满是不甘,余光扫向王友发时都是愤恨。

叶云水则是笑着道:“其实你不用恨王掌柜,即便他不说我也知道你跟陈姨娘二人这些年有交往。而且她最早还许过亲与你…”

“这事儿是奴才欺瞒了叶主子,与她无关…”谷勇咬牙硬是想把罪责担过来。

叶云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是不是与她无关不是你说的算的,有些事别撕破脸皮否则丢的可不仅仅是人!”还有可能是命!

谷勇的神色僵了半晌,似是心中的某块深藏的情感被生生撕碎。

“而且…牺牲自己也要牺牲的有价值,为了一个有丈夫有孩子的女人,你牺牲的值得吗?”叶云水这话算是问出心声,她一直不理解谷勇为何能对陈姨娘死心塌地做这么多事,如果不是钱那就是还有一份情在,可这份情的价值真的如此重吗?

谷勇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依旧跪在地上,不言不语。

叶云水看着这二人,对待他们二人的方式肯定是要有所区别的,抛开谷勇不提,叶云水转向王友发,“我给你一条活路,前提是你得把这事给我办妥、办好,办的让我满意,我便消了你一家子的奴籍!”

“叶主子开恩,老奴愿一辈子都为叶主子效力!”王友发吸了吸鼻子,似是觉得表态的还不够:“叶主子有什么吩咐,老奴万死不辞,一定全力办妥,还望叶主子开恩能赏奴才一家口饭吃!”

如今他的铺子被叶云水收回了,家里田产、土地、宅院也都抵押了借款,兴许那利滚利的银钱他死都还不清。如今王友发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为叶云水死心塌地的干活,混一口饭吃才行,他一死了之不过是头撞地的事,可他还有儿子,还有孙子,总不能因他一时的贪念让后辈人背着巨额的债务,祖祖辈辈都还不清,他可是造了多大的孽啊!

叶云水也不再跟他费口舌,“我要你去告通正司通正使方家,无论你用什么办法,只要你能把方家给我搅和乱了,我不但放你的媳妇儿女儿归去,还赏你个小宅容你一家子安身。”

王友发和谷勇全都愣了,却没想到叶云水要做的是这样的事,王友发颤抖着不知该如何办才好,“请叶主子指条明路,老奴万死不辞!”

“您不是平时挺有办法的?那些个坏主意也别都闷了肚子里浪费了…”叶云水则给青禾使了眼色,青禾直接叫了小厮进来把王友发带了出去,事儿她是说明白了,具体怎么做就看他自己的了!

王友发被带走了。屋中只剩下谷勇一人,叶云水也不催他,“你可以慢慢的想,我不着急,你不说自有人乐意说。”

谷勇心里一揪,却见两个婆子把他媳妇儿带了来,谷家婆子上次被逮回来之后整个人都疯了一般,嘴里时常的念叨着“狐狸精、狐狸精”的话,这会儿看到谷勇,先是一愣,随即便上前歇斯底里的厮打谷勇,口中谩骂道:“你个天杀的狗东西,我嫁了你就倒霉,你为了那个女人害了我全家,害了儿子,害了媳妇儿,害了孙子,我杀了你…打死那个狐狸精!”

谷勇心一沉,任由谷婆子打个痛快,叶云水见势头差不多了,便让那两个婆子把谷家婆子拉开,谷家婆子依旧挣扎着朝谷勇扑打过去,叶云水让人先带她下去,却看到谷勇一脸的阴霾。

“这事儿你怨恨不到我,如若不是你,这一家子人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你家这媳妇儿闺女在我这儿好歹有口饭吃,不知外面没进来的那些个如今怎样?”叶云水知他一时半会儿不会说什么,便起身进了内间。吩咐青禾继续让他出去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回话。

谷勇依旧吃着每日两餐饭,在院子里一跪一天。

王友发被放出去后就带着家眷直接到涅梁府告状,说方夫人蛊惑他们背主忘义,还侵吞钱财,要杀他们灭口…起初涅梁府尹不肯搭理,而后王友发则带着家人整日的跪在府衙大门口,口中振振有辞的念叨着方夫人如何蛊惑他们骗铺子,又如何侵吞他们的钱财,还带着家丁上门打砸,谋财害命…起初有一两个围观的,可越聚人越多,一传十,十传百,这倒是成了一景了!

涅梁府尹洪钟宝坐在府衙里吃茶赏花,依旧没搭理,他却是得了祁善的指示,一定要等方家闹到府衙门口再让他动手。

方夫人得了消息后则是气了个倒仰,带着家丁朝着涅梁府衙就去了,见着王友发那一家子在外跪着,嘴里正骂道:“方夫人蛇蝎心肠,贪财忘义,要杀我们全家灭口。请大老爷做主,给小民一家一条生路吧…”

“放你母亲的狗屁!”方夫人立时跳脚的骂,指使着家丁上前就打,“欠了银子还不给,居然还敢反咬一口,你们到府衙来告,我还要告你们呢!”

说着,方夫人就要进府衙,却被门口的衙役拦住不允她进去,方夫人则闹道:“我是方宏远大人的夫人,为何不允我进?”

“府尹大人不在。”衙役回的很干脆。

方夫人许是气红了眼了。连涅梁府尹都捎带上了,“少在这里骗本夫人,他是府尹他不在府衙又能去哪里?莫不是到哪儿偷懒耍滑去了?我就要进去!”

“您不能进去!”

一时间,方夫人与衙役争吵不休,围观的人也是越来越多,王友发一家子更是哭天抢地的喊冤,那眼泪却是实实在在的眼泪,绝不是姜汁涂的,这些日子受的苦全都涌上心头,好似真把这方夫人当成了让他们家破人散的罪魁祸首,各个骂的是痛快淋漓,那话都不用提前教!

却也不知是哪一方人先动的手,方夫人一回头就看到自家的家丁与王家的人扭打在一起,顿时心里惊了,衙役们一拥而上,全都绑了进去,唯独把方夫人自个儿给晾在了府衙门外,气的她是大呼小叫,全无往日官夫人的体面。

看着围观百姓的指指点点,方夫人落荒而归,直接叫人去寻了方大人回来,可还未等她派的人出去,方宏远已经气势汹汹的回了府!

未等方夫人开口,方宏远劈头盖脸的将方夫人一顿臭骂,这是方大人第一次如此扬眉吐气,如此的震怒!

朝中东南某省布政史致仕,告老还乡,方宏远就惦记着他还能再升一级到某省去做个布政使,一方大员,那可是实打实的肥缺,光是想一想都觉得能笑醒的差事,而方宏远正一门心思的钻营准备寻机会塞银子走门路时,未等他送上拜贴表示一番归营的心思,就直接被上峰告知先回去把家里的烂摊子弄明白再想升迁事!

方宏远纳闷至极,出来一问才知他家的夫人在涅梁府门口大闹,还而这位上峰正是涅梁府尹的表姨丈,实打实的亲戚。一个好差事就这么的被搅和了,他如何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