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夫人目光阴沉的盯着秦穆戎,秦穆戎故作不知。

袁雁然捂着脸抹着泪的哭道:“小嫂就算不喜雁然,也不用摔了雁然的酒杯,雁然哪里不好,小嫂说出来便罢了…可是因为雁然亲近了二表哥?小嫂可莫要误会,雁然幼时就与二表哥在一起玩,虽然雁然刚出生时,姑母曾说过要把我定了娃娃亲许给二表哥,可那时我不懂事,当不得真,也是听我母亲随意说起过,之后二表哥也娶了亲的,雁然这次来是真心想拜祭姑母…全没有旁的意思,小嫂可莫要往心里去!”

娃娃亲?叶云水看着袁雁然那哭的梨花带雨的,心中却是冷笑,人至贱则无敌,这话用了袁雁然的身上还真是没错…袁雁然这话一落地,整个厅堂上的人都惊了!目光纷纷看向了秦穆戎和二舅夫人。

二舅夫人脸色讪讪,斥责着袁雁然,“说那些陈年往事做什么,你小嫂不能吃酒,你何必巴巴过来讨这个嫌,还不回去?”

袁雁然抹着眼泪看秦穆戎,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就像是受了伤害小猫,“二表哥,雁然是真心想与小嫂相处好,希望她能喜欢雁然,绝不是故意逼她吃酒,二表哥您别怪我!”

说着,袁雁然擦干眼泪,挤出一丝笑看向叶云水,上前两步问道:“小嫂,您刚刚没摔着吧?幸好您没事,否则雁然可真是犯了大错了!”

巧莲扶着叶云水,轻轻捏了她的手,示意她装晕或者装疼,这都能让二舅夫人和袁雁然挂不住脸。

但叶云水却并未如此做,而是看着袁雁然笑着道:“说起来这也不怪你,是我身子又沉又笨的,倒是辜负了袁表妹的一番情意,这姑舅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这容貌又是最像王妃的,不但世子爷疼您,王爷、冯侧母妃都疼你,刚刚的事是我的不是,给袁表妹赔礼了,等改日我身子骨爽利了,请袁表妹去我那边坐一坐,咱们也好生亲近亲近…”

叶云水忽然变了笑脸,倒是让袁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脸上满是茫然尴尬,这话虽然说的全是拉拢的话,可心里听了却又觉得有些不对味儿,叶云水看着她那副表情符合不知她的心思?

袁雁然以为她会针锋相对的排挤她?叶云水可根本不打算用那低劣的手段。

之前也有不少爬秦穆戎床的女子,但那些身份都够不上,秦穆戎兴许不在意,但袁雁然的身上系着袁家的一半军权,这是秦穆戎最看重的事,她就不能如以往那般使个小手段打发了了事。

袁雁然不过是个联姻的工具,叶云水也根本不放在心上,她更在意的是这位二舅夫人,没有二舅夫人的指使袁雁然怎会说出这等话来?

二舅夫人一见面便摆出高人一等、不屑于她的姿态,又让袁雁然说出王妃在世想联姻的陈年旧事,这无非是在给秦穆戎压力。袁雁然刺激叶云水,无非是在逼着秦穆戎做出决定,如若不能把袁雁然送入洪郡王府,袁雁然恐怕就不出王府的门了!

这般想了明白,叶云水怎会去做二舅夫人刺激秦穆戎这杆枪?

叶云水的脸上一直挂着笑,言语又是亲近缓和的,反倒让袁雁然刚刚那一通哭闹痛诉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下不来台阶了…二舅夫人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叶云水,“她是小的,哪里让你赔礼的道理?你们亲近雁然我自是高兴的。”

“袁表妹年轻漂亮,为人又单纯可爱,婢妾自是喜欢的。”叶云水嘴上说着,心里暗叹,昧着良心说话也真是个技术活…袁雁然脸上绯红,低头不语,显然她是不知该如何办了,索性装了懵懂无知,秦穆戎看在眼里未动声色,但叶云水却在他目光中捕捉到一丝厉色,显然是对二舅夫人这般用计设计感到不满,可叶云水也在他目光中看到一丝无奈,许是秦穆戎心里也没斟酌好这事如何办吧?

庄亲王爷一直冷眼瞧着,目光在袁雁然的身上打量了许久,不知心底在想着什么,冯侧妃连忙在其中打着圆场,“不过是碰碎个酒杯,雁然这衣裳可是洒了酒水?快让丫鬟们伺候着下去洗漱一番!”

二舅夫人顺势推了袁雁然下去,把这尴尬给解了,叶云水身上没沾上污渍,反倒是夏氏弄了一身酒水菜汤的,甚是狼狈,言语中自是没了好气,“今儿为迎二舅夫人和袁表妹特意穿了件新做的袄,唉…妾身给王爷、冯侧母妃、二舅夫人告个罪,先去换了衣裳再来伺候。”

冯侧妃连忙点头让她回去,秦穆戎则看向叶云水,“累了?先回院子歇歇吧。”

叶云水点头,秦穆戎带着她与庄亲王爷等人行了礼,叶云水又与二舅夫人特意寒暄几句,“二舅夫人从西北来一趟涅梁也不容易,可别忙走,改日婢妾下帖子邀您到‘水清苑’,还望您赏脸。”叶云水心里巴不得她母女俩赶紧滚蛋…大庭广众之下,二舅夫人只得硬着头皮点头,咬着后槽牙的挤出几个字:“有你这份孝心就够了。”

叶云水又与庄亲王爷和冯侧妃福了福,冯侧妃虚伪的嘱咐了几句千万小心身子之类的话,叶云水就随了秦穆戎出了“笑陵堂”。

秦穆戎和叶云水二人上了轿,叶云水长舒了一口气,撩起轿帘看向外面的景色,让那带点儿清冷的空气吹了进来,卷走心中的压抑,本是生产在即,她只想顺当的等着做娘,这些个乱七八糟的腌臜事不予多管,可你不寻事,事却不断来找你,这二舅夫人和袁雁然恐怕不是好对付的主。

秦穆戎一直侧目看着她,可她的目光意在窗外景色,对二舅夫人和袁雁然丝毫不提,秦穆戎意兴讪讪,到嘴边儿的话提了几次却都没说出口,小轿落了“水清苑”,巧云、巧莲扶着叶云水下了轿,叶云水则吩咐人打热水擦身,坐了榻上张罗着院子里的差事。

秦穆戎一直坐了床上看着叶云水,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她才算是吩咐完丫鬟们的差事,巧云和巧莲的热水也已经打好,叶云水起了身看到秦穆戎的目光,其实她一直在躲避,只是瞧他那副冰山脸,恐怕也躲不过去了。

“爷要不要沐浴?”叶云水寻了话头问道。

秦穆戎起了身,拽着叶云水的小胖手,“走吧。”

叶云水一怔,“婢妾这身子不能侍奉…”

秦穆戎侧目看她,却是把叶云水看的面色绯红,巧云和巧莲自是有眼色的,连忙退了下去,拦住门口正欲进来伺候的青禾和红枣等人,只留了秦穆戎和叶云水二人于内。

屋内静悄悄的,叶云水忽的想起她嫁入王府的当晚…秦穆戎拉着她的小手往净房走,叶云水浑浑噩噩的跟着,待到了浴桶跟前,才听了秦穆戎言道:“脱了衣裳。”

叶云水一怔,连忙往后退,“爷,您要干嘛?”

秦穆戎上前替她解着扣子,“今儿我帮你擦身。”他呼出的气息火热,让叶云水的脸“腾”的红透到脖子根儿,自她怀了身子之后,二人还从未一同沐浴过…猛然幡醒,叶云水连忙抓着自己的衣裳往后缩,“婢妾不要!”

秦穆戎的手忽的僵住,沉着声音问道:“为什么?”

“不要就是不要!”叶云水手忙脚乱的把他解开的扣子系上,被秦穆戎一把攥住!

“云水!”秦穆戎阴沉着脸,显然是以为她因今天晚上的事而耍小脾气。

叶云水苦着脸,低头看着自己这身材,一副唉声唉气的道:“婢妾如今胖的像大肚蝈蝈似的,太丑了,才不要见人!还是让丫鬟进来吧!”

秦穆戎瞪了瞪眼睛,似是没想到她是因为身材太难看了!

“噗嗤”一声,秦穆戎没忍住笑了出来。

叶云水的嘴角抽抽着,很不客气的瞪了秦穆戎一眼,本是有些自卑拘谨的却因生气而放开了,自个儿把衣裳一扯,“爷要笑话就笑话吧,反正婢妾现在就这身材了!”

衣衫飞舞,秦穆戎看到她本是玲珑有致的身材如今变成了球似的,埋于心底的一根弦被轻拨了一下,看着那嘟着嘴快哭出来的叶云水,他张开双臂搂她入怀,摸着她滚圆的肚子,细声的道:“怕什么,爷不嫌弃你…”

叶云水将头窝了他的颈窝中,滚烫滚烫的,秦穆戎拉着她坐了一旁的小杌子上,那温热的水从她光嫩的皮肤上滑落,留下点点水珠,晶莹剔透,秦穆戎的手刻意的放了轻柔,可叶云水依旧能感觉到他掌心厚厚的老茧,“爷,您心里定下主意了吗?”

第二百七十八章 动

秦穆戎的手滞了一下,他何尝不明叶云水到底问的是什么?

净房内静悄悄的,只有他撩起温水为她擦身的声音,叶云水并未得到他的回答。

秦穆戎为她擦完了身,他自己褪去衣物迈进浴桶,叶云水穿好亵衣裤,替他整理着被水浸湿的头发…他微闭的眼睛中透出一丝晶亮,看着她粗喘着气,脸上带着热气蒸熟的红晕,那情致甚是温馨。

“…你今儿为何退让?”好半晌,秦穆戎才问了一句。

叶云水趴在浴桶边上,“袁表妹对爷来说与旁人不同。”

秦穆戎一转身,正对上她认真的目光,叶云水躲闪开来,却被他捏住下巴,“她没什么不同的。”

叶云水扭脸挣开他的手,他的回答让叶云水觉得怅然,如果她是秦穆戎,收了袁雁然,得了袁家军权,不过是内宅里多个女人而已,她是一定会应下的,何况秦穆戎这种胸怀野心之人?

叶云水起身整理好衣裳,叫了丫鬟进来侍奉,径自回到寝房躺了床上闭上眼。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她听到了秦穆戎上床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感觉到他伸过来搂抱她的手,她惯性的搂着他的胳膊入睡…可是这一夜,虽然二人沉默无语,却无人入眠。

一连六七日,秦穆戎一直忙碌在外,叶云水每日掐算着日子,在纸上划着道道,如今已是八个多月的日子,离预产之日已经很接近,进了八月,肚子里胎动越发的减少,可是她的心情却越来越烦躁,对所有的事都恹恹无趣,花儿和巧莲几人变着法的逗她,却都难博一笑,心里自是都盼着叶云水一举生个小主子,解了那苦闷。

夏氏基本隔两日过来看叶云水一次,每次都不落嘴的说着二舅夫人和袁雁然的事,无非是袁雁然天天往冯侧妃跟前跑,好似媳妇儿晨昏定省一般,还亲手熬汤孝敬庄亲王爷如何云云…“小嫂,你说她还能更不要个脸皮了吗?也不嫌臊得慌,一个姑娘家的,怎么就这么上赶着?好似王府的下人都长的比她西北袁家好看似的!”夏氏坐了椅子上抱怨了有大半个时辰了,叶云水却只是偶尔插上一两句,在一旁看着花儿几人新做的小衣裳,不时的看看摇床上玩着的姝蕙,根本没把夏氏的话往心里去。

夏氏自说自的也没了兴致,“小嫂,你心里就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想有什么用?”叶云水嘴角带着笑,“这事儿还要看世子爷,可世子爷的心思谁能知道?”

“你就没问问世子爷到底什么意思?是想收了自己屋里头,还是…”夏氏索性一咬牙,“我就问你一句话,世子爷会不会让我们四爷出这个头?”

叶云水倒是惊诧的看了夏氏一眼,“这又是哪儿的闲话传了你耳朵里?”袁家跟秦慕瑾?秦慕瑾虽是嫡次子,可一不是领兵之人,二在府中没权没势的,秦慕瑾乐意,袁家还不乐意呢!

夏氏脸色讪讪,“没谁说,我自个儿猜的…”

“行了,瞅你一说瞎话脸都红了脖子根儿去,收了你那小心眼儿吧,世子爷是不会把四爷推出去的。”叶云水没好气的白了夏氏一眼,这位一天天的都想什么呢!

夏氏听叶云水这般说,心里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马上挂了笑,“小嫂,你还不知道我嘛,我…我这肚子又没动静儿,我害怕!”

“怕有什么用?就因你害怕,这事儿就不找你了?”叶云水语气淡淡,夏氏扫了屋中的丫鬟一眼,凑了叶云水的榻边上低声问道:“世子爷真收了袁雁然,你可怎么办呢?我先说,我心里可是向着你的!”

“能怎么办?不过是内宅又多张嘴而已。”叶云水用嘴一努后院的方向,“那不还有一个没圆房的呢么…”

夏氏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一脸狐疑的看着她,“说的那么轻松,你心里就过得去?”

叶云水挤出一丝笑,似是自言自语的喃喃:“过不过得去,不都得过么…”

送走了夏氏,叶云水刚准备歇一会儿,青禾则进屋回话,“叶主子,您娘家的夫人递了帖子,要见您。”

叶张氏?叶云水躺下的身子又坐了起来,“这会儿来准没什么好事,打发了吧…”

“刚见了世子爷,是世子爷让来问的。”青禾脸上颇有为难,“要不您说两句话见一见?”

“那就请进来吧。”叶云水不得已的起身,叶张氏来了直接见秦穆戎,秦穆戎居然还应了,不用想都知叶张氏定是打着叶家的旗号为她那儿子求个缺!

叶云水叹气,这个时候叶张氏还来添乱,这不是给她找麻烦么!

青禾进来替她重新梳拢了头发,院子里听响动是叶张氏到了。

叶云水让人直接把她请到内间,如今她身子沉,半点儿都不愿意挪动。

叶张氏今儿特意穿戴打扮了一番,身着绿色袄裙,外罩樱红描字褙子,头上带了鎏金镶红宝的头面,手上挂了一长串的翡翠珠子,脸上的胭脂多了些,尽管如此,却也能看得出她这些日子操心太多,脸上的疲色尽显,与叶云水第一次在庙上见她时起码老了三四岁。

让丫鬟搬了椅子给叶张氏,叶云水才是开口问道:“母亲怎么想起今儿来了?”

“一是得了老太太的命,来看看大姑奶奶,二是想求你跟世子爷说说话,给你二弟谋个差事。”叶张氏倒也没虚话,开门见山的便是言道:“你这姐姐当的是好,居然给妹夫送两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当妾!”

叶云水就知叶张氏不会忘记提这事,“耀冲不光是妹夫,不还是我表弟么…”

叶张氏被噎了一句,翕了翕嘴才言道:“还是想想你生不出儿子怎么自保吧,如今外面可都说,世子爷要娶袁家女!这不是老太太也听了消息顿时就急了,一早上催了我过来问问。”

叶云水心里一怔,她这些日子也没出院子,居然外面也这般风言风语?是袁家散出的信儿么?

叶云水这边心里想着,那边又听叶张氏撵了丫鬟们出去,低声与她说道:“你虽是恨我,可叶家如今都指望着你光耀门楣,有些话我就不得不说!无风不起浪的,既是外面都这么传闲话,定是世子爷已经有娶冤家女的意思了,世子妃还在宫中侍疾,论出身就你最差,如若你生不出个儿子来,袁家女进门当了侧妃,你还不被挤到侍妾的位子去?”

叶张氏这话虽是难听,可大概外面已经有不少人这般想吧?叶云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那母亲的意思是?”

“你肚子里这个必须是个男孩儿!”叶张氏的目光露出几分果决,却是让叶云水倒吸一口冷气!她这意思是…让她效仿刘皎月来一处狸猫换太子吗?叶云水想起梦中柳氏的死状,想起刘皎月在深宫中那歇斯底里的疯狂,她低头不语。

叶张氏见她不吭声,嘴上仍是嘘声道:“老太太说,如若你点了头,她就想办法…”

“陈姨娘还没死呢?”叶云水忽的转了个话题,让叶张氏一怔,嘴角荡出一丝不屑,“还不都是你父亲做的好事!”

叶云水脸色淡淡:“你想给萧飞求什么缺?”

“还是想考医官。”叶张氏马上回话,“只是考上之后希望能去御药房。”

“这定是你的意思吧?御药房那点儿油水你也看得上!”叶云水言语中满是嘲讽,臊了叶张氏个满脸通红,“我有什么办法?他自幼没考取功名,补别的缺太扎眼了!”

“这事儿我自会与世子爷再说合一二,不过还要劳烦母亲一件事。”叶云水这是明摆着用叶萧飞的前途与叶张氏做交易。

叶张氏以为她提的是偷换孩子的事,“那事我已是打探好了…”

“不是那件!”叶云水打断了叶张氏的话,“你帮我把陈姨娘看管起来,待我生产过后,我还有事要问,你别让她死的太快了!”

叶张氏被她说的有些发蒙,“那孩子的事你…”

“那事帮我回了老太太,我自有分寸不劳她老人家操心了!”叶云水很坚决的拒了,却让叶张氏觉得无趣,“老太太是为了叶家,不是为了你!”

“无论为谁你们不还是指望着我?”叶云水面露不虞,叶张氏起了身,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也没心坐了这儿唠闲话,“既是大姑奶奶如此胸有成竹,就当我今儿没说过!”

“还要劳烦母亲跟府上说一声,这段日子跟叶府沾边的人都收敛着些,闹腾的欢实死的也快。”叶云水不由得唬叶张氏一句,免得这女人又使什么歪心眼。

叶张氏正行至门口的身子僵了一下,才又踏步出门。

听了叶张氏离去,叶云水躺了床上一动都不想动!

累,发自内心的疲惫,她这些日子本是什么都不愿想,可是这接二连三的人、事却不得不逼着她面对这件事!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叶云水心中却是念叨着:到底是不是个男胎呢?

第二百七十九章 难

数着天数过日子最是煎熬。

叶云水提起毛笔又划了一道下去,离预产的日子只剩十天了…这十天她随时都有可能生产。

叫花儿添了个炭盆,叶云水才觉得屋内暖和了起来。

又是一个冬季,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已经快一年了。

前天落了一场雪,叶云水趴了窗台上看了一整天…这一年,她经历了太多的事,好似快把一辈子的事都过完似的,重重片段不停回放,就像是梦一样。

秦穆戎已经三日未归,夏氏早上刚刚来过,说了袁家二舅夫人近日经常大肆买庄子买地,颇有为袁雁然置产业家当的意思。

叶云水听后脸上表情纹丝未动,让夏氏不由得叹气。

袁家如何不是叶云水能左右的,说这些又如何?

日落红霞,天空上那弯雾月逐渐的清晰起来,几颗闪耀的星悬于空中,皎洁、明亮。

花儿蹑手蹑脚的进来,细声问道:“叶主子,天晚了,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叶云水点了点头,花儿到门口吩咐小丫鬟们抬热水,秦穆戎又是未归…约莫过了半刻钟,屋里有了响动,叶云水以为是花儿,随口言道:“炭盆是不是灭了?我忽然觉得冷。”

只有炭盆的声响,却没有花儿的答复。

叶云水扭头看去,目光闪露惊诧,连忙欲起身下地,嘴上忙道:“黄公公,您怎么来了?”没有人通传,门口只有个小太监候着,黄公公这次来应该是太后有了吩咐…早知会有这样一天,当真正来临的时候,叶云水的心反倒是平静了。

黄公公脸上堆了笑,连忙上前走几步,把叶云水扶了床上去,“叶主子慢动,老奴今儿来也是替太后传个话而已,不想惊动旁人,更不敢劳你起身。”

叶云水连忙往里挪了挪,给黄公公让了个地儿,“有什么话不忙说,您先歇一歇。”

黄公公欠了身子坐了一边,“太后她老人家最近时常念叨起叶主子,心里甚是惦记,这眼瞅着您就要生了,自是放心不下,派了老奴过来与您唠唠闲话,为您宽宽心。”

叶云水微微一笑,“公公,我又不是旁人,何必说这些话哄我,太后是要世子爷收了袁家女?”

“瞧您说到哪儿去了?旁的人在太后心中比不得叶主子您,不过叶主子命不好,没托生个好人家,否则您的富贵哪里挡得住?这话可不是老奴说的,是太后她老人家闲暇时唠叨的,老奴就听了那么一耳朵。”黄公公陪着笑脸,叶云水也不往心里去,宫里头的人说一句话有八个意思,她这会儿可没精力去应对。

“太后她老人家什么意思,公公不妨直说吧,不瞒您说,我心里头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叶云水的脸上是淡然从容,没有半点儿的忐忑惶恐。

黄公公长叹口气,“叶主子宽心,就算允了袁家女进门,还有太后在您身后撑腰呢,她还能翻了天?”

叶云水淡笑不语,如若不是她能为太后延命,太后恐怕也不会特意派了黄公公来吧?

看叶云水无言,黄公公才继续言道:“太后期望您能给她生个重孙,这生下来可就是个富贵命,太后的重孙,那是一般人比得了的?说个闲话,宫中的贤妃娘娘,如若不是生了洪郡王得了太后的喜欢,哪能从一个贵人直接升为妃,还不是太后一句话的事?”

黄公公脸上满是笑,叶云水何尝听不懂这套话?太后这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叶云水,生了儿子,母凭子贵,纵使她的出身不高,太后也会给她撑腰给她更高的位分!

但如若没生了儿子呢?叶云水看向黄公公,“公公但说无妨。”

“瞧老奴这笨嘴,就会给叶主子心里添堵,叶主子这胎定是个男丁,后面的话不说也罢。”黄公公起了身,嘴上似是自言自语的念叨,“其实世子爷心里也难,一旦这事只剩交易没了真情,最是让人痛心不过,可他背负了太多的担子,这一背就是十几年,换个人心里早垮了,叶主子良善,心疼世子爷,太后她老人家定会记得您的好!”

黄公公说着就告了辞,叶云水目送他到门口,直到他消失在夜色之中。

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叶云水这些日子一直想逃避的疮疤被黄公公这一番话给硬生生的撕开。

什么背负了担子,让她心疼秦穆戎,不过是太后要她以大局为重,如若没生出儿子,就让袁家女进门,让秦穆戎彻底掌控袁家在西北的兵权…叶云水面向窗口呆呆的坐着,不知心中所想为何。

不知过了多久,背后有脚步进来的声音,一个厚厚的披风将其包裹在内,“怎么还没睡?”

是秦穆戎的声音。

叶云水回头看他,脸上挤出一丝笑:“爷忙累了吧?要丫鬟们准备吃食吗?”

“我不饿。”秦穆戎感觉到她笑容里的苦涩。

“那婢妾去给您倒茶。”叶云水要从榻上下来,却因身子笨重,挪了几下就气喘吁吁,秦穆戎把她搂在怀里,刚欲说话,就听叶云水言道:“婢妾不能侍奉,爷如若不愿去后院,婢妾叫侍女进来…”

“你这是怎么了?”秦穆戎低吼一声,满是怒意。

叶云水扭过头去,泪眼迷蒙,却被她硬咽回肚子里,秦穆戎感觉一滴湿润沾了他的手上,紧了紧双臂,“你想多了…”

是她想多了吗?叶云水心里苦笑,却不愿多言。

不知秦穆戎的手臂搂了多久才放她躺下,叶云水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沉沉的睡去,却不知有一双眼睛,就这样的注视了她整整一夜。

第二日醒来,叶云水迷蒙之间睁开眼,却看到巧云和巧莲都等在一旁伺候着,见她醒来惯例般的端来温水,花儿去传早饭,青禾拿来衣裳伺候她穿上。

叶云水看了外面一眼,只觉得自己睡的太沉,连昨晚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

“叶主子,您如若不愿动就躺了床上吧?别下地走了…”青禾看着她动一动都很是费劲,眉心都揪了一条缝儿。

叶云水却坚持着起来,“每天走一走,免得生产的时候困难。”虽然未生育过,可这些医理常识叶云水自是明白的。

青禾连忙扶着她坐起身,花儿按照叶云水的要求挽了个松快的发髻,巧云和巧莲才搀扶她下床往门口溜达着。

有巧云和巧莲二人在旁陪着,叶云水基本是放心的,因为还未等她发现不妥,这二人已经率先扶住她避过危险。

比如某处撒了点儿水?门口不知为何结了冰?鞋底不知为何一高一低?这一屋子人这般严防死守,还是偶尔能有人钻了空子,直到杖毙了几个丫鬟婆子以后,这屋里屋外才算消停了。

在门口溜达一圈,叶云水则坐了小桌上用早饭,上个月她就让人知唤四妾不用来晨昏定省了,一是她困乏起不来,二也不愿见那几个女人,有一个袁雁然就够堵心的了…早饭刚用了一半,叶云水歪头就见门口来了人,花儿撂帘子一看,转头回话道:“叶主子,是二舅夫人!”

叶云水端着碗的手滞了一下,自二舅夫人和袁雁然在“笑陵堂”见过那一次,她再未见过袁雁然和二舅夫人,这会儿却是巴巴的找上门来?

不过人已经到了门口,叶云水总不好说不见,“那就请二舅夫人进来吧。”

叶云水话音一落,就见丫鬟们撩了帘子,二舅夫人跨了门槛进来,“今儿我不请自来了,你不介意吧?”

“二舅夫人用过饭了?”叶云水没正面回答她的话,只让丫鬟给她让了座。

二舅夫人的眉头皱紧,满脸都是无耐、不屑的神色。

叶云水故作浑然不知,依旧慢条斯理的用了一碗粥,吃了几口小菜才让丫鬟们撤了桌子,端来温水漱了口。

一直都收拾妥当了,叶云水才笑着道:“按说上一次在‘笑陵堂’见过面,我就觉得与二舅夫人和袁表妹投缘,本还打算着下帖子请二舅夫人和袁表妹一起来坐坐,可世子爷见我近些时日身子骨不爽利,就耽搁下一直未请,二舅夫人可莫要怪罪。”

叶云水这算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可对待二舅夫人这种人她还真说不出掏心窝子的话来…二舅夫人动了动嘴角牵强一笑,“不请也没关系,兴许往后还会住了一个院子里,来日方长!”

叶云水抬眼瞧二舅夫人,这算是来示丵威的?

二舅夫人看着巧云、巧莲几人,“不知可方便遣了丫鬟们出去?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你说上一说。”

叶云水挑眉瞧了二舅夫人半晌,“那就请二舅夫人到内间坐坐。”说着,叶云水转身与巧云、巧莲二人道:“你们在门口守着,让小丫鬟们都去远点儿玩闹,别打扰了二舅夫人的清净。”

二舅夫人满意的点了头,吩咐自个儿丫鬟到门口候着,她自个儿率先起身往内间走去,叶云水扶着腰随了后面,巧莲担忧的想要上前,却发现叶云水行至内间之时,从落地青花瓶里抽了根儿鸡毛掸子…

第二百八十章 揍

看着叶云水的身影闪进寝房,巧莲纳闷的自语:“叶主子拿鸡毛掸子干嘛?”

忽的,她似是触电一般跳了起来,连忙对着门口的青禾和花儿喊道:“快关了院子门,把丫鬟婆子们都清走!”

花儿和青禾听了巧莲的喊声,心里都是一惊,连忙往外清人,二舅夫人的贴身丫鬟眼见不对,意欲返身进屋,却被巧莲迎了出来,“二舅夫人说要单独与叶主子闲聊,你进去作甚?姑娘还是随了我到池塘边上转转,看看雪景!”

巧莲话音一落,那丫鬟哪还不知事情有诈?立马往屋里冲,嘴上还要呼喊,“二舅夫人…”四个字还未等喊出口就却被巧云从后面捂住嘴,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无用!

巧莲示意巧云把人带走,这会儿花儿和青禾也都清了人折回,问着巧莲道:“这是怎么着了?”

巧莲嘴角抽抽着,“叶主子又要上演全武行了…”

青禾吓了一跳,花儿倒是镇定了许多,“青禾去告诉墨云不许任何人进院子,巧莲就在这儿等了叶主子出来,我去找郑婆子,这眼瞅着就要生了,可别出事!”

青禾倒吸一口冷气,“那可是二舅夫人…”

“打就打了,叶主子这阵子心里憋闷,眼瞅着要生了,也该出出气了!”花儿一边说着一边匆匆的往后院儿奔去,青禾和巧莲也各自有差事,半点儿都不敢松懈。

屋内,二舅夫人进屋寻了个地儿坐,叶云水双手扶着腰,把鸡毛掸子竖了背后,就站在门口看着二舅夫人。

二舅夫人打量了一番屋内,嘴角扬起一丝不屑,“我要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如若你让一步,把侧妃的位子让出来的话,袁家不会亏待了你。”

“袁家亏待不亏待我,我不知道,但是我自己是不会亏待了我自己!”叶云水边说边往二舅夫人跟前走,床榻边一把撩起羊毛毯子猛的朝二舅夫人扔去!

二舅夫人还未等反应过来,已经被那羊毛毯子扑了下面,“你干什么…嗷!”

还未等说完,叶云水的鸡毛掸子“劈里啪啦”的往羊毛毯子下面的二舅夫人抽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二舅夫人疼的差点儿昏了过去,即便她是个灵巧的,可谁又会对一个快要生孩子的孕妇设防?

叶云水越打越凶,那掸子落下的声音就像崩爆米花似的,虽然隔了羊皮毯子,那痛感要差上一些,可是这样打二舅夫人只会感觉到疼,身上不会有伤!

屋内响起一阵尖叫,巧莲在门口暗自喊爽,恨不得亲自撸胳膊进去帮叶云水的忙,青禾请了墨云回来,没到门口就听了二舅夫人的呼号惨叫,不自觉的摸了摸自个儿的胳膊,打了个寒战!

叶云水飞舞了一通鸡毛掸子,二舅夫人这会儿早已撩开羊毛毯子到处躲着,嘴里不停的喊叫着,“疯子,你这个疯子!”

“啪!”的一声,叶云水直接将手中掸子砸了过去,正打在二舅夫人的额头,一声痛号!二舅夫人捂着头瘫在了地上,嘴里叨叨着:“你…你不得好死!”

叶云水长舒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的道:“真是痛快!”

这些日子她心中憋了多少委屈外人如何能知?她不吭声,这二舅夫人就当她是个软的?如若这二舅夫人和袁雁然在一旁眯着就算了,居然还敢找上门来示丵威,她要是闲着那鸡毛掸子就是对不起自个儿了!

看着那飞起弹落在地的鸡毛掸子上又几近光秃没毛了…叶云水走过去捡起,吓的二舅夫人蹦起来躲了一旁去!如若是旁日,这二舅夫人不见得打不过她叶云水,可任谁忽然被羊毛毯子盖住,就来那么一顿掸子飞,也早疼的没了力气了!

“让你说,是叫王爷来,还是请世子爷来,我让你挑!”叶云水坐了一旁的炕上整理着衣裳,一连多日没了的爽利模样在鸡毛掸子飞舞过后忽的找回了感觉!

看来往后这屋里得多预备着几个鸡毛掸子,这玩意儿能让人顺气!

二舅夫人看了叶云水那得意模样,脸上的表情狰狞阴狠,“你…我,我要去请王爷来评个道理,治你个忤逆长辈的罪名!”

“你去啊,”叶云水一边摆弄着鸡毛掸子,一边说话:“我今儿还告诉你,我就打你这位二舅夫人了,你想请谁来都成,你若觉得这打挨的冤枉,我递了牌子进宫求太后来评评这个道理,如何?”

二舅夫人心里一寒,她还真是小瞧了这叶云水!当初大舅夫人和三舅夫人回去都格外的让她注意这个女人,她心中自是不屑,多日相处下来也不觉这叶云水有什么本事,为了袁雁然的幸福,为了袁家她自是希望叶云水主动退让,却白白招了一顿打,这口气她如何咽的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