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挺挺躺着的太子殿下突然弹坐起身。

丰毅被吓得一屁股倒坐在车厢里。

如果丰毅脑洞丰富一点,这会就要怀疑太子是不是死了又诈尸了。

还好他并没有,只是脸上依然保留着滑稽的表情, 两眼呆滞地看着太子殿下黑着脸把心口的匕首甩了下来,殿下的心口处还洇着滩血迹,但那里确实没有伤口,别说伤口,连上面的衣服上一点破损都没有。

饶是丰左署历经大风大雨,也有点承受不来这样的转折。

他不怎么敢相信地问道:“殿下,您…没事?”

殿下没好气道:“嗯,我也是刚刚才发现,这刀没刃。”说着拿起被他甩了下去的匕首,往自己手心狠狠一扎。

匕首闪着寒光,看起来非常逼真,可是中间有个小机关,刚抵上皮肤就缩了进去,看起来就像扎在人身上一般。

丰毅:“…”

殿下玩了两把,郁闷地又甩开匕首。

他老婆…这是要上天哪!

长默与那班人登船撤退,船很快划动,他站在船头,看着对岸那班已经失去冷静的护卫带着启淳飞速退离。

再看看身处的正是在一条渔船之上,他们来的小港口是附近渔民捕鱼专用的,从水里冒出来那班人,也大多是渔民装扮。

然而,会在这个场合以这种姿态出现,这个渔民要加个冒号或者问号。

尾海自打上回出事就被清理了一遍,不过很明显,清理的显然不干净,从这些人的装扮中,长默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并不是所有的越人都像坊主父子一样目标明确,旗帜鲜明地奔跑在反社会的作死大道上不回头,就好像他们每天没别的事干专跟正常人作对似的,还有更多的越人,有个正常的身份,默默无闻地隐藏与人群之中,他们不容易被认出来,也不是总在做坏事或做过坏事,但这些人绝对团结,组织上有征集的时候他们绝对会义无反顾响应号召站出来,好比今天。

他事先根本没有跟任何人约好,是小坊主告诉他,退到这里有人接应。

的确只是接应,在启淳那队亲扈的逆天武力面前,这些人根本就不能形成有效的抵抗,不过两个照面,大部分人都负了伤。

不过,水面上是他们的主场,这些人大部分水性极佳,一旦回归海里,那真是泥鳅入海,再想捉到绝对不容易,他们来接应,倒不是全然鲁莽之举。

小坊主一确认脱险,就仰面倒在船舱上,宣泄般狂笑。

长默在他的旁缓缓蹲了下来,看着他。

小坊主脸上满满地都是兴奋,那一波狂笑让他鼻冀翕张,面孔赤红,加上乱糟糟的头发与一身衣衫褴褛,看起来十足像个疯子,与表情平淡的长默形成非常鲜明的对比。

“那个人,应该会死吧?”他兴奋说。

“不知道。”

“这个位置,是心口,流了那么多血,伤口应该够深,哪怕是最高级的异能战士,伤到这个位置,很难活命!”

“哈哈哈哈!大昊国唯一的皇子就要挂了,建章大帝那对狗夫夫可生不出第二个皇子来了,大昊皇朝要绝嗣了哈哈哈哈!”

却听长默道:“不是皇子,从新年已经是太子了。”

小坊主“哦”了一声,继续哈哈哈哈。

长默耐心地在旁边蹲着,很平静。

黄昏落日斜照而来,在他脸上渡上一层金边。

从小坊主的角度望上去,眼前男子带着一种不真切的人间烟火气。

他再一次觉得这少年的鼻梁可真高,长得可真好看,这张好看的脸,加上这个平淡的表情,还有他干脆利落往皇子心口扎刀的那个姿势,他都好喜欢。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看到的灰扑扑的孩童,再次见面温软柔和的少年,到眼前这个让他更加着迷的平淡青年…他的蜕变,可真是迷人啊。

他的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在花舫见面时那种轻佻,问长默:“那个皇子那副样子,没少取悦你吧…你怎么就舍得出手?”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颈项,被掐住了。

“唔——唔。”小坊主双手掰着自己的脖子,舌头往外伸,眼睛里渐渐布满惊恐。

可是,他的挣扎却没什么力道,因为他的身体本来就是强弩之末。

长默微笑着,表情却如噬血修罗,出口的话,亦是十足的冰冷森寒:“是什么让你误会,本尊可以随便受你挟持,又是什么让你误会,本尊可以随便任你奚落?”

小坊主的喉咙咔咔作响,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眼前的,不再是花舫上那个他可以借着献媚占便宜的少年。

甚至,不是与自己同种级别。

而是,可以随便处置自己生死的存在!

意识到这个,他眼睛带上了求饶,然而,这种求饶根本没有用处。

他意识到长默是真的要杀死自己,就像他可以毫不犹豫刺杀太子一般。

不!不甘心!他不甘心!他还不想死!

“呜呜…”救命。

他费力地挣扎着,最后的眼光,是望向那些部属,他希望他们能出手救下自己。

可是太迟了,长默干脆利落地扭断他的脖子。

然后,少年冷漠地站起身,不再看地下的尸首一眼。

可以说,从长默认出小坊主来历的时候,他就不打算更让他继续活着。

不为别的,就为他曾经在大元府策动那宗□□,让那么多无辜孩童惨死。

这个意外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等到反应过来,小坊主已经咽气了。

小坊主年龄不大,职位已经混至坛主,算是这方教众一个小头目,况且,越人原本就有教规,教众不得自相残杀,长默的举动,触犯了众人的逆鳞。

一时间有受伤没受伤的都向长默围了上来。

长默没什么表示,等他们再接近了些,手一翻,疫力催动,一个样式古朴的兽头浮雕从他掌心出现。

当感应到来自兽头所散发的高等阶禁制的威压时,这些人脸色大变,纷纷停下脚步,甚至后退了几步——

这——这怎么可能,是比他们上锋,甚至可能是上上锋更高级别的等级威压!

越人组织等级分明,这种级别,别说处置竟然敢对上锋不敬的小坊主,就是处置他们所有人,也不在话下。

没有人再敢不敬,几乎是立即向长默恭身行礼。

“拜见尊者!”

长默没有废话,冷冷道:“带我去你们上一级分坛。”

这时他们已经航行在半深水的区域,周围三三两两不少渔船。

听到他的命令,一个老者打了个唿哨,远处另一艘渔船渐渐靠了过来。

两个人出来,带着长默跳上这艘船。

长默不得不佩服越人这个组织复杂精细的联系方式。难怪得,官方付出那么多人力心力,这些人却继续□□着跟官方打游击。

这样连续换了好几次船,最后来到一处暗礁之处,潜入水里,水里面有一个洞穴,洞穴里面,是一个样子看起来是新建的小传送阵。

这个过程,不出意料地一直收到来自启淳地夺命连环call,长默入水之前,屏蔽了这方面的感知,选择置之不理。

上州官署里面,启淳来回踱步,很暴躁地拍裂了张桌子。

官署外面,现在正重兵驻守,自打启淳捂着心口鲜血淋漓的样子被抬进来,太子殿下被袭击受伤的消息大概已经传出去了。

殿下进了屋就活蹦乱跳,身上衣服还是那一套,血淋淋的很吓人。

不过,更吓人的是殿下的脸色。

德胜在旁边小心翼翼问:“公子还是没有回应您?”

“没有!你说他究竟想干什么!干什么?!他不怕死吗?!”殿下咆哮。

“好!真好!他干脆还屏蔽了我!”

“该死!混蛋!”

“长、默!你可真行!千万别给我抓回来!”

“有什么事就不能好好商量一下吗?玩这种先斩后奏!”

德胜:说得好像商量了您就肯让他去了一样啊…

不过,有一点,确实要承认,长默这一回,确实玩大了。

第148章 暗窥

地下宫殿, 地下缕刻的是一个极其繁复的法阵,四名疫师, 四名异能战士分别坐于法阵各个阵眼之中,各自启动阵眼上的法器。

他们的中间, 盘坐着那名玄色长袍的男子, 此刻, 他脸上经年带着的那半截青铜面具已经揭了下来, 放在身旁的位置。

男子的真容也显露出来。

这是一名面容俊美且精致的男子,一双单眼皮有些细长,肤色也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

他的眉心处,有一道蛇形的印记, 此刻正微微发着浅浅光芒。

随着阵法的启动,一道张牙舞爪的幻兽虚影显现出来, 在空中挣扎扭动片刻, 像是要挣脱束缚遁走一般,只是,来自法阵的牵引将它牢牢约束住,它只坚持了一会, 便被打进男子眉心之中。

瞬间, 男子眉心的光芒大盛,他脸上的神色也无法继续保持着冰冷和平静, 隐现一丝扭曲。

与此同时,这处空间的气息波动也变得其极不稳定了起来。

明明是密闭的空间,却从各处窜起了细风, 刮过偏殿中众人。

呼——蜡烛熄灭,偏殿中只剩法阵启动的光芒,时隐时现。照映得这个场景恍似光怪陆离的时空隧道。

男子双眼紧闭,可是眼皮底下的眼珠却在急剧转动。

他的神情蓦地一窒——

在他的“眼前”,漫天火光,杀戮…

血色的眼珠…

在他因为愤怒与暴戾的情绪而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发抖时,紧接着,又出现了别的画面…

轰!画面溃散。

两道血线自男子两边眼角流了下来。

八名维持法阵运行也因支撑到极至的法阵爆破而被震得东倒西歪。

“明尊,如何?可曾看到什么?”这些人不顾身上狼狈,着急地问中间男子。

男子白皙的手举起了青铜面具,脸庞上那两道血线,更映衬得他一张脸阴森诡异。

男子似乎在回复那镜像的余味,又似乎在平复心情,半明半寐的光线中,他的脸似乎有一抹迷惘不解一晃而过,快得让旁边的人几疑是眼花。

只是,很快他把面具重新戴上,又恢复那副神思莫测,充满妖气的样子。

“你在期待什么?”

问话那个人表情一窒,眼光不由自主望向自由手腕,那里正游走着一截血线。

看到那截血线,男人眼中就有一股恐惧划过,想到也许有一天自己身体会布满这种血线,不自禁就微微发颤。

不光是他,这里每一个人…

在越人的传世历史之中,一共出现将近十名尊者。

这些尊者,都是钻研某些秘法到达极至的人,最重要的是对越人禁制这个秘法的理解超越了他人,到达某一程度。

越人禁制,是控制教众的关键。

尊者级别,在他即将殒落之际,可以选择将属于自己的灵魂印记封印在越人的传承祭台之中,有一定机率会在禁制被全面触发时觉醒。

这可以说是另类的复活。

尊者的回归,很大程度确保了教派中很多秘法免于失传,比喻眼前这位接受了明尊衣钵传承的“明尊”,他拥有的是教众中独一无二的秘术:通过特殊的阵法加持,利用某种空间类幻兽的辅助,明尊可以窥见天机,进行预言。

自然这种回归也有弊端,因为越人内部之间也不是全然结团一致,尊者与尊者之间也有争端与仇隙,假如同一时期有两个互为仇家的尊者降临,那对这个组织无疑是一场灾难。

当然,这并不是眼前这些人目前关注的问题。

玉尊尊者,在越人传承中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倒不是说这位尊者大人的秘法多么特别厉害,他的特殊之处,是因为这位尊者是越人史上一位很出名的神经病。

能被这些拥有反社会人格的越人称为神经病,可见玉尊尊者真的病得不轻。

但神经病还不是最特别的,更特别的是,玉尊,是越人传说中的气运之子,每一代的降临,都能给这个组织带来改变。

可能在和平的时候,他们不一定会期待神经病的降临,可是在现在这种时候…

所有人的眼光不由自主带上了希冀。

然而明尊所出口的,却犹如给他们泼了一桶冰水。

“你们都知道,上一代玉尊,曾叛出我教。”

所有人表情一窒,颤声道:“这么说,这一代玉尊的降临,依旧…”

明尊摊开双手:“冲天火光,杀戮!我在他身上看到了灾祸!”周围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气。

“和转机!”

“这个决定权给你们。”明尊眸光落在他们身上,逼神着所有人:“你们是决定接受覆灭之祸中的一线生机,还是选择——格杀!”

“这…”

“哈哈,本尊也觉得难选呢!”

几个人交头接耳,有种前面一步是悬崖,后退一步是深渊的感觉。

最后,他们的眼眸再次落到手腕上的红线,咬了咬牙:“玉尊再怎么说是我们越人,属下认为,还是把人接过来,看看情况再作打算吧!”

“哦,你们也这么认为?”明尊扫向其他人。

“是!属下也是这个意思。”

“好啊。”明尊语气带上神经质的兴奋:“我们的玉尊大人已经从上州方向过来了,现在应该到达上州分坛了,来个人,去把他接过来吧!”

两名异能者很快领了命令离开了。剩下的一人想了想,迟疑道:“明尊,既然玉尊另有其人,房间里头那一个是否…”

神经病的脑回路是很可怕的,谁知道他老人家到时知道他们关着一个面容跟他神似的人会有什么反应。

明尊“哦”了一声,点头道:“那就…处理掉吧。”

反正,很快真的就过来陪他了,呵呵。

下达这个命令之后,这件事不再有人关注。

虽然,当日为了弄来这个人还动用了珍贵的资源,但那是建立在这个人可能是玉尊降生的可能,事情也挺巧的,这个人竟然长得跟明尊在预测中看到的一样,还在同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