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思愣住了,眨巴眨巴眼睛看我。

我果断撤退,继续去威廉。

威廉蹲在不远的动漫咖啡厅里,面前放着两杯喝完的果汁,正愣愣地抱着他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不停输入査找着什么。旁边有好几个戴着猫儿穿女仆装的服务员,正偷偷摸摸地拿相机偷拍他,有个大胆的还跑去他旁边摆了个POSS合照,他都不理。

我推开玻璃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坐在他面前,伸出食指,敲玻璃桌,然后扭过头,视线对着窗外车水马龙,漫不经心道:“红羽叫你回去。”

“哦。”威廉没有像平时那样扑上来,也没有看我,他整了整衬衫上的纽扣,伸出白皙修长的爪子撩起柔软卷曲的金色头发,全部整去耳后,红色眼睛里失去了往日的温暖,就像冷冰冰的玻璃球,看起来成熟了许多。他收拾好电脑和随身物品,迅捷起身,丢下我,忽然来到柜台前,问老板娘:“你们要服务员吗?”

“要!”妖怪户籍管理特殊,有专门的政府机构帮在人类社会生活的妖怪做登记,并根据外表制作身份证,我的身份证十年换一次,现在十四岁,而红羽给威廉托关系办的身份证也没满十六岁,可惜老板娘看起来连自己姓啥名谁都忘了,更别提劳动法、劳动手册、劳动合同了,当场就把童工雇佣下来。

“好酷啊……”女仆服务员A在拉女仆服务员B围裙。

“好帅啊……”女仆服务员B在掐女仆服务员C的手臂。

“好攻啊……”女仆服务员C兴奋得好像快晕过去了。

我急忙阻拦:“你要零花钱我这里多得是,给人类打什么工啊?”

“明天上班。”威廉没理我,自己决定了上班时间,在老板娘捣蒜般的点头应声中,大步流星走出门外。

“等等!”我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

3

我偷偷跟在威廉背后,观察他的可疑形迹。

一路行来,他的诡异态度依旧没有变化,回家还不知去哪个角落找了一幅黑框眼镜出来带上,认认真真做完家务后,斜倚阳台的落地窗旁边,泡了杯咖啡,捧着本村上春树的小说在细细阅读,神情严肃就好像……蓝凌正经的时候?

他不会是被我骂傻了吧?

我有些担忧,趁红羽还没发现,赶紧去箱子里拿出以前没收的猫耳娘十八禁同人志和从他手里抢来的黑岩射手珍藏版模型放去他面前,试图安抚他暴躁的情绪。

威廉看都不看一眼这些宝贝。

我觉得太不对劲了,绕着他转了几圈,试探:“你病了?”

威廉推推眼镜,冷冷道:“你很烦。”

我摸摸他耳朵:“你不舒服?”

威廉说:“啰嗦。”

威廉黑化了,整个世界都魔幻了。

我直觉不妙,冲下楼求救:“红羽!你在哪里?威廉中邪了!他疯了啊!好可怕!整个人都变了,肯定是给厉害妖怪橾纵了!被不明物体附身了!被异世界恐怖分子穿越了!被外星人洗脑了!你快去看看吧!”

“咕咕,红羽出去有点亊,明天回来……”在架子上打瞌睡的鹦哥醒了,惊叹地看着我,“你终于把狗激怒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奇迹!奇迹!”

我指天对地,表明心迹:“绝对和我骂他的事没关系! ”

鹦哥幸灾乐祸:“等红羽回来收拾你!收拾你!”

红羽不在家,她也敢放肆?我拔了她两根鸟毛,以作教训。

鹦哥眼泪汪汪地溜了。

打跑了不听话的鸟,空荡荡的别墅里只剩下我和古怪的狗。

红羽自持身份,极少惹事,鹦哥打架废物,是和平主义者,我在外面欺负的妖怪多如牛毛。那些没用的废物报复不了我又不甘心,有可能会向威廉下手,对他施展各种邪术,进行精神操控,再钻空子对我报复。

思及种种后果,我忧心忡忡,估计红羽会迁怒,决定在她回来前迅速解决这个问题。所以去地下室的书库里,翻出古今中外的典籍,寻找给妖怪除妖的最佳手段,比如:泼黑狗血、丢黑驴蹄子、砸桃木剑、洒香炉灰,贴符咒……感觉都很不靠谱。最后决定用不太熟练的驱邪咒阵。

当我备齐材料,气势涵汹地杀上楼时。

威廉还在专心看书,眼珠子都不带转,根本不看我。

我再次上前抖动猫耳朵,露出这辈子最温柔的笑容确认:“威廉?威廉?你真的没事吗?”

威廉的眼睛里闪过惊恐的错觉,然后继续看书,一动不动。

错不了了,活泼乱跳的狗变成这幅德性,代表中邪非常严重。

我赶紧一巴掌敲去他脑袋上,打回原形,然后用困妖索绑了四个爪子,扛去阴暗的地窖,丢去用人鱼血和毒蜘蛛血混合,花了两个小时,辛辛苦苦画好的阵法中间,用五根珍贵的阴红烛做引,给他脑门上不惜代价地贴上各种符咒,然后举着妖怪内部发行的新版《简易驱邪咒阵入门》,挥舞金刚驱魔器,朗读上面的咒语。

“汪嗷汪嗷汪——救命啊!夜瞳你在做什么?!”驱邪咒语对法力低微的妖怪效果不错,威廉最开始还试图趴地上装冰山,待咒语声起,便痛得满地打滚,扭曲的面孔终于恢复了原来的呆笨,冲着我求饶,“我错了,住手啊!不要乱来!”

我安慰:“你中了邪,驱除是有点痛的,忍忍就过了。”

威廉嚎叫:“我没中邪。”

虽然很可怜,但为了他好,我依旧狠下心肠:“中邪的都说自己没中邪!”

威廉眼泪都快出来了,疯狂甩着尾巴道:“你听我解释啊。”

“什么解释?”我心念一动,忽觉事情有点不对劲,暂停念咒,露出狰狞的猫脸和锋利爪子,逼近道:“老实招供!为何装神弄鬼? ”

威廉趴在地上喘了半天气,垂着耳朵,委委屈屈道:“周思思说我长得太淳朴老实,典型的炮灰男配模样,爱情故事里都是男不坏女不爱,做男主角就要邪魅冷酷,跋扈霸道才泡得到妞,所以要改变形象,重新包装才能吸引女孩……”他对着手指,害羞道,“对喜欢的人最好再来个扑倒,强吻什么的,不过机会不好找……”

我听完这个囧出银河系的理由,狠狠踹了他—脚,怒骂,“脑残说的话你也信?白痴!蠢货!没脑!废物!猪狗不如!狗禽兽!去死吧!”

威廉偷眼看我,幸福傻笑道:“你刚刚是在紧张吗?”

“滚!”我狠狠给了他爆栗,再扑上去痛揍一顿,“谁紧张你了?我是怕红羽找我算帐,给吓的!全世界我最讨厌的生物就是狗,全世界的狗里面我最讨厌的就是你!”我气急败坏转身就跑。

威廉在背后,面青鼻肿地大叫:“等等,先解幵捆妖索啊!”

我在台阶上扭头,傲慢道:“慢慢呆着吧!”

威廉凄凉的狗吠声在地窖里持续了几个小时,直到鹦哥偷偷摸摸回来,把他放了出来。他跑来试图找我道歉,我蜷缩进猫窝里睡觉,塞住耳朵,无论他说什么都不理,等大清早红羽回来后,两人在花园里嘀嘀咕咕地说话。

红羽:“夜瞳又把你打伤了?”

威廉:“我不小心摔下楼梯了。”

红羽:“刚刚鹦哥也投诉了,这猫不是打狗就是揍鸟,实在欠收拾。”

威廉:“别,是我不好,惹她讨厌了。对了,夜瞳喜欢什么?”

红羽:“她的鼻子对花粉敏感,最讨厌花。”

威廉:“等等,我拿笔纸记记。”

沉默了一会。

红羽:“夜瞳是挺漂亮……”

“夜瞳天下第一可爱!”

红羽:“上万年来,对这头猫一见钟情的人类和妖怪、神仙都不少,可惜在那家伙的任性、别扭、自私、残忍、暴力、坏心眼下,没一个能坚持超过一个月的,几乎全部以绝交收场,甚至还有不少大打出手,死在她爪子下的,现在没不要命的妖怪敢和她好了。师弟,虽然美色很好,但小命更要紧啊……”

威廉:“我就说夜瞳那么可爱怎么没男朋友,我变成妖怪后运气果然好……”

听着两人的无耻对话,我鸡皮疙瘩都起了。

红羽恨铁不成钢地给他讲述各种恐怖故事:从前有个妖怪,想追夜瞳,结果他残了;从前有个神仙,想勾引夜瞳,结果他身败名裂了;从前有个人类,看上夜瞳,结果他死了……

她说的话半真半假。

我抱着尾巴,坐在窝里愣愣地发呆,想起一些让猫烦躁的记忆。

猫不需要朋友,不需要感情,独自一人也不会寂寞,是天生适合宅的物种!伴侣什么都是人类这种没出息的家伙才要的……

花园里的议论还在继续。

威廉:“夜瞳什么时候生日?”

红羽:“妖怪没生日,如果要说重要的日子,应该是……”

我见她连隐私都要说,赶紧打开窗户,朝下面两个混蛋泼了盆水。

红羽淡定地闪开,警告地看了我一眼,却难得没发火打架,威廉被淋成落汤狗,甩甩毛,可怜兮兮地看着我,然后回房换上套干净的衣服,真的出门去打工了。

妖怪给人类打工也挺多的,可我和红羽都是堂堂大妖怪,瑞士银 行里有上亿的存款,想要钱随便勾勾手指,帮小妖怪打两次架,收点保护费,卖点收藏品就有了,他打什么工啊?传出外面,好像我这个师姐在故刻薄他似的。

我去和红羽抗议,证明自己没克扣威廉的狗粮。

红羽在看报纸喝茶,倒是不在乎:“让他和人类多接触,试下自己赚钱的滋味也好,总归要适应社会的。”

我恶狠狠地做了个砍杀的手势问:“让他见识社会阴暗面吗?去狗肉店打工比较快。”

红羽从报纸中抬起头来,扶额:“你不能阳光点吗?”

“可是……”我弱弱地问,“中午饭谁做?吃干粮? ”

红羽做饭能把整个厨房烧成焦炭,而且极度挑食,我宁愿茹毛饮血也不要动爪子做饭,所幸现在人类饮食技术发展很快,可以去宠物店买罐头和干粮解决,但不好吃,吃多了就会腻,腻了就脾气差,脾气差就各种无理取闹。以前做饭的重担是落在鹦哥头上,她擅长模仿,菜肴的外表都很华丽……连金箔都有贴,奈何味觉不行,经常会多盐少糖,虽然能吃,但也不好吃。而饭店里的菜有不够新鲜、调味重等缺点,再加上红羽要吃比常人口味更重的,我要吃超级清淡少盐的,鹦哥喜欢不用咀嚼的食物,所以吃东西是我们最头疼的事。

威廉来后,一切都不同了。

狗学打架不行,学咒语不行,所有做妖怪的技能都不行。偏偏做 家务是天才,打扫清洁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凌乱了几十年的别墅被收拾得整整齐齐,连地下室都没有半点灰尘。而且所有菜肴,他尝过一次都会做,无论是切菜刀工,火候调味都如同大厨,永远能买到最新鲜好吃的食材,满足所有最挑剔的饮食需求,包括我半夜心血来潮要吃不甜不咸不辣用油炸过又不热气的鱼类宵夜,红羽要吃十倍辣度的麻辣烫晚餐,鹦哥要吃大盘清炒葵瓜子仁做点心,他都能弄出来。

鹦哥天天夸红羽有先见之明,能从那么多狗里面一眼选出看起来笨拙又没用的威廉,实在太有眼光了,这是她果断背叛我,投向敌人怀抱,天天在红羽面前告我欺负威廉的黑状的原因,也是红羽无时无刻都护着威廉,我再生气都没把他打得起不了床的原因。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严峻的问题来了:威廉去打工,饭菜怎么办?

鹦哥委屈问:“我做吗? ”

红羽果断:“凑合吃外卖吧。”

我翻电话本,自行决定:“吃哪家?我要生鱼片。”

接下来整整三个月,威廉早出晚归,虽然家务依旧井井有条,但除了早餐外我们就没吃到什么好吃的。我就好像重归那段红羽不在家,买不起贵重食材,只能吃廉价猫粮度日的时光,在手里抓着大把钱,厨师手脚齐全,每天被早餐勾胃口的前提下,实在抑郁。附近的餐馆都吃了一轮, 鹦哥开始琢磨是去找巴西、英格兰、美国、澳大利亚、刚果还是南极的男友换口味吃饭。只有红羽涵养了得,她淡定地多喝了几杯茶,辟谷去了。

抑制食欲是不厚道的,我最讨厌辟谷了。

我找威廉商量:“无聊时最新版模型还是最新电脑,甚至跑车房子我都给你买。别打工了,干一个月挣的钱还不够我一天伙食费,你也见识过剥削劳工的社会黑暗了吧?快回来做饭!”

威廉死活不干:“不要!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忽然羞涩道,“如果你想要我的,统统给你也没关系啦。”

我无视,继续恐吓:“在那种地方,还会被怪阿姨动手动脚。”

威廉幽怨:“你推我出去做色诱诱饵很多次,习惯了。”

我怒:“难道我没色诱过大叔吗? ”

威廉立刻拍着胸脯道:“下次色诱大叔还是让我去吧!”

他和大叔都太重口了……

我被打击了,在猫窝里做失意体前屈。

威廉继续去打工。

4

我决定破坏威廉的打工生涯,让他乖乖回家。

猫是擅长暗杀的动物,我用隐身法,掩住全身气息,偷偷摸摸地来到他打工的咖啡屋。全场爆满,绝大部分都是女客人,威廉正穿着类似黑执事的服装,动作标准,像最严谨的管家似地招呼客人,我趁他捧着大堆盘子,悄悄走到他身边,绊了—脚。他像葫芦似地滚到地上,把盘子里四杯滚烫的咖啡统统倒在前方穿低胸小吊带的美女的胸脯上,美女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

威廉莫名其妙地看着脚边,然后赔礼道歉。

紧接着,他又在厨房摔了—跤,打碎无数玻璃器皿。

我偷偷窃笑,念动法决。

另一杯饮料里出现了大量金色狗毛,餐厅里的绿色植丛里爬出几条色彩斑斓的小蛇,带着臭气的老鼠从柜子下面奔出,吓得满屋子女孩花容失色,夺路而逃,就连老板娘都不例外。紧接着卫生检查局上门调查,勒令餐厅停业整顿,老板哭得和泪人儿似的,发誓说肯定是对面被抢了生意的餐厅在报复。

威廉失业了,由于年龄不够,没签正式劳动合同,又被老板娘和美女们爱慕,所以被吃醋的老板用破产和打破东西为由克扣了许多工资,也无追讨,只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到家中。我见计划得逞,打电话告诉蓝凌,让他帮我出面,拿出损失的五倍金额赔偿给动漫咖啡屋老板,再警告他非法雇佣外国童工就抓去关监狱!蓝凌气得半死,差点冲过来追杀我,我答应送给他偷拍的红羽在马尔代夫的比基尼泳装照,他立刻熄火了,一个劲夸我做得好,抓雇佣童工的恶棍人人有责。

我班师回朝。

红羽看着我直摇头,没说什么,倒是鹦哥挤到我身边,难得夸赞:“夜瞳做得好,做得好!”我跑去地下室,找到伤心的威廉,挤出同情表情, =安慰了他几句,然后丢给他劳动法学习,然后拍拍肩膀:“小小年纪应以修行为主,师姐又没刻薄你生活费,想要什么就说,打工这些事留着以后干。”

“嗯。”威廉沮丧地同意了,“反正也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

猫和狗的思维线路无法对接,我莫名其妙地抖抖耳朵,在鹦哥的赞美歌声中,欢快地跑回猫窝睡觉。

第二天早上,浓烈的玫瑰花香涌入我敏感的鼻子。

我从猫窝里跳起来,往后退了三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穿西装打领带的狗。

“生日快乐。”他在旁边似乎等了很久,手里拿着朵玫瑰,露出一个比平时更灿烂的笑容。我给他逼得快贴到墙上了,警惕地看着眼前这只有外星变异可能的妖怪狗:“不是说过,我没生日吗?”

威廉一板正经道:“红羽说,妖怪可以把最值得纪念的日子当生日,所以是今天。”

我愣了:“今天是什么纪念日?”

红羽慢悠悠地出现在楼梯口解释:“是你改邪归正,拜入师门的重生日子。”

我想起了,今天好像是我在大牢里关了几百年,被师父保释出来重见天日的日子。毎年这个时候,师父都会把我抓去教训一番,叫我谨记教训,遵守承诺,千万别犯大错,离开师父后,这个教育工作由红羽接替。负责看管保释妖怪的蓝凌也会打电话来念“紧箍咒”,提醒我现在不是战乱年间,杀人越货很难找到合适理由瞒下来,天界出台的最新法规明文规定,杀人越货的妖怪要取消保释资格,丢回大牢继续蹲。

三界的规矩越来越多。

出狱后,已是工业时代,待短暂的战乱过后,改革日新月异,发展一日千里,社会变化快得跟不上脚步,擅长咒术、法器制作、招运,甚至是织布、手工艺、制药、骗人的妖怪,比如蜘蛛精、狐狸精等等,现在都很吃香。而我这种只专长战斗、杀戮、盗窃的妖怪,除了能得到几声尊敬,收拾收拾几个不长眼的小妖怪外,在生活中几乎无英雄用武之地。

熟悉的青山绿柳,盛唐长安,早已布满高楼大厦。

西湖畔的悠悠水乡,变成旅游景区,游人如织。

是好?是坏?我也说不清。

活了太久,有时候怀念过去的人和事,心里会有些压抑。

威廉凑上来,将玫瑰塞入我手心:“生日快乐。”他明亮的眼睛,没有沾染任何尘埃。

我再次想起遥远的记忆。

漫长岁月里的短暂时光中,好像有过这样一个人在身边陪伴,无论我如何发脾气、闹别扭、耍任性,他都笑着陪在身边,哄我高兴。

几年的欢乐相伴,然后被抛弃,换来世上最残酷的结局。

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抹平了这段刻骨铭心的回忆,忘记了他的面孔,将故事藏入心里,可是怎么也忘不了他那双和威廉同样不染尘埃的眼睛,不停勾起往事,惹人厌恶。我憎恨所有和他相似的东西。

明明知道威廉是无辜的,可我……

“讨……讨厌……”我拿着玫瑰,垂下头,压抑着,低声说,“最讨厌了。”

威廉担心地问:“怎么了?”

我几爪子撕碎了玫瑰,丢回他身上,痛骂:“白痴!出狱的日子有什么好庆祝?庆祝生日什么的是人类的骗局,我才不需要!而且……而且不知道也就算了,你明明从红羽口中知道我鼻子对花粉敏感,还送花来做礼物?!这算什么喜欢?这算什么礼物?根本就是没脑子的行为!智商再低也要有个程度吧?!”

威廉默默捡起地上碎的花瓣,丢去垃圾桶,再次道歉:“对不起。”

我愤愤然推开他,冲出房间门,想离家出走。

楼下,挂着许多漂亮的彩带,饭桌上有个用切片金枪鱼拼成的小蛋糕,上面插着几根小蜡烛,旁边放着个绢花做的花篮,上面有卡片,写着“夜瞳生日快乐”。鹦哥带着彩色帽子,手持拉炮,似乎被我的怒气吓呆了,愣愣地看着我。

我也愣住了。

“那个……”威廉追上来,结结巴巴地解释,“周思思说生日吃蛋糕收礼物是每个人最快乐的回忆,最好要给惊喜对方,所以我策划了很久,打工是因为礼物不能用你的钱送给你,可是我实在太笨了,把工资全部赔了,女孩子喜欢的钻石黄金名牌包包统统买不起,只买得起一朵玫瑰和这么小的金枪鱼,我……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了,总是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就乱来,我马上就把东西收走。”他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收拾屋子,然后看了我一眼,把生鱼片蛋糕放进冰箱。

红羽在背后敲敲我肩膀:“满意了?”

我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浑身有点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