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天界没有严格规定,妖怪们喜欢逞凶斗狠,不将人命放在眼里。我虽混账,但只喜欢抢劫偷窃和欺负弱小,杀人倒是不多,只要不是没长眼惹我发火的人类或妖怪,我也愿意睁只眼闭只眼放过去,遇到讨厌的家伙,顶多是狠狠揍一顿,只要他不再继续纠缠,也就罢了,哪来的残忍狠辣?而且我最讨厌那些没本事,靠美貌依附的女妖,让我去勾引男妖来壮大势力,我宁可抹脖子自尽去!

可蚩离君却以杀人为乐,他每日必杀一人,用心肝来下酒,无论男女老幼,落入他手中,就是被养起来吃的家禽。他见我不理他,竟胡猜乱想,冷血无情,杀尽霞山被包养的女妖,还有许许多多恶心事迹,无法——尽数。

我直截了当告诉他:“蛇妖的身体是冰冷的,心也是冷得。我喜欢温暖,躺在太阳下打滚才是猫生最高的追求。”

他半眯着金色双瞳,鲜红薄唇轻轻勾起,极暧昧地在我耳边道:“我可以陪你晒太阳,也可以把身子捂热了再抱你。”

我瞬间对这渣男讨厌得无与伦比。奈何我粗心大意,疏忽调查,不知他为人,曾与他联手签过五山协议,根据协议的内容,我们五个山头的妖怪情同手足,有互帮互助的义务,不能翻脸为敌。

妖族之间的契约,有强制效力,违反会受到严厉处罚,饶是任性如我,也不敢轻易乱来。

蚩离君吃准这点,死缠烂打不休,甚至找人对我下了追踪咒。

我恼极,痛骂,痛殴,几次发动大战。他实力略高于我,只是有心相让,不愿下杀手,我却无所顾忌,打起来旗鼓相当,斗了十几年,都没有结果,再加上他百般迁就退让,众妖轮番洗脑劝说,他们分析得很有道理,可惜我天生骄傲,视让步为耻辱,怎么也不愿接受。

犹豫中,我在巡山时,遇到了一只女妖。

她的名字叫素素,是只美艳的蝎子妖,签订五山协议的时候,我让虎妖带我去过霞山,完事后提前离开,临行前,见她在席间跳舞,国色天香,媚态百生,便好奇问了问名字。妖怪时不会老的,可如今的她已憔悴得失了颜色,原本还过得去的妖力,所剩无几,几乎连人型都无法保持。

我知蚩离君自作主张,打着为我的旗号杀尽姬妾,这只蝎子妖侥幸逃生,找上门来,怕是要找我麻烦。虽然她很无辜,我也很无辜,整件事都很晦气,但人家找上门来,我也不能傻乎乎站着让人打,于是弹出指甲,做出应战的准备。

素素似乎没有动手的打算,她仰头媚笑,憔悴得容颜里焕发出几分动人,然后冷冷地问我:“黑山之主,你可曾发现以前找你表达过钦慕之情的妖怪斗不见了?”

我对拒绝过的男人从不放在心上,摇摇头,否认。

素素再问:“黑山之主,你可曾发现最近没人找你求婚了?”

我觉得没人求婚是好事,从不放在心上,摇摇头,再否认。

素素又问:“黑山之主,你是无心无肺之人,可曾发现那些妖怪都死了?”

这次没有否认,我想起一些事,迟疑半晌:“我知道阿虎死了。”

虎妖是喜欢我的,我对他虽说不上什么深情厚意,却有几分好感,如果真发情要找男人,矮子里面拔将军,他还是勉勉强强能接受的。可现在我们之间还很清白,是好兄弟。

“喜欢就是罪,”素素死死盯着我,“蚩离君绝不允许有人窥视他的东西,就算是念头也不准转。”

我问:“证据呢?”

素素咬牙切齿:“黑山二当家武功出众,蚩离君不愿亲自动手,怕被你发现破绽,所以派熊妖出手,又知虎妖勇猛,唯恐熊妖不敌,命我用蝎毒加上毒草混合,涂在刀上,那种毒药我可以炼制出来,你与虎妖尸骨上的毒对比就知。我居住在霞山,为蚩离君禁脔,绝无可能与黑山二当家有什么恩怨,若非蚩离君威迫,平白无事,何苦制毒杀他?”

我冷问:“你说出真相,不怕我杀了你?”

素素恨道:“我从他手上逃出生天,妖力尽散,妖骨尽毁,你要杀就杀,还有什么好怕的?可黑山之主不同,你是那么强大的妖魔,真能甘心被他玩弄?受制于他?”

我听完,转身离去。

素素愣了,追上去问:“你不报仇?”

我扭头答:“你想借我做刀,五山协议尚在,我怎能让你如意?”

素素气急败坏,在后头跺着脚骂:“窝囊废!饭桶,没用!我看错了你的能耐!”

跟我出巡的黄鼠狼,听见骂声,愤愤然道:“不杀了这臭婆娘?”

“她妖骨毁了,很快就会打回原形,重堕畜生道受苦,”我笑,“她抱必死决心来,既想复仇,也求解脱。我什么身份的妖怪?岂能如她所愿?”

黄鼠狼怒道:“蚩离君实在不是东西,咱们黑山妖怪不是好欺负的,和他拼了!为二当家报仇!”

我摇摇头:“五山协议很麻烦。”

黄鼠狼急了:“猫老大,就这样算了?”

我舔舔锋利的爪子,阴森森道,“杀人何须用刀?”我吩咐黄鼠狼,“去告诉蚩离君,让他过来一下,务必要两个脑袋都清醒着听我说话,”黄鼠狼虽不明白,也不服气,但他最大好处是听话,于是乖乖去了。

猫的勾魂,尽在眼睛,猫的美艳,尽在慵懒。

待蚩离君来时,我穿上一身火红丝裙,头发尽数垂下,挂着黄金链子,露出半个白皙的肩膀,颈带铃铛,懒洋洋地斜躺在软榻上。蚩离君闻讯,放下所有事情,急忙过来,坐在我身旁,含笑替我斟酒,精致漂亮的相貌,秋波暗送,在灯火晃动中,若不知他本性,也有几分勾人的色彩,可惜当他冰凉的指尖滑过我的手腕那刻,我瞬间就被冷得起鸡皮疙瘩。

我按捺脾气,勾勾手指,靠近他道:“我想了好些日子,你的提议倒也靠谱。霞山与黑山合并,我们的势力在这方圆千里,也是首屈一指了,以我们俩的战斗能力,若再努力一把,整个北方都能横着走。”

蚩离君欢喜不尽:“正是!”

我问:“你用什么做聘礼呢?”

蚩离君不假思索:“霞山为聘!”

我怒道:“你用霞山为聘,我用黑山做嫁妆,何来诚意?!”

蚩离君唯恐事情不成,讨好问:“你想要什么?”

我勾着他的脖子,慢悠悠道:“我夜瞳身份不比寻常,要娶我,就要用不比寻常的东西做聘礼!”

蚩离君道:“天下奇珍,只要你想要,我尽为你寻去。”

我说:“我是猫,只爱鱼,可天下的好鱼,都给我吃遍了,唯恐三种没有尝过,东海里的团扇鱼,王母座下的五彩锦鲤,菩萨紫竹林里的七色金鱼。”

蚩离君犹豫半晌,为难道:“团扇公主乃东海龙王的义女,五彩锦鲤早已修炼成仙,备受宠爱,都是有了仙气的妖物,紫竹林的七色金鱼也是菩萨的爱物,怎能给你拿来充口腹之欲?”

我冷哼一声,回过头去:“滚!还以为你算个本事的男人,心里琢磨着还可勉强相许,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蚩离君千求万求,我咬紧牙关不放,还怂恿道:“团扇公主和锦鲤仙子会跑路,会喊叫,不好抓。七色金鱼数量却不少,而且紫竹林守备松懈,你趁着菩萨闭关打坐时,偷偷跑去捞一条就跑,菩萨察觉已是几日后的事,他也未必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好,谁让我喜欢你这只馋猫。”蚩离君轻轻地吻了吻我的手,带着无尽情意,低声道,“你发誓,若我拿来七彩金鱼,你便嫁我为妻。”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好,我发誓。”

妖族最重誓约,蚩离君一直看着我笑,眼睛弯弯的,很开心。

我悄悄探听清楚菩萨闭关的日子,又探听清楚他准备动手的日子,在他动手的前几天,亲自跑我紫竹林嚣张胡闹,临行前,声称三天内,让主人再来盗取七彩金鱼,然后溜走。待蚩离君按他原先调查好的线路和计划来到紫竹林后,刚抓起金鱼,就落入天界设下的陷阱,他百口莫辩,又牵扯出他以前的种种恶行,被天界杀一儆百,关入黑狱。

我报仇成功,还趁机接管了他的霞山,势力大涨,威风了几年。后来觉得管两个山头太麻烦,就把霞山送人了。

前尘往事,娓娓道来。

鹦哥听得目瞪口呆,指着我鼻子道:“你这只猫,还真不是东西,他若不是对你爱之入骨,怎敢冒生命危险去盗金鱼?你讨厌他就砍死算了,骗他落入这般凄惨境地,哀莫大于心死,实在是。。。。。。夜瞳可耻!可耻!”

威廉举起大旗,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这边:“那家伙不是好东西!花心风流,恶贯满盈!明明夜瞳不喜欢,还使尽卑鄙手段来死缠烂打,夜瞳摆脱不了他纠缠才下的狠手,活该被抓!”

鹦哥不屑:“蚩离君喜欢夜瞳是死缠烂打,你呢?!你呢?!”

威廉无言以对,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我觉得他这段时间表现很好,于是摸摸他狗头,安慰:“你虽然得罪过我很多次,性格也很讨厌,但没杀过我兄弟,我顶多就揍你个满头包,不会那么残忍的。”

威廉又开始摇尾巴了。

鹦哥受言情小说邪魅冷峻渣男男主影响颇深,有点脑残,仗着自己牙尖嘴利,以一敌二,继续对我们喋喋不休,争吵不停。

“够了,”沉默已久的蓝凌终于开口,冷静分析,“蚩离君盗金鱼虽有不对,而开始他被判终生监禁的主要原因还是平时为恶太多,犯了天怒,不能全怪在夜瞳头上,但夜瞳确实是将引子点燃的火星。他被幽禁多年,对你满腔情意早已化作无穷尽的恨意,此次出来,有可能就是找你寻仇的。”

我推已及人,想象一下在黑狱里呆的日子,心有戚戚然。

鹦哥嘲讽:“若是被他抓到,你肯定会变成猫肉锅!猫肉锅!”

我无法反驳。

红羽做出决断:“黑狱里的妖魔都是穷凶极恶的家伙,他们入世后,四处作乱,我奉师命,要与蓝凌去将他们捕捉归案。那蚩离君在黑狱里刻苦修行多年,比起懒惰的你,怕是差距拉开不小,我担心我们离开后,若他找上门,夜瞳你会应付不来。”

我撇撇嘴,强撑:“胡说八道!打架我才不怕呢!”

红羽不理我,继续道:“你带着威廉和鹦哥留在此处,我已在屋子里不下隔绝你妖气的阵法,只要你不出门,就不会被发现。”

蓝凌听见红羽跟他去抓妖怪,高兴得脑子都傻了:“我给你留两张千里传音符,如果蚩离君找上门来,你就撕了它,我们马上赶来。来,我告诉你千里传音符怎么用。。。。。。”

红羽不留半分情面,截断他的话:“有事打我们手机。”

蓝凌蔫了。

鹦哥和威廉立刻把她的号码设置到报警电话的快捷键上。

红羽千叮万嘱,确认屋子里没有危险后,跟蓝凌走了。

我们三个无所事事地蹲在屋子里,看动漫的看动漫,看小说的看小说,打游戏的打游戏,到处都静悄悄的,没有人有心思说话 。到了傍晚,我打完游戏,肚子饿得顶不住,戳戳翻了半天都没看完一本漫画的威廉,低声道:“我饿了。”

威廉给吓了一跳,抬头见是我,方松了口气,从沙发上爬起,奔向厨房:“我给你们弄饭吃,要吃什么?”

“别急,”我制止他的忙乱,吩咐,“没胃口,简单吃就好,来个金枪鱼切片、吞拿鱼沙律、烧秋刀鱼、炖鱼头、煎三文鱼腩、蒸带子、烤龙虾就好。”

鹦哥跟着叫:“炒瓜子仁、烤白果、五香杏仁、核桃酥!”

威廉打开冰箱门,关上冰箱门,拿着一根火腿肠回来,不好意思地对我们说:“对不起,这几天顾着到处贴海报,忘了买菜。。。。。。”

三个好胃口的妖怪,哪能只吃一根火腿肠?

若不是想着这些日子实在对不起威廉,我铁定要暴走的,鹦哥也有些怨念,低着头嘀咕个不停。奈何红羽没回家,我不能出门,只好每人吃了半根火腿肠,硬生生按下食欲,沮丧地蹲在黑暗的屋子里继续玩电脑。

我不习惯挨饿,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威廉不舍得我挨饿,思前想后,果断拿起电话叫外卖。

外卖的小哥却是新来的,不熟悉这带环境,迷了路,于是他苦哈哈地求威廉去门口来指路。威廉听见我肚子又响了两声,没多想就跑去门口接外卖了。

我们这带别墅很多,没明显标志,确实很难找,几乎所有新送外卖的小哥都会迷路,而且接外卖的地方就在门口,威廉是只新妖怪,又是好好先生,和谁都没仇,于是我和鹦哥不疑有他,欢快地围着餐桌,拿着刀叉等着开饭。

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

威廉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鹦哥问:“该不是外卖小哥看他漂亮,又缠上了吧?”

我心里忽然产生不好的感觉,丢下游戏副本,不顾鹦哥制止,冲出门外。

门外空荡荡的,没有威廉的身影,地上丢着两个外卖全家桶,鸡翅膀洒了满地。

巨大的妖气从半空中压迫而来。“是你?”我抬起头,低声问。

“五千六百七十三年零二十四天,每一天都是痛苦的等待,可是痛苦的终点到了!”电线杆上,悄然站着高挑男子,低下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他身材瘦了许多,入乡随俗地穿着普通的黑色T恤,牛仔裤,衬得原本就很白皙的肤色更加白皙,妖娆的金色眼睛,雌雄莫辩的面孔依旧,唯恐那头漆黑亮泽的青丝,化作银白,在风中微微飘荡,宛若漫画里的吸血鬼,他看着我,轻轻地说话,声音不再清澈,就好像地狱中沉浸过的沙哑,“好久不见了,我回来了。”

我喝问:“蚩离君,威廉呢?!”

“你是说那头愚蠢下贱的杂种狗?”蚩离君迷了眯眼,脸上的微笑纹丝不动,“夜瞳,那么多年,你的眼光是越来越差了。”

我伸出爪子,用最泼辣的方式痛骂:“本猫的眼光关你屁事!”

蚩离君居高临下,俯视着我,一直笑。

鹦哥战战栗栗跟出门,探了探脑袋,拿起手机就想打电话。

“威廉还在他手上。”我制止了她鲁莽的行动。

“聪明,”蚩离君弹弹手指,一只白色的纸蝴蝶轻飘飘地飞来,在风中旋转了几个圈,刚好落在红羽布置的结界旁。我打开纸蝴蝶,上面写了一个时间和一个地点。蚩离君纵身跃上屋檐,阴沉嘶哑的笑声传来,“夜瞳,和前未婚夫约会是要偷偷摸摸独身来的,若是让人知道了,约会泡汤,或许我会忍不住吃点狗心狗肺来抚慰自己痛苦的心啊。”

疯狂的笑声,越行越远,在夜色里格外可怕。

鹦哥除狐假虎威外,毫无战斗能力,她颤抖着问:“怎么办?”

我尖尖的指甲陷入肉里,流出几滴鲜血,剧烈的疼痛压抑不住疯狂溢出的杀气,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上千年没开过的杀戒封印在蠢蠢欲动,战斗的欲望强烈得无法克制,我想砍下他两个脑袋来血祭。

鹦哥见我久久不答话,再问:“怎么办?还是打电话吧?”

“红羽走的时候,蚩离君并不在附近,他是借外卖电话,将威廉诱骗出去,显然他有监视我们的手段,只要你通知红羽,威廉就不具备人质的价值,必死无疑。”我深呼吸一口气,做出决定,“可是事情的罪魁祸首是我,蚩离君的目标也是我,我亲自过去,试探他的底线和要求,威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鹦哥结结巴巴道:“可。。。。。。可是,他要杀你。”

“是的,”我果断道,“如果我在约定时间的一小时后没动静,就是凶多吉少,你立即打电话告诉红羽和蓝凌,让他们去杀蚩离君,替我和威廉报仇。”

鹦哥不敢置信地问:“可是,你不是罪讨厌那头狗吗?不是我淡薄,电视剧里经常有这种倒霉情节,就算你去了,也是中陷阱机会高。一个人牺牲总比两个人牺牲好。。。。。。”

我说:“你不懂。”

鹦哥眨巴眨巴眼睛,在外头很会装蒜,处处讨人喜欢,有众多朋友的她绝对不懂。

像我这样脾气糟糕,性格恶劣,处处惹人讨厌的猫。

如果威廉死了,这世上就没第二个蠢货会无条件喜欢我了。。。。。。

凋零的曼陀罗

凋零的曼陀罗

1

活猫还能被狗憋死?

威廉被绑架,让我失了—会神,待回过味来,已经跑过大半条街,然后站在十字路口,默默思考下一步行动。由于一只黑猫蹲在路边,看上去太呆了,其间遭遇女高中生递来火腿肠、过路大叔试图拐带、绑蝴蝶结哈巴狗骚扰等等,最后被拿着威廉发放的小广告在到处找猫的小学生发现,把我逼得四处逃窜,躲去阴暗角落方休。

我发誓,如果能把威廉这头死狗救回来,就炖了他做火锅吃。

天界失守,蚩离君逃到这光怪陆离的现代社会已好几个月,到处都是露胳膊大腿甚至三点式的美女们,想必早已看花了眼。如果他有心躲藏,找个战乱中的国度投靠,不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未必不能逃过天界的追捕,等熬过几百年,新旧事务层层堆积,只要不去天界那群懒鬼们眼前晃荡,说不准就睁只眼闭只眼就把他放了,何苦来找我和威廉晦气?

我俩是在蓝凌面前挂上号的红人,背后又有红羽这神禽做师姐,有最护短的南山仙君做师父,若是死了,事情那就是要追杀到底的局面了。

所有能在妖界立足多年的妖怪,靠的不全是能打善战,更多的是冷静,只要可能,都愿意置身事外,尽最大可能保住性命,离天界相关的家伙越远越好,否则便是蠢材。为了复仇同归于尽,更是蠢上加蠢。

像威廉这种看见萌猫就挪不动腿、连刀山火海都敢冲的狗,最不靠谱了!

蚩离君的智商难道被黑狱折磨得和狗差不多了吗?

同为五山妖怪,我为他掬一把同情之泪,再为被那么多蠢货缠上的自己,来三把倒霉之泪。

从古至今,绑架勒索的方式都大同小异。

蚩离君给我的地址,是市中心公园的湖心小岛,如今已是晚上两点,晚上散步的游人早已归家,大半路灯已经关闭,草丛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知是蛇虫鼠蚁还是留下来不知做什么的情侣。

初夏的气温有些冷,我走到漆黑的游船码边,没发现蚩离君和狗的存在。银色月光倒影水中,波光粼粼,偶尔几条鲤鱼跃起,带着淡淡荷香,比白天游人群聚的时候,美艳了不知多少倍。可惜猫是天生怕水的种族,蚩离君却擅长水战,我自知在水边和他打的胜算又低了几分,心里有些烦躁,对着湖心小岛叫了几声威廉的名字,听不到回应,只看见小岛深处有弱弱的灯光,唯恐他已经变成烤狗,在明知有圈套的前提下,也只好硬着头皮想办法渡湖。

现代社会,还搞一苇渡江、八仙过海什么的,都太装十三了。

我熟练地撬开游艇管理处的锁,拿了把脚动天鹅游艇的钥匙,按租船规矩算了下时间,在钱包里抽了十几张红票子,压在管理员没洗干净的杯子下面,然后把锁弄回原来模样,再理直气壮地踩着脚踏,划船往湖心小岛去了。(橘花散里友情提示:开锁偷船是高等技术,非妖怪勿学。)

湖心小岛是个花园,种了玫瑰、桃花、山茶等各色花草,其中颇有几棵名贵品种,比如花鹤翎、绯爪芙蓉和玉盘金华之类,花粉的味道阵阵呛人,呛得我鼻子难受,阵阵发痒,很努力忍耐,才没有打喷嚏。小岛上站着熟悉的瘦弱身影,是素来喜欢讨好我的柳妖,带着满身伤痕,在上岛处战战栗栗地等我,手里捧着个漂亮的瓷盒,低眉顺眼呈上,哭丧着说:“蚩离君命我在此迎接黑山之主。”

小妖怪被大妖怪打-顿,一般都很服帖。

我知晓蚩离君的手段,不是每个人都受得起,所以对她见风使舵也不以为意,只是对她手上的瓷盒感到不安。

柳妖继续努力做传话简:“蚩离君说,他要和你打架,还用不着下毒。”

我感到丢脸,强撑:“谁怕毒了!我是怕那不要脸的下春药!”

柳妖原本看上去就很弱的身子骨再加上小白花面孔,衬得我好像是她男人的恶毒女配似的,还呜咽道:“夜瞳姐,你就开吧。蚩离君抓我做丫鬟服侍,他好凶,好厉害,反抗他的都死光了,好多小妖怪都死了,我下个月就要和第七十二任老公结婚了,还不想死!”

柳妖在人间名叫柳莹莹,是个很专情的好孩子,她每任老公都是人类,而且感情很好,从一而终,在部分妖怪里面口碑很好,部分妖怪里是脑残。

形势逼人,我不好迟疑,接过瓷盒,触感冰凉。

打开盖子,可见光泽润亮的盒子里,静静躺了朵被冰块凝固的白色山茶花,将所有花粉与香味封锁,含蓄美丽,恍若月下美人。

前尘旧梦,扑面而来,尘封已久的记忆,并没有我想象中那般全部忘光。

那是五千年前,他曾送给我的礼物。

蚩离君爱花,他在霞山深处,种了大片大片的桃花,年年春天,桃花吐蕊,恍若接天红霞,映得整座山头都变做火红,有经过的人类看见这般美景,以为进了仙境,回去耳闻口传,霞山因此得名。蚩离君将自己住的山洞命名为曼陀罗馆,在洞前种了七十二株曼陀罗花,红的热烈、粉的娇嫩,白的清雅,其中有株现名为洒金宝珠的白茶花,在没有培植技术的古代,是三皇五帝都难求的奇珍,也是让他爱不释手的宝贝,故耗费气力,尽心呵护。花开时,他会召开盛大的花宴,邀请五湖四海的妖怪与山神,同赏茶花。身为五山同盟的一员,又住霞山隔壁,我那时喜欢骂他,但对他的厌恶还没那么深,所以不想在外人面前太不给面子,免得被有心妖怪钻了空子,只好带着人前往,给他做个场面。

古代的曼陀罗就是茶花,七十二株茶花争奇斗艳,如亭亭玉立的娇媚少女,层层展开美貌容颜,淡雅娇俏,婀娜多姿,艳压桃李。蚩离君身边那株洒金宝珠,更是花开多瓣,妙不可言,就连素不爱花的我,都不得不承认它真的很美。

花下喝酒,女妖们起舞奏乐,高歌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