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郎揉揉眼睛,再问:“美人啊,你裙子下伸出的毛茸茸东西是什么?”

我笑嘻嘻地说:“是尾巴啊。”

“哦,尾巴好啊,尾巴……”周大郎猛地酒醒了,眼睛如铜铃般瞪大,死死地看着我,手足并用往后缩,“妖,妖……”

人类看见妖怪的反应就没几个有新意的。我不等他叫出声,就捂住了他的嘴,凶神恶煞道:“卑贱的人类,敢在你夜瞳姑奶奶的头上动土?活腻了吗?”

周大郎脸色铁青,就好像被侵犯的弱女子般挣扎不已。

我重重一脚踹去他下身。

周大郎眼泪鼻涕都飘出来了,痛苦得五官扭曲。听说他是周家独子,他爹坏事做尽,天天被人诅咒断子绝孙……(夜瞳在此友情提示,过于厉害的诅咒是会灵验的,坏事最好别做过头。)

我拿出蝶妖给的忘忧粉往他嘴里塞,消除今夜记忆,可惜我对毒药也不在行,分量忘了是放多少,干脆全部倒进去,灌得他口吐白沫,晕厥过去,弄醒后好像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我甚感满意,用茶水洗去手上药水残末,变回猫身溜了。

第二天早上,周家的人发现大郎痴呆了,怀疑我是仇家派来的刺客,四处张贴公告悬赏捉拿,我已与苏仲景远走高飞了。

路上,苏仲景牵过我的手,他说:“夜瞳,谢谢你。”

我忽然有些被雷劈般的感觉,飞快抽回手,没吱声。

我从未和人类的心靠得那么近,近得让猫不知所措。

我不讨厌这个男人,他很温暖,就像我最爱的阳光,无论我是多么的别扭,他都能照到我内心的最深处。我却不太介意被看穿,对非我族类的他发自内心的信任,甚至觉得和他呆在一起过日子很开心,这样的感觉是什么?

苏仲景等了很久,问:“夜瞳,你嘴角扬起,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吗?”

我回过神,发现自己想的东西不太对劲,眼珠转了又转,大笑掩饰道:“我发现你的名字不好听,仲景仲景,一点也不顺口,笨点的妖怪肯定记不住,我给你起个绰号叫粽子算了 !粽子粽子,好吃又好记!”

苏仲景脾气好,他笑笑没反对。

我当他默认,“粽子粽子”叫了无数次。

苏仲景问:“我们去哪里?”

“洛阳不能呆了”,我深思熟虑,“我妖力恢复大半,足够应付寻常妖怪。你跟我回黑山混吧,那里是我的地盘,没人欺负你。如果你不喜欢……”

人类多数是不喜欢和妖怪混居的,苏仲景却对我笑着点头,没有—丝不情愿。

我大喜,从怀里掏出个玉扣,丢过去,得意道:“见你识趣,赏你的。”

苏仲景接过玉扣,喜上眉梢,急切问:“你怎么弄回来的?”

“不是偷的,”我知他不认可用扒窃弄东西,所以解释道,“从周府出来的那个早上,我带着几个装成周府丫鬟的女妖怪去那个当铺,告诉当铺老板,那个玉扣是我恩公的,我恩公还是周大郎的同窗,周大郎让我赎回它,还给恩公。周兴酷吏恶名在外,经常随便捏造罪名抓无辜。当铺老板不过区区平民百姓,哪敢让他知道自己欺负他儿子同窗和他儿子的女人的恩公? 他怕得腿软,被我吓唬两下,哭着要白送,不过我按原价把银子丢了给他 ……所以也不算骗的!”

玉扣给当铺老板穿了根红绳,做成吉祥扣。

苏仲景欢喜抚摸着玉扣上的花纹,连眼睛都在笑。

我忽然觉得不做贼猫,也不错。

他再次伸出满是疤痕的手,拉过我的手。

我这次僵硬了片刻,没有缩回。

红绳缠过白皙的手腕,漂亮的玉石贴着肌肤,温润舒适。他低下头,细心地打出最漂亮的绳结,宛如皇家工匠在制作最神圣的瓷器,他目光里带着淡淡的情意,却不含丝毫亵渎,仿佛正爱慕着敦煌壁画上的飞天的信徒,我能感受到他呼吸急促,升高的体温,还有心里那满载至洋溢的温柔。

我的脸火辣辣的烫,唯恐他发现自己的丑态而丢脸,急忙傲慢地“哼”了声做掩饰,将视线转至别处,看着满山的青绿来努力平静情绪,心里却有一丝莫名的高兴。

6

我迁就苏仲景的凡人体质,一路上游山玩水,花了两个月才回到黑山。

妖怪们对人类各种长相接受度很高,帅哥和丑男没区别,所以不歧视苏仲景的外貌。但正如大部分人类都厌恶妖怪,妖怪对人类也很厌恶。他们对我把不是食物的人类带回来,都感到不解,就连我亲信的下属都在抱怨。奈何我霸道惯了,所以他们抱怨归抱怨,却不敢随便伤害苏仲景。

我揍了不少说苏仲景坏话的妖怪立威,终究有些担忧。

所幸苏仲景的人品好得连妖怪都认同,从不为非作歹、仗势欺人,偶尔我欺负妖怪的时候,他还会帮忙说好话、做调节,安抚我怒火。久而久之, 大家也认同了他的存在,偶尔也会和他说说话。某天,在蝶妖来找苏仲景聊天,问他洛阳最新的仕女装扮。苏仲景无意间提起美妙诗篇,大加赞美。 奈何黑山地处中原边境,穷乡僻壤,人类识字的都不多,何况妖怪?论读书,翻遍整个五山的妖怪都找不出一个像样的,他们对读书人的唯一印象就是肉嫩些,能从读书声里弄懂“子曰”不是“子日”的家伙就算很了不起了。

蝶妖对书本鄙视至极,坚持认为花时间去念书还不如学打扮。于是, 苏仲景从我堆满乱七八糟杂物的库房里找出一把古琴,奏曲唱了首《春江花月夜》,琴声悠悠,歌声高昂,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一句方绝,花月美景呼之欲出,全曲奏完,余韵悠悠,苏仲景为她解释诗中美景。我在隔壁装睡偷听,细细咀嚼,豁然开朗,只觉美得让人心胸澎湃,有些意动。蝶妖更是盈盈下拜,甘愿为徒,学习博大精深的人类文化。

苏仲景成了夫子,他因妖施教,先给她讲故事,讲诗词歌赋,讲历史,最后再到四书五经。他讲课讲得比五山附近的人类夫子强多了,不拘一格, 生动活泼,夹杂着各种例子和生动趣事,经常听得大家笑语连连,只恨不得从早讲到晚,别停歇。蝶妖学上瘾,拖来姐妹,男妖怪看见这里美女扎堆,也跑过来,结果听课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就连隔壁霞山、白山的妖怪们都不辞辛苦,每天跑过来念书。我作为山主,在大家都学识字的时候,怎能身居其后?除占据最佳位置听课,殴打比我成绩好的同窗外,每天晚上还让苏仲景给我开小灶,讲世上各种奇怪的传闻轶事。困极了,就趴他腿上,在朗朗读书声中入睡。

妖界读书风潮自此盛行,许多妖怪见到苏仲景,都会尊敬地称一声:“夫子”,遇到什么争执打架,我偶尔也让他代替自己出面做调节,他能明白我胡说八道背后的意思,比我脾气好,处事公正,以理服人,往往能让大家心服口服,地位越发高涨,不过五年时光,隐隐有军师的架势。

小倩出嫁后的那个春天,我觉得苏仲景看我的目光越发热切,那是雄性想向雌性求偶的预兆。我早已被苏仲景无条件的溺爱,宠得半刻都不愿离开他了,经过辗转反侧,思前想后,最后决定,如果他来求婚,就先狠狠拒绝,等他苦苦哀求几次后,就做出勉为其难、大发慈悲的模样同意!

可是,我等了又等,拒绝的话酝酿了好几回,看似狠毒又留了点余地的拒绝说辞都准备好了,苏仲景却迟迟没有来求偶。

这该死的男人太不是东西了!

我等得不耐烦,让偶尔回黑山省亲的小倩去暗示他。

小情传回来的消息却是他不愿意向我求偶。

区区一个人类,敢不娶我?

我怒,我暴怒,我怒极掀桌,我把正在众人面前授课的他拖了回去,一爪子架到他脖子上,凶神恶煞地问:“你这死粽子,我堂堂黑山之主,万年猫妖,要美貌有美貌,要身手有身手,你居然敢看不上我?活腻了吗?!说,是不是在嫌我是妖怪!脾气差!性格坏!年纪大!没文化?! 配不上你个酸腐该死的读书人!有文化很了不起吗!”

苏仲景给我吓得脸都白了,过了好久,才死命摇头,黯然解释:“我太丑……”

“借口!”我不等他说完,立即驳回,“丑什么丑?全天下人类都长差不多!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没点特色。你这模样好歹走进人群里,我还找得着!你明明就是嫌我脾气差!”

苏仲景说:“不是的,你很好。”

我怒:“我是远近扬名的坏脾气!哪里好了?!”

“你脾气确实不太好,可是你人好,”苏仲景极少有地不顾我脸色,再次说起我不爱听的东西,“除非遇到真正的强盗或恶人,你虽坏脾气,爱蛮不讲理,爱打架,爱欺负人,却极少杀人。而且大妖怪的统治下,黑山的死亡率是最低的,黑山妖怪在外头被欺负的也是最少的。黑山附近的村庄,你虽然偶尔会去偷鸡摸狗,可是没让他们在妖怪手下死过人。五山附近的村民年年都拜大仙,上供猪羊,只有你会在遇上蝗灾、洪水、干旱的季节,派妖怪去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在妖界,善良的妖怪只有被欺负的命。

我早几千年就抛弃了善良和好心!更不稀罕他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夸我,我只要他明明看起来喜欢我,却不肯娶我的答案!

如果今天他说的话不能让我满意,我就把他揍得半个月起不了床!

苏仲景受不住我无赖,被逼得没办法,只好解释:“我是人类,寿命短暂,转瞬就老了,到时候红颜白发,难以般配……”

意想不到的答案,我愣了。

对妖怪恒久不变的时间,对凡人而言,短暂如蜉蝣。

我才发现,六年过去,原来十七岁的少年长大了,没烧伤的地方长出胡渣,有了成熟的轮廓,身材也变得高大起来。随着日转月移,他还会变的,总有天柔顺的青丝会化作花白,清澈漂亮的双眼变得浑浊,眼角长出无数皱纹,挺直的腰杆渐渐弯曲,腿脚慢慢失灵,甚至记忆开始混乱,直至生命消逝。可是我从未想过有天会失去他。

妖怪与人类结婚的故事里,往往到举案齐眉,就戛然而止。

没有妖怪告诉我,当喜欢的人类配偶不在了,应该怎么做?

苏仲景说:“认识你已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自小倩为采臣放弃妖骨,堕入轮回后,我想了好久,我们做朋友已足矣,做夫妻……我怕我老了,死了,你会难过。”

我和小倩不同,我放弃妖骨就变成猫了,更加不可能和人类在一起。

“没关系啦……”我越想越乱,脑子就像团解不开的麻。

可是,为什么要解?

“人类就爱胡思乱想,你读过那么多书,”我反问,“可知森林里懦弱无能的免子,随时都会丧生在猛兽的口下,可是它们还是会享露水洗净的绿草、交错的古树枝桠间透过的阳光,快乐地活在当下?”

苏仲景闻言一窒。

我抬头,踮脚,闭眼,轻轻吻上他的脸频的伤痕,然后在唇间碰了碰,然后看着他。很多话,我没有说出口,可是我知道他会懂。

苏仲景和我对视了很久,忽然悟了。他抱紧我,心跳的声音快得如最急促的鼓点。

洞窟里,有水珠滴落,我肩上传来湿热的感觉,他说:“夜瞳,对不起。明知道不能陪你一生一世,明知道越相爱越会让你伤心,我还是忍不住爱上你。”

他永远舍不得伤害我,所以犹豫,所以抗拒。

我拍拍他的背:“没关系,我是朝秦暮楚的妖怪,可以用变化术陪你慢慢变老,等你死了我就忘掉你改嫁,别这样看着我,天底下帅妖怪那么多,我保证忘掉你,保证会改嫁,好不好……”

至少,现在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我们可以努力在他活着的岁月里享受当下!

生平第一次,我想让别人开心……

7

婚后的日子,我有尝试做一些人类雌性的行为,比如做饭。

可惜我做饭的起因是荒诞故事,过程是恐怖故事,结局是悲剧故事,苏仲景很努力地想将悲剧扭转成喜剧,可是悲剧多几次,他的肠胃终于撑不住了,闹得我超没脸,躲角落里郁闷。最后他想了又想,跑过来说:“人类中,‘贤’其实是‘闲’事的‘闲’,闲着没事干的妻子才是好妻子,努力闲惠,做闲妻,什么家务都别干才是对的。”

我给他绕得直挠头:“小倩不是这样说的。”

苏仲景痛心疾首道:“所以她不闲惠,你可千万别学她。”

我觉得他可能是安慰我,不过安慰得很中听,于是依了。

我不做家务的生活井井有条,房间不会变成命案现场,黑山的妖怪不会被骚扰,大家都很快乐。

有时候我会和苏仲景去人类的城镇里玩,看花灯,看龙舟,逛庙会,看大戏什么的。苏仲景蒙着面纱,不喜欢惹是生非,我这辈子惹的事够多,不差少惹几件,每次进城都变成又瘦又矮,高颧骨扁鼻梁厚嘴巴,满脸麻子,看上去就尖酸刻薄没人要的妇人,免得被周大郎那样的家伙缠上。

黑山富饶,我贪吃。苏仲景年幼时也锦衣玉食过,很懂得吃喝之道,去很好吃的摊子,帮我选出最好吃的美食。偶尔遇上些不知事的纨绔,见他貌丑,冷嘲热讽,苏仲景却不太在意。我总是黑着脸冲过去,又想起不惹事的承诺,再黑着脸冲回来。

街上锣鼓震天,报喜声传,是城东张家二郎中了举人,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老父热泪盈眶,大摆流水宴,庆贺家门出贵人。邻人纷纷恭贺,未出闺的小娘子们羞答答地瞧,只夸二郎是文曲星下凡,俊俏好儿郎。酒摊旁边,有读书人好生羡幕,议论纷纷,然后看一眼我眼前堆的盘子,再看一眼苏仲景的书生打扮,忍不住窃笑:“哪来装腔作势的丑八怪和乡下婆娘?以为披上长袍就能装读书人吗?”

苏仲景觉得他们不对,想开口与他们商讨几句圣贤书,奈何风吹面纱,露出真面目。

读书人个个表情就像见了鬼,吓得跳起,直往后退,继而纷纷鄙夷,连看都不肯看他一眼,更别提说话了。

苏仲景低下头,有些落寞。

我也替他难过。

无论妖怪们多喜欢他,也改变不了他是人类的事实。我曾听见他在梦里与友人高谈论阔,引古据今地争论时事,也曾看见他在梦里,含泪呼唤死去的爹娘。可惜梦想只能做梦实现,他藏在心里。

我望着高头大马带着新科举人穿过街道,人人夸好,心里有些不甘。若我的郎君不是被大火毁去容貌,肯定比这丑八怪举人英俊一千倍,若人类不是以貌取人,断了他的求学之路,他的才华会比这白痴举人高一万倍!

区区相貌之别,割开了天与地。

为何那么蠢的举人会被夸奖?我那么好的男人要被嘲笑?!

苏仲景善良,能忍受同类嘲笑,在山里安分过日子。

我脾气不好,为他不甘!

我玩空心思想办法给他治疗脸上的伤痕,可惜他的伤痕过于陈旧,极难痊愈,大部分的妖怪自愈能力都很强,也不太在乎美丑,没有研究治疗烫伤的必要。天界倒是有灵丹妙药,但偷仙药是重罪,而且有重兵把守,很难偷。

有没有不去天界,就能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呢?

在我想得山穷水尽,在城镇乱转的时候,听见有人类小媳妇在哭哭啼啼:“要是我当初不嫁给他就好了。”她母亲在劝:“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听见两人的对话,灵光闪过,我忽然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我急匆匆跑去问苏仲景:“如果可以重新开始,你想不想自己的脸平安无事,家人全部回来,快快活活过日子?”

苏仲景正在烧饭,忙得头也没回道:“想,自然想。”

我再次确认:“真想? ”

苏仲景被我勾起伤心事,犹豫道:“谁不想念家人?我也只能是想想了。”

“嘿嘿。”我笑了两声,跑了。

我决定给他一个天底下最大的惊喜!

我要去阻止当年那场火灾,让他不会受伤,也不会家破人亡了!他会继续念书,会中举,会做官,而且是个好官。虽然我不太喜欢在城里生活,不过为了他,也可以勉强自己做个官夫人的。

8

妖界唯一有控制时间能力的是烛九阴,他很喜欢睡觉,一睡就是千年。

作为一个很老资格的妖怪,我知道他的下落。

花费了两个月时间准备,我偷偷摸摸地潜入烛九阴沉睡的洞窟,偷了他掌控时间用的宝盒,再借助从别人处哄到手的操作法阵,将时间逆流, 一地没有出错,回到了十二年前。苏府在办白事,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所有仆人都忙得团团转。年幼的苏仲景长得还很稚嫩,粉扑扑的脸蛋,和女孩子般秀气,格外可爱,他正为逝去的爷爷哭得伤心。旁边的义仆抹着眼泪,一边嚎啕,一边劝他不要伤心过度,有伤身体。

我蹲在屋檐上,一边看他,一边等待夜幕降临。

真哭的,假哭的,人群渐渐散去,由于来客人数超过预计许多,苏府预算不周,管事的苏母病倒,新管事赏罚混乱,仆役们多了好几倍的工作量,个个累得双腿发颤,困得眼皮发抖,怨声连天。负责看守灵堂烛火的小丫鬟,像鸡啄米似地打瞌睡,其余人也瘫倒一片。

我轻轻从屋擔跃下,先去苏母房间,躲过同样打瞌睡的丫鬟,将一颗妖界的灵药丢进她嘴里,然后跑去灵堂,守在阴暗角落。

偷油的小老鼠,叽叽喳喳从角落里跑出来,想跳上烛台。被我从黑暗里窜出,一巴掌一个,打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发誓再也不敢来了。

烛火静静地烧,直到天亮。

我唯恐生事,在苏家守候了好几天,直到白事办完,苏母病愈,所有事情恢复正常为止。

苏仲景应该没事了吧7

临走前,我兜去后院看他,见他还在为爷爷去世哭泣,趁义仆走开,跳上矮几,蹭蹭他,“喵喵”叫了两声,试图逗他开心。

“小猫咪?”苏仲景从悲伤中抬头,看见我在打滚肚子逗他,眼睛亮了亮,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露出我从未见过的小酒窝。他从桌子上端下一碟糕点,悄悄递到我面前,低声道:“猫咪对不起,现在家里没有鱼,你吃糕点吗?”

不要太伤心噢,比起原来死全家,侧在只死爷爷,已经很幸运了。

我用爪子拍拍他的手,表示安慰,然后很给面子地叼起块蛋糕,转头跑了。

“小猫咪,别跑。”苏仲景追了几步,可惜速度没我快,拦不住。

我跳上屋檐,转瞬离开苏家,重新启动法阵。

回到十二年后,我兴高采烈地变回人身,准备去报喜,忽然发现手上空荡荡的,好像有什么不见了。我迟钝了好一会,才发现苏仲景送我的玉扣, 不知何时掉了。

一股极度的恐慌涌上心头,我忽然发现高兴过头,有什么东西好像忘记了。

我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回去黑山。

黑山群妖依旧,苏仲景却不在了。

我的洞窟里,没有任何他曾存在的痕迹。

我呆了呆,出去抓住个小妖怪问:“粽子呢? ”

小妖怪莫名其妙:“那是谁啊? ”

我怒:“是人类啊!”

小妖怪口水:“好吃的?”

“……”

我终于发现不对的是什么。

如果苏仲景没有受伤,他依旧是苏家郎君,在人类社会读书,孝顺父母,不可能去荒山野岭转悠,捡到受伤的我,自然也不会爱上我,和我在一起。

我的手脚渐渐冰凉,头脑渐渐迟钝。

天空中传来熟悉的声音,湖水般平静的声调里藏着如火的灼热,是红羽:“那头名叫夜瞳的畜生!奉天界之名,将你捉拿归案!”

我惊愕地抬头,不知自己犯了什么要引起天界大规模追杀的事。

红羽弹指,团团火焰,连珠而来。

我正失魂落魄,没有和她打架的心思,夺路而逃。

幸好猫天生擅长隐藏,我花了很多心思,甩开了红羽的追杀。我没有去更安全的海外,而是冒险来到被天界监管的洛阳。我不相信苏仲景会忘了我,我相信只要把他抓走,好好调教几个月,他一定会重新爱上我的!

苏府的装饰和十二年前,没多大变化,只是门前那对石狮子和牌匾更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