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没理会曲灵和邹玲,放下一直咬着不喝的茶杯,掂筷子挟了只元宵,小心的咬了一口。

“看看,这是个会吃的,学着点。”邹玲指着盛夏接着教训曲灵。

老常把各人要喝的酒放到各人面前。

盛夏又咬了口元宵,端起面前温热的黄酒,喝了一大口。

“小夏没什么事吧?”周凯看着明显沉郁不乐的盛夏,看着米丽问道。

“暂时没什么事吧。”米丽把面前的黄酒往旁边推了推,示意老常给她一个杯子,倒了大半杯白酒,“我陪邹玲喝点白的。”

周凯看着盛夏,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阴晦下来,端起杯子,仰头喝了一大口。

老常看起来更加沉郁,端起红酒,一口接一口先喝完了一杯。

邹玲心情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着米丽倒上了白酒,举起杯子,欠身过去和米丽碰了碰杯子,仰起头,一口气喝光了一杯白酒。

连曲灵也觉得不对了,捏着她的甜白,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看到的,好象没一个脸上带笑的,看的她不知道先问哪一个才好。

盛夏吃了两个元宵,再去吃其它的菜,只吃只喝,不说话。

盛夏不说话,米丽也不说话了,跟盛夏一样闷头吃喝。

老常本来就话少,这会儿更是埋头连吃带喝,眼皮都不抬。

周凯偶尔瞄一眼盛夏和米丽,邹玲瞄着周凯,两个人各有心事,吃得少喝得多,也不说话。

曲灵看了一圈,再看一圈,一眼瞄见炸元宵没几个了,急忙伸筷子过去,怎么回事一会儿再说吧,赶紧吃东西。

盛夏喝了四五杯酒,吃饱了,放下筷子,看着米丽道:“老米,我想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你说,我到底看上他什么了?我怎么越想越稀里糊涂呢?”

“嗯?”米丽一个怔神,随即反应过来,她问的是卫桓。

“谁?你说谁?”见总算有人说话了,曲灵顿时松了口气,立刻紧盯着盛夏问道,盛夏这话,她没听懂。

老常继续闷头喝酒,邹玲片刻呆怔之后,若有所悟,周凯看着盛夏,嘿了一声,“这就对了,你要是想明白了,那就是这阵热风过去了。”

院子门口,卫桓曲着一条腿,坐的十分自在惬意,厨房里的叮叮噹噹,他的的清清楚楚,不过,入他耳的,只有盛夏那句话,其它的声音就是听而不闻了。

到底看上他什么?

卫桓嘴角挑起,笑意盎然。

这句话羽问过他:你到底看上她哪一条了?

他认真想过很久,他不知道他到底看上她哪一条哪一处了,他也不知道他爱上她才能了,他只知道,他头一次看到她直直飞出去,狼狈摔下,再一路滚下去,被那丛灌木挡住,看着她伸手摘了粒红红的果子放进嘴里,喜笑颜开时,他眼里的一切,突然有了几丝颜色,他头一回发现,绿叶很翠,红果很艳。

他不知道他看上她哪儿了,他只知道,有她在身边,周围的一切,他的世界里,有了颜色,有了声音,有了味道……

遇到她之前……

卫桓一丝丝,仔细而认真的回想着从前。

遇到她之前,他的世界里好象就是灰蒙蒙的一团,除了时不时的一团团刺目的血肉,最初是让他想要撕裂一切的悲伤和愤怒,后来,就是杀意,再后来,连杀意也淡了,他漫无目的的飘荡,看山如山,看水是水,飘在风中,就成了风。

自从遇到她之后,一切都不同了,他还重新尝到了味道,食物的味道,水的味道,风的味道,还有,这酒的味道。

卫桓低头看着杯子里红艳艳的葡萄酒,一切的美好和精彩,都是她带给他的。

她怎么看上了他?

这话,她从前常说,她常常托着腮,看着他,一声一声的叹气:“你说,我怎么看上你了?”

他每次都很认真的和她一起找原因:因为我们两个脾气相投?因为我做的菜好吃?因为我爱你?因为你喜欢跟我说话?

她一样一样摇头,叹气,“都不是啊,我觉得就是因为你长的好看,我没出息,惑于美色!”

卫桓想的笑起来,他真喜欢她的惑于美色。

厨房里,周凯被盛夏这一句话问的精神上来了。

“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听说过吧?我觉得这句话算是深得一个情的精髓了,就在一个不知所起!知道了,那就不是情了。”周凯啧啧有声。

“胡说八道!”邹玲的评语简洁明了。

“我告诉你,”周凯理也没理邹玲,头往前伸,只看着盛夏说话,“这个我最有经验,能不能看上,就那一眼,一眼看上了,就是看上了,这一眼没看上,以后再看上的机会,基本上没有。”

“我头一眼没看上他。”盛夏斜着周凯。

“我说的这个头一眼看上,不是看到头一眼,就一头扎进去爱个死去活来,那怎么可能?这个头一眼,是头一眼看到他她……这么说吧,比如一群人,都是生人,你一眼看过去,先看到他她,或者是,你就记住他她了,或者是,你就记他她记的最清楚,这就说明,你头一眼,就看上他她了。”

盛夏斜着周凯,哼了一声没说话。

她头一回看到他,嗯,确实,一群人过来,她就奔着他过去了,结果她就被保安拖走了。

“这头一眼,你为什么就看到了他她,为什么就记他她记的最清楚?这个事儿,根本没道理,当然,这个,也没人去想,人吧,空有一个大脑,肯用的不多。”周凯顺带鄙夷了一下除他之外的人。

“我跟你说,这个头一眼看到,记他她记的最清楚,这个,就是看上了,再之后,你再看到他她,都是带着美颜滤镜,还是重度的,你看一眼美一层,然后有一天,你突然发现,我怎么爱上他她了?为什么?”

周凯摊着手,嘴角开始往下扯,啧啧有声,“这有什么好想的?爱这个字,哪有道理?哪有什么为什么?能说出一二三的,统统都不是爱。”

“这话,好象,是不是有点儿道理?”米丽迟疑不定的看着众人,这事她没经验,半点也没有。

“她不就是。”老常点了点邹玲。

“我怎么是了?我又没爱过谁!”邹玲矢口否认。

“邹玲姐,连我都看出来了,你这么说……”曲灵撇着嘴,后面的话,啧啧了两声,没再说下去。

邹玲脸一红,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周凯一脸干笑,“你这个,不就是,那一眼?”

“胡说八道,我哪一眼了?我哪一眼也没……”后面半句卡在邹玲喉咙里,没能说出来,“你救过我,我这是有道理的,能说出一二三。”

“话到这里,说就说吧,”周凯吸着气,“第一,我那个,一个救字,太过了,这些年,你帮我的,远远超过我帮你的,不论是次数,还是程度;第二,那一回,我不帮你,你那位导师,肯定也会把你拉出来,这个你心知肚明。行了,不说这个了。”

见邹玲竖眉要反驳,周凯急忙刹住这个话题。

“第二,救人一命这事多了,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那可都是看对了眼……咳,那个啥,话说到这里了,咱就事论事,人家救了你,你就非要以身相许,这不是报恩,这是讹诈。”

“你!”邹玲怒目金刚一般。

曲灵噗一声笑呛了,米丽斜着周凯,一脸无语,盛夏托着腮,看着周凯和邹玲,看的听的颇有滋味。

“我是说别人,你看你,这话还能不能说下去了?”周凯摊着手。

“你说!”邹玲拧过头。

“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头一眼,就看上了我了,我帮不帮你,你当时,都看上我了,不是因为我帮了你。

我当时看出来了,不过,我以为你过一阵子就能清醒了,没想到,这大概也是俗话常说的,偷到不如偷不到……”

“胡说八道!”邹玲简直急眼了,一巴掌打在周凯后背上。

“好好好,胡说八道。”周凯被邹玲打的胸口撞在餐桌上,“说正事,我这是为了小夏。你看,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人,什么德行,你一清二楚对不对,我哪一条能够得上你?可你……”

周凯几声干笑,“这就是情感和理智,理智归理智,情感归情感,理智克制情感这种,是鬼话,你看,象你这种,足够理智了吧?那所谓理智能够克制情感的,其实是没有情感,他们以为他们有,其实没有,所以,他们所谓的克制,自我以为而已。”

“小玲,我跟你说,这货真不是个东西,他连我的主意都打过,鲜花珠宝灌酒色诱,手段百出,后来被我狠揍了一顿,才算死心了,这样的货,真不值得你,那啥。”米丽看着邹玲,认真劝告。

邹玲喉咙哽住,低头抿酒。

“没有道理讲,”周凯看着盛夏,“别再想什么为什么一二三了,等你能列出一二三条为什么的时候,两种,一种是你不再爱他了,列出一二三再否定掉,然后心安理得的分手,第二种,列清楚一二三再往前的,不是爱,是婚姻。”

“我觉得我好象能列出一二三了。”好一会儿,盛夏慢吞吞道。

☆、第一二七章 年夜谈

“那你列个试试。”周凯一脸的不相信。

老常抬头看向盛夏,米丽高挑着眉毛,一脸的根本不信。

“小夏你还没追上人家呢。”曲灵伸头提醒盛夏。

“这是两回事。”邹玲伸手按回曲灵,看向盛夏,“说说。”

“第一,因为他好看,太好看了。”盛夏竖起一根指头。

“哈!”周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邹玲一巴掌拍在周凯肩上,“闭嘴。”

“第二条,他对我一点儿都不好。”盛夏接着竖第二根指头。

“你这两条一个南一个北,你到底是列为什么喜欢他,还是为什么不喜欢他?”周凯不停的拍着桌子。

“小夏说的对,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小夏你别理他,你接着说。”曲灵掉转筷头,隔着盛夏去敲周凯的手。

“没了。”盛夏托着腮想了一会儿,是没了,能想出来的,就这两条,别的,她都不了解他,哪还有别的?

“你这叫什么一二三?”周凯被曲灵敲了几筷子,不拍桌子了,改跺着脚笑。

“别的也就算了,好看这一条,”邹玲不理周凯了,看着盛夏,一脸同情,“戒起来最难,戒不掉,除非他以后长残发福变丑了,否则,唉!”

连盛夏在内,众人齐齐看向周凯,周凯举起胳膊晃了晃,一脸得意,他可不会长残发福。

“我觉得周凯是个渣男,标准的。”曲灵上上下下打量着周凯,嘴撇成了八字。

“胡说八道!”周凯立刻驳回。

“他说的对。”米丽点着周凯,“他有什么渣的?”

“那邹玲姐……”曲灵被米丽的话说的愣呵了,米姨不该跟她一起骂周凯么,怎么这胡说八道是说她的?

“我怎么样跟他有什么关系?”曲灵的邹玲姐刚出口,就被邹玲打断,“他没给过我希望,更没承诺过我,他渣不渣跟我没关系,就是渣,也不渣在我这里。”

“他见一个爱一个……”曲灵嘀咕了句。

“他那不叫见一个爱一个,他压根没爱过,他那些都是**,区别只是一次性,两三次,超短期,短期,连个长期的都没有,上床前说的清楚明白,这个不算渣。”米丽对周凯清楚明白。

曲灵撇着周凯,没说话。

“这是他的生活态度。”盛在看着曲灵,认真道:“他要活的无牵无挂,及时行乐,还有,他希望英年早逝,最好别超过五十,横死最佳。”

周凯一边笑一边点头,冲瞪着他的曲灵举了举杯子。

邹玲脸色微白,端起酒喝了一大口。

盛夏说的这些,她都知道,包括横死最佳。

“小灵儿,你们人吧,千奇百怪的很,可偏偏有很多人,但凡看到听到跟自己不一样的,跳脚就骂,什么渣啊什么的,听到不爱听的,看到不爱看的,立刻跳脚骂人家这个不正那个不正,好象他她是个行走的量具,专门量人的样版。

你可别跟着蠢成这样,你这脑袋上五官俱全,得学会自己听自己看自己好好想。”

米丽一边说,一边在曲灵头上拍了一巴掌。

“我知道了。”曲灵赶紧答应。

“老米说得对。”邹玲欠身拿过酒瓶,给自己又倒了大半杯白酒,“照那些量具的标准,他是渣,我也是个渣。为什么呢,我不靠男人,不结婚,不生孩子,自己挣了钱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小鲜肉也找过,那些量具要是结了婚,所有没结婚的都是人生失败者,所有不结婚的都是怪物败类,她没生孩子前,所有生孩子的都是行走的子宫男权代表,等她生了孩子,所有没生孩子的,都是田园女婊人类灭绝者,嘿!”

邹玲看起来很有了几分醉意。

“也是,”曲灵一脸若有所悟,“就连宋词她妈妈,还说过你,说你可怜,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没个家没个孩子,宋词她妈妈人挺好的。”

“哼。”邹玲带着几分自嘲冷哼了一声,“都是为你好,算了,不说了,老米陪我喝一杯。”

“不说这个话题了,”周凯见越说越偏,邹玲这心情越来越差,赶紧往别的地方拽,“说点正事吧,虽说大过年的,今天一大早,那个什么九局的那个队长,叫孙瀚的那个,就堵到我门口了。”

“孙瀚?”老米老常,连盛夏在内,都看向周凯。

“就是他,态度倒还不错,气色很差,说是从后半夜就开始折腾,被那个女人魂魄,说那个魂魄象抽风一样,翻来覆去和他说,有人吸她们的血,他们要害死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就这几句话,他说那个魂魄太激动,根本安静不下来,不停的尖叫,说来说去,就这两句话,他觉得严重,是看那她的样子,一说到他们,就恐惧极了。”

周凯两根手指按着眉头,一脸烦恼,“那个孙瀚,肯定还知道什么,我问他他就说没有,要是没有,就这么个女人魂魄,就这么几句胡言乱语,肯定不能让他重视成这样,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周凯从老米指到老常。

“我今天中午,来这儿之前,接了个案子,卡维家那位威尔森的夫人,死了,电话是从卡维家族律师事务所打过来的,我和他们有过合作,他们委托我代为处理威尔林夫人死亡这件事,接过电话我就打电话给王队长了,说是,还没确定是自然死亡,还是他杀,或是自杀。”

邹玲也接着道。

“那个他们,恐怕也是卡维家。”盛夏皱着眉头,看着米丽道。

“卡维家?”周凯和邹玲都有些意外,曲灵倒是淡定,对她不认识的一切人和事,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十分淡定,她又不认识。

“威尔森夫人算是自然死亡,照人的看法,是自然死亡。”盛夏看着邹玲道,“能争取的话,把她埋到龙头镇吧,她生在那里长在那里。”

邹玲更加意外,周凯眉头拧紧了。

“你跟孙瀚说,那个他们,吸血的,是卡维家族,他们一家门都是吸血鬼,最近不大太平,到滨海市来,说不定是有什么打算。他知道你跟我们关系不错,不用瞒,就告诉他是我们告诉你的,我们知道的,就这些,我们跟卡维家族从无往来,也井水不犯河水。”

盛夏接着和周凯道。

周凯听到最后,眉毛抬的老高,点着盛夏,“你说我们?我们?包括你?你是妖?”

“老米跟老常,我是怎么啦?我们是一家人。”盛夏白了周凯一眼。

“这倒是。”周凯松了口气,一下下拍着胸口,“你要是妖,那就太吓人了,还好还好,你以后别这么说话,要不我这就给孙瀚打个电话?我看他那样子,这个年他肯定过不好。”

周凯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看向盛夏,见盛夏点了头,一边拨手机,一边往外面去打电话。

“出什么大事了吗?”邹玲从米丽看到盛夏。

“不算吧,”盛夏抿了口酒,“卡维家族养血奴吸血这事,又不是一千年两千年了,从有卡维家族起,就有这个了,能算什么大事?”

邹玲脸青了,“那个九局,怎么不管这样的事?”

“这我们可不知道,碰到九局不死也得脱层皮,我们躲还躲不及呢。”米丽对九局的怨念可比对卡维家族大多了。

院门口的卫桓,听到盛夏一二三头一个就列了他长的好看,笑的杯子里的酒都洒出来了,到这里要低调,他还没敢好看呢。

听到第二句,卫桓脸上的笑容僵住,片刻,一脸苦笑,他不是对她不好,那时候,他不知道她是她,这个,回头他得好好和她解释清楚。

卡维那一家子,卫桓嘴角往下扯了扯,要是阿叶觉得烦,要不明天找点空儿把他们都捻死算了。

嗯,还是先问问阿叶,再看看李林的意思,不是因为这里不是修真界,更不是妖界,而是因为,阿叶还一片懵懂,什么都没能想起来,身体孱弱,神识只怕更弱小到比人强不到哪儿去,一时半会,他没办法带她离开这里。

可在这里,天道给了他极大的压制,而且,跟修真界、妖界相比,这里的一切都过于脆弱。

唤出阿叶的记忆,让她强健到足够离开这里,需要时间,更需要不为人知的安全,他得低调,越低调,越不引人注目越好。

☆、第一二八章 展示

星光闪烁的夜空下,李林站在卡维家族那座被视为文化遗产、璀璨明珠的庄园外,看着笼罩着整个庄园的防护法阵,神情有几分凝重。

他虽然不懂魔界的阵法,可眼前的法阵强度超过他和卫桓来的那次,这个,他还是能看的清清楚楚的,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卡维家族如临大敌到这种程度?卫桓来过了?

不会,卫桓要是来过了,这座法阵至少不会这么完整,多数可能,这座法阵跟卡维爵士书房的那个一样,已经被他捏碎了。

如果不是卫桓来过,那是什么事?

李林左右看了看,纵上一棵古老巨大的老橡树。

他对魔界知之甚少,要进入这座笼罩着庄园的法阵,除了硬闯,没有别的办法,他是来看动静查究竟的,不是砸门找晦气,还是等在这里,看看能不能看到些什么。

午夜的钟声从远处传来,缓慢而沉重,远远的,一团雪亮浮出。

李林站了起来,浮出的雪亮由远而近,一辆黑亮的迈巴赫沿着通往卡维庄园的公路,开的飞快。

李林眼睛微眯,这车开的急如星火,车里……是卡维家族的成员,很年青的一个,他见过一回,年青的成员,一般不会离家族太远,这么急着赶回来,为什么?欧洲可没有过年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