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闻清敛神,看着她点点头,“有几件关于药园的事情,我想跟你说说目前的情况。”

杜雅汐点了点头,就见半夏沏了茶给古闻清端了过来,她屈膝朝古闻清福了福身子,甜甜的道:“古村长,请喝茶。”

紫苏端来了点心,“请用点心。”

两人放下东西后就又回房去缠丽婶了。

古闻清看着她们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笑眯眯的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到哪都有丫环婆子伺候着,这样感觉真是不错。

他放下茶盏,将面前的账册拿起来递到了杜雅汐面前,“少夫人,这是村里愿意租田地的各户清册,里面记下了各户的田地亩数,还有所在地点。”见杜雅汐接了过去随手就翻看了起来,他又道:“村里还有许多人家暂时没有明确要出租田地,我问了几户人家,他们心里基本上都是一个想法。”

杜雅汐合上了账册,抬眸看着古闻清,问道:“哦?乡亲们都是什么想法?”

他说这话,无非就是等自己开口问他。

古闻清立刻就笑了,端起茶盏又呷了一口茶,然后缓缓说道:“乡亲们都说不知以后药园需要多少人上工?又不知能不能大人都上工?工价是多少?一年能上多少天工?他们担心把自家田地租了出去,又不能上工的话,那样就没了家里的口粮。”

说完,古闻清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杜雅汐的面色。

杜父也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杜雅汐。

杜雅汐并不急着回答,而是重新拿起刚刚的账册又看了起来。既然他爱端架子,又爱故弄玄虚,那自己也不能太随意了。古闻清见她那么认真的样子,又不敢出声打扰,便朝杜父看了过去,示意他待会可要帮着说些好话,为乡亲们谋些利。

杜父不明白女儿的意思,更不愿为难女儿,便轻飘飘的移开了眼,权当没有看明白古闻清的意思。

古闻清暗暗着急,便看向姚宸之,可一触及他那没有距焦的眸子,他就摇摇头,又移目看向杜雅汐。

这丫头小小年纪,本该什么都不懂,可却表现得令人刮目相看。做起事来一套一套的,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那些人也是说,姚家是什么人家,姚老夫人是什么样的人物,有便宜给他们占,居然还不信任。

想想姚老夫人许下自己的药园管事一职,想想那六十两银,想想那年底的分红,古闻清的心不禁七上八下起来。若是第一件事就没有办好,姚老夫人收了成命,那他的那些银子可就全都变成泡影了。

就在古闻清暗暗揣测杜雅汐的意思时,却见杜雅汐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

“村长,药园呢择日就要开荒整地,人手呢怕是咱村的全都用上,也怕不够。我祖母曾说过,一定要优先照顾环山村的人,但是…”

杜父疑惑的看着杜雅汐,不明白她的用意。

一旁,姚宸之却是翘起了嘴角,暗赞杜雅汐的聪明和小心机。

古闻清听到她说但是,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这丫头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会吊人的心?

他想要药园管事的位置,可又怕自己一个没有处理好,村民们都会指着他的脊梁骨骂。

可现在的情况却又由不得他,不管要用什么人?给什么样的工价?这些都不是他能决定的,想到这样,他不禁后悔私下收了一些村民的礼,答应为他们谋一份好差事。

想着,他又想不管怎么样,自己都是环山村的村长,姚家和杜家不可能不给自己一点面子…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古闻清就拿定了主意。

“少夫人有话请直说,我一定传达。”他笑容里带着几分讨好。

这个态度还差不多。

杜雅汐在心里暗暗点头。

药园还没有开始,她可不想让古闻清觉得事事都得仰仗他才能办成,如果真让他有了那样的错觉,怕是对以后的工作开展无利。现在他这般火急火燎的,怕是私底下收了别人的东西。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更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手中真有那么大的权利。

她伸手轻敲了敲桌面的账册,表情淡淡的道:“照顾同村的乡亲,这是一件应该的事情。只是大家要明白一个道理,如果药园经营得不好,那绝对就会影响大家以后的生计。村长常常跟我们说,一个村子里的人那就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那就该一条心。麻烦村长转达一下,上工前,我们药馆用对大家的身体做一个检查,但凡是身体健康的,我们都会跟他签上工协议,身体不行,我们药馆也会免费诊治。至于分工和工酬的事情,那得等身体检查有了结果,我们编了人员清册后,再作商议。”

闻言,古闻清傻了眼。

这上工还要身体检查?

081章 瞒她

看出了他的疑虑,杜雅汐再次解释:“村长,这上工前做身体检查,可是一件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你想啊,你如果身体不行,而短期内药园又不会有什么轻松活儿,说句不好听了,若是病了,那该怎么办?我免费给大家都检查一下身体,这更是一件对自己负责的事情,如果真有什么小毛病,我们可以免费诊治,治好了我一样会跟他签上工协议。”

他身体不行?

呸呸呸——

古闻清蹙了蹙眉,心里暗恼,但面上还是很受教的样子,连连点头。

他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细细想了想觉得杜雅汐说的也在理。毕竟谁家要请人做事都希望顺顺利利的,双方都好,如果真是遇到身体有问题,倒真是一件麻烦事儿。

“行!这事我会提前跟他们说说。”古闻清说完,就起身准备离开。

杜雅汐连忙喊住了他,“村长,雅汐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听着杜雅汐没有架子的语气,古闻清笑着坐了下来,问道:“少夫人,有事请直说,能办的我一定帮着办。”

对于他改口称呼自己少夫人,杜雅汐并不纠正。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自己的确是他的少夫人,虽然她并没有主仆观念,但这药园就宛如一个公司,总得有个上下属关系,她姑且就认为少夫人是上司,而他是下属。

管理需要威信,威信往往也与身份地位有着不可开脱的关系。

浅浅颔首,杜雅汐提起水壶往他的茶盏里加了水,端坐下来面带笑容的道:“雅汐想请村长在村里找个宽敞光线也好的房子。”

“找房子?少夫人找这样的房子用于何处?”眸底浮起疑惑,古闻清问道。

杜雅汐笑了笑,道:“眼看着药园就要开始动工了,村里的大人如果都上工了,家里的孩子也顾不上许多。我想着有不少孩子们都已经到了上私塾的年纪,便准备请个夫子回来。”

“办…办私塾?”古闻清有些激动起来,他从没有想过,环山村有一天也会有自己的私塾。如果孩子们都能识文断字,那是一件多好的事儿啊。

这若是传到周围邻村去了,他这个村长都是倍有面子。

杜雅汐点点头,“对!办私塾。”

高兴过后,古闻清想到目前村民的家庭情况,一颗火热的心就冷却不少,他抬目看着杜雅汐,试探性的问道:“在村里办私塾是一件大喜事,可是,少夫人也知道,村民的情况可能会…”

“这个我已经想过了,村长尽管放心。只要是村里适龄的孩子,不管大人在不在咱们药园做事,我都一律免费让他们上私塾。我想过了,药园忙起来,大人们就顾不上家里了,到时我们再看看是不是请几个人在私塾帮忙给孩子们做饭。这样大人也就可以安心在药园做事了。”

杜雅汐笑着解释,将古闻清的神情变化都收入眼中。

古闻清嚯的站了起来,满脸激动中夹带着些许不敢置信,杜雅汐瞧着就笑了,“村长,这事就交给你了,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房子,那我们就找个地方,重新建房子,只是,这样一来,时间就长了,村里的人力也怕紧张。”

“不,不,不。不用重新建,我来找房子。实在不行的话,就用村祠堂旁边的那个屋子,那里刚好还有一个大院子,孩子们还可以在那里玩耍。”古闻清连忙摆手,否定了重新建房的想法。

他还想着药园赶紧的弄起来,等真正有了收成,他也能多分一些分成。

如果村里真有了私塾,那些对于出租田地还观望着的人,一定会答应下来。

一旁,杜父附合赞道:“村长说的那个房子倒是真的合适,咱们村里适龄的孩子也不少,那地方宽敞。”

“对对对!我也是正是这么想的,要不就定在那里,我找几个人去打扫整理一下。”古闻清点点头,笑容满面的看向杜雅汐,又问:“少夫人,请问夫子什么时候会到呢?我也好给他归置一个住处。”

“村长,夫子得找个合适,不能将就。你先找人打扫地方出来,夫子的事情我会找祖母,看看能不能从苏城那边找一个过来?”倒是没有想到古闻清对办私塾这事如此积极,杜雅汐扬了扬手中的出租田地清册,道:“村长,这册子我先收下好好的看一看。等田地里的作物收了,我们就开始量地签约,如果还有人也要出租田地的,你就再编个清册吧。”

古闻清点头应是,喝了几口茶,又迟疑的问道:“那身体检查怎么安排?”

“就定在明天吧。眼下这天气,开山正好。我待会就让人去通知钱掌柜,明天上午咱们就开始做个简单的检查。”眼下已是秋天,如果想要赶在明年开春就种下药苗的话,这几个月要忙的事情可真是不少。

上工的人员她得尽快定下来,人力有了,接下来的事情才能有进展。

“这事早点定下来好,村里的人也不必成天挂在心上,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杜父插了一句,眸底掠过复杂的情绪。自从传出了药园的事情,他们家清冷的门庭就热闹了起来,对于村民的热情,杜远砚有些不习惯。

古闻清附合,“我也觉得该这样。”

微笑颔首,杜雅汐看着古闻清,道:“那这么就定下了,麻烦村长通知一下乡亲们。”

“好,那我先回去。”

“嗯,村长慢走。”

杜父起身和杜雅汐一起送古闻清出门,父女俩站在院门口,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新房子,随即扭头相视一笑。两人转身往院子里走去,杜父就问:“雅汐,药园这么大,老夫人可以跟你说过该怎么安排人事?”

杜雅汐摇摇头。

杜父面露惊讶,眉头轻蹙,难道老夫人是打算将药园全权交给自家闺女?

可这样行吗?

他不是对自家闺女没有信心,而是因为自家闺女是怎么成长的,而自己又教了她什么,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爹,祖母都相信女儿,难道你还相信?”杜雅汐挽着他的手,亲昵的笑着问道:“爹爹可是对女儿没有信心?”

“我也相信雅汐。”

父女俩循声望去,见姚宸之面色腼腆的站在花架下。

杜父开心的笑了几声,眸底闪过满意。

姚宸之听着他的笑声,脸上立刻羞赧。

这天,杜父委婉的劝杜雅汐和姚宸之回别院,两人也没有多说什么,点头就让半夏她们收了东西。

秋夜,天高露浓,一弯月牙在西南天边静静地挂着。清冷的月光洒下大地,是那么幽黯,银河的繁星却越发灿烂起来。空气中已经闻不到桂花的香味了,不久前的满树金黄,如今只剩下了夜风吹过沙沙作响的树叶。

杜雅汐关上了窗户,走到姚宸之前面蹲下身来,伸手试了下泡脚水的温度,然后,拿起一旁的干棉布,抬头看着他,道:“宸之,把脚抬出来,我帮你擦干。”

姚宸之微微颔首,依言抬起脚,就有柔软干躁的棉布将他的脚包了起来,她细细的柔柔的替他擦干脚上的水珠,甚至连脚丫子也逐一擦干。脚底一阵酥麻,姚宸之紧咬着牙,忍住了笑意,不过身子倒是轻轻抖动起来。

杜雅汐抬眸看去,见他因憋笑而憋得一脸通红,胸膛剧烈起伏,便知他怕痒。

突然油生了恶作剧的冲动,杜雅汐伸手在他的脚板上轻轻的挠了几下,他条件反射性的要抽回脚,她立刻就问:“怎么了?”

姚宸之摇头不应。

擦干了脚,她又有意无意的挠了几下,姚宸之终于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一声声,一串串,朗朗的笑声,回响在这个寂静的秋夜里,显得格外的悦耳。

别院里,上上下下都忍不住停下手里的活,侧耳竖听,一脸的惊讶。

这是她们少爷的笑声吗?

还真的是很少听到。

杜雅汐停止了恶作剧,他也很快就停下了笑,看着他此刻红扑扑的脸,杜雅汐不禁恍了一下神,暗暗的对自己说,一定要尽快让他一直都有这种健康有血气的脸色。

“到床上去躺着,我替你按摩,施针。”

姚宸之迟疑了一下,“还是让老何来吧。”

“从今天开始,我来。”杜雅汐知道他是怕自己累坏了,但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不想假于人手。

“雅汐,我不想你太累了。”

她就知道他心里是这么想的,果然如此。

“我不累。”杜雅汐搀扶着他往床前走去,没有商量余地的道:“躺下。”

“雅汐,我…”

“协议第十条,盟友间要相互帮助。”杜雅汐淡淡的提醒他。

姚宸之面露无奈,脱了鞋子躺到了床上,“好吧。”他对她,似乎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先是给他脚底按摩一刻钟,然后又施了针,半个时辰才完成了姚宸之每日的功课。

“雅汐,睡吧,明晨一早,我们还要赶去岳父那里。”

“好。”杜雅汐打了个哈欠,放下幔帐,吹了灯,窣窣嗦嗦的爬上床。

黑暗中,两人互道晚安。

“晚安。”

“晚安。”

身边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姚宸之静静的听着,半晌,他掀开被子下床穿鞋,披着长袍就出了房门。房门口,虎杖、胡荽和老何已经候在那里,见他出来立刻上前,虎杖弯腰抱起他,迅速的从抄手游廊往院子里的药房走去。

“少爷,你忍忍,马上就让老何给你镇痛。”

他体内的毒又发作了,吃晚膳时,他就开始感到疼痛,可怕杜雅汐担心,他一直强忍着,装作与往常没有二样。这一次毒发的日子又提前了几天,他实在是担心自己不能陪她三年。

药房里面的药柜后面有一个密室,那里和山上的石洞一样,都是为了给姚宸之治疗的。

密室里早已灯火通明,药气萦绕。

虎杖将姚宸之放下,胡荽立刻上前替他宽衣,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泠汗涔涔,就连里衫也已湿透,他的眼睛不禁就掉了下来,“少爷,你为何要忍着?或许,少夫人会有办法呢。”

“这事不能告诉她。”姚宸之喘着粗气喝道,“你们都听见没有。”

杜雅汐已经怀孕三个月,这个时候能不惊动她就不要惊动她。药园有那么多事情要忙,他实在不想连自己都还要她操心。

“知道了,少爷。”

虎杖抱起他,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将他放进了药桶里,生怕太用力弄痛他了。药桶里的水烫痛了手指,可姚宸之却是需要坐在里面泡半个时辰,直到药汁渗入肌肤中,排出体内的毒。

以前每个月的这一天,大家都是大气也不敢喘的守着他。

现在日子又提前了,他们的心被笼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只觉被压得透不过气来。

这个时候,大家都不能做什么,只能静静的等待。

胡荽站在炙人的桶边,不时的替他拭去脸上的汗水,眼眶一直红红的。

老何心里更是着急,算算日子,从姚宸之二十岁的生辰过后,他的毒发日子就提前了。难道真是不能度过二十岁?脸色沉凝,老何背手踮步,心里很是慌乱。

他为了姚宸之的病,可算是呕心沥血,可就是无法完全清了他体内的毒。

如果怪医在就好了,至少,或许她会有办法。

看来,他得寻个机会问一下少夫人关于怪医的去向?如果可以,最好就是能够捎信给她,让她赶紧回来一趟,他真的怕姚宸之撑不了多久。

泡过药汁,姚宸之的情况总算是好了一点,不再虚发冷汗,脸色也好了一些。

“少爷,你好些了吗?”

姚宸之虚弱的睁开眼睛,轻嗯了一声。

老何点点头,替他施针。

黎明,初升的太阳透露出第一道光芒,窗外,传来半夏她们轻声说话的声音,杜雅汐慢慢的睁开眼睛,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饱睡过后,她觉得浑身都是力量,精神抖擞。

翻身骤然触及那双漆黑的眸子,她眨了眨眼,然后,颤抖着手撂开幔帐,伸手在他的面前轻晃了一下,问道:“宸之,这是什么?”

“太模糊了,我看见有什么左右晃了晃。”说完,姚宸之也怔住了。

他这是看得见了?

尽管很模糊,但是他的眼前不再像以前那般漆黑。刚刚床上的光线太暗,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

杜雅汐激动的抱住了他,开心的道:“宸之,太好了,你的眼睛终于有所进展了。”

静静的回抱着她,面上又是痛若,又是激动,又是惊喜,几种情绪混在一起,让他的脸变得怪异起来。每一次泡药汁他的身上都会被烫红,幸好有老何的药膏及时涂在上面,所以,并没有出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