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宸之心情大好,正想再正经的多练习几下,就见紫苏和忍冬走了进来,朝他们盈盈一礼后,就着手铺床,收拾。

姚宸之连忙脸色一正,穿好衣服就去了净房。出来的时候就听见外室响起了丽婶她们几个的声音,他走了出去,见桌面上已经摆了早膳,便就朝几人点点头,走到杜雅汐身边坐了下来。

早膳仍旧是照着两人的喜好,再结合杜雅汐的药膳食谱做好。

杜雅汐将用青釉小碟装着的素包子轻轻挪到姚宸之面前,笑道:“吃吧,我们吃完就出发。”又动手给他盛了一碗鸡汤。

“好!”姚宸之点点头,也夹了一个三鲜包给她。

卸下杜雅汐和姚宸之日常要用的东西,还有五大马车的东西要送去环山村,吃过早膳后,一行七辆马车就前后往环山村驶去,君山镇的人很少看到这么壮观的场面,纷纷驻足观看。

“瞧!这是姚家的马车,他们这是去环山村的杜家吧?这是咱们第二次看到这么壮观的场面,上次是杜家姑娘出嫁的时候。”有人眼尖认出了姚家的马车,指着马车兴奋的对一旁的人解说。

“真的?哪个姚家?”

“当然是[济世药堂],[回春药馆]可没有这么气派。我听说啊,这两家虽是大房、二房,同为姚氏家族的人,但是[济世药堂]不管是家业,还是医术都比[回春药馆]要强。”

“你说的这些,咱们都听说过。”

“对!这两家的医术明显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七辆马车在众人的目视礼中穿过君山镇大街,朝大山里的环山村驶去。

马车上,姚宸之揽着杜雅汐的肩膀,两人亲昵的靠坐在一起。

“雅汐,你先休息一下,到了村口我再唤你。”

“好!”杜雅汐轻声应好,眼睛的确是有些发涩,昨晚辗转难眠,早早又就醒了过来。她偏过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膀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姚宸之低头心疼的看着她淡淡青晕的眼圈,轻轻的在她的玉额上落下一吻,细心的用自己的斗篷将两个人包裹一起,相互取暖。

脑海想起昨天在路上,两人被胡荽撞见的情景,姚宸之含笑闭目休憩。

驭——突然,马车急急煞住,姚宸之拥着杜雅汐不由的向前倾去,如果不是他及时抓住了窗棂,两人及有可能会被甩了出去。杜雅汐猛的被惊醒,抬眸看向正焦急朝自己看来姚宸之,两人目光相撞,同时摇头,同时出声。

“我没事!”

胡荽急急的撂开车帘,看着两人并未摔倒,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拍拍怦怦直跳的胸口,重重的吁了一口气,“少爷,少夫人,你们没事吧?”

姚宸之抬目威严的扫了过去,“出了什么事?”

“回禀少爷,有个老汉突然跑了出来,老游只得急急停下。”外面,老游带着歉意的道:“少爷和少夫人,有没有伤着?”

“没事!”杜雅汐轻应。

闻言,老游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他跳下马车,怒目圆瞪的站到那面色煞白的老汉面前,气极而吼:“你不想活了吗?你要死也别害我家少爷和少夫人。”

那老汉消瘦的脸更加苍白了起来,他俯在地上瑟瑟发抖,“姚少夫人,老汉听说你有一颗菩萨般心肠,就追上来求你救助。老汉也知不该如此莽撞行事,差点害了您受了伤。可老汉也是没有办法啊,求姚少夫人原谅。”说完,他就咚咚咚的磕起头来。

后面一辆马车上的丽婶和四大丫环急急的跑了过来,围在马车旁,问道:“少爷,少夫人,你们没伤着吧?”

“没事!”话落,胡荽撂开车帘,姚宸之和杜雅汐就钻出马车,看着地上跪着的老汉,问道:“老人家,你先起来说话。”

老汉听着轻柔的声音,便就怯怯的抬头望去,但并没有起身。他目露期盼的看着杜雅汐,眼角湿润的道:“姚少夫人,老汉此举实在是逼不得已,老汉家里有一个痴傻的儿子,为了香火不断,老汉就给他娶了一房残妻。老天有眼,儿媳妇怀了孩子,眼看着孩子就要降世了,可却是痛了几天都没有产下孩子。老汉心急,请了几个稳婆都只是瞧了一眼,就叹了一口气,走了。没有办法,老汉在街上听人说起姚少夫人的医术高超,便就追上来求姚少夫人出手救我儿媳和孙儿一命。你的大恩大德,老汉一家人下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报答你。”

说完,他又咚咚咚,似是不知疼痛般的磕了起来。

众人一听,刚刚心里的怒火就渐渐的熄了。

纷纷朝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老人家,你家住哪里?”杜雅汐的目光锁在了他那露出了脚趾的布鞋,大冬天的穿得如此单薄,人又黑又瘦的,看向她的目光含着怯意,一看就是穷苦苦人家。

老汉听她这么一问,脸上立刻浮现了希冀,忙不矢地的应道:“老汉就住在布坑村,从前面那座山的分岔口进去,走半个时辰就到了。”

布坑村?

杜雅汐和姚宸之相视一眼,两人眼神交流一下,立刻就达成了共识。

“你上来吧,坐在前面给游叔指路。”杜雅汐就看向一旁的胡荽,“胡荽,待会到了分岔路口,你先把东西送回环山村去,告诉我爹娘,我们晚一点回去。老何和丽婶几人陪我一起去布坑村。”

“是,少夫人。”众人齐声应是,只有胡荽不愿意先回环山村,“少夫人,我要陪着一起去,少爷还需要我服侍呢。”

杜雅汐就看向半夏:“半夏,如果我让你和胡荽先回环山村,你可愿意?”

半夏立刻就应道:“少夫人的吩咐,半夏不敢不听。”说完,她看瞪了胡荽一眼。

胡荽一怔,连忙拱手,道:“少夫人,对不起!胡荽这就带人先把东西送去环山村。”

“好了,出发吧。”姚宸之小心翼翼的杜雅汐进了马车,老游拉起那老汉,两人一起坐在前面赶马车。

那老汉频频扭头看向老游,一脸的歉意。

老游瞥见,心想自己刚刚可能是吓到他了,不过,他那样冒冒失失的跑出来拦马车,如果不是自己及时拉住缰绳,要么马儿把他踩成泥,要么就是惊了马。然而,马儿被惊了,这种后果不是他能想象的,这里全是弯弯曲曲的山路,马儿乱跑乱撞,很容易就会跌入山谷。

算了,就让他忐忑一下,不然下回还是不知轻重。

老游不再去看他,专心的赶路。

过了两个山,果然就出现了一个岔路口,旁边有两块木块制成了路标,一块箭头指向左边,木牌上写着环山村,一块箭头指向右边,木牌上写着布坑村。

车队一左一右的分开,继续行驶。

寻老汉瞧着老游缓缓的驶着马车,心里不由的着急,他扭头看向老游,嘴角翕翕几下,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轻轻的扯了扯老游的衣服,轻道:“这位兄弟,能不能快一点,我担心我那儿媳妇等不及啊。”

马车立刻就传来了杜雅汐的声音,“游叔,赶快一点。”

“少夫人,这里的山路不好走,走快了就会很颠簸。”老游解释,简直的婉拒了杜雅汐的意思。

杜雅汐就道:“我没事!你可以快一点。”

“是,少夫人。”老游手中的马鞭一挥,马儿长嘶一声,立刻就冲了出去。那老汉吓得紧紧拽住老游的衣服,生怕被甩了出去。

丽婶听着,心惊胆战的,气得用力一拍面前的小几子,不满的道:“这个老游,真是不知轻重,少夫人让怎么来,他就怎么办。他怎么就不想想,少夫人如今的身子岂是能受得住颠簸的?”

紫苏连忙安抚她,“丽婶,你别担心!少夫人心中有数的,如果身体吃不消,她不会让游叔这么办的。”

闻言,丽婶就蹙了蹙眉头,扭头看了她一眼,道:“你们几个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哪里知道怀孕有多辛苦?身体又有多娇贵?你们难道没有听说完,怀孕时轻轻跳几下就把孩子给跳掉了的事情吗?”

这些丫头,唉,跟她们说也是讲不明白。

“啊?”听丽婶这么一说,紫苏和忍冬,桑枝也不禁急了。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丽婶起身出了马车,“你们几个留在这里,我去看看。”说完,她就提气纵身离开,嗖了一下就跳到了前面的马车上。

那老汉只觉耳边一阵山风刮来,再定眼看去,就见一女子满脸怒容的瞪着赶车的老游,他不禁愣了愣,一脸的惊讶。

这人怎么这么厉害?像是鸟儿一般,一下子就飞了过来。

老游也没有想到丽婶会突然出现,也是不由一怔,呐呐的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出了什么事儿?”

丽婶就冷冷的伸手到他面前。

“怎么?”老游问。

“把鞭子给我,我来。”丽婶仍旧没有给他好脸色,这时,杜雅汐就撂开车帘,看着丽婶,道:“丽婶,我正想找你说说呢。”

丽婶瞪了老游一眼,“稳一点,少夫人若是哪里不舒服了,我唯你是问。”说完,她就钻进了马车里。

老游终于明白她为何突然来这里,又为何对自己左右不顺眼了,原来是因为自己加了速,她担心颠伤了少夫人。

他咧嘴一笑,细心的控制马车。

老汉扭头看了他一眼,就低低的道:“那个大妹子可真是厉害,性子也是风风火火的,她家男人一定是个妻管炎。”

“她独身一人。”老游突然应了一句。

那老汉眼睛就一亮,心喜的发现了什么话题可以让这个男人开口。两人挨着坐着,如果一路不说话,倒是觉得怪怪的。

老汉心里本就有愧,怕老游怪自己,想找个话题,又不知从何说起?现在有了话题,他自然就抓住不放。

尽量让彼此间,相处得友好一点。

“可惜了。”

可惜了?可惜了什么?

难道这老头子是看上丽娘了不成?

老游一记冷光射了过去,那老汉立刻就笑着摆手,道:“大兄弟可别误会,老汉可不敢有那样的想法。我只是觉得其实这男人啊,有人管是件好事。家有一严妻,胜有聚宝盆。女人管得严,男人在外就知道分寸,一个家就能和和美美的。”

说着,他就眼角湿润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忆起什么?

老游看着,也不知该跟他说什么,就嘿嘿的干笑了几声,“家有一严妻,胜有聚定盆。这话可是真的?”

老汉就笑着点头,“错不了。大兄弟,眼光可真是极好的。”

“呵呵。”老游就红着脸,挠挠头,嘿嘿的笑了。

“女人也不用长及极美,身体好,又知冷知热,这些就足够了。”老汉若有所思的道:“我家婆娘也是个极好的,可惜却是跟错了人。我一没本事,二没家业,她病了都拿不出银子来替她诊治,唉......”

老游见状,就道:“我家少夫人医术高,待会让我家少夫人替老嫂子诊诊。”

“诊不了了。”老汉长长的叹了一句。

老游就不再说话了,目光直直的看着前路。

看他的神情,怕是人已经不在了。

又想到他说家有一个痴傻儿,一个残疾的儿媳妇,眼角余光瞥见他那冻得发紫的脚趾头,心底就对老汉涌起了几分同情。

倒是一个不容易的人。

“大哥,刚才对不住了,我太凶了。不过,你以后真不要这么冒险,你会弄伤自己不说,还有可以伤了别人。”

老汉一脸歉意的点点头。

马车里,杜雅汐招手让丽婶坐了下来,一脸严肃的看着她,道:“丽婶,你别生游叔的气,是我让他快一点的。”

“少夫人,你该注意自己的身子。”

“我不会拿自己和孩子来开玩笑。”杜雅汐就握紧了她的手,道:“这一行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待会你得在我身边帮我。”

丽婶就点点头。

“说是痛了几天了,真不知情况怎么样了?”杜雅汐就担忧了起来,这么一个家庭,小生命的诞生实在是太重要了。

自己也马上就要为人母了,她很是能理解盼望孩子健健康康的心情。

“丽娘,那袁二娘就是布坑村人氏,到了村里,我先进去看看产妇的情况。你交待一下虎仗,让他密访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的一家人?”杜雅汐压低声音,凑到丽婶耳边,细细的交待。

丽婶就一脸凝重的点头。

没过多久,马车就进了布坑村,村里的人看着老汉坐着华丽马车回来,先是惊讶,后又急急的对着他,道:“肖老二,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赶紧回家去吧,你家里,唉......”

肖老二一听,心里立刻没了底,不由的紧紧抓住老游的手,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他张了张嘴,却是发出了啊啊啊的声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肖大哥,你别慌!你家在哪个方位啊?我加快赶过去。”老游心里也发虚,这情况看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游叔,快点。”马车里传来了杜雅汐斩钉截铁的声音。

肖老二就指着路,泪水叭叭叭的掉了下来。

马车进了村,又上了一个小山丘,最后在一间烂的茅屋前停了下来。马车还没有停稳,肖老二就跳了下去,急急的跑进了左边的房间。

当他看见他的傻儿子正抱着一身是血的儿媳妇,呆呆无神的坐在床上时,他两眼一黑,软软的就要倒下去。

老游眼捷手快的扶住了他,在他耳边大声的道:“肖大哥,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倒下,这个家怎能没有你主持?”

肖老二就重新有了力量,慢慢的朝床边走去。

“傻福,你婆娘怎么了?”

傻福听到熟悉的声音,眼珠子才转动了几下,当他看到肖老二时,他竟是哇的一声哭了,指着怀里的自家媳妇,哭道:“爹,小兰她不动了。”

不动了?

肖老二停了脚步,只觉两脚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无法挪动半步。

后面紧跟而来的杜雅汐就也听到了傻福的话,她越过肖老二走到了床前,看着那产妇的裙摆而有血水不断染红。

立刻,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血还在流,说明人还活着。

她上前,伸手去搭那小兰的手腕,却不料被傻福打了一下手背。她面带微笑的朝傻福看去,轻道:“傻福,姐姐是来给小兰治病的,你放下小兰,让姐姐瞧瞧可好?等姐姐诊好了小兰,小兰又可以跟你一起玩了。”

人虽是痴傻,但却知道护人。

倒也不算是真的傻。

傻福见她笑得很温柔,心防就少了一些,但仍旧不相信她。他抱紧了小兰,挥舞着手,不让杜雅汐靠近。

这时,肖老二就上前哄傻福,“傻福乖,这个姐姐真的是爹爹请回来给小兰诊病的,你乖乖的跟爹出去,让姐姐给小兰诊病,好不好?”

傻福就疑惑的打量着杜雅汐。

杜雅汐嘴角一直带着微笑。

对于这种痴傻儿,你只有表现出善意,他才会让你靠近。

再三审视,傻福看看肖老二,又看看杜雅汐,终是慢慢的放下了怀里的小兰,点点头,道:“我相信姐姐。姐姐,你一定要诊好小兰,小兰病了,没有陪傻福玩,傻福很伤心的。”

他傻言傻语的表达着自己的担忧。

众人听着,心里皆是酸酸的。

杜雅汐郑重的点头,“好!姐姐一定尽力。傻福乖,先陪你爹出去外面等着。”说着,她就指了指姚宸之,替他介绍道:“这位哥哥是姐姐的玩伴,就像是傻福和小兰一样的,姐姐在这里陪小兰,傻福可要在外面替姐姐照顾好哥哥。”

傻福听着,就笑着点头,撇开肖老二就拉着姚宸之往外走。

姚宸之扭头看向杜雅汐,杜雅汐就朝他挥挥手,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投给她一个‘我相信你’的眼神,姚宸之就任由傻福拉着他往外走。

肖老二看向杜雅汐,杜雅汐已经坐在床上替小兰把脉,又伸手抚上她的肚子,面色很是凝重,看得肖老二的一颗心悬得老高。

杜雅汐扭头看去,皱眉道:“你怎么还不出去?你若是没事,就带我的丫环去厨房烧水,我这里需要好多热水。”

肖老二就点点头,终是忍不住的问道:“我儿媳妇的情况如何?”

“只有进的气了。”杜雅汐并不隐瞒他。

闻言,肖老二的脸色就苍白如纸。

“放心吧!我尽力,孩子和大人,也许只能保一个,也许一个也保不住。”杜雅汐冷静的陈述着可能的结果。

她是一名大夫,大夫每天都会看着有人降生,看着有人辞世。

世界上每日都不停上演悲欢离合的地方,那就是医院,她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肖老二就点点头,“谢谢姚少夫人。”

“桑枝,你随肖大伯去厨房烧水,紫苏和丽婶在这里帮我。”说完,她扭头四处看看,就问:“老何呢?让他进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