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是,主导剧情的,胡,骞,予。

为零的鞋子不能再穿,我背着她到停车位取车。她身体全部重量交给我,头搁在我肩上,样子乖顺。

她身体总是略微冷的,此刻更是如此:僵冷。

她此刻依旧紧张无比,细嫩的胳膊上,青筋凸起。

她还没有完全从车祸中回过神来。

我一低眉,便可看见她手臂上处处伤口。应该是她试着将托尼从车里拖出来时划伤的。

我把她放置进车副座,啄一下她太阳穴处,正准备关车门,见她始终不动,只能重新开车门,想要帮她系上安全带。

她突然惊恐万分,按住我的手,解开安全带,祈求地看我:“我不要…我不要坐车…”她按在我腕上的手,微微痉挛。

我顿住片刻,才记得要让开一步。我一退开,她赶紧下车。

此时是正午,地面被炙烤的滚烫,她赤脚踩在地上,不会好受。

我第二次在一个人面前躬身:“上来。我背你。”

为零再一次来到我背上。

“回我家。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听见我说要回我家,她像是又要挣扎,在我背上,不安分起来。

我环在她膝后的手臂,紧一紧:“是新买的房子。不是胡宅。”

她这才平顺下来。

自从和姚露西结婚之后,我便搬出了胡宅。之后,不是住恒盛酒店就是住医院,这几天被记者堵得紧,也不能住在恒盛,只能和为零同住。

但我在这段时间内,已命人将我在SentosaCove的置产腾出来。

此刻,房子是现房,可以直接入住,也不用等。

林为零体重轻,背着她并不吃力,可是室外气温高,没一会儿我就汗如雨下。

我第一次深刻体会到,新加坡盛夏季节的来临。

医院外,路旁,有周边路段的指向标。最近的地铁站,离医院应该不远。背上没有动静了,我不禁担忧,偏过头去看她。

她疲倦地闭着眼睛,像个孩子。我倒希望她是个孩子,好过像现在这样,过于自作聪明了点。

但是无可否认,最初吸引我的,就是她这种笨拙的“聪明”。

我还记得,那时,她出现在恒盛的一楼大厅,低眉顺眼,祈望我没有注意到她——她并不知道,我虽正在跟前台女员工说话,但她深深的呼吸声,一声一声,敲在我耳膜上,清晰无比。

之后,我回头,看她快速远离的身影。

她永远不会知道,身着修身剪裁的套装、脚踩岌岌可危的高跟鞋、摇曳着姣好的身姿、快步逃走的她,是多么的动人。

从没有一个人,会让我有想踩碎她所有的高贵与傲慢的冲动。

当时,看着她的背影,我在心里说:林为零,我们之间,游戏,才刚开始…

所谓,“来日、方长”…

*****

我没能走出医院大门。医院此时已经拉上警戒栏,警戒栏外,围追堵截的,俱是夹杂着长枪短炮的记者。——

出事不过一小时,狗仔队已经占据了医院门口,每一个角落。

车流人流都不通。

我一出现,就有眼尖的记者认出我,高叫一声我的名字,引得所有人都嗡上前来,层层围住出口。

大白天,镁光灯还不至于闪得人睁不开眼。

为零此时也跳下地。

我倒还好,在这些人口诛笔伐之下,名声早就丑了,但为零不能曝光,如果她这副事故现场的模样被拍到,不知媒体又要怎么乱写。

我快速回转身,拉开西装护住她,揽着她往回走。

好不容易我们从后门离去。

步行是不可能了,我拦了辆车,她不想坐也没法子了,只能将她摁进车里,再细细密密拥住,赶紧的,开口就要司机开车,就怕她逃了。

她对车是这么的恐惧。

看来我是高估了她的承受能力。

车子开到SentosaCove,下了交流车道之后,周围都是别墅区,也就静谧很多。

到家了,我把她带到楼上卧室之后,便进浴室给她放洗澡水。

试了水温,刚好。再叫她进来洗澡。

她连衣服都不会脱了,傻了一样站在那里。无奈,我只能将她剥干净了,再抱进浴缸里。

水满出来,打湿我一身。

她后来浑浑噩噩的睡去。我坐靠着床头柜,等她睡熟了才出卧室门。

为零今天签的遗嘱内容,我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遗嘱执行人是王书维。

而其余的、更改了的内容,连王书维都不知道。

我得自己找人去查。

那肇事司机,也得暂时出国躲避一阵。

另外,我消失了一下午,恒盛的事情,一定囤积了大把,等着我去处理。

原定在今晚和来新加坡公干的美国花旗银行董事的会晤,也得推掉。

我本以为,这件事,一个下午的时间便可解决,也许,时间还绰绰有余。但是,那是因为,我没料到为零会目睹车祸的整个过程。

这事儿,我之前提醒过王书维:不要在为零面前动手。他却违背了我的命令。

我走出卧室第一件事,就是打给王书维。

我原本准备质问他为什么不遵守事前的约定。可当我下到客厅,开电视,看见媒体相关报道后,我取消了这个电话。

报道里引用了交警队的肇事报告:托尼的车原本已经离开,而事故,是在车子返程途中发生。

等处理好了手头这些事,已经是傍晚。

窗外,夕阳。

怎么说?残阳如血?

我失笑,摇摇头,回卧室看了看为零。

她还在睡。King size的床,她缩手缩脚,睡在床头那个角落。

之后,我去厨房,看能不能做几道料理出来。

大学时代我偶尔下厨,这几年没再动过锅碗瓢盆,厨艺大概退步不少。

也只能将就着做几道菜了。

我和为零都一整天没有进食。早上起床,她一个早安吻勾起了火,做的并不舒服,又赶时间,早饭还没有吃。我一直觉得,这个女人,是在太容易疲累。

这个家里没有佣人,我虽说住在这里,也只不过将它当做酒店,早上离开,晚上回来,冰箱里空荡荡,从不储备食物。

现在,看着空无一物的冰箱,我只能干犯难。

我原本想打电话回胡宅,要佣人调个厨子过来,胡宅厨师的手艺向来不错。

不过,我想了想,还是放弃:我母亲如果知道为零在我这儿,绝对会是个大麻烦。

无奈,只能做最简单的:洗米,熬粥。

我端了碗粥回卧室,准备叫醒为零。

不料,她已经醒了。

她直挺挺坐在床上,神色紧张,脸惨白,眼眸空洞无光,双手绞着被单,指节用力,额头上布着汗——

应该是做恶梦了。

我犹记得,她第一次来到胡宅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半夜,从梦中惊醒,尖叫,扰的人不得安宁。

不过那时,我厌恶她至极,巴不得她这么嚷嚷着疯掉。想来,当初的我,无比嫉妒她。

那时,我一年见不到张怀年一面,而她一出现,张怀年就几乎天天往胡宅跑。

但是,如今这个林为零,我除了尽力宠着由着,还能怎么样?

我走过去,搂着她:“没事了啊…没事的。”拍她的背。

她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我返回去端粥,被她拉住。

我停下脚步,她双臂揽上来,脸贴在我腰上,一个劲儿摇头:“别走…别…”

我抚摸她的发顶:“好,不走,不走。”

林为零:

我做噩梦。

梦魇,无法挣脱。梦里面仿佛存储着影相,幼小的我,看着砸在车顶上的那具尸体,瞬间,我眼前,血流成河。而在这一片血色中,一秒之内,我又回到了那个十字路口,我眼前,是满脸鲜血的托尼。

托尼正张着口,说着话。我却无法听清他说什么。

我试着把他拉出来,但他的身体卡在变型的车里,无法动弹。

他的嘴唇,张张合合,我只能依着口型判断——

是三个字。

他吃力的说着,一遍又一遍,就当我快要辨出这三个字时,忽的,我眼前一黑。

“啊——!!!!”

终于,我从梦魇中惊醒。

我坐起来,无法控制的急速呼吸,死死抓着被单。我试着按住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脏,却无法按下剧烈起伏的胸口。

我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开门声。

紧接着,是急速的脚步声,那个脚步声,朝我延展而来。

脚步声停了,我被拥入一个怀抱。

我偏过头去,视线无法聚焦。这人很快放开我,转身要走,我从没像此时此刻这样害怕被人抛下,恐惧攫住我,我双臂下意识地揽过来:“别走…别…”

他在我的桎梏中回过身来,反抱住我:“好,不走,不走。”

许久,我视线变得清明,这才看清——

来人,是胡骞予。

胡骞予抽了纸巾为我擦拭额上冷汗,接着端粥过来,汤匙舀一瓢,吹凉了,送到我嘴边。

我摇头拒绝。

“乖,吃一点。”胡骞予哄着我。神情,从未有过的柔。

我缓缓张嘴,勉强含进一口。白粥,淡而无味。

胡骞予要继续喂我,我哑着嗓子说:“我吃不下…”

胡骞予眸光黯下去,“那我们去外面吃。”

说着,伸手就要掀开我被子,拉我起来。

我只觉得,浑身、无端的怒火窜起,灼烧了自己的神智。我条件反射的、大力甩脱他的手。

站起来,歇斯底里地吼着:“我的事不要你管!!”

然而,我的尖叫,却只换来胡骞予的沉默。

他扬扬眉,深深看我一眼。

我知道他要生气了。也好,他摔门出去吧,我已经清醒过来,此刻,我无比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找回自己全部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