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琳娜冷笑一声,说:“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对我好’!我可不像你把股份看得这么重要。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程然,他心情不好,我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把他整得这么惨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我去问过爸爸,他没告诉我,让我来问你原因。”

“他目前的处境也没你说得那么惨,我当初来路诚也是从基层做起,现在让他从基层做起,也显得爸爸一视同仁不是吗?爸爸不是最忌讳别人说他的家人是因为他的关系走后门进来的吗?”杜明晟说得理所当然。

“这不一样!程然原本就是世界五百强的市场总监,进我们集团担任市场总监本就有些屈才。你变动岗位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职位降低一

级?”杜琳娜仍然替程然打抱不平。

事到如今,杜明晟知道隐瞒她也不是办法,反倒加深兄妹俩的误会,索性对她和盘托出:“对程然做出现在的岗位变动,也是董事会共同决定的结果,并不是我一个人所能左右的。你也知道上次有关集团旗下电子产品重金属超标的新闻事件吧?这个新闻对公司的影响很大,上市的产品全部下架,有一部分不合格产品已经销毁,给公司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程然作为市场部总监,不但没有处理好这次危机,而且还查出向工商局举报的人就是市场部的助理。那个助理说是程然指使他这么做的,并且透露,负责质量监督的检验人员之所以将不合格产品混杂在合格产品里一起上市,也是程然所指使的。”

杜琳娜听得瞠目结舌,因为她根本没想到事实是这样的,没想到程然作为她的老公,作为她最爱的男人,会背着他做这些对集团不利的事情。

“你不要太担心,这些调查我都是暗中进行的,现在我已经让人给了那个助理封口费,并安排到其他公司去了。所以程然做的这些事情不会公开。之所以把程然调到销售部,是想让他有将功补过的机会,想办法把那些合格的电子产品销售出去。而职位降低一级不但能服众,也是程然自己的想法。”杜明晟说完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问目瞪口呆的杜琳娜:“这下你听明白了没?”

“你一定在编故事,我不信。”杜琳娜半信半疑地说。她的脸上已然没了刚进来时的愤怒,目光变得有些呆滞,也没和杜明晟打声招呼,径自神色恍惚地走了出去。

随后,办公室的门“哐当”一声被重重关上。

杜明晟深深叹口气,身体缓缓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微皱眉头,薄薄的唇角紧紧抿着,一脸凝重。

其实,刚才他告诉杜琳娜的只有一部分真相,真正的真相远比他告诉她的还要残酷。

也正因为怕杜琳娜知道真相后接受不了,他才一直对她隐瞒。可终究她还是找到公司来,他才不得不透露一部分真相。

事实上,杜明晟不但调查出程然对公司做的那些事情,还调查出他是程景磊的儿子,而程景磊在世时和杜德庆是死对头。程然对杜家人隐瞒了一些他的身世和经历,他说他是孤儿,他说他担任世界五百强的市场总监,其实这都是他为了能娶杜琳娜,能进入路诚集团杜撰的。

倘若不是顾及到程然目前的身份是杜琳娜的老公,杜明晟会毫不犹豫地将他驱逐出集团的。他把杜琳娜当做一枚棋子,心怀不轨地进入集团,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实在是养虎为患。可眼下,碍于程然是他妹夫的特殊身份,杜明晟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先从岗位变动做起。杜明晟打算折磨到他自己知难而退,主动离开路诚集团。

晚上杜明晟照例在酒吧喝到很晚,才叫了代驾送他回去。自从和莫锦年解除契约关系后,他几乎每天晚上都靠酒精度日。他非常后悔放她走,尤其是当他回到空荡荡的屋子时,这种感觉就会变得更加强烈。

回到家,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沙发前,将疲惫不堪的身体扔到沙发上。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他很快就睡着了。

他睡得并不安稳,有断断续续的梦缠绕着他。起初是他和母亲从父亲的家里离开孤苦无依的画面,接着出现母亲在病床前抛开他的手的画面,然后母亲的脸变成了莫锦年的脸。她站在漫天冰雪里对他笑,让他觉得那是冰冷的世界里唯一的温暖,他张开手臂想去拥抱她,她却忽然消失了…

“别走!别走!”杜明晟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不由自主地挣扎,感觉难过至极,几乎不能呼吸。

惊醒的时候,他的双臂搭在胸前,浑身直冒冷汗,光洁的额头上覆着薄薄一层汗,他顾不上擦汗,撑着手臂坐了起来。

屋里只开了沙发旁的银色落地灯,显得沙发周遭明亮,其他地方光线昏暗。恍惚中,他仿佛看见莫锦年站在餐桌前对他微笑,就好像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样,于是情不自禁地说:“你来了。”

可是再仔细定了定神,他才发现餐桌前空无一人,刚才他看到的只是他的幻觉而已。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不由得微微蹙眉,深邃的眼神里似乎有悲伤的情绪在蔓延。

(2)

莫锦年接到杜琳娜的电话时,着实有些意外,尽管两人交换过联系方式,但这还是杜琳娜第一次给她打电话。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莫锦年心想她主动找来应该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果不其然,杜琳娜先是简单地向她问声好,马上切入正题:“我有急事要当面找你,你现在方便吗?”莫锦年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于是说:“我还在单位,六

点下班后咱们再见面,可以吗?”“可以,你选个离你单位近的地方,我开车过去。”听起来似乎真的是急事,莫锦年有些好奇,忍不住问:“关于什么事

情,能先透露下吗?”杜琳娜轻轻叹口气,然后才说:“我们见面再说吧,你选好地点后给我发短信过来。” 莫锦年选了单位附近一家相对安静的咖啡厅,这家咖啡厅位于商场二层靠楼梯的一隅,环境倒挺不错,灯光柔和,布置得也很温馨典雅。莫锦年到的时候,杜琳娜已经选择好一个有隔断的位置坐下了,她面

前放着一杯咖啡和一台苹果超薄笔记本电脑。莫锦年来到她对面的淡紫色沙发椅上坐下,对她笑道:“你好。”杜琳娜抬眼看向莫锦年,平常爱笑的眼睛此刻却仿佛结了一层冰一样

冷凝,她先尽量客气地询问:“还没吃晚饭吧,需要点些什么?”莫锦年最近害喜比较厉害,不习惯吃外面的饭菜,说:“我不饿,一

杯白开水就可以了。”“不需要喝点咖啡?”杜琳娜感到诧异。这个特殊时期莫锦年当然不能喝咖啡,咖啡因对胎儿的发育不利,她

目前喝白开水已成习惯,可能杜琳娜会觉得是替她省钱,怕她误会,莫锦

年略想一下,说:“晚上喝咖啡我怕睡不着,这样吧,来一杯果茶。”杜琳娜微一点头,叫来服务员点餐。“莫小姐,我今天找你是想给你看一样东西。”杜琳娜说完,在笔记

本电脑上点开一个视频文件,然后将笔记本电脑屏幕转到莫锦年那边,同时把耳机递给她。

看着视频里的画面,莫锦年的脸色倏地一变,心也瞬间揪紧。杜琳娜为什么会有程然侵犯她的那个监控录像?难不成当时程然早有预谋,在车上安装了摄像头?可是这样的视频怎么会在杜琳娜的手里?

视频里有程然扑向她吻她的场景,还有她和他的对话,到最后还出现了杜明晟的声音。

看完视频,莫锦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也难怪杜琳娜今天的反应异于平常,倘若换作她是杜琳娜,看到这样的视频后,估计也会气得快发疯吧。

服务员把果茶放到莫锦年面前,恭敬地说声:“小姐,请慢用。”莫锦年目光呆滞地望着视频,都忘了跟服务员说句“谢谢”。狭小的隔断里,气氛倏忽间变得有些诡异。良久的静默之后,杜琳娜伸手取回耳机,将笔记本电脑转向自己,轻

轻合上,然后问莫锦年:“首先我要跟你确认一下,这个视频里的女人是你没错吧?”视频拍得那么清楚,证据确凿,莫锦年就算想否认也没有否认的余地,她微微点头,轻声回答:“嗯。”杜琳娜冷哼一声,陡然抬高声音说:“你们觉得耍弄我很好玩吗?原

来你不但认识程然还认识我哥哥杜明晟!你明明认识程然,当初在那家东南亚餐厅你们俩却联手上演一番初次相识的戏码,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枉我还一度把你当朋友,还想好心撮合你和我哥。你当时已经和我哥在一起了吧?结果还假惺惺地说那样的男人不适合你,现在回想起来,发现你真的很阴险。”

莫锦年沉默半晌,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她和杜明晟本来就是地下恋,不便公开。而程然,她觉得已经是过去式,也懒得跟别人再提。

杜琳娜又开始回想和莫锦年初次见面的情景,然后用质问的口气对她说:“说不定你帮我解围也是你设计好的桥段呢,故意找流氓来讹我然后再来帮我,对不对?”

莫锦年终于开口:“我还没那导演天分,我那是真心诚意帮你。”

“真心诚意?”杜琳娜嗤笑一声,“如果你对我真心就不会欺骗我这么多了。我现在给你一个表达你诚意的机会。你在视频里对程然说会把他的丑事抖出去,包括他进入路诚的目的以及娶我的目的,你能不能现在告诉我他的目的。”

这段视频是杜琳娜偶然间从程然车上发现的,那天她的车坏了拿去维修,就暂时开程然的车外出,谁知居然在他车上发现了这段视频。她将视频反复看了若干遍,都不敢相信这段视频是真的。

“这些问题我觉得你不应该问我,你应该问程然。”莫锦年觉得她既然已经和程然毫无瓜葛了,也不想干预和他有关的事情。

杜琳娜哀叹道:“如果他肯告诉我,我可能就不会这么着急来找你了。”她拿到视频后第一个找的就是程然,当时他的脸都快绿了,一个劲地说“你听我解释”,可是事实摆在面前,即便他再巧舌如簧,也无法掩盖他丑陋的嘴脸。杜琳娜也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毕竟程然是她最爱的男人,毕竟这个男人和她结婚不到一年,她还以为会和他白头到老的。可是因为杜明晟那天告诉她的真相以及这个视频,她几乎彻底对他失望了。他俩目前已分居,婚姻也处于摇摇欲坠的状态。

“从视频你也可以看出我是被强吻的,程然只是我以前的男朋友,现在我和他没有一点关系。所以关于他的事情,我不想多说。”莫锦年现在已经缓过一点劲,也可能是孕妇的缘故,她觉得目前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孩子,其他的事情都相对看得比较淡了。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我哥之间是什么关系?”杜琳娜换了个话题。

“我和他现在也没什么关系了,以前是合作伙伴关系。”莫锦年回答。

“应该也是床上的合作伙伴吧?”杜琳娜的语气里明显带着嘲讽的意味。

莫锦年从书上看到说最好的胎教就是保持愉悦的心情,那样孩子出生后比较好带,很显然现在和杜琳娜在一起并不利于胎教,于是她站起身,和杜琳娜道别:“如果你今天是为程然和杜明晟的事情来找我,我想我们也没谈的必要了。关于他们,刚才我说的就是全部,其他的无可奉告。”说完,她抬脚就走。

由于咖啡厅位于二层,又在楼梯旁边,莫锦年没有乘坐电梯,径直拐到楼梯的出口,谁知杜琳娜从身后追了上来,对她喊:“莫锦年,你等等!”

莫锦年闻言顿住脚步,停在了台阶上,转过身来问杜琳娜:“你还有什么事?”

杜琳娜走到她上面的一层台阶,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说:“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有当狐狸精的潜质,不但勾引我老公,还勾引我哥!”

莫锦年吃惊地望着她,压根儿没想到她追上来竟然是来对自己恶语相向的。她说的话也太难听了,莫锦年一时气愤,忍不住伸手给了她一个耳光,愤愤地说:“你胡说什么?你怎么不说是他们先招惹我的?”

杜琳娜抚着被她打过的半边脸,她作为杜家千金从小都没被父母打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打。她的情绪也激动起来,将莫锦年狠狠一推:“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打我?”

冲动果然是魔鬼,在冲动之下,一向优雅的杜琳娜也会说出不符合身份的话语,做出出格的举动。

莫锦年被杜琳娜猛地一推,也没有丝毫准备,一个重心不稳就从楼梯滚了下去,幸好下面只有两级台阶,不然可能会摔得更惨。

滚下去的一刹那,莫锦年只觉得头晕目眩,落地的瞬间,她下意识地以手撑地,只是为了保护肚子不着地。然后她下意识地看身下有没有血,没有血!应该没事吧,她应该不会像电视上的女主角运气那么背,摔一下就流产。

可是,不过下一刻,她就感觉似乎有股温热的液体从下身流出来,她一下子慌了,顾不上杜琳娜刚才还是她的对立方,连忙向她求救:“快!快叫救护车。”

也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低血糖的毛病又犯了,莫锦年很快就觉得视线变得模糊,全世界渐渐消失在她的眼前,然后一下子晕了过去。

杜琳娜看到她晕倒在地的样子以及身下隐约可见的鲜红液体,也委实吓了一跳,她根本没想到莫锦年会摔得这么严重,拿出手机拨打120的时候,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3)

莫锦年睡得昏昏沉沉,悠悠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房间。她一边疑惑这是在哪儿,一边动了动打算坐起身,却觉得浑身乏力。

忽然意识到她的手似乎被谁轻轻握住,手指躺在那人温暖的掌心,有一种让她安心的力量。

她努力抬起头,这才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那人微闭双眼靠在椅背上,仿佛睡着了,头顶的灯光勾勒着他的侧脸轮廓,虽然一如既往地英俊,却明显瘦了一圈,下巴上隐约浮现青色的胡楂,看起来略有些憔悴。

她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默默地注视了良久。有一瞬间她以为是幻觉,甚至在想她是不是被杜琳娜那么一推就推到天堂里去了,或许只有在天堂里,他们才能相守在一起吧?

“你醒了?”那人忽然睁开眼睛,低声问她。

他熟悉而深沉的声音将她从遐想中唤回到现实中,既然还活着,她眼下最关心的问题其实是孩子有没有事。只是,她不知道此刻他是否已经得知她怀孕的事情,也不敢轻易开口提及孩子,只问了一句:“我这是在哪里?”

杜明晟稍稍俯下身,将她的手又握紧了几分,心疼地望着她说:“这

是医院的病房。”莫锦年心下一紧:医院?那他应该知道她怀孕的事情了?“孩子…孩子没问题吧?”她担心地问。杜明晟并未立即回答,而是轻轻叹了口气。她的情绪跟着他的神情起伏,一颗心也凉了半截,不会孩子不在了

吧?她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抚向小腹,由于怀孕不足三个月,她还没感觉

到胎动,所以也无法确认TA还在不在。“快回答我!孩子没事儿吧?”她一脸焦急,迫不及待想听到答案。“医生说孩子暂时没什么大问题,但还需要观察,毕竟目前有先兆流

产的症状。”说到孩子的时候,杜明晟的表情有些复杂。莫锦年总算微微松了口气,这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琳娜叫上救护车把你送到医院后,医生给你检查完身体告诉她说你怀孕了,而你失去意识之前喊的又是我的名字,所以她就给我打了电话让我过来。”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说,“如果不是这件意外发生,是不是关于怀孕的事情你不打算告诉我了?”言语间略带点质问的意味。

莫锦年只记得她昏倒之前想的是孩子,却想不起来有没有叫他的名字了。

她没有答话,试图坐起身,却马上遭到杜明晟的阻止,他站起身将她按回被窝,说:“你别动!医生说你需要静躺在床上保胎。”

莫锦年看他一副紧张不已的样子,不由得问:“你在乎TA吗?”

“嗯?”杜明晟居高临下地望着病床上脸色憔悴的她,想着她独自一人承受着孕育的辛苦以及背负秘密的艰苦,一颗心骤然疼起来,以至于没听清楚她方才的问话。

“我是说,你在乎这个孩子吗?你从来都没想过结婚,又不能给TA一个完整的家庭,所以,你应该是讨厌TA的存在吧?”莫锦年偏过头去,不去看杜明晟的表情。因为她怕,怕从他脸上看到失望和无奈的神色。

杜明晟沉默了几秒,才答:“我确实从来都没考虑过TA的存在,也从来都没想象过如果我有一个孩子会怎样。我以为我会终身不娶,我以为自己不喜欢小孩,可是当我知道你怀孕的消息后,除了震撼之外,我竟然有种惊喜,毕竟那是和我血脉相连的小孩,而且还是我所爱的人怀的孩子。”说到这里,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双手握住她垂在床侧的手,柔声说,“其实你离开后,我就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你有过被噩梦惊醒的经历吗?这段时间对我来说最大的噩梦就是我想要拉住你的手,你却头也不回地离开我。每次惊醒时我都会下意识地找寻你的身影,结果一无所获,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只能盯着窗外的天空一点一点变亮。我以为能靠酒精来麻痹神经,控制自己不再想你,结果就算喝醉还是会做梦看见你…”

杜明晟说的时候,莫锦年仿佛看到他被噩梦惊醒辗转难眠的模样,一颗心忍不住揪紧。

其实,他能一口气说这么多感性的话,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她转过头来看他,发现此刻他的神情那么忧伤,就仿佛无助的孩子。她看着看着忽然就心疼起来,正想开口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他继续说:“你不在的时候我才知道有多想你,所以,你不可以再离开我了。”轻柔的口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说完,他执起她的手移到唇边,在她手背印下一个轻吻。

莫锦年只觉得鼻头发酸,心里某个角落突然柔软得不可思议,所有的伪装和防备似乎顷刻间土崩瓦解。其实,她又何尝不想他?只是,有肚子里的孩子陪着她,她才不会那么寂寞。因为那是他的孩子,她可以当做他从来就没离开过一样。

不过,由于她习惯了在他面前表现坚强的一面,于是,她轻轻吸了吸鼻子,抑制住想要流泪的冲动,竭力不动声色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你才是先提出解除契约协议的那个人吧。所以,不是我离开你,是你放我走的。”

“我错了,这是我唯一做错的事,我当初不该放你走的。”他脸上满是懊悔不已的神情。对此,莫锦年甚感惊讶,杜明晟素来是那种即便做错了事也死不承认

的典型,今天居然主动承认错误了?他停顿一下,继续说:“我不应该解除协议,我应该把时间延长。”“什么?你不觉得你跟我签什么协议本身就是一件错事吗?”听到

他说把契约协议延长,莫锦年大吃一惊,他不会要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一

辈子吧?“如果你觉得爱你是一个错,我宁愿一错到底。”他一本正经地说。这人果然天生就擅长说情话,说刚才那么肉麻的话连眼皮都不眨

一下。还不待她回答,他继续说:“你是孕妇,情绪不宜太激动,对胎儿不好。”

他还好意思说她不能太激动,她刚才激动还不是因为他?还有,她有没有听错,他好像已经开始关心胎儿,而不是她了!她到底该为此感到高兴还是失落呢?

“饿了没?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刚才他光顾着跟她聊天了,这才想到头等大事。

难得杜明晟主动献殷勤,莫锦年却毫不领情,白他一眼,用手一指腹部,说:“你还不如问TA想吃什么。”杜明晟瞬间明了她的意思,不禁微微扬起嘴角,先前的不快也一扫而空。只要她还会吃孩子的醋,就说明她在乎他的程度有多深。“不是都说孕妇的口味比较挑剔吗?你想吃什么,我上刀山下火海也给你弄到,买不到我就煮给你吃。”他边说边做了个拿铲子炒菜的动作。莫锦年睨他一眼道:“有那么夸张吗?难道因为我是孕妇,你打算晋升‘家庭煮夫’?”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特殊时期,你可以行使孕妇特权。”他煞有介事地说。

莫锦年忽然很想笑,如果早知道他这么不排斥她怀孕,甚至她因为怀孕还身价倍增,她还不如早点告诉他怀孕的事情,早点享受这女王般的待遇呢!

之后的两天,莫锦年在医生的建议下留院观察,杜明晟竟然没去上班,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几乎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莫锦年对此略感不安,她不想因为自己拖累他的工作,而且觉得他蜷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睡觉也休息不好。于是,她对他说:“你回去吧,这两天你也没睡好,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杜明晟却轻轻摇头:“我不在你身边反而睡不好,这两天我觉得比前些日子都睡得好,不会再做噩梦了,也不再失眠了。”“不过,你在这里,我会睡不好。”莫锦年一边说一边将视线投向输

液管,看着药液顺着透明的输液管匀速滴下。“为什么?”杜明晟不解地望向她。“因为…”莫锦年有些不好意思回答,用空闲的那只手把被角往上

拉了拉,掩饰她羞怯的表情。“因为什么?”杜明晟继续追问。

莫锦年微一咬牙,一狠心,干脆豁出去了。“因为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你,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你几眼,一旦盯着你看,我就不想睡。因为我怕一睡着,你会离开我。”

杜明晟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眼底眉梢全是笑意,他真的没想到她竟然会说这么煽情的话。他走到床前,将她快要罩住脑袋的被子拉低,发现她的脸颊已染上红晕,脸色明显比她刚住院的那天好多了。

“你想看我就光明正大地看嘛!干吗趁我睡着偷看我?傻瓜,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好。”他的话语里满是宠溺的味道,几乎要将她的心融化。

他见她羞红着一张脸不说话,顿时觉得分外可爱,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在她红润的脸上亲了一下。

恰在此时,护士刚好推门进来看到这暧昧的一幕,霎时觉得打扰到他们了,只说了句“不好意思”,赶紧将门掩上。

莫锦年轻声咳嗽了下,提醒他:“公共场合,注意影响。不要带坏人家小护士。”

杜明晟却丝毫不觉得尴尬,还煞有介事地说:“这叫真人示范,会让她预习,模范老公是怎么对待怀孕的老婆的,爱情并没有随着孩子的到来退减,反而更加甜蜜。”

老公?老婆?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吧?虽然热恋中的情侣也会称呼彼此为“老公”“老婆”,可莫锦年却一向把这两个称呼当做很神圣的称呼,总觉得只有踏入婚姻的殿堂之后她才会称携手同行的那个人为“老公”。

看着莫锦年一脸惊讶的表情,杜明晟补充道:“对于我之前说的把契约协议的期限延长的决定,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莫锦年甚感疑惑地看他一眼:“契约协议都被我撕毁,已经不存在了?怎么可能延长期限?”

“你别忘了,当初我们的协议可是一式两份的,你自己那份应该还留

着吧?”莫锦年微微一怔,这才想起她自己的那份好像还锁在家中的柜子里。她没回答他,反而问他:“对于毁掉协议的事,你后悔了吗?”他先是摇头,继而又点头,答道:“对于我做过的任何事情我都没后

悔过,可是这件事之后我是有些后悔的,不过好在我还有机会弥补,毕竟你那份协议还在不是吗?我想把协议的期限延长,你有异议吗?”莫锦年的第一反应是,是不是因为孩子的缘故,他想把协议延长到孩子出生以后,于是下意识地问:“时间是多久?”他狭长明亮的眼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格外认真地回答:“我希望是一辈子。”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加速,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表白起来真的让人难以抗拒。她呆呆地望着他,一时半会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继续说:“如果你对原先的协议内容和格式不满意,可以更改。我说过我有更改权的。我们可以去民政局更改协议,新的协议叫做结婚证。只是,这次你是甲方,我愿意被你终身囚禁。”

“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莫锦年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这还是一个多月前那个说不打算结婚,对婚姻没信心的男人吗?莫非真的母凭子贵,因为她有了他的孩子,所以他才愿意和她结婚,只为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

他郑重地点头:“你可以这么理解,只是钻戒我还没来得及准备,所以要委屈你了。”

她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头脑,仍然觉得难以置信,问:“你确定你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你不是对婚姻没信心吗?我还记得某人说过不打算结婚的。”

他在她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温暖的手覆住她正在输液的左手,稍稍沉默几秒,然后说:“钱钟书先生说婚姻就像一座围城,其实,不深入其中永远不知道真实的婚姻是什么样子的。我想通了,我不能因为父母的婚姻不幸福就对婚姻绝望,就不给自己尝试的机会。我愿意为了你尝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