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望无际的花海边缘,百花妖娆地摇曳着通红的小花瓣偷看盘坐在花海中大约十一二岁的美丽少年。千百对月色蝴蝶绕着他翩然飞舞,蝶翼颤动间抖落的幽幽蓝光落在少年铺了一地的如瀑青丝上……

少年半眯起眼,古典狭长的眼眸下,一滴泪痣殷红如血。

Chapter 4

望天,天色微微泛白……

阿宝坐在金笼中,只手托腮。唔,看来快到卯时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准时赶回太守府。

“她是谁呀是谁呀?”

“嘻嘻,是大人寻找的人吗?是吗是吗?”细细的小声音在周遭不断唧唧喳喳着。

阿宝抬眼望去,只见眼前的娇花们几簇几簇的抱在一起抖动着粉白的花瓣小声八卦,谈到兴头上,那粉白的花瓣便刷得一声通红起来,荧绿的叶子害羞地抱着红咚咚的花瓣扭动着细梗。

“喂。”阿宝放低声量唤道。

眼前的小花们吓了一大跳,纷纷拔起根往后退了三大步。

阿宝忙又柔了几分,“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花儿们先齐刷刷摇头,犹豫了下,又三三两两的点头。

“你们……有见过睚毗大人吗?”

点头点头,娇花们摇曳着身姿,碧叶幸福地捂着通红的花蕊扭动。

阿宝小心的试探,“那你们有见过和睚毗大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鬼吗?恩……他大概这么高,左眼下没有泪痣。”

一朵小花跟着小心翼翼地道,“左眼下没有泪痣?没见过。”

“不对不对。”它身旁的花儿细声道,“睚毗大人以前也没有泪痣,这百年才有的。你要找的是不是大人?”

阿宝慢吞吞的摇头,“不是他……”

娇花们齐刷刷的摇花瓣,“呀~真遗憾呀真遗憾……”

一丝诡异的风自头顶吹来。

“大人——”

娇花们还没摇完花瓣突然齐刷刷地伏下纤细的花茎。

阿宝原本正垂着头同花儿说话,待听见它们的惊呼声后,视线内现出一抹绛红的衣摆,金色的流苏顺着衣服的褶皱柔顺的垂到脚下。

阿宝怔怔地抬起头——

目之所见是一头如瀑乌发,仿如丝绸般柔滑服帖的顺在身后直垂至脚踝,绛红的华服衬着那头青丝惊心动魄的诱人……

小鬼……

视线触及那颗妖红的泪痣,不是!是睚毗……

阿宝好奇地打量着幼年睚毗,来来回回将眼前这个年约十一,二岁的美少年同那个冷漠而强悍的身影作对比。但不知为何,脑海中老是不合时宜的跳出小鬼那张粉雕玉砌的可爱小脸。

睚毗没有说话,双手负在身后倨傲的高高俯视着阿宝,任由她无礼的歪头对他评头品足。

阿宝迷惑的道,“你……认识我吗?”明明在乍见她时情绪波动的厉害,难道她猜错了?

少年蓦地冷下脸,负在身后的双手握紧,那张平静而稍嫌年幼的脸上,神情难以形容的诡谲复杂。

阿宝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你已经忘记我了吗?”少年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手猛的一挥,半空中猛然现出一道无形的巨大刀型波光,阿宝只觉得一阵肃杀之气划过,下一秒,原本固若金汤的金笼赫然从她头顶被拦腰劈成两段!

吓!

阿宝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他是在向自己发出挑战吗?正想祭出业火迎战时她豁然被几步冲到跟前的少年抓住手——

“阿宝……”少年抓着她的手低唤,一缕垂落胸前的青丝掩去他此刻的表情。原本他是想像从前那般冲到她怀中揽紧她不放。但百年过去了,当年那个纤细青涩的小少女依然没有变,而他却已经长大,已经……长得和她一般高了。

他抓着她的手想将她再拉近几分,但在触及那双清澈眼眸的刹那又停顿了下,收回手。

阿宝被睚毗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吓了一大跳,她在他收回手的同时警戒的又退了一步,“你做什么?”

睚毗抿着红唇,原本倨傲的神情渐渐消退,隐隐透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委屈。

眼前他这般神情阿宝颇为眼熟,每次小鬼郁闷了或是同她置气了总这般抿着唇瞪她。突觉得亲近了几分,再加上眼前的幼年睚毗看上去比自己还小上个几岁,少了许多难以亲近的威慑感。阿宝同情心大动,抓耳饶腮了好半天憋出一句,“那个……如果方才是我惹你生气了我道歉行不行?再不然,再不然也你让骂回来?”

刚强抑下的火苗再度燃起, “你就一直待在这直到想起我是谁再说!”睚毗愤愤地甩手,直接拂袖而去。

那上扬的眼尾,跋扈的模样渐渐同阿宝的记忆相重合,阿宝不自觉的轻唤,“……小鬼……”

声音很轻,在夜风中低微得几不可闻……

那拂袖而去的身影微微顿了下。

不是吧……

阿宝试探性着再确认一次,“小鬼?”

那身影停了几秒后再度头也不回的离去。

难道……又搞错了……

阿宝低着头咕哝几声,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她蓦地被搂进一个略嫌单薄的怀抱,他抱得她极紧,紧得仿佛快将她的死人骨头给勒断。

“小鬼?”

少年不吭声,心中暗暗懊恼不已。

“小鬼……”阿宝用力眨眨眼,确定了真的是他,双手用力的回抱住他,“小鬼小鬼小鬼!真的是你!你之前去哪啦?我一直在找你,怎么找也找不到……”

“喂,谁准你碰我!”他一脸嫌恶怒气尚未消减,却没有甩开她的手。“你不是都忘了我么!”

“我以为你是睚毗……恩,不,你就是睚毗!可我之前以为你不是睚毗,但是……”越解释越乱,阿宝郁闷得直想拔头发。还不待她纠结完,小鬼先撕了先前平静的假象,怒火冲冲地打断她的话。

“阿宝!下次不准再忘记我听见没有!要不然我便再也不见你!”他恶狠狠地对着怀中少女警告,但抱着她的手却像钢铁般箍得牢牢的,仿佛害怕她再度消失一般。

阿宝被他箍得动弹不得,鼻息间全是少年淡淡清爽好闻的气息。

“那个……”过了良久,软软的声音又起。

“什么?”

阿宝皱皱鼻子,“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大只了?”

大只= =!

他鄙视地睨了她一眼,松开她,“时间已过百年,我怎可能不再长大?”

阿宝搔搔头,“哎?不是才几个月吗?”

睚毗转过脸,率先带路。

看来他们需要一次完整的沟通。

作者有话要说:

知识小注解:

所谓龙生九子,各不相同—— (龙子的版本名字也各不相同,以下是鱼选的版本)

大儿是叫囚牛:它平身喜爱音乐,故常立在琴头上。如汉族的胡琴,白族的三弦琴等。而蒙古的马头琴也可能是囚牛的变种。

二儿子是睚毗(另有一说是:它平身爱杀所以多被安在兵器上,用以威摄敌军。同时又用在仪仗上,以显得更加威严。

三儿是嘲风:是只兽形龙,样子有点像狗,它善于了望,故多安在殿角上。据说可以威摄妖魔、消灭灾祸。

第四儿是蒲牢:喜欢吼叫,人们就把它安在钟上,大多是蒲牢的形象。据说它是住在海滨的,但却十分怕鲸鱼,一但鲸鱼发起攻击,它就会吓得乱叫。故人们把木杵造成鲸的形状,以令铜钟格外响亮。

第五儿是狻猊:形似狮子。是外来品,随佛教传入中国的,所以性格有点像佛。它好安静、又爱烟火。所以往往把它安在佛位上或香炉上,让它为佛门护法。

第六儿是霸下:又名赑屃,样子似龟。相传上古时它常背起三山五岳来兴风作浪。后被夏禹收服,为夏禹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治水成攻后,夏禹就把它的功绩,让它自己背起。故中国的石碑多由它背起的。

第七儿是狴犴:又名宪章,样子像虎。相传它主持正义,而且能明是非,因此它被安在狱门上下、门大堂两则、以及官员出巡时肃静回避的牌上端,以维护公堂的肃然之气。

第八儿是负屃:因它喜爱文学,故多安在石碑的两则。

么子是螭吻:又名鸱尾,鱼形的龙。相传是大约在南北朝时,由印度‘摩竭鱼’随佛教传入的。它是佛经中,雨神座下之物,能够灭火。故此,螭吻由此变化出来,所以它多安在屋脊两头,作消灾灭火的功效

Chapter 5,6

Chapter 5

无意识的轻抚眼下那颗泪痣,天地万物,自有法则。

相对于弱者,先天越是强大的存在所付出的代价便越是高昂。

他乃是上古龙神的第七子,可与天地神佛同寿。不同于其他修业者艰难修仙,他们一出生便是仙。

但相应的,他们的成长也越发的凶险苛刻。

在他们甫出生后便要面临化形,若化形失败便永远脱离族群丧失意识。化形后得以修炼术法,但要脱离幼年期还必须再通过筑基,筑基若失败便面临着元神俱散或死亡。等筑基成功后还需得受劫才得以成人婚嫁。待修行突破某种极限时最后一关也是最艰难的一关——心魔。心魔无形无相难以防御,一步错步步错,一招错手将会堕落成魔丧失仙籍,甚至灰飞湮灭 。

他乃是第七子,化形之后父兄皆飞升去了蓬莱,千百年孤寂的修行摸索,筑基失败时他本以为必死无疑。不料当他再度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竟变成了灵体,一身法力丧失大半,而眼前……是一个荒诞匪夷所思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游荡了几日,周围的妖怪们大多生得金发碧眼,高鼻深目,口中说着饶舌难懂的鸟语。女子尤其很是不知廉耻,青天白日便打着赤膊上街,那裙子也短得紧,露出大片生生的白肉。他曾经试图跟天上的妖兽交流,那妖兽巨大无比仿若铁鸟,但比起鲲鹏还是小得多了,整日只知不断地来回在两个相同的地方飞来飞去。难道它是精卫的近亲?怪的是那大鸟每日都要吃许多妖怪,可吃了没多久到了另一处却又都吐了出来……是不合胃口么?

他整日迷惑而烦躁的在这座城市上空游荡,直到……遇见她。

她是一只想要做人的笨妖,人生短短数十载,仿如朝露。修仙不好吗,为什么要做人?

她告诉他那个世界叫“伦敦”,那怪鸟叫“飞机”。伦敦?那是什么地方,有长安漂亮么。

那只笨妖待他极好,仙本是无情无欲,他首次接触到父兄所无法给予他的温情。身体一日日的孱弱透明,他知道自己的大限渐至……朦胧地跟着她进了浮尘界,五年来他几乎都是在沉睡中度过,直至他离开——他只模模糊糊的知道他所在的地方也叫句芒山,其他便再也不知道了。

只是,他如何也没想到,那只笨妖竟会在他濒死之际将内丹塞入他口中……

内丹是妖怪的命脉,若失了内丹,轻则修为尽失重则元神俱散灰飞湮灭 。

借着她的内丹和妖力他终于回到本体,待他醒来对着一脸激动的臣下们时,左眼下被她的内丹擦过的地方灼热不已,几日后那片痕迹渐渐的缩小凝结,待朱獳提醒,他才发现那痕迹竟凝成一颗殷红的泪痣。思及阿宝,那日他在最后关头将内丹推还给阿宝,不知她现在如何?

但任凭他这百年来如何寻觅,却始终再也找不到那个叫“伦敦”的地方。朱獳曾委婉的劝他,一切不过是他在筑基时所做的一场幻梦,这世上除了蓬莱冥府,未曾听过什么伦敦或是浮尘界……

如今方知,不过只是一瞬,当时她慢了他一步消失竟是足足晚了百年……

“真不习惯啊。”少女喃喃,“原先你小小的,只到我的肩膀。现在“呼啦”一下长得这么大只,都跟我一般高了,不好不好。”

他轻嗤,“都已过了百年,日后我只会越长越大越来越高,你还是趁早习惯为好。”

她摸摸鼻子很是失落,“啧,对我而言我们只分开几月。哎,怎么就过了百年。”小鬼都已经不能叫小鬼了。

是啊,百年……

睚毗垂下眼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依上前怀念地揽着阿宝的腰,当年她总是这样抱着他入睡。

阿宝乖乖地站着不动,任由他抱着,单手来回轻抚着那头柔顺的青丝,就像对当年的小鬼所做的那样。就像……安抚大型猫科宠物那样= =!

“你会再离开我吗?”似乎也觉得颇为丢脸,少年将脸埋在她肩上闷闷地说。

“那个……”想起还要回去报恩,阿宝心虚地抓抓头支支吾吾。

他又激动起来,抬起头凶狠地瞪她, “那时你不是说不会离开我吗!”在他濒死之际她亲口所言,难道只是骗他!

“我是说过……”

“那你是要回浮尘界?我也一起回去。”如今他修为大进,去那个浮尘界也不是不行。更何况……不知道阿宝的“储备粮”怎么样了,少了金酷整日在耳边唧唧喳喳他也有些不习惯。

浮尘界……

阿宝张了张嘴,傻眼,你还没建我怎么回去啊?

话头在口中绕了一圈又吞下,阿宝虽然神经粗大,却也不敢随意妄言。若一个不小心改变了历史的进程,那谁也无法预料会对后世造成什么巨大的影响。

眼前所存在的每一个人,或许无用或许平庸,但谁也无法肯定他的子孙后代会不会出现一个大人物。也许是民族英雄也许是一代枭雄,也许是精通天文地学,也许是开辟一代王朝,也许是诗仙词人,也许是发明造物者……

丝丝缕缕环环相扣,历史所左右的,所抹杀的,远不是常人所能想象。

“怎么不说话?”睚毗蹙起眉。

“我不回浮尘界……”阿宝低声说,“我是要回荥阳太守府。”

“李渊?”那个天命选中的人。与其说天命选中的是他倒不如说是选中了他儿子。

“恩!”她用力点头,“我要去报恩!”

他眉头皱得更紧,“你是要以身相许吗?”

阿宝羞恼地低叫,“我只是去当丫鬟暗中保护他!谁告诉你报恩就要以身相许的!”

“可……天狐都是这么报恩的。”

难怪后世狐狸精的传说这么多= =

阿宝恍然大悟,受教的点头,“我只是保护他一年,一年后我就回来啦。”

知恩图报他自然明白,但才刚重逢她便急着要走,少年心中不由有些不豫,“我叫朱獳跟着你,若有什么事便叫他转达。”

阿宝目不转睛的瞧他,“我会常回来看你。”

他冷“哼”了一声。

她清清嗓子,“对了,你累不累?”

他疑惑的看她。

“喔……不好意思啊。”她有点腼腆,“我忍了好久,可你一直抱着我不放……能不能先松开一下?你身上一把骨头,硌得我难受啊!”

“……”他闭上眼,再张开眼时淡定地勾起笑,“没有问题。”

太守府

东苑一隅,朝露点点,空气沁凉。

“少爷,不多休息一下么?这么早便醒来。”卫矢站在围墙前,一身劲装。

宇文澈手执书卷,眉目清冷,纯白貂绒披风搭着浅绘墨竹的袍子更显他身长玉立。

如今国库空虚,乱民纷纷起义,圣上却又兴致勃勃地再下江都……大哥如今越发与突厥频繁往来,似隐隐有了反心……

指间的书卷越捏越紧,他负手而立,半晌不语。

思量再三,从身后突然传来卫矢一声惨呼!

有刺客?

他猛然回身蓄势待发——

却倏地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眼。

阿宝眨眨眼,先扬起灿烂的笑容。呀,遇上恩公了!

“能不能……麻烦你抬下脚……”卫矢努力隐忍,但那磨牙声响亮得无法掩饰。

阿宝忙心虚的跳开,但一个不留神又踩到他的手,“啊,对不起,真是抱歉抱歉!”

地上的人型大字牙痛的声音充满了火药味,“依你这蹩脚的技术,有门不走,爬什么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