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之间,她周身泛起冲天的黑芒!幽黑的业火如同活物一般,以她为中心不受控制的向四面八方暴涨,整湖的湖水在瞬间被业火烧干!为了救阿宝已耗去大半道行的睚毗和朱獳抵挡不住,闷哼一声呕出一口鲜血。

阿宝大惊,忙强抑住那横冲直撞的黑焰,犹如排山倒海的力量凝结在她身体四周,无法宣泄的力量逼而直上九天——

那冲上九天的凌厉气劲刮地三尺,卷起漫天泥土久久不落地,随着气劲的威力不断推进,他们三人所处之地竟形成了一个方圆百里的深坑——

阿宝瞪大眼,久久回不过神来……

如此强横惊人的力量……竟是她的吗……

凡妖者,方五百年而成大气,方千年而惊天地……

阿宝所吸取的三颗内丹每颗道行都至少在千年以上,她天份悟性极高,在九死一生之际,下意识的将这三颗属性不同的内丹融会贯通加以融合,竟形成只属于她一人的力量所在。几番叠加起来,阴差阳错间阿宝的道行剧增,离僵尸的最终形态——旱魃,只差一步之遥。

待那遮天蔽地的飓风平息,睚毗捂着胸口焦急的望向阿宝,却在看见她的刹那呆住。

阿宝历经脱胎换骨,原本带着病态苍白的皮肤变得清莹透亮,吹弹可破,桃颊粉唇,如初绽的花瓣。越发弱如扶柳的柔软身段,衬上那双含着淡淡秋水的眼,眼波流转间极是荏弱动人,明艳不可方物……

望着少女那含着烟波的眼,少年的心不受控制的“砰砰”急跳,他皱起眉极力想再按耐下那油然而生的冲动,可是当少女冰凉的手指忧心的抚上他的脸时,那声声绵软焦急的碎碎念“你有没有事?哪里受伤?哪里难受?胸口痛不痛?要不要我用内丹为你疗伤?还需不需要我再去抓几条赤骥……”

睚毗再也忍耐不住的将她搂入怀中,紧紧的将她箍在胸前……

阿宝困扰的挣扎,“哎,别抱这么紧啊,我还没看看朱獳,方才它也吐血了。”就这么把它丢在一边太失礼了。

“不管它!”少年蛮横道,强势的将那颗不停动来动去的脑袋按入怀中。

朱獳在大人朝它投来警告之前就识趣的高高藏入云彩中,冷眼俯视着脚下的少女。

那时大人在内丹中暗暗混合了赤骥的血肉,赤骥乃神鱼,食了它的血肉会渐渐丧失属于“人”的七情六欲,成为无情无欲的修仙者……

自那夜大人见到阿宝和凡人亲近那一幕便一直郁郁不快,他明白大人担心她会对凡人动情,选择留在凡人身边。索性便去了她的□让她能一心修仙,从今以后永远留在他身边。

虽然它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会如此执着于这个同妖界格格不入的少女,但失去了“人”的感情的少女和那些大妖怪又有何不同?大人还会再执着于这个失去“人”的感情的阿宝吗?

而原本就天真灿漫的近乎没心没肺又不解风情的阿宝如今被剥离了□,虽然由于之后突发的变故无法确定究竟被剥离了多少,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日后要叫她动情必定是难上加难……

大人性情极端,惟我独尊,而阿宝却……云端上,朱獳冷淡的看着脚下,胸中泛起隐隐的不祥……

在睚毗怀中,阿宝抓着左胸的衣襟,莫名的,心中怅然若失……

少年紧紧的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永远嵌在胸中。

阿宝安抚的用空余的另一只手回抱住他,想起先前的走火入魔还心有余悸,“若不是你们,我恐怕早已神形俱散……”

少年后怕得不自觉更加大几分手劲,如誓言般宣告,“阿宝,以后我会保护你。”

只是,那深藏在发间阴影下的眼隐晦而妖异。

以后我会保护你——

以最强者的姿态,将她理所当然的纳入翼下,何尝不意味着:你是专属于我的所有物,你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

他一直以为,心魔是待他通过天劫之后方才出现的。

他在这一刻忽略了,心魔无形无相如附骨之俎。

魔由心生。

在他将赤骥的血肉混入内丹的那一刻唤醒了心中隐匿已久的心魔……

终究,拉开了他堕落成魔的序章。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某条赤色小鱼,大家应该都知道它只是个骚包的死跑龙套了吧= =!

Chapter 15, 16

Chapter 15

魔障,就是让你我为之疯狂为之奋不顾身为之不择手段不顾一切的坎。

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只魔。

若有一天遇上那勾动心魔让你我奋不顾身的魔障,比之浑浑噩噩无所追求的过一生,不知幸耶,非耶?

晨光熹微,阿宝顶着这个季节所特有的明媚生机往营地方向飞去。

她的身姿在脱胎换骨之后越发轻盈飘逸,远远望去那身粉衣宽袖如展开的蝴蝶,更添几分柔美。

“阿宝。”栖在她发上,朱獳沉默良久方才接着道,“你……有没有觉得什么异样?”

“哎?”

阿宝搔搔脑袋,满头雾水,“什么什么异样?”

朱獳定定的望着眼前依然是那般天真质朴的少女,低叹,“……没事。”

阿宝皱起眉教育他,“做人要诚实,做妖怪也一样,你这样子明明就是有事。”

朱獳低哼了一声,化成银钗的身子不甘情愿的在她的狮子头上换了个舒服点的位置,趴好。到底还是没有再回话。

掠进营地,阿宝在奴仆侍卫们的刀戈铿锵声中大刺刺的从他们眼皮底下进门,她速度极快,当她从侍卫们眼前飞过时快得甚至连残影都不留……

待她进自己帐里时,隔壁帐篷突然传来卫矢的低语,间或夹杂着宇文澈和几个陌生男子的交谈。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阿宝立刻守礼的第一时间捂住耳朵,努力不听恩公的隐私。奈何,不知是妖怪的听力太强大,还是她此番功力太高深,亦或她潜意识中也深藏着八卦精神,饶是捂住耳朵,阿宝还是听见他们断断续续的谈及了“刺客”“征高丽”“……帝亲征,攻辽东城,仍不能克……”

莫非此次刺客来袭同东征高丽有关?

一个不留神听到了军机要事,阿宝摸摸鼻子,左耳进来右耳出……

正在这时,她的名字突然被提到案上——

阿宝认出这声音是遇刺那天负责保护未来真龙的侍卫长,他慷慨陈词颇为激昂,“……此女来历不明,神力惊人却隐匿于奴仆之中,恐别有居心非良善之辈……”云云。

阿宝想起这几日他总是热情万分的出现在周遭不时帮忙,几次还拐弯抹角的刺探她的来意,她长长的“唉”了一声。想知道她的目的就直接问呐,不就是报恩么,他不坦白说她怎么知道,至于给她安个“别有居心”的牌子么= =~

宇文澈淡淡的道,“此事不必再提,从今尔后,我不希望再听见任何人提起此事。”

“公子……”

“请公子三思……”

那声音急道,而后便低微下去,估计心中已在郁郁低咒她狐媚惑主了吧……想到这个词,阿宝默默的发呆,默默的擦擦汗,,默默的抚平手上立起的鸡皮疙瘩。

该轮到平日一向对她挑挑拣拣满腹意见的卫矢出场了吧。

阿宝捧着颊等待,但卫矢却一直没有出言反对,俨然是……默许了般,同宇文澈一道选择了站在她这边维护她。

阿宝只觉得胸中一暖,但这暖意却在转瞬间消失,阿宝疑惑的抚胸,那张天真的脸上,眼中始终平静无波。

待幕僚退下后,宇文澈凝眉不语。

圣上收复辽东之心已久,如今国内战乱迭起,起义不断,内乱不除圣上却一心箭尖指外。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朝中人心惶惶圣上却一意孤行。

年初圣上亲征,陆路出24道左右各12军。每军设大将、亚将各一人,统帅骑兵40队,步率80队。又有辎重、散兵等4团,由步兵护送而行。又在每车特置受降使者一人。百万雄兵由东莱出发,浮海先进。

而今军队已度辽水,攻辽东城,伤亡惨重却依然迟迟未克。

国内民心浮动,反意更甚……

江山动荡,他岂能安坐?宇文澈遥望长安的方向,该是回帝都的时候了……

“啪”地一声,帐外传来羽箭落地声,宇文澈身后的卫矢立刻拔剑出鞘腾身护在他身前,警惕的以剑尖挑开帐帘,喝道,“何人——”

话至嘴边,卫矢一向正气凌然的声音仿佛含了无数个鹌鹑蛋,诡异的停下来。

宇文澈微讶,头次见卫矢这般失态……待他看见端着茶水推帘而入的少女时,他惊艳的怔住,终于明白卫矢何以至此。

明明还是一样的五官,但那双眸子烟波萦绕,映在他眼中清澈一如秋水。淡金的朝霞温柔的镀在她晶莹透亮的肌肤之上,青丝泽然,唇似朱丹,楚楚之姿,堪人怜惜,只可惜那玉颜上尚透着几分稚气,再长大些必是个罕见的美人。

“奇怪,我身上有什么问题吗?”阿宝将茶具放在桌上,雾煞煞道。

呆呆跟在她身后进帐的小少年执着羽箭支支吾吾,“那……那个,没有啊,只是今天才发现,阿宝你生得真是好看……”

李世民年纪最小,方13岁的顽皮少年也不由赤了耳。

阿宝不好意思的抓抓头,“谢谢哦。”她对外表一向不甚在意,秉承着礼尚往来的原则,阿宝也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容,“你也生得很好看呐!”

小少年闻言,那红潮更是蔓延到了脖子根,他手足无措的捏着羽箭只愣愣看她。

“小娃娃,我家二弟害羞的紧,你可别再勾引他啦。”那戏谑调侃之声悠悠传来,李建成原是来同宇文澈商讨刺客处置之事,不想竟赶上场好戏。

“李世子。”宇文澈不悦的警告道。

“啧,只是口误,口误。你家的小娃娃还是很清白的。”李建成摸摸幼弟的头看向懵懵懂懂的阿宝,黑玉般的眼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惊艳,“宇文舅舅,几日不见,你家的小丫头出落的越发美丽了,再努力养大点,也是个绝世佳人呐。”

“那个……”阿宝小小声的咕哝一句,“还是不要怀抱太大希望,我已经不可能再长大了……”

咕哝完,阿宝眼尾抓到宇文澈又盯着她看,她慢吞吞的小步倒退着移到卫矢身后,就着他高大的身影把自己挡好,烦恼的摇头,一年之期快满了,看来是该到离开的时候了。

这厢卫矢再瞟了阿宝一眼,虎目含泪。

少爷,我对不起你,刚才竟会被这妖女迷惑,卫矢的定力还是太差了啊!

……

车辘滚滚,总而言之,此次春猎还是大有收获。

田猎一行队伍带着狩猎到的刺客浩浩荡荡的满载而归。几日后,宇文澈不出意外的提出辞行欲回长安,阿宝抚摩着发上银钗,认真许诺:

“待我将恩公平安护送回长安,我就离开。”

呐……

这样你该满意了吧,小鬼。

Chapter 16

三月底,宇文澈动身返回长安。

一路护送的正是熟人,李家大公子领队,二公子横竖硬是要随行。一行大队浩浩荡荡的从荥阳郡出发,拉开声势浩大的西行之旅。

马车内阿宝盘起双脚,坐在铺着厚厚白绒的车厢内,她身前的矮几上燃着紫金壶,散发着淡淡幽香。

“咳,注意一下。”卫矢正坐在一侧,浓黑的眉毛连打几个麻花,“女子怎可这般粗野。”虽姿容出众言行却如乡村野妇,不通礼数得令人牙痒痒。

阿宝“哦”了一声,慢吞吞的爬起来很配合的改成正坐。

宇文澈睇了她一眼,又将注意力移回手中的战报。就着掀开的车帘透出的天光,病色未脱的他今日没有束冠,而是将那头乌发挽成个髻,用质地温润的白玉簪随意固定住,其余乌发乖顺的垂在身后,越显他白璧无暇,风姿出尘。

阿宝在车内只乖乖罚坐了片刻,没过多久便抓耳饶腮一门心思往外飞,是怎么也坐不住了。

“怎么跟只野猴子似的……”卫嬷嬷见她只安静了一会又开始扭来扭去,一双烟波大眼直往窗外瞅,不由虎目圆瞪。

“就这么干坐着好无趣。”阿宝小小声申诉。

“那你想做什么?”宇文澈抬眼看她。

阿宝歪头思索了一下,“我想到外头骑马去!”说着不由欢快的笑开来,“那滋味可畅快了。”上次田猎时她还未过瘾呢。

“现在不行,”宇文澈道,“这次我们要赶路而不是去游玩,待我们回长安后就随你开心了。”

还要回长安?阿宝皱起鼻子,抓抓头,“那我是没机会了。”

看着她皱着鼻子的可爱模样,宇文澈突然起了掐掐她小脸的冲动,总算体会到李世民喜欢捏阿宝脸蛋的原因。

阿宝见他又开始盯着她不放,不由缩了缩身子,垂下头去。

宇文澈这才醒过神来,尴尬的轻咳一声,道,“你刚才说什么没机会了?”

“哦!忘记说了。”阿宝忙补上通知,“等公子一回到长安,阿宝也要辞行。”

“辞行!”卫矢霍地提高嗓门。

阿宝点头,“是啊,之前我不是说过了,我不能在这久待,等报完恩我就要走啦。”难道他们的记性就这么差?

刚沸起的心被冻住,宇文澈道,“那时……你不是说要再留半年吗?”

“公子这次提前回去,待我们到长安时也只剩下几月,而且那里的守卫和保护比在荥阳郡时严密周全不知多少,自然就不再需要我了。”平日卫矢曾对她恶补过公子的家世,身为名门望族,长安正是他们一族的盘踞地,安全守卫堪比皇宫。

“就这么跑了,还真不想日后成功的嫁出去!”卫矢痛心疾首,要知道,除了有献身精神的少爷外,还有哪个男人敢娶她?

阿宝小心的扫了眼沉下脸的宇文澈,低声咕哝着,“我才不做小老婆……”

心中暗暗庆幸幸亏她是主动报恩未签了卖身契,依然是个自在无比的自由身。待公子回长安后就不用再时不时担心被别人拐去做了恩公的小老婆。

她声音含含糊糊,宇文澈听得不太分明,但看着那张写满抗拒的小脸他已经知道答案,低声道,“……你还是要走。”

阿宝用力点头,“恩!”为什么不走!

那态度理所应当的近乎没心没肺。

宇文澈垂下眼,没有再吭声。

气氛沉滞了起来。阿宝也跟着心虚的转头又瞥向窗外,避开卫矢的瞪视。

外面的风景真好,真想出去透透气啊……她偏头喃喃,脸上异样的单纯与天真。

入夜,大队在湖边停下。

湖水两岸栽着两排密密的垂柳,柔嫩的枝条随风飞扬。一行人沿着湖畔扎营,点点火把将蜿蜒的湖畔印成一条长龙。

夜深露重,公子体弱必须宿在马车里,阿宝选了个距马车最近的帐篷躺下,偷偷同情下也待在马车中彻夜保护公子的卫矢。说起来,相识这么久她还真的从未见过他睡觉呢,连打瞌睡都不成,莫非他其实不需要睡眠?

一缕红影缓缓出现在她身后,少年皱着眉,“你正在想谁?”满脸的若有所思。

“想卫矢啊。”背对着睚毗的她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径自道,“还是头一次见到不需要睡眠的人呢。”

听完她的下半句少年面色稍霁,“这有何稀罕,不过雕虫小技。”

少年单薄纤细的身体爬上床,他不耐烦的催道,“阿宝,你快上来。”

阿宝犹豫了下,背对着他磨磨蹭蹭的爬上床,在两人间留足一臂宽的空位上塞好一粒枕头,“好了,我要睡觉了。你不准靠过来!”

睚毗甩也不甩,直接将那粒枕头往后一丢,侵上前搂住阿宝的细腰。

阿宝小小声吸了口气,挫败的第N次声明,“男女授受不亲,不好不好!”

“闭嘴!”睚毗收紧了手臂,直接将头埋进阿宝凉凉的颈窝,“啧,又不是没睡过,大惊小怪什么!”

阿宝缩了缩脖子,不住碎碎念,“这是原则问题,不行不行……”

睚毗哪里会理会她,直接将那绵软的女音当成催眠曲,沉沉睡去……那钳得紧紧的手,仿佛是孩子找到了最心爱的玩具。

父亲……

我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遇到一个即使不择手段也要将她留下来的人。

我,只要那个人,留在我的身边。

这样的要求……应该,不算太多吧。

帐外,几缕嫩绿的柳条随风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