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夜。

  漆黑的夜。

  一袭青衫的男子出现在庭院里。

  他的出现似乎照亮了整个黯淡的场景。

  闺阁里的烛火摇曳、金箔明艳都不能抵过他的媚。

  他悠闲地自斟自饮,望着天上冷月。

  安静,稳定。

  一个人独自行走江湖最怕的就是烛光。

  虽然这个问题无数的人可以给出无数的答案,但他最害怕的不过是光罢了。

  甚至超越对死的恐惧。

  并非黑暗的见不得光。

  而是无法体会到普通人所体会到的幸福。

  于他而言——

  在烛光后面等着的不是家人的温暖。

  那么等着他的是什么?

  他转头看向那扇窗。

  里面还亮着莹莹烛火,就像昨天晚上一样,一直亮到很晚,好像在等着什么。

  但其实什么也没等。

  很多人都会有这种错觉。

  自以为是的……

  错觉。

  萧水终于还是推开了窗。

  她直直地望着少年。

  少年的眸子比漫天星光都要绚烂,仿佛扬手就可摘下,诱~人深入。

  澄蓝色的夜,衬着他叫人目眩神迷的脸——

  一切都华丽的仿佛一个梦。

  “你进来,还是我出去?”萧水站在窗边问道。

  其实她也不需要回答。

  对方应该也不会回答她。

  所以她自觉地转身出屋。

  她不知走过去会发生什么。

  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也许什么都会发生。

  说什么都会发生是因为那个人实在太深不可测,她能料想到的永远不及她所看到的万分之一;

  说什么都不会发生是因为,当她走过去时,她发现他完全不在乎她是来做什么的。

  不过没关系。

  发生什么如何,不发生什么又如何?

  坐定,萧水拿过他放在石桌上的酒瓶。

  她就着壶嘴抿了一口,辣得她龇牙咧嘴。

  少年偏头,接着稍稍一歪,似笑非笑间又转了回去。

  “说吧,你究竟是谁。”她绝对不相信他是什么“刺青”——

  也许他手臂上的东西可以那么叫,但他——

  绝对不是。

  “小姐不是猜到了么?”他声音悠远,低沉。

  萧水皱眉看着他。

  他拿过酒瓶,倒上一杯,小口啄饮,然后闭上眼睛。

  他在干什么?萧水疑惑不解。

  “我在打瞌睡。”他清亮的声音传了过来。

  萧水脸红低头,不看他忽然睁开的双眼。

  “哦。”她沉声道。

  “小姐觉得属下是谁?”青衫少年已摘了手套,看起来兴致不错的样子。

  萧水想抬头,却又鼓不起勇气。

  她抿了抿唇,低着头道出自己的猜测,“你是——沈伏息?”

  “哦?”他很快表示疑问,但接下来却问道:“小姐如何这般猜想,又是从哪里断定?”

  萧水这次抬起头了,不过她没看他,她和他一样看着月亮。

  她迷惘的小声说:“你的气质,还有你的手。”

  前者证明他绝对是个武林高手,后者证明他是哪一个武林高手。

  武林中,手臂攀着那些罂粟花茎般纹路的只有一个人。

  “不错,小姐说的很对。”沈伏息并不吝啬告诉她自己的身份。

  他依然笑着和她说话,“小姐觉得属下是来作甚么的?”

  总之不是吃饱了撑的来体验仆人生活的!

  萧水吸了口气,“你做什么,与我没关系。”

  真正的高手,他可以做到人和内力合二为一。

  就像沈伏息一样——

  有时候她觉得他根本一点武功都没有;

  有时候她却又被他浑身散发的寒气压的自乱阵脚。

  就好比现在,他又在释放冷气了。

  虽然他是笑着的。

  萧水稍紧前襟,心道,真冷啊。

  沈伏息不再喝酒,他已经喝了很多。

  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萧水。

  她是那种没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女人。

  如果她安静的站在一边,或者停驻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很难让人发现她的存在。

  他淡淡别开了头,微笑道,“小姐放心,拿到想要的东西,属下自会离开。”

  “嗯。”萧水点点头。

  沈伏息笑的更开心了:“小姐不好奇属下要拿什么?小姐可是神剑门的五千金。”

  他问话时又开始关注她。

  她也好像心意相通般,将目光对准了他。

  果然是高手啊——

  萧水叹息着别开眼,她斗不过人家。

  “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我懂行的。”她郑重道。

  沈伏息不笑了,微露惊异。

  片刻,他抬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很好,小丫头有出息。”

  他起身整袖,“既如此,小姐早些休息,属下定保小姐诸事畅顺,半生无虞。”

  说罢,他又留给她一个模糊的背影。

  萧水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

  反正不是高兴。

  他好像永远是一副谦谦君子样,拱着手一脸淡定的叫她“小姐”……

  但其实——

  她觉得他才是小姐!

  他就是来欺负她这个小姐的!

作者有话要说:跪求收藏留言!!

4

4、004 ...

  这是一间斗室。

  这亮着一盏灯。

  如豆。

  闭目,偷懒。

  萧水脑中一片空灵。

  忽然,一种奇妙的味道掠过她的鼻息。

  那似乎,是一股肉香。

  但那似乎又不是。

  那是,一种无法克制的,最原始的欲望。

  萧水她,饿了。

  她无数次的想要睁开眼冲出去,却又无数次的用强大的意念将它压下,她不能睁眼,更不能出去,她不可以失败。

  她是神剑门的女侠,她不可以在这个时刻颓然放弃。

  她斋戒三日,三日里只喝最干净的凉水,连茶叶都不放;

  不食任何人间烟火,除了最白净的大馒头。

  坚持不懈这么久,她绝不能让一切努力白费。

  沈伏息单手提着食盒站在院中,左手边是开的绚烂艳丽的桃花,正对面,是斗室紧闭的玄关。

  他静静地看着那扇门。

  而那扇门,在他的注视下居然动了!

  它竟然缓缓的朝一边滑去!

  沈伏息眉梢微扬,他手间力量不自觉加大,食盒被他提着,估计萧君亭也很难夺走。

  那就更不用说,偷偷摸摸跑出来的萧水。

  “你怎么才来啊!”

  萧水左顾右盼的观察周围情况,她很快跑到了沈伏息身边,不太费力的夺过食盒就往回跑。

  沈伏息看着她的背影,目光灼灼,隐隐有荧荧笑意。

  斗室的门再一次被关上,沈伏息缓缓转身离开。

  他不明白她作甚么小心翼翼的怕被发现。

  既然可以为了一个下等男人去和萧盈争,又为何故意败给她。

  难道就为了让萧君亭罚她到此面壁思过?

  不错,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暗房。

  每隔几日,萧家两姐妹必有一个会出现在这里。

  其中,萧水来的几率远远大于萧盈。

  夜晚。

  斗室里灯火暗淡。

  一阵奇异的风忽然吹过,火苗被吹的忽闪不停。

  萧水本来昏昏欲坠的脑子瞬间清醒。

  神剑门的斗室密封的极好,是专门用来给他们这些萧家亲贵关小黑屋的。

  既是密室,便不该有一丝风。

  萧水后退两步,蹲下靠住墙壁,斗室特别小,总共不过十几平米,她坐在那里,可以一目览尽。

  火苗依旧不停闪烁,并未因她的紧张和恐惧而减弱分毫。

  萧水很害怕。

  她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但此刻她怕极了。

  她想尖叫,她渴望别人救她,但她没有。

  她慢慢的呼吸,逼自己平静下来。

  望着一点点熄灭的蜡烛,看着斗室里一点点变得黑暗,萧水的眼眶也越来越酸了。

  在这种情景下,她似乎回到了小时候。

  一样的场景,仿佛在刻意模仿一般。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被关在密室里的。

  然后,她就被萧君亭打残了琵琶骨,从此与习武毫无干系。

  只因萧盈的片面之词,武林世家之女便永远失去了练武的机会。

  心寒,彻底的,完全的。

  大约如此。

  萧水眼前变幻出许多虚空幻影,一桩桩,一件件,吓得她身子直抖。

  她好像听到了女人的哭声,一阵阵传到她的耳朵里,还有辱骂,还有尖叫,总之,一齐传进她的耳朵里。

  萧水终究没有求救,虽然她很渴望,但她还是没有。

  蜡烛已经完全熄灭了。

  漆黑一片的斗室里,似乎有风声。

  这不该是斗室里有的声音,很难想象,如果连神剑门的密室都无法密封,那么天下间还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秘密存在。

  萧水紧咬下唇,她觉得有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那一瞬间她似乎再一次感受到了被亲生父亲差点打死时的痛苦。

  她终于还是尖叫了,她终于还是呼救了。

  但她无法发出声音,因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挣扎,惊慌失措。

  下一刻,另一只手揽在了她的腰间。

  一股熟悉的干燥和温暖包围了她。

  对了,还有稳定。

  萧水急促的喘息,在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借碰触去感觉。

  她伸出手,缓缓上移,掠过抱她之人的腰畔、肩膀,停留在两片柔软而温暖的唇瓣上。

  她认为还不是不够,所以她的食指指腹来回摩擦在那唇瓣之上,她感觉到了从那空隙里流露出来的染着清寒的呼吸。

  “沈伏息,是你吗?”

  萧水胆怯小声的问道,她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正死死的捏着抱她那人的腰带。

  好像生怕那人下一刻会跑掉一样。

  “是。”

  依旧是简短而坚定的回答,萧水莫名的安下心来,整个人放松的窝在他的怀里。

  眼睛适应了黑暗,她模糊的可以看到他淡青色的衫子。

  很难想象她现在是怎么抱住沈伏息的,或许,那根本就不叫抱了——

  那完全就是“挂”的。

  太丢人了。

  在萧水看来,这是一个名门千金的耻辱,这是对一个举世无双的武林高手的玷污。

  虽然,沈伏息只是个名声不算太坏的人。

  换言之,他即便不是绝对的恶人,可是也绝非善类。

  不过事情的发展表示,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给萧水时间,去考虑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因为即便沈伏息他就是个恶人,就是个混蛋,天下间也无人敢直接说出来的。

  他们会间接的表达出来。

  况且,惹得萧水担惊受怕的罪魁祸首已经开始行动了,她已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抱紧我。”

  沈伏息平静的吐了三个字,萧水还来不及回答——

  下一秒,斗室里火光冲天,转瞬,红光乍白,一片刀光剑影刺伤了她的双眼。

  “闭眼。”

  沈伏息的话此刻就是圣旨,萧水立刻闭上双眼,接着,她听见了剑划开皮肤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时,眼前已恢复黑暗。

  不大的空间里,四处飘着血腥味儿。

  萧水往沈伏息怀里钻了钻,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委屈的把头埋进他的颈窝。

  “吓死我了。”

  她说。

  沈伏息身子僵了一下,然后萧水就感觉他干燥的手生涩的拍了拍她的背。

  萧水眼眶一热,本来不预备哭的,可是眼泪已经无法控制的掉了下来。

  她无声的哭泣,在看不清现状的矮窄斗室里。

  等她哭够了,沈伏息肩膀的衣裳也湿透了。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