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伏息道:“我还有别的名字。”

  “什么?”

  “小伏。”

  “沈伏息的伏。”萧水咬牙道。

  沈伏息点了点头。

  “这也算名字?”

  “我很小的时候,许多人都想伏我,但我不伏,所以雪衡叫我小伏。”

  萧水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你已经这么大了,他不该再叫你‘小’伏。”

  沈伏息似乎想到了什么,望着远方,声音飘渺而莫测:“是,以后再不会有人叫我小伏了。”

61

61、061 ...

  缥缈峰在下雪。

  缥缈峰已很久没下过雪了。

  如果有人计算的话,会发现这场大雪是缥缈峰数十年来的第一场。

  雪下了整整一夜都没停,整座缥缈峰上一片苍茫雪白。

  香帐,暖被,奢华的屋子,柔软的被子。

  这种寒冷的时候没人愿意从这样的地方离开。

  但沈伏息却掀开了被子,想要起身。

  不过可惜的是有人不愿意让他离开。

  “你要去哪?”

  一只堪称完美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沈伏息低下头,对手的主人轻轻道:“出去走走。”

  手抓的更紧了:“天这么冷,下着大雪,你要去哪走?”

  沈伏息转头望向窗外,鹅毛大雪依旧簌簌下着,此刻的伏息宫完全被覆盖在厚厚的积雪之下。

  现在,本就冷清压抑的伏息宫更骇人了。

  到处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让人汗毛直竖。

  萧水随着沈伏息的目光一起去看,刹那间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将自己全部包在被子里,温暖的气息再度萦绕到她身边,她满足的叹了口气。

  “怎么?”沈伏息问道。

  “渗得慌。”

  沈伏息将手伸进被窝,轻轻握住萧水的。

  萧水眼睛忽然睁得大大的。

  “你的手好凉。”

  沈伏息的手冰冷而柔软,好像还带着什么味道。

  萧水皱眉苦思半天也想不出那是什么味道。

  沈伏息也不言语,只是似乎很专注的在盯着萧水看。

  但实际上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门外。

  在那里,是萧河透过缝隙冷冷凝视他们的眼神。

  而且,萧河的手里还握着剑。

  沈伏息当然不是因为害怕才要出去看看,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多年来他的剑从未失手,所以今天他也不会失手。

  “你乖乖休息,呆会我让人把欢儿带来,你和他一起睡,我去去就来。”

  沈伏息的眼神很温柔,语气很有说服力,只要是女人都会被他所迷惑。

  萧水是女人。

  虽然她不是一般的女人,但她也被迷惑了。

  “好。”

  萧水闭起了眼,重新睡去了。

  她睡得很香甜,嘴角还挂着笑。

  她一头柔软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又黑又亮。

  沈伏息拿手蹭了蹭她的脸颊,将屏风上的青丝长袍整齐穿戴好,转身出门。

  外面大雪纷飞,风很冷,吹起来会发出“呜呜”的声音。

  就仿佛黑夜里野鬼的哀号。

  沈伏息一个人站在风中,长发随着飘动,整个人显得空灵飘逸。

  萧河望着沈伏息,嘴角弯起,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眼前这个男人,眉清目秀,苍白的手,修长的手指,漆黑的剑柄,眉宇间尽是强烈的寒气。

  用剑的人都知道,寒气就是剑气。

  一个人的剑气越强,他的杀气就越重。

  萧河忍不住道:“年轻人,不要满脑子只想着打打杀杀。”

  沈伏息却不答反问:“你没死?”

  昨晚那一战看戏人根本看不出什么。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场比试的可怕。

  萧河的确差点死掉。

  不为别的,就为沈伏息那倾囊而出,似乎连他本人都控制不住外泄的剑气。

  “死人可以说话?”

  “好像不能。”

  “死人可以来找你?”

  “好像不能。”

  “那你说我死了没有?”

  “好像没死。”

  沈伏息连话语都带着森森寒意:“你应该死。”

  “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很多。”

  “五妹会恨你的。”

  “她不会,萧君亭也是被我杀的,她一点都不恨我。”

  “我和萧君亭不同。”

  “……”沈伏息眯起眼,没回话。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萧河忽然道:“你很需要神剑门那颗珠子。”

  沈伏息眼睛眯的更紧了:“你明明已经被我的剑气锁上,却为何没死?”

  萧河道:“正因为那颗珠子。”

  “你不像是个笨人。”

  “我这人的确不笨,却也不是太聪敏。”

  “你现在应该恨不得我死,又怎么会救我?”

  “呵呵呵呵呵,你说的很对。”萧河的声音在笑,但其实他根本没有笑,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沈伏息,要多无情,就有多无情:“我的确很不得你死。”

  沈伏息没再看他,他别开头,凝视着地上厚厚的积雪。

  “我杀不了你。”萧河淡淡道。

  沈伏息道:“那你也不该救我。”语气还是那个语气,姿势还是那个姿势。

  “谁说我这是在救你?”萧河提高了一个音量。

  沈伏息看向他:“什么意思?”

  “你以为有了神剑门那颗珠子你就可以不死了?”萧河笑了起来:“你错了,那颗珠子在我体内。”

  沈伏息面色难看极了。

  “你不必担心大哥会服,早几年我离开神剑门时爹已给了我。”萧河道:“否则我昨日早已死在你的剑气之下。”

  沈伏息深吸一口气,却没吐出来。

  萧河道:“我可以告诉你取出水儿身上珠子的方法,全看你取不取了。”

  “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既然我不能手刃你,那我就让你得到最多的幸福再无奈死去,那岂不是更痛苦的?”

  “……你很好。”

  “没你好,连自己老婆的父亲也杀。”

  “他该死。”

  “你也该死,那是不是所有该死的人都得去死?”

  沈伏息被反问的无语,甩袖转身而去。

  萧河急急追上来,不管他愿不愿听,都低声道出了取珠子的方法。

  沈伏息听到了。

  知道之后,他比不知道时还要纠结。

  他就这样一路纠结的回到了屋子里。

  屋子里摆着许多火炉,暖如夏日。

  萧水朦胧中感觉有人来了,连忙抬头打量过去。

  一张俊俏的却苍白如纸的脸硬如眼帘。

  那张脸依旧泛着儒雅和斯文的气息,只是本该乌黑的头发已经明显夹杂了丝丝白发。

  萧水心中一紧。

  那一切都醒目地昭示着沈伏息的痛苦。

  萧水的手紧紧攥着被子一角,本来平整的被子被攥的这周不看。

  沈伏息垂下眼皮坐到床边,挥手击掌,伏息宫婢现身房内。

  “去把少主带来。”

  “是。”

  奴婢退下,沈伏息吐了口气。

  是方才在雪地里憋得那口气。

  萧水伸手抚向沈伏息发间白丝,如玉般无暇的手越发苍白。

  她轻咬双唇,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倔强的告诉自己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往坏的方面想。

  难道,真的和珠子有关?

  沈伏息轻笑着拉下她的手,自己的手又抚了上去,他指尖缓缓移动,黑发遮住了白发:“没什么,你看错了,那只是雪。”

  “是雪么?”萧水不确定的问。

  “是。”

  那是雪。

  只能是雪。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补,快完结了,今天太累了,只能写这么多了。

62

62、062 ...

  夜。

  夜总是和他们有很深的缘分。

  他们开始在夜晚,结束也会是在夜晚。

  这一晚,伏息宫依旧灯火通明。

  火光照亮了夜空,厚厚的积雪似乎都泛起了绯色。

  那是,血的颜色。

  血和雪念起来一样,但意思却完全不同。

  一个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一个却是这世上最纯净的。

  沈伏息坐在一间屋子里,百晓生在他对面,手落在他脉门上。

  须臾,百晓生缓缓收回了手。

  “如何?”

  “……”

  “你但说无妨。”

  “看你的脉象,似有一物潜入肺脏血脉。”

  “那又如何。”

  “那物随你运功而行,梗塞血脉,已至气血不通,体力衰竭……虽然你内力深厚将它逼住,但这却不是长久之计。”

  “会死?”直接就是最要命的问题。

  百晓生没有看他,他闭起眼睛,好像在思考。

  沈伏息忽然笑了,柔声道:“我已知道了。”

  百晓生睁开眼,看着沈伏息那如花绽放的美丽容颜,眸中尽是很迷茫的神色。

  “此物阴损非常,若我没猜错的话,是……沈教主的灵珠?”百晓生道。

  沈伏息道:“你猜得不错。”

  百晓生眼睛刚睁开,又立刻闭了起来。

  他不忍再看下去。

  当年的悲剧又要重演了。

  他虽没目睹过当年沈封的惨剧,却也看过书上记载的文献。

  那些画面,即便是用文字叙述出来的,也让人揪心不已。

  “……恕我直言,沈伏息,这珠子你必须取出来,若不取出来,对你非常不利!”

  沈伏息又笑了。他向你笑的时候,就像一朵朵绽放在碧水上的莲花。

  他当然知道可以取出来,但那是想取就可以取出来的?

  他又岂非没想过取出自己身上的珠子?

  一旦珠子立体,即便他可以留下一条命,也会成为一个废人。

  他是沈伏息,不会武功无法行动之后那他就不是沈伏息了。

  何况他仇人遍布天下,他若没了武功,萧水和孩子要怎么办?

  但……

  “你可有办法取出?”

  既然不能伤害萧水,那只能作践自己。

  “但必须保留我的武功。”

  百晓生面上全是为难:“沈伏息,我想你还不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灵珠一旦取出,你定五脏齐伤,必死无疑,与你父亲当初结果一模一样。”

  “然后?”

  “即便你内力通天,也活不过三天!”

  三天。

  三天的时间可以干什么?

  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三天,你会去干什么?

  沈伏息一个人走在伏息宫里,地上铺着红地毯,大殿中站满了人。

  他们将中间的小路空出来,沈伏息从红地毯上缓缓走入大殿。

  在那里,萧水一身血红色凤冠霞帔,身姿婀娜,气质清丽,魅人心思。

  沈伏息今天出奇的也穿了一套红衣裳。

  一切颜色似乎都是为他而生的。

  他穿青衣,温润如玉,他穿红衣,妖娆美丽。

  他缓缓走到萧水身边,一只手轻轻落在她肩上。

  “小姐。”他低低地叫了一声,声音小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萧水没发现他在说话,只感觉到有人的手落在自己肩上,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你来了。”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