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布擦拭衣摆上的水渍,发觉所有人都在看她。出于本能,她抬眸看向楼梯处站着的人,那人没有动。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集,模糊的面容,尘封的记忆都在刹那间变得清晰起来,熟悉而又陌生。她擦拭的手停住,紧紧地捏着手中的湿布。很快,她便收回视线,装做若无其事,缓缓在椅子上坐下。

店小二立即道:“客倌,我给您重新倒一杯茶。”

她刚想点头,余光范围内,却见立在楼梯口的身影迅速向她这边走过来,她立即改口说:“不用了。菜不用上了。”她匆匆丢下一锭银子,想都没想,绕着另一张桌子,低着头便往楼梯口走去,意欲离开。

岂料,又一位客人上楼来,这位客人很怪,自从上了楼梯便没有移动过脚步,正好挡住了她去路。

“劳烦这位兄台让一让。”婠婠低着头,声音压得极低。

只是等了半晌却不见面前的人让路,反倒是听到一阵陌生又熟悉的低沉笑声:“司小兄弟,又见面了,幸会。”

会这样称呼她的,也只有昨日意外遇见的路南迩。她讶异地抬眸看着挡在面前不移开的人,不是路南迩,还会有谁。

路南迩的唇角微扬,勾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眼波流转,满眼全是盈盈笑意,“相见不如偶遇。昨日司小兄弟说有事,婉言相拒。既然都是在聚福楼吃饭,不如今日由我作东,今日应该没什么急事了吧?”

如果没有突发的意外,也许她会接受路南迩的邀请,只是眼下,她感觉像是被针扎一样,只想尽快这里。她礼貌性地拱手作揖,道:“路大人,不是司某不赏脸,而是这会儿真的有要事,要先行一步。他日有机会再见,司某一定会赔罪。”

路南迩不说话,也不看她,眼眸轻抬,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柯贤碧,柯贤碧的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与他相视。包厢的位置在北面,上了楼梯应向右转,本该右转的人这时却站在南面临窗的桌子附近,如果他没有看错,司文方才应该是从临窗的方向走过来。隐约,他觉得有些什么,但这毕竟是兄弟的私事。其实他并非有意请司文吃饭,今日父亲大人约了好几位大人叙旧,只是他有些好奇柯贤碧怪异的举动,遂详装请客。既然司文也不想多留,那么他也不强求,于是笑了笑,说:“既然司小兄弟有要事在身,那么就……后会有期。下次若再见,司小兄弟可是要记得,欠路某一顿饭。”

婠婠的嘴角微微抽了抽,道:“一定,一定。后会有期。”短短半盏茶的功夫变成她欠人一顿饭,难怪说官字两张口,京城的人太危险了,她要速速离开。

路南迩移开身体的瞬间,她便冲下了楼。

“跑得可真快,不知道,还以为欠了人钱被人追杀呢。”路南迩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柯贤碧听得见。他看向柯贤碧,柯贤碧的神色异常,眉心微锁,直盯着楼梯看,想来被他猜中了,两人应是旧识。

柯贤碧缓缓走过来,他便开口问道:“旧识?”

“嗯。”柯碧贤轻应一声,还陷在自己的思绪当中。起初,他以为自己眼花,但看婠婠错愕的神情,他便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这张面容早已深刻在心底,永远都无法磨灭。时隔五年,恍如隔世,他只是想走过去打声招呼,她见他却犹如毒蛇猛兽。该是他这样的,如今却完完全全反过来。

路南迩挑了挑眉,道:“打从各自的娘胎里出来,我们两就认识了。这二几十来,我可不曾听说,你有这么一位身手敏捷的旧识。就以方才的事,他反倒像是犯了什么事,一心逃避你的贼人。”

柯贤碧没有应声,薄唇微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我去去就来,你等我一会儿。”不等路南迩反应,他便匆匆下了楼梯。

“待会我爹就要到了……”路南迩望着消失在楼梯转弯处的身影,也陷入沉思。自打从兜尿布开始,他便与柯贤碧睡过一张床。二十多年来,即便是因为腿的事,他也只见过一两次柯贤动怒发脾气,再后来他几乎不见他的脸上有任何情绪波动。那小子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让从来没有任何情绪的柯贤碧有如此大的反应?他不禁开始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