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纨纨到底年轻,还没修炼到家,万事并没有谢建扬那样忍得住,肯不动声色。

再说了,她原本就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性子,叫她跋扈起来,倒比这个容易的多。此时接了旨,谢了恩,谢纨纨站起身来,当着来宣旨的怡和殿掌宫内监梅公公的面,当着一家子数十口人,就回头笑问张太夫人:“太夫人还打不打?可得快些了,我这还赶着要进宫给太妃娘娘磕头呢。”

张太夫人脸都涨的通红了,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形势如此,偏又真是不敢打了,只是气的发抖。

谢纨纨冷笑一声,反还走近了一步,轻声说:“我可不懂家丑不外扬的道理。”

一边梅公公都有点咋舌,他这辈子见的事多了,就是你死我活的事儿也看了不少,只这样晚辈当着众人的面公然向长辈叫板的场面,他还真第一次见,可是在场这么多人,人人面上形容各异,神情古怪,似乎还真有点难言之隐似的。

这好像是有点儿不像,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是老成了精的人物,见这位新封的乡君出身不显,以前从来没进过宫,就连如今进宫见太妃娘娘也还就那么一回,就算已经和娘娘的亲外甥订了亲,本也算不得什么。可偏这个时候娘娘亲自去见皇上,突然要收她做义女,还替她讨了个乡君的封号,却也实在是异数,绝不可小觑。

更不能当她是好拿捏的小姑娘,想来卖个好儿不会吃亏。

梅公公就在一边打圆场笑道:“乡君如今要称呼娘娘母亲了,趁着今儿娘娘喜欢,乡君这就进宫去给娘娘磕头才是。”

谢纨纨转过头来,神情就和煦了,客气的笑道:“还请老内相略坐坐喝杯茶,也是来咱们家一回。”

谢建扬当然是主角,和侯爷一起上前让了梅公公到小窗轩献茶,陪着坐了,谢纨纨自回屋里,换上随旨赐下的乡君的服饰装扮,庄太妃娘娘自也赏了许多东西。

连张太夫人、秦夫人也都按品大妆起来,要一起进宫谢恩。

秦夫人带着谢纨纨坐一辆车,她还没十分反应的过来,没什么言语,而坐在进宫的车里,一时间,谢纨纨也不由的红了眼圈,兜兜转转,母亲终于还是她的母亲了。

她日思夜想却不能叫出口的那一声娘,如今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叫出口了。

到宫门下了车,谢纨纨环望一眼熟悉的宫廷,转头一看,几乎要失笑,张太夫人和秦夫人的样子,简直是鲜明对比,秦夫人只觉得兴奋莫名,这不过才几日,丈夫选了官儿,进了部,已经喜出望外,没想到女儿竟又得了宫中太妃娘娘的青眼,认了义女,封了乡君,他们这一房,被打压了二十年,如今总算是得了意,要扬眉吐气了。

而张太夫人,大约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把牙齿咬的格格作响,她并不为自己孙女获封这难得的恩典而欢喜,反觉得这是她最为奇耻大辱的一天。

因为她不听话,她和她的父亲挑战了自己的权威,这几乎就是她最受不了的事,比别的任何事都叫她难受。

但她现在不仅打不得骂不得,还得为了她进宫来谢恩,而谢纨纨先前那句话,怎么听怎么像威胁,更叫她觉得不安。

这不安一直延续到进了寿宁宫,今日有太妃娘娘收义女的喜事,寿宁宫挂了彩缎,上下都显出些喜庆来,寿宁宫里坐了不少人,有六爷的生母徐太妃,因着在宫里与庄太妃交好,今儿也来凑趣。

更有当今的皇后娘娘,皇上后宫两位主位娘娘,淑妃温氏,贤妃陈氏,连同钱贵人,孙贵人等排的上号的主儿,也都来了。宫里的打扮自是不同,花团锦簇的坐了一屋子。

谢纨纨先向庄太妃行了大礼,认了母亲,才向坐在一旁的贵人们请安,庄太妃今儿欢喜,气色看起来格外的好,亲自携了谢纨纨的手,带着她过去行礼认人,谢纨纨更是从心底透出来的欢喜,笑容比蜜还甜些,徐太妃笑道:“虽说是干女孩儿,怎么我瞧着,倒是有些像你呢。”

皇后娘娘也笑道:“我也恍惚觉得像,可细看,眉眼间竟又不像了,倒也怪了。”

陈贤妃笑道:“谢家妹妹笑起来好似与太妃娘娘一样呢。”

“姐姐这样一说,我也觉得了。”

一时说说笑笑,喝了一轮茶,张太夫人与秦夫人仿佛那门上贴的门神也似,既说不上什么话,众人也并不十分理会她们,当然也不过分冷落,秦夫人度自己位卑,本就存了几分怯意,并不敢随意说话,总要想了又想,最终也不过附和一两个字。

而张太夫人更是只在那坐着,心里头还不安着呢。

坐了有小半个时辰,庄太妃笑道:“太后娘娘这会儿想来念完经了,咱们也该过去请个安了。”

众人便就纷纷散了。

庄太妃携着谢纨纨的手走在前头,笑道:“太后娘娘向来和气,你不用怕,只是太后娘娘潜心礼佛,并不理会尘俗杂事,你只记得,别扰了她老人家清净就是了。”

谢纨纨当然明白,笑着应了。

这位太后娘娘,虽说有些喜欢无事生非,但终究也不会太出格,分寸还是有的,且自唯一的嫡子死后,似乎就颇有些心灰意冷,越发吃斋念佛起来。

横竖这些皇子,谁做了皇帝,都得尊她为太后。

谢纨纨很明白分寸,在这位太后娘娘跟前,她也敛了笑意,只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微笑来,到底今日这是个喜事,也没有板着一张脸的道理。

太后娘娘这两年好像慈眉善目的多了呢,谢纨纨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太后娘娘也在看她,然后就笑道:“是个好孩子,好整齐的模样儿,今年多大了?”

“回太后娘娘,臣女今年十七了。”谢纨纨规规矩矩的回答。

太后娘娘点点头,对庄太妃道:“我记得当年江阳,也就是十七…也怪道你喜欢这孩子。”

庄太妃只轻轻的点点头。

太后娘娘也没再多说,赏了谢纨纨一只凤钗做表礼,又喝了一盏茶,便告退出来。

谢纨纨不用看,都能感觉到母亲那一点黯然,她不动声色的轻轻上前一步,挽住了母亲的胳膊,轻轻摇了摇,以示安慰。

庄太妃似乎是不明显的怔了一下,就放松了下来,另外一只手伸过来,拍拍她的手背。

她真的得到了安慰。

张太夫人在这里难受的很,见人都会完了,刚跨进寿宁宫坐下来,就忍不住说:“也不早了,扰了太妃娘娘这么半日,也该告退了,娘娘正该歇着才是。”

庄太妃笑一笑:“说什么扰,我与纨纨投缘,正想与她多亲近呢。”

谢纨纨转头笑的一派天真无邪:“祖母是惦记着先前家法没行,这会儿急着回去补上么,吓的我都不敢回去了。”

张太夫人脸上刷的就变了颜色,她没料到谢纨纨是真的敢说,真的不怕撕破脸,真的敢家丑外扬。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着长大的那个唯唯诺诺的姑娘,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胆量,这样的底气,这样的破釜沉舟的决心。

这样的事,就算是大人,也要瞻前顾后,怕人说不知轻重,怕人说不懂事,怕没面子,怕名声有碍。

到底她也是谢家的姑娘啊。

可是张太夫人却没料到,那一个把谢家视为家,唯唯诺诺可以随意拿捏的谢家姑娘,早已在她自诩的严谨的家里丧了命,而这一个,本就是不同的来历,又眼看到那样的下场,并受到这种种的不公,哪里会有亲情,又哪里会把谢家当成自己的家?

在这一点上,谢纨纨显然比心灰意冷的谢建扬更坚决,更无情的多。

张太夫人因为震惊太过,居然迟钝到和秦夫人一起开口,说的也都是差不多的意思:“纨姐儿可别胡说,叫人听到只怕当真了呢。”

秦夫人是真的冷汗都出来了,先前在家里,婆母撒泼的那一幕,她就缩在一边,压根没有丝毫的胆量敢为了保护女儿反抗婆母,而此刻,她所想的,却是女儿在这里畅快了,回家算账可怎么办?

反正也没打嘛。

张太夫人在儿媳孙女之前积威之重,可见一般。

只可惜谢纨纨并不是一个省事的主儿,她脸上一丝儿阴霾都没有,笑的甜甜的,跟庄太妃说:“母亲想必没听说过这样的笑话吧。今儿寿王府杏花宴,顾四姑娘邀了我去,我便带了妹妹同行。偏在那边看鱼的时候,我那妹妹生了气,撞到了人,大约也是气急了,一时没赶着赔礼,可巧人家又是郡主的表妹,当场给了妹妹一巴掌,就因着我在那里,就成了我的错儿了,说我没赶着拉着妹妹,叫妹妹撞了人,回到家里,祖母要给我上家法呢。”

谢纨纨还回头看了僵在那里的张太夫人一眼,笑道:“谁叫我是孙女呢,祖母是老祖宗,定要怪我,我也无话可说,正巧母亲在这里,母亲替我求求情可好?或许就免了呢?再者,母亲把郡主请到宫里来,请郡主给我妹妹赔个礼,或许祖母的气就能消了呢?”

“祖母,是不是?”谢纨纨言语中的恶意,简直谁都听得出来。

第37章 告状2

连庄太妃都没想到谢纨纨有这样的胆量,不由的颇有点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这姑娘,简直有一种理所当然的自己会护着她的意思吧?

这是一种大约连她自己都没有深思过的信任与依赖,落在旁人眼中,其实是显得很突兀的,当然,收义女,封乡君,或许可以解释一二,但这依然叫庄太妃有点玩味起来,感觉到了一种不大寻常的意味。

庄太妃的所思所虑,当然又不是谢纨纨这样的小姑娘可比的,她所看到的所想到的,远比谢纨纨更多更深,更接近本质。

谢纨纨很多时候大约往往是靠着本能和自觉行事。

庄太妃看看张太夫人又看看秦夫人,缓缓的道:“侯夫人,纨纨说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太夫人忙站起来,她脸色控制不住的难看的要命,只言语尽量的平缓一点:“回娘娘的话,这是小孩子没弄明白,这事儿当然是她妹妹的错儿,只是我也要教导她,一家子姐妹,自然是一体的,妹妹在外头丢了脸,做姐姐的又能有什么好儿呢?且姐姐的自然要多照管妹妹,瞧着妹妹生了气,多劝着多管着,自然就都好了,是这个意思。”

说到后来,大约顺畅了点,脸上才算回过点儿人色来:“或许是我语气严厉了些,小姑娘就害怕了,也是为着教导她的缘故。”

听起来还挺有道理的,庄太妃就笑了笑,她当然不是个能被这种话就糊弄过去的人,轻轻笑道:“侯夫人说的自是有理,只是小姑娘们,脸面是要紧的,就是教导,也不可偏心太过,一样是孙女儿,要说一碗水能真端平,天下或许并没有,可总得做个端平的样子出来才是,若是连个样子也不做,小姑娘心里头委屈了,偏又不能像大人一般忍得住,自然就说出来,也怪不得她不是?”

简直是光明正大的在教训已经五十岁的张太夫人了,秦夫人哪里还坐得住,连忙站起来,垂手听着。

庄太妃道:“因着我与纨纨投缘,认了她做干女孩儿,也就算是一家子了,说话自然没那么多忌讳,有什么说什么,侯夫人只别往心里去才好。纨纨是个好孩子,我是最喜欢的,今后但凡她与姐妹们,或是侯夫人娘家过来的表姐妹们有个什么争执,侯夫人千万看我的面子,不要太偏心了才是。”

一句一句仿若掌掴在张太夫人的脸上,那又青又白的脸色早就涨的猪肝一般了,可身份高低在这里,张太夫人还只能听着,只能受着。

就好像在她的家里,她再怎么无理取闹,她的儿子们,儿媳妇们,孙子孙女们也都只有听着,是一样的。

庄太妃何等功力,根本当看不到,笑容依然舒缓的很:“若是有谁不欢喜的,侯夫人只管打发人来跟我说,我叫人替纨纨赔礼去一样。”

谢纨纨听的快活的很,差点笑出声来。

当然庄太妃也要提点她两句:“你委屈了,跟我说不要紧,只这到底是家事,可别在外头胡说,叫人听见,笑话你不懂事,你可明白?”

“嗯嗯。”谢纨纨快活的点点头,天真活泼一如当年:“我知道的,您瞧,先前那么多人,我就一个字儿没说不是,就跟您说。”

庄太妃凝视她一会儿,伸手摸摸她的头:“你也听见你祖母这样说了,你祖母虽说严厉,也是为着教导你,你别想岔了,没什么要紧的,乖乖的,回家去吧。如今你有封号了,又是我的女儿,有闲了只管递帖子进宫来陪我说话。”

“好!”谢纨纨笑,有点不舍有点留恋的摸摸母亲的肩,这才随着张太夫人秦夫人一起出去。

庄太妃独自坐在宝位上,一动不动,保持着原本的那个姿势,仿佛旁边依然坐着一个人似的,沉思了很久很久。

张太夫人在车上的表情也是一样,仿佛凝固了般的一动不动,她的表情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冰山一般散发着寒意。谢纨纨没事人一般淡然微笑着,她是有护身符的人,丝毫不怕,只有秦夫人,惴惴不安,满心惶恐,幸而没跟张太夫人一车,不然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进的气了。

回了侯府,谢纨纨样子平淡的紧,等着张太夫人下了车,便很自然的行礼告退,张太夫人仰着头,压根儿不理她。谢纨纨倒也不恼,也仰着头走了。

秦夫人连忙也想跟着走,张太夫人头也不回,目不斜视道:“老大媳妇跟我来。”

秦夫人整颗心都沉了下去,脸上还不得不堆着笑:“是。”

张太夫人一径进了平日里常起居的上房左次间才坐下,只说了一句:“春露夏暖都出去!”便阴沉着脸半晌没作声,秦夫人微微躬着身子伺候在一旁,满心忐忑。

丫鬟们见状,哪里还敢吭一声,立刻就出去了。

今日一日发生的事实在太多,秦夫人又是惊慌又是疑惑又是害怕又是紧张,就没有片刻放松下来的,尤其是女儿与婆母直接杠上了,更叫她急的了不得,这会儿见婆母一声不吭,只阴沉着脸坐着,她已经紧张害怕的腿都有些发软了。

好像有一整天那么久似的,张太夫人终于发声了:“今儿老大说的那事儿,是谁胡说的?”

“啊?”秦夫人猝不及防,惊了一下:“什么事?”

“什么事!”张太夫人冷冷的道:“既当着面儿都说了,你这会儿还装什么,你们两口子拧着绳儿来给我颜色瞧吗?”

秦夫人这才想起是什么事,说真的,她也不信,或者是不愿意相信,在丈夫不在的时候,自己的照管之下出了这样的事,她也难辞其咎,这时候忙赔笑道:“大老爷先前不是说了,是那个郎中说的不是?这事儿媳妇是真不知道,大老爷也没跟我说过,想来大老爷也还疑惑着吧?也就问问三弟妹,既然没这样事,自然也就罢了。”

她觑一眼张太夫人的面色,又赔笑道:“媳妇也不信这样的事,纨纨一个小姑娘罢了,跟谁都没仇没怨,能有什么好处呢?大老爷向来疼纨纨,母亲是知道的,大约也是听了那话,一时急了,如今自然已经悟过来了。”

想到今日谢建扬的威胁,谢纨纨的不驯,在宫里的奇耻大辱,张太夫人的脸色又阴沉的如锅底一般了,因着管教儿子是侯爷的职责,她不能没事叫过来怎么样,且也没有由头。而教训谢纨纨…算了,她现在心里头还打鼓,真怕教训谢纨纨又教训出事来,也就只有秦夫人是儿媳妇,本来就要伺候她,有的是由头拿她出气。

这柿子拣软的捏,轮也该轮到秦夫人了。张太夫人本来就是无风也要起三尺浪的人,今儿彻彻底底的栽在长房手里,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有个不去找补的?

张太夫人就这样阴沉着脸坐在那里,没说叫秦夫人走,她也就不敢走,看了看,往桌子上到了一碗茶捧过来,张太夫人接了,只喝了一口,就勃然大怒,连茶碗一起掼到秦夫人身上:“冰凉的茶水你也给我用,嫌我活的长久了不是?”

秦夫人吓一跳,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母亲息怒,是媳妇疏忽了,以为这桌子上的茶自是常换的。”

“还敢说嘴!”张太夫人自然顺势发作起来:“这等没心没肝不知孝敬天打五雷劈的混账!治死了我,你好多着呢?”

这已经不知是在骂谢建扬谢纨纨还是在骂秦夫人了,秦夫人伺候婆母这么多年,虽说早明白婆母的不好伺候,但也还是少见这等的暴怒,上一回是十年前了,是为着二房,她只是旁观,虽说也吓人,总不是对着自己,哪有如这一回这般切身体会呢,一时哪里还敢说什么话,只跪在那里没口子的认错。

张太夫人怒不可歇:“给我到院子里跪着去!我看看这个家还有点儿王法没有!”

秦夫人一句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只得含羞忍辱到院子里跪下,丫鬟们见状,都吓的了不得,谁也不敢进去伺候,只有岳大福家的,因有点儿脸面,又是管事娘子,不能当看不见让张太夫人一个人在屋里,只得进去。

秦夫人见岳大福家的走过来,连忙小声道:“岳大娘,我央你央儿,你打发个小丫头子去我们院子,把这事儿与纨姐儿说一声罢。”

如今长房可今时不比往日了,岳大福家的倒也不敢怠慢她,只得背着那边窗子悄悄笑道:“大夫人放心,刚才听到里头摔了茶盅子,我已经打发人去寻大姑娘了,大夫人且忍一忍,我先进去劝劝老祖宗。”

秦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只等着纨纨来救她了。

想来太夫人虽生纨纨的气,可如今纨纨的身份不同往日了,她拿出乡君的身份来,就是太夫人再生气,也不敢怎么样。太夫人发作起来那么厉害,也就只有纨纨敢抗声了。

只是她跪在那里,眼见得掌起灯来,里头传晚饭了,各房都来请安了,来来往往走来走去,虽没人敢说什么,但总有些打量的目光。

只白不见谢纨纨来救她。

第38章 银元攻势

听说谢纨纨今儿累着了,回家就发起热来,这会子已经躺下了。

秦夫人傻眼了。

直跪到戌时三刻,张太夫人就寝的时辰了,里头才传出话来,叫秦夫人回去自省。

秦夫人真是又气又羞,回了自己房里免不得扑在床上大哭了一场,只觉得委屈的了不得,明明是丈夫和女儿混闹,得罪了婆母,结果他们倒是没事人一样,自己小心翼翼,尽力的讨好婆母,替他们描补,转圜,到头来反替他们受了过,这般贤惠,却就连丈夫和女儿竟都不闻不问,叫她如何不委屈?

哭了一阵,越想越恼,秦夫人便起来要去寻谢纨纨,董嫂子在一边小心伺候着:“大姑娘已经歇下了,夫人不如明日再寻她。”

到底是女儿,就算今时不比往日,秦夫人也并不太怵,总比对着婆母和夫君容易,十多年来的相处模式总是深入人心的。

“我还没歇呢,她就歇下了!竟比我还自在了!”秦夫人犹自不服气。

董嫂子忙劝道:“我的夫人哟,您如今可让着点儿大姑娘吧。大姑娘如今可不一样了。”

“我亲生亲养的,还要我让着她?天下还有没有人情道理了?”秦夫人怒道。说着就要下床穿鞋去寻谢纨纨!

董嫂子连忙道:“是您亲生亲养的不假,可如今大姑娘还有一个娘了,回头进宫漏个一句半句出来,太妃娘娘说您一句不慈,您要怎么回?”

董嫂子虽没跟着进宫,但到底还是知道了那里头发生的事儿,苦劝道:“娘娘那是什么人,就是皇上也要敬重的。恼起来哪里管您才是大姑娘的亲娘呢?老太太这样厉害的人,不也一个字也不敢回么?何况您呢?你说是不是?”

一提到这个,秦夫人就有点发憷了,可又不大甘心:“我在这屋里,越发熬出花儿来了!连我自己的亲闺女都能给我脸子瞧!”

董嫂子撩撩头发,腕间一只赤金绞丝镯子的光芒一闪而过,一时忙倒了茶来笑道:“哎哟夫人怎么说起这个话来了,大姑娘哪里是这样的人,先前大姑娘回来就说,今儿封了乡君,又得了赏,还要把东西拿过来,先尽着夫人挑呢,只后头有些熬不住了,只得先回去歇着了。夫人也知道,大姑娘这才好了一两个月,并没有大好,身子自然是弱的,今儿又叫老太太吓了一回,熬不住也是有的。”

“真的?”这话总算说的秦夫人舒服了点,董嫂子笑道:“我敢在夫人跟前说假的不成?自然是真的,大姑娘的秉性,夫人没有不知道的,自是孝顺谦和的,今儿要不是逼急了,也不至于那样,您说是不是?”

说着她还凑近了些,小声道:“不是我胆大说嘴,老太太也太偏心了些,这三姑娘大姑娘不都是亲孙女不成?论理大姑娘还是姐姐,更强着些儿,偏在她老人家跟前,三姑娘就是金子打的一般了,谁心里服气呢?大姑娘就是脾气再好,也是不服的,就是我这点儿小见识,也觉得大姑娘今儿做的好!瞧着三房今后那模样,要怎么在大姑娘跟前挺腰子,更别提您了!”

董嫂子自然深谙秦夫人的心里,果然说到今天震慑了三房,秦夫人那些羞恼都去了大半,不由笑道:“说的也是,且不说今后,就是今儿纨姐儿说的那丫头的事,也能臊的她三月出不了门,才多大点儿的丫头,就要往男人堆里去,亏得老太太还成日里把她捧在手心里呢,真是活打了嘴,今后说不准还有她丢人的时候!”

董嫂子忙笑着捧场道:“可不是这样么,还是夫人见的深远。咱们姑娘就跟她不能比,知道轻重懂的规矩,长姐风范十足,可见夫人养的好了。”

一顿劝慰奉承,就把秦夫人给安抚住了,再没起什么风波。

第二日果然谢纨纨一早过来,石绿跟在后头捧着个盒子,谢纨纨满脸春风的笑道:“昨儿个到家就觉得有些不自在,歇的早些,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道,母亲可找我没找?”

就好像完全不知道她娘昨儿要找她算账似的。

她也不待秦夫人说话,接着又笑道:“昨儿一日事多,也来的急,乱了一日,今儿才有空收拾呢,皇上赏了东西,太妃娘娘也赏了东西,我瞧着,竟都是好的,挑了那么一阵子,挑了些最好的,给母亲使,也是女儿的孝心。”

石绿忙就打开盒子,里头一层四喜如意的小银锞子,八宝璎珞,赤金镯子,南洋珠的耳坠子,宝光灿然一盒子,耀花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