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时间也差不多要到了。周俊眼睁睁看着江淮易在餐桌上拿出手机。

拨通,明笙有点虚弱地“喂”了声。

他眼角一秒变柔和,轻轻地问:“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没有睡着。”她说,“你要回来了?”

江淮易想说是,忽然看了眼周俊,清了清嗓子:“咳,本来打算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周俊,硬让我下午陪他去玩。你一个人在家行么?”

“嗯。”

“…那你午饭怎么吃?”

她说:“反正没什么胃口。”

这怎么行!

江淮易掉转语调,忧心忡忡地说:“没胃口也得吃啊。要不…我不去了,回来陪你?”

他这么拐弯抹角一大圈,就为了听个“好”字。明笙居然连这都不满足他,说:“没关系。你不是约了人么。”

约个毛线!他就想、回去、陪她。

电话里沉默了好久,连周俊在对面都忍不住开始窃笑了。

江淮易面子上挂不住,说:“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明笙怔了下,说:“有一点。退烧药不太管用,估计得去医院挂一针。”

“那我送你去医院!”江淮易斩钉截铁地决定好,二话不说挂了电话。

周俊已经结好账了,挑眉看着他:“走吧,还愣着干什么。你媳妇最大,我出场跑龙套背黑锅,那都不在话下。”

江淮易被调侃得别扭起来了,起身就走,周俊在后面戏谑地嘀咕:“瞧你这点出息…”被江淮易回头狠瞪一眼。

嘲笑他的后果是,变成免费劳工赎罪。周俊跟他们俩一起去了医院,负责跑上跑下打杂排队挂号领药。江淮易则一直蹲在明笙面前,寸步不离。

护士来扎输液针,明笙太瘦了,静脉几乎看不见。小护士扎第一下没扎准,拔了重来,江淮易的眉头就皱起来了,说:“你轻点啊。”看着就疼,他心尖都跟着窜一下。

护士又扎一下,终于给推进去了,贴上胶带,被他说了一句,表情还挺不满:“不是我们不当心。你看看她瘦成什么样子,我就没见过血管有她这么细的。”

江淮易无言以对,等人走了才对明笙说:“要不你换个行试试。当模特的是不是都有几个厌食症之类的毛病啊。你看你这体质,三天两头发烧。”

明笙一笑置之。嘴唇因为生病而干裂,她下意识舔了舔。

窗外下了一场太阳雨。日光清淡,浅浅透过输液室的纱窗,给人时光缓慢岁月静好的错觉。

他盯着她看,就这么一个小动作,又勾得心酥丨痒起来…想吻她。

好死不死,周俊在这时候回来了,满头大汗地把买来的水给他俩。明笙只有左手能动,徒劳地拿着一瓶水。江淮易笑嘻嘻地看着她,说:“要不要我帮你拧?”

他当着整个输液病房人的面,把脸凑上前,指指自己脸颊:“来,亲一下就帮你拧。”

明笙没动,他就强行在人脸上亲了一口。

周俊都看不去了,啐骂:“我说你能不能注意点影响。哥都快被你酸死了。”又冲明笙挑挑眉,“我说笙妹子,你怎么忍的他?”

江淮易低哼着拧开一瓶水,放明笙手心里,鄙夷地看着周俊。

好不容易等到江淮易出去缴费,周俊坐在明笙旁边的空位上,指指门外:“是不是傻了吧唧的?”周俊嬉笑着说,“看把他给蠢的。你千万别觉得他生活作风浪荡,真的,这家伙除了有点不务正业以外,其他都特耿直。”

他都有点替江淮易觉得不好意思,语无伦次地说:“我认识他十几年了,没见他对谁这么上过心。”他手掌一挡,分外严峻地说,“你可千万别觉得这个是套路啊。哥摸着良心说,我真是第一次跟人讲这话。”

明笙无言地笑了声。

周俊一本正经地总结:“总之,这年头有钱又纯情的傻逼不多了,你好好珍惜!”

江淮易回来的时候,觉得屋里两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周俊有事说要先走,留他一个人陪明笙打完两瓶吊针,带她去吃午饭。

小雨还没有停。细碎的雨丝飘飘洒洒,不至于到要撑伞的地步。他让她走在靠近商铺屋檐的那一边,自己淋着夏日清凉的细雨,逛了许久。

双子座的天性在这时候爆发了出来。他想带她吃顿好的,又怕太油腻。挑家养生粥馆吧,又担心她一天喝两顿粥喝腻。明笙觉得他识海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最后还是她拍的板,就近吃一碗馄饨。

江淮易刚吃过早午饭没胃口,托腮看她吃,忽然问:“学做菜麻烦吗?”

明笙抬头:“怎么了,你想学?”

他不置可否,就问:“…难学吗?”

“分人。”她笑,“像你这样连茄子长什么样都分不清的,估计是挺难的。”

江淮易哼一声:“我当时也知道它可能是个茄子!就是随便问一下!”

明笙光顾着笑,连馄饨都没吃下去多少。

“难吃吧?就知道你吃这玩意儿吃不下多少。”江淮易咕哝,“吃不下别硬撑了,待会儿再吃点别的。”

明笙果然放下了勺子,但也没再去吃别的,一上车就说:“回去吧。”

江淮易很不放心地摸摸她的额头:“还不舒服吗?”他正正反反摸个没完,好像也没摸出什么。

明笙把他的手拿下来,说:“好多了。”

“回去好好睡一觉,有事就打我电话。”江淮易把她手机拿出来,不由分说把自己的号码加入了紧急联系人第一个,递回去,“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给你送过来。”

江淮易把她送到了家门口,又反悔了。

明笙刚想下车,被他拽住手腕:“要不我留这儿陪你算了。”

她翕蠢想拒绝,江淮易已经把她拉进了怀里。烧大约还没有退尽,紧密地抱着才能感觉到她的身体透着不寻常的热,软绵绵的任他放在肩上。

他下巴蹭着她的头发:“真不想我陪吗?”

第21章

她靠在他淋了雨而洇湿的衬衣上,贴着湿润的布料,潮湿而黏稠的触感让皮肤紧覆上去。他的肩膀很牢靠,属于年轻男人的温和体香晕在淡淡的湿气里,柔柔瓦解了她抗拒的念头。

疲倦从身体的每处神经透进心底。

眼皮很沉重,明笙本能地闭上眼,歇了一会儿。

良久,她说:“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理智能做的只有到此为止。明笙自己都没发现,她看他的眼神有几分不舍。

她都这么说了,江淮易只好松手放她走。

病中的她步子迈得很慢,他总觉得她会在某个时刻,忽然回身看他一眼。但最郁闷的事莫过于他在车里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却发现她头都没回一下。

他很吵吗?会无法控制引吭高歌一首小雨点吗?什么叫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啊…

江淮易越想越郁闷,一下午没联系她,接完悠悠回家,终于打出一个电话给她,也没人接。过了好几个小时,天都黑了,明笙才回说刚醒,已经吃过东西了。

刚醒怎么可能吃过东西?

很明显的嫌他烦的托词。江淮易看着短信半晌没说话,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干脆忍着两天没联系她。

这两天,除了去了趟图书馆,一直没出门。

周俊还当他是转性了,每次来找他他都在书桌前,嘲弄道:“你知道么,你现在这模样,就像古时候爱上了小姐的穷书生。那个叫寒窗苦读那个叫奋笔疾书啊…问题是你笙都已经跟了你了,你在这寒窗苦读个什么劲?”

江淮易的回答是:“你懂个p。”

周俊忍无可忍,扑上去抢他写的东西:“写什么呢,这么多纸,印纸钱呢?”

“你特么能不能说出句人话。”江淮易板了脸。

周俊终于不逗他了,扯扯脖子前的领结,说:“今天不是小悠悠生日呢么。她周叔叔我都收到请柬了,你这个做舅舅的怎么一点表示都没啊?”

江淮易心道表示什么,他的钱都是他姐的,用他姐的钱给他姐的女儿买礼物,这不是在绕圈子。

“行了吧。就知道你对什么人都不上心。”周俊催他,“赶紧的,换件衣服。该迟到了。”

又不是什么重要场合。江淮易懒洋洋换了件衬衣赶往她姐订的酒店。已经迟到了好一会儿了,小悠悠正站在和她一样高的蛋糕前,猛朝他挥手:“舅舅!舅舅!来陪我吹蜡烛呀!”

江淮易挺不乐意,说:“幼不幼稚。这不一堆你的同学呢么,让她们陪你吹。”

悠悠不高兴了,咧嘴作势就要哭:“就要舅舅陪!”还没哭出声,江淮易就在他姐不悦的目光里,硬着头皮上去站在了悠悠旁边。

面前一个粉红卡通蛋糕,宴会厅里灯光全暗,留下一堆花花绿绿的装饰灯。在童声版的生日快乐歌里,江淮易牵着小丫头的手,一口气把蜡烛吹灭。

灯重新亮起来。他脸色有点不好看。

小悠悠攥着他的手不放了,粉雕玉砌的小姑娘黏在他身上,仿佛觉得他是同龄人,张望着问:“小舅妈呢,没跟你一起来呀?”

江淮易脸色更难看了,把手收了回来,插在兜里。

小悠悠瞪大眼睛,捂着自己的嘴,惊讶地说:“你又换小舅妈啦?”

要不是看在她今天是寿星,江淮易觉得自己一个耳刮子就扇过去了,“你这话要让你小舅妈听了,甩了我怎么办?你负责?”

悠悠咯咯笑:“我负责呀!”

靠,不能跟小朋友开着玩笑说话。

他蹲下来,为了显示自己的严肃,特意跟她视线平齐,俊朗的眉蹙得很深:“以后这话不准说。”小孩子能懂什么,已经开始四处张望找小伙伴,心思不知道飞去哪了。江淮易两手按住她肩膀,厉声说,“听见了没有?”

“听见啦!”悠悠不耐烦地听完,一蹦一跳地走了。

小孩子的生日会上,饮料全是果汁,周俊拿了盘甜点过来吃,脸上洋溢着被小萝莉环绕的幸福感,瞥一眼江淮易手上的低度果酒:“你喝这都能喝出借酒浇愁的滋味来,我也是服你。”

江淮易放下空杯子,换了杯蜜桃味的,按亮手机,又按灭。

周俊把手机抽过去,三两下拨出了明笙的电话,按到他耳边,一边给他比口型:“别跟我做这个表情。你那点心思哥还看不透么。”

江淮易想分辩,电话响了几下突然通了,他瞪了周俊一眼,拿着手机快步走到阳台。

大晚上的,明笙那边热闹非凡,衬得他面朝阳台下的清薄夜色,无端落寞。

她心情听起来挺好,大约刚和谁笑着说完话,就连“喂”的一声,语调都是向上挑的。

看来感冒已经好了。

“是我。”他说。

明笙刚刚接得很仓促,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了眼屏幕,这才定神说:“嗯?”语调一下子平了不少。

夏夜真闷,阳台上都没一点风。江淮易低声说:“你玩什么这么高兴呢。”

明笙愣了片刻,再开口时的语气一点都听不出来高兴了,说:“没什么事。谢芷默她男朋友跟她求婚呢,我们都在酒店里凑热闹。”

“哪儿的酒店?”

“…澳门。”

三天不见,不仅身体好了,一下就飞澳门去了。

他齿间出了口气,说:“怎么一声不吭跑这么远?”

明笙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淡淡道:“有工作。”

“之前没听你说过。”

“一档真人秀。签了保密协定。”

江淮易的不满征于色形于声:“对我也要保密?”

明笙状似轻松地开了个玩笑:“这不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么。”

电话那头的人正要发作,明笙那边突然有人叫她。谢芷默人逢喜事,喊明笙的语气都透着甜蜜,明笙掩着手机笑说“就来”,隔着磁波都能听出她笑得勉强。

对比太鲜明。江淮易觉得自己只要出现,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能让她平白无故不开心。

他到底做错什么了?

那股熟悉的烦躁感又隐隐约约地占据了心脏。

果然,明笙回到电话前,斟酌着措辞跟他说:“那我先…”

“阿笙。”

他打断她。

“嗯?”

江淮易深吸了口气,闷得很,没有氧气,肺部被浊气填满,嗓音发沉:“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经常找你?”

“…”

长久的沉默,像一场无声的拉锯。

忽地,江淮易勾了半边唇角,不屑地说:“行啊,那你玩吧。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我了,再联系我。”

他主动挂了电话。

周俊跟他的小萝莉们玩够了,发现江淮易打一个电话失踪了很久,端着酒杯来到阳台入口,站住了。

迷离夜色里,江淮易单手插兜,倚在栏杆上,薄唇抿着,垂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淡金色的手机壳。夜空为他铺设墨蓝的背景色,北极星在遥远的地方为行人指引方向。而他像一个目无终点的旅人,姿态颓然又桀骜。

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个人身上,看出落寞的味道。

第22章

江淮易不联系明笙,然而还是弄得一喜一悲的。

他关注了谢芷默的微博。求婚事件的第二天,她就更新了亲朋好友合照九宫格。里面就有一张,是明笙和林隽的合影。他们三个人是多年好友,谢芷默被求婚,林隽在场再正常不过,那张合影也是标准的亲友合影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