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齐刷刷的目光下,云蔻微微抿了唇,起身站起,莲步轻移,越过文帝,越过苏墨沉,一直走到良妃的身边才站定。

良妃看着她,缓缓从地上站起。

“你说你是我娘!”云蔻清冷地开口,一张小脸同她的声音一样清冷。

那日,这个女人让一个小太监带信给她,说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要告诉她,让她去天牢。

她去了,这个女人声泪俱下地跟她说,她是她娘,是她亲娘,跟她讲了这些年她的经历以及她不得已的苦衷。

许是她从来不知道母爱是什么,心中太过于渴望,又许是苏墨沉如此对她,她太需要温暖,那一刻,她竟然相信了。

她真的相信,她是这个女人的女儿。

她跟她说,只要她配合,她一定会帮她得到苏墨沉。

谁知道,到头来,自己不过是人家利用的一颗棋子。

云蔻微微苦笑,看着良妃,看着这个可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不过是做戏的女人。

第一次觉得仇恨的力量是如此可怕。

良妃亦是看着她笑,只不过不是苦笑,而是冷笑,“如果我不说你是我的女儿,你又如何会甘心听我的话?”

所有人一怔,包括千城。

她怔怔地看着云蔻,心中说不出来的感觉。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此次事件是良妃和云蔻两人共同设计的圈套,原来,自始至终,云蔻都有参与其中,而她还以为她只是一个被自己伤害了的无辜者。

人心莫测,她似乎总也学不会。

这厢,两个女人的对峙还在继续。

看着良妃眼角眉梢的那一抹得色,云蔻轻轻地笑,“那现在你可满意了?”

“自是满意得很,大仇得报,有人生不如死,我,死也瞑目。”良妃咧着嘴笑着,苍白的脸色和嘴角刺目的殷红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只想到狰狞二字。

“可是…”云蔻顿了顿,唇边笑容倏地一冷,“可是,云蔻不孝,怕是要让你这个‘娘’死不瞑目了!”

闻言,众人一怔,良妃亦是变了脸色。

云蔻抿了抿唇,眉眼低垂,如葱的手指缓缓撩起自己的衣袖。

凝脂一般的玉臂,一抹朱砂鲜艳夺目。

赫然是——守宫砂!

在良妃错愕的目光中,云蔻将自己裸.露的手臂高高举起,对着众人,落寞苍凉地笑。

全场震惊,即使刻意压抑,可一阵高过一阵的唏嘘还是迭起。

怎么会?

不是有喜了吗?怎么会还是完璧之身?

千城更是愕然睁大眸子,难以置信。

“云蔻!”苏墨沉轻呼,声音沙哑低沉。

云蔻回头朝他笑笑,轻轻摇头。

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给她留足了面子,也顾及了她的自尊,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她为妃多时,他从未碰过她的事。

“你骗我?”良妃脸色青灰。

“你不是也骗了我吗?”云蔻弯着唇角嘲讽地笑,“说到底,我不过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你——”良妃气结,这也是她自从进来以后第一次表现出失控的样子,“你和苏墨沉不是都中了染千城下的媚.药吗?”

啊!

媚.药?!

全场唏嘘,纷纷转过目光看向那个坐在高座上、一袭凤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

这世上竟然有人亲自下药,送自己的男人和另一个女人上床?

千城紧紧抿起了唇,广袖下的小手攥了又攥,只恨不得找个地洞能钻进去。

云蔻轻笑出声,眼角眉梢却是从未有过的苦涩。

“是!我和他是中了媚.药,但是,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即使中了媚.药,却依旧能做到不受控制。”

苏墨沉就是。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发生的事。

因为事先有跟良妃勾结,所以,当千城请她去参加生辰小宴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是雀跃的。

跟随他这么多年,即使他们曾经很多次共处一室,但是,他一直对她以礼相待。

他宠她、溺她,却从来不碰她。

即使千城失去孩子的那一夜,她冒雨去四王府,准备主动将自己给他,他也是借自己染了风寒怕传给她为借口拒绝了她。

其实有的时候,她甚至还羡慕过童素倾,不管有没有爱,最起码,童素倾做过他的女人,真正的女人。

所以,那夜去清华宫之前,一整个下午,她都在做着准备,为自己成为他真正的女人做着准备。

她仔细地沐浴,她用百香熏过身体,她穿着他喜欢的素色,她不施一丝粉黛。

在千城的巧计下,一切顺山顺水。

她中毒了,他也中毒了。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虽然中了媚.毒的她恍恍惚惚、混混沌沌,但是,毕竟她是练武之人,所以,意识她还是有一些的。

她借着药性,壮着胆子,风情万种、香艳魅惑,她故意跌了那个男人一个满怀,她看到男人同样潮红的脸色,她知道,他中的媚.毒并不比她浅,她知道,机会就在今夜。

仰头,她吻住了他。

他没有拒绝,甚至伸手托住了她的后脑勺。

她欣喜,体内药力的冲击和心底原本的渴望,让她一沾染就想要得到更多,她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小舌探进男人的口中,小手也顺势滑进他的衣襟,抚上他滚烫的胸膛。

可是,那一瞬,他却是用力地推开了她。

他说,“你不是千城!”

只一句,就这一句,就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她的头顶,让她的意识又多回了几分。

她不死心,双臂又缠了上去,他便伸手点了她的穴道。他跟她说,“云蔻,我们中了媚.毒,你不要动!”

然后,她看到他摇摇晃晃走到桌边,提起茶壶将里面的水淋在头上;

她看到他盘腿坐在地上大汗淋漓地用内力控制着药性;

她还看到他满屋子找解药,她听到他说,既然三个人喝的一样的酒,只有他们两个人中毒,说明千城是服用过解药的;

看着他的身影,她越来越悲凉,她越来越绝望。

都这种情况下了,这个男人还能冷静如斯,太可怕了。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苏墨沉,你还能更狠心一点吗?

因为被点了穴,她不能动、不能说话,她就呜咽着,他以为她难受,不得不解开了她的穴道。

她抓起他的手臂,重重地咬了上去。

不是因为身体难受,而是因为心,因为她的心,凉到了极致。

她死死咬着他的手臂不放,用尽了全力,就像曾经她用尽了全力去爱他一样。

他没有动,就任由她咬着,直到他的手臂鲜血淋漓,直到她的牙齿酸痛无力,她才放开了他。

她果断地拔下自己头上的发簪,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她不过是不想被这个男人看轻。

他吓住了,他以为她要自杀,连忙抱起她准备出去寻太医。

她说,“如果你想让我最后一点自尊都失去,你就带我去找太医。”

他便停了下来,他给她包扎着伤口。

相对无语,两人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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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沉的手臂是云蔻咬的,今天的更新毕~~~

【295】我杀了你

更新时间:2012-12-14 13:35:55 本章字数:3271

相对无语,两人坐了一夜。

她知道自己在那撕心裂肺的一咬中,拼尽了全力,也拼尽了最后一丝坚持的勇气。

那一夜以后,她闭门不出,她也在自己一个人的沉淀中,想了很多事,这么多年她和他的事,也想明白了一些事实。

他终究不是她的。

想起他身上的毒,想起良妃给解药的条件是要她能怀上孩子,所以她演了假孕这出戏渥。

即使良妃是她娘,她也决定这样骗了,毕竟幸福不幸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果他的心不在她这里,即使,她有了他的孩子,她也是一个悲剧。

想让一个没有怀孕的人出现喜脉其实很容易,用药就行,曾经童素倾就对西陵雪用过。

她用了药,太医查出是喜脉,她让婢女去通知苏墨沉缆。

苏墨沉紧接着就来了瑶华宫,然后也不说什么,就坐在那里饮茶,如同上次她下药破坏千城的脉象时一样,静静饮茶、面色冷峻。

她想笑,可终是连笑的力气都没有。

她知道,这个男人又以为她是在玩什么伎俩了。

许是不想再被这个男人看轻,她将良妃的计划和盘托了出来。

她以为他会震惊,或者生气,没有,都没有,他很平静,就像早已经知晓一般,她甚至还看到他的眸中掠过不易觉察的光亮,他说,“她果然是被逼的。”

她自是知道,他话里的那个她指的是谁。

如果说她的心经过那夜那件事以后,已经死了,那么听到他的这句话时,她的心也终是彻底死透。

咽下所有苦涩、摒弃所有杂念,她只想帮他拿到解药。

于是他们合力演着这出戏。

谁知道到头来,毒并非良妃所下,良妃也没有解药,她还莫名其妙成了七公主,成了他的妹妹。

老天真是会开玩笑。

她不知道自己该感到庆幸,还是应该感到悲哀,悲哀这些年他对她的以礼相待,庆幸这些年他对她的以礼相待。

才让他们之间清白。

不论她是他的云妃,还是他的皇妹,他们之间清白,不是吗?

手臂举得有些酸,她放了下来,她缓缓掠过殿中众人的眉眼。

有人震惊,有人叹息,有人讥诮,有人木然,她甚至还看到了十四沉痛的双眼。

她是苏墨沉的妹妹,便是这个男人的姐姐不是吗?

好,很好,一直以来她觉得难以处理的关系一下子迎刃而解了。

“云蔻!”

是文帝苍老颤抖的声音。

她缓缓回头,骤然,身旁人影一晃,一声女子的嘶叫划破所有的静谧,也划破所有人的耳膜。

“我杀了你!”

所有人大骇,云蔻亦是一惊,以为良妃的目标是她,脚尖一点,本能地闪躲,却在下一瞬发现,不是!

虽然锁着沉重的脚链,良妃依旧身轻如燕,她手持一柄短小的匕首,直直飞向一个方向。

匕首在殿中烛火的辉映下,闪着幽兰的寒芒。

而她的目标是赫然是坐在席间的——梅萍。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似乎只在一瞬间,众人都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没有反应过来,目瞪口呆。

梅萍本就不会武功,更是被这突发的状况吓得脑中空白,就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疾驰而来的匕首一动不动。

文帝脸色大变,正欲飞身而起,却发现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冲上前去,用身子挡在了梅萍身前。

明黄入眼,是苏墨沉。

所有人大惊,甚至有人吓得尖叫了出来,千城更是又惊又惧,颤抖地喊着苏墨沉。

良妃看到是苏墨沉,眸中掠过愕然的表情,脸色也是为之一变,下一瞬,手腕紧急翻转,想将发出的力道收回来,身子也随之急速往后翻,可是隔得太近,出手原本又快又狠,即使临时改变,她手中的匕首还是朝苏墨沉胸口划过去。

“嗞啦——”布帛割破的声音。

“嘶——”利器入肉的声音。

“嗯~”有人闷哼的声音。

顿时,殿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惊骇得看着这一切,忘了动,忘了反应。

最后还是千城最先反应过来,脸色煞白地起身,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抓着苏墨沉的手臂,眼泪直流,“苏墨沉,苏墨沉…”

梅萍也是吓得魂飞魄散,惊痛不堪中,难以置信地看着不顾一切舍身相挡的男人,“沉儿….”

“我没事!”男人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

千城怔怔回过神,这才终于将眼前发生的一切看清。

苏墨沉胸口的衣衫被划破长长的口子,甚至连中衣都被割破,露出白色的里衣,虽衣衫破碎,却并没有受伤。

而在他的前面,良妃身子抽.搐着,柳眉深蹙、眸色痛苦地看着苏墨沉,殷红的鲜血从她的唇角汩汩冒出来。

在她的身后,文帝手持银剑,而银剑锋利的剑尖直直从良妃的后背穿膛而过,从胸口出来。

殷红的血泉顺着剑尖往下淌,染红了良妃一身天蓝的囚装。

文帝面色冷峻、眸色猩红,骤然手臂一挥,拔出刺入良妃身体的长剑。

“父皇!”苏墨沉想制止,却已然太迟。

随着长剑,带出一股血泉,四溅。

“唔~”良妃又是一声痛苦的闷哼,身子也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摇晃了两下,颓然朝地上倒去。

如同一片破败的落叶,她的身子重重委于地上。

随着她的身子一起的翩然而落的还有一张画,那是随着苏墨沉抬手准备制止文帝的动作,从他胸口划破的衣衫中掉出来的。

画纸飘飘扬扬,最后落于良妃身前的地上。

原本奄奄一息的良妃骤然露出震惊的表情,双眸中更是瞬间聚集着各种浓烈的情绪。

她苍白着脸,张着嘴,大口地喘息,殷红的血更急地从她口角涌出,她也不管不顾,竟然蠕动着身子,艰难地朝那张画爬过去。

众人错愕,苏墨沉眸光微敛,上前一步,弯腰将画拾起。

那是吴生给他和千城画的合像,他一直随身珍藏。

良妃匍匐在苏墨沉的脚边,抓着他的袍角,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祈求地看着他,“沉儿….”

就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她喊着他沉儿,却从来没有一次声音像这次这般沙哑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