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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的一条小路上,一辆马车疾驰,车轮滚滚,带起漫的灰尘。

女子焦急的声音透幔而出,“车夫,能不能再快一点吗?”

“姑娘,马儿都要吐白沫了,再快也快不起来了!”

白皙纤长的手指撩开车幔,女子探出脸,看了看前面,又抬头望了望色,眉心深蹙,叹息一声,又坐了回去。

“三日朱砂,中毒者前三日无任何反应,三日后开始嗜睡,如果不及时服用解药,再三日后便会转化成媚.毒,如若再不服用解药,那又一个三日后,就会筋脉尽断、全身腐烂,直至死亡。当然,在媚.毒发作的那个阶段,可以通过男女交合来解毒,这也是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唯一可以解毒的时机和方法。但是,通常,没有人愿意这么做,因为,毒会过渡,会通过欢爱,尽数过渡到另一方身上。也正因为如此,江湖中人称三日朱砂为三日诛杀,因为中毒者必死无疑!”

你执琴弓,割我若弦【025】

北国,玉琼雪山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地间白茫茫一片。

方芳停下脚步,仰头望了望直插云霄的玉琼雪山,又回头看了看身后自己深深的脚印,杵着木棍,弓着腰微微喘息,片刻之后,又继续艰难地往上爬,厚厚的积雪漫过膝盖,每走一步,都吃力得不行。

耳畔又响起千城的话。

“我也是以前在御香坊的时候,听柳姨讲过这种毒,传闻,这种极热的毒只有在极寒之地,才能抑制毒性的发作和蔓延,例如北国的玉琼雪山的那种地方。听说,那里长年冰雪覆盖,是这个大陆最寒的地方。宀”

“其实,你们应该早些说出来的,如果早些知道,风哥哥有千年寒玉床,同样可以抑制毒性的发作和蔓延,苏墨逸身中剧毒,随时都会可能发作,还这样长途跋涉,该是多么凶险,而且,我也不敢确定,苏墨逸是不是就是去了玉琼雪山,万一….”

千城的话没有说完。

她懂含。

万一已经不在人世了是吗?

那一刻,她听到自己心中“轰”的一声。

不,不可以——

怎么可以有万一?

怎么能有万一?

她紧紧地抓着千城的手,脑中一片空白。

没有人知道她的慌乱,那种好像突然塌了一般的慌乱。

他要活着,她要他活着,她要他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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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芳爬至山顶的时候,已是两之后,她终于再也爬不动地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心中是空的,脑中是空的,手脚都已经麻木,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冻的,只有心底那让人窒息的绝望一点一点泛出来。

一路上来,她没有看到一个人,没有看到一个脚印,连个两只脚、四只脚的生物都没有看到。

或许,他真的已经不在了。

不会的,不会的…

或许,雪太大,有脚印的,只是被覆盖掉了。

对,一定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那人呢?

难道也被雪覆盖了?

不会,不会的…

她一个人坐在那里,一会儿假设,一会儿否定,一会儿再假设,一会儿又肯定,反反复复,就像疯魔了一般。

自言自语到最后,她丢掉手中的木棍,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般放声大哭起来。

若不是她丢了随身携带的包裹,若不是她丢了以后又后悔了,因为包裹里面有干粮,若不是包裹滚得老远,她去捡,若不是她去捡的时候,脚下一滑直接滑到了一个山洞的边上,也许,她就错过了。

洞里出乎意料的干爽,竟然还有火光。

她只觉得那火光就像照进了她的心里一般,噌的一下她的世界都变得亮堂起来。

她紧紧抱着怀中的包裹,缓缓走过去,又惊喜又慌乱,又期待又害怕,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洞穴的里面,篝火的旁边,一个人靠在洞壁上,许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那人缓缓抬起眼睑。

毫无预兆,又毫无意外,四目就这样在空中相撞。

就像穿透了千年,也等待了千年,时光在这一刻停驻,在彼此相缠的目光中绽放出刻骨的妖娆。

两人都忘了动,忘了反应,甚至连呼吸和心跳都忘掉。

直到一股殷红的鲜血蓦地从男人薄薄的唇边冒出来,方芳才猛然一惊回过神来。

“苏墨逸….”

她奔了过去。

原来,这世上真有冥冥之中,原来,这世上真有上注定。

她奔过去,直直扑进了那个人的怀。

不知是她冲过去的力道太大,还是男人的身子太过虚弱,她扑进了他的怀,他靠撞在洞壁上。

熟悉的胸膛,熟悉的温暖,当熟悉的墨竹气息盈来,方芳终于泪流满面。

“苏墨逸,你就是一个傻瓜,你就是一个笨蛋,你知不知道,你是这世上最讨厌的男人….”

她哭着,骂着,泣不成声…

“你怎么来了?”

许久,男人才开口说话,声音沙哑破碎,如同锯木一般,听得方芳心中一颤。

她缓缓从他的怀里起来,沉默不响,只是仰起小脸看着他,红着眼睛看着他,一瞬不瞬。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沉痛的眼眸、殷红的唇角。

他亦是虚弱地回望着她,眸中盛满疼惜和无奈。

“这么冷,这么高的山,你这是何苦?”

他伸手,轻轻拂去她发丝上的雪花,一瓣一瓣。

方芳眼窝一热,亦是抬手,直接用掌心擦着他唇边的血渍,一下一下。

“你为何不跟我说?你为何要独自一人承受?你为何要这么傻?”

她的手在抖,他的手也在抖。

拂着,拂着,擦着,擦着….

他终于张开双臂,将她紧紧地裹进怀里,那般用力,那般坚定,久久不愿松开。

在两人脚边的地上,一团濡湿,方芳发梢上和披风上的积雪在温暖的洞里,慢慢融化,成水。

许是心中的重石终于落下,又许是几日几夜的不眠不休真的累坏了,方芳靠在苏墨逸的怀里竟然睡着了,不知是不是梦到了什么,又蓦地惊醒,微微侧眼,见还在男人怀中,一颗心只觉得安定,轻轻弯了弯唇,准备再阖上眼睛,却陡然意识到什么,再看向男人。

这一眼,让她惊得脸色煞白。

男人虚弱地靠在洞壁上,脸色苍白如纸,抱着她的那只手拿着一把长剑,对着自己的另一手比划着。

“你做什么?”方芳握住他的腕,着急道。

“你醒了正好!”男人勉力牵了牵唇角,朝她虚弱一笑,将长剑交到她的手中,“你帮我拿着它,我没有力气,一个人没有办法完成。”

方芳不明所以,伸手将长剑接过,疑惑地看着他。

“等会儿,我会用内力将所有的毒尽数逼到我的左臂上,你听我指示,我说砍,你就对着我的左臂砍下来!”

“哐当”一声,长剑从方芳手中跌落,她睁着大大的眸子看着他,难以置信。

“莫怕!不会有事的,这个我练了很久,这也是现在唯一可以救我的方法!”

苏墨逸说得云淡风轻,就像在说一件跟他无关的事一样。

他将地上的长剑拾起,再次放在方芳哆嗦的手上,指了指边上的一本书卷,“这本内力秘笈是在这个洞里寻到的,可能是前面来此避毒的中毒者留下的,我试着练习,觉得此方法可行!”“不,不——”

方芳摇头,哭着摇头。

再次将手中长剑掷于地上,方芳伸手将男人紧紧抱住,哽咽:“不,苏墨逸,我们还有别的方法!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突然,她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对,寒玉床,苏墨风有寒玉床,他有可以抑制毒性发作的千年寒玉床…”

苏墨逸弯弯唇角,伸手轻轻拂过她的脸,“方芳,别说我现在这座雪山都不能离开,即使离开了,用三哥的寒玉床,那也只能是抑毒,不能解毒,难道要一辈子坐在寒玉床上不成?”

“不,不是的,这只是暂时的,我离开的时候,苏墨风已经开始攻打边国了,我也研制出了新型兵器,边国必败,苏墨风会替你拿到解药,他一定会替你拿到解药!”

低低一声叹息,苏墨逸微微后仰,将头靠在洞壁上,闭着眸子,脸色愈发惨白。

许久,才又开口问道:“方芳,你的心里有我吗?”

“有!”

方芳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其实,也不是不假思索,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自从那日苏墨风问她是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心之后,她一直在想。

听到她的答案,男人缓缓睁开眼睛,虽然脸色苍白地就像大石碾过的纸娃娃,但是一双眸子却是璀璨晶亮得如同夏日的繁星。

“那你想我死吗?”

素子汗哒哒,对不起亲们啊,还得有一章才能结掉,啊啊啊啊~~~

明确定必定一定结掉,然后接着还有一两章后记,原本说写十四的番外,但是素子要提前回老家了,老家上网不方便就不写了,但是,素子会将十四以及云蔻揉到沉和城的后记里面交代一下。

你执琴弓,割我若弦【026】

“那你想我死吗?”

方芳心口一颤,看着他。

“那就听我的话!”

他不能再等了,其实,他的身子能撑到今日已经是奇迹了,一直以来,他仅凭一个信念支撑着,如若再不将毒去掉,只怕苏墨风的解药还没等到,他就会筋脉尽断。

“可是…宀”

“别可是,除非你嫌弃我缺条胳膊…”苏墨逸靠在洞壁上微微喘息,“我一只手也能抱你!”

方芳一震,只觉得洞外的风雪陡然侵入,寒气呛喉,哽得她鼻也酸、眼也痛。

“苏墨逸含”

“拿起它…”

循着他的视线,方芳怔怔地望向落在地上的长剑,颤抖地伸手,握住剑柄,只觉得那剑似有千钧重,她拿了几次才颤巍巍地将它拿起。

“方芳,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的最没有女人味的女人,又凶悍,又不知好歹、又不讲道理…”

方芳一怔,本能地就准备反驳几句,却又听男人低低一笑,“可是,就是这样的你,就是这样的你…”

他垂着眸子,苍白的脸上笑意浅浅,就是这样的她,彻底凌乱了他的世界。

“方芳,关于那夜的事,我一直想跟你说抱歉,只是不知如何说起。那时,我没有解药,我别无选择,所以…才不得不冒犯你…”

方芳心口一撞,看着他。

“虽然,我知道你心里的人一直都是三哥,虽然,我知道你醒来后可能会怨我、恨我,但是我”

他没有说完,面色痛苦,也由原本的惨白慢慢染上一丝红晕,似是已经在强行提起内力。

方芳整个身子都在抖。

“方芳,虽然我为了救你中了毒,但是…这些,都跟你无关,我当时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了,你没必要因此自责内疚,或者背负什么…”

“你能来玉琼雪山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倘若今日能逃过此劫…日后,我定会跟三哥解释那夜的事,三哥通情达理,定会体谅…”

“不…”方芳摇头,泪又禁不住流了下来,“苏墨逸,不是这样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是骤然被男人沉声打断。

“快砍!快!”

方芳一震,噤了声,只见他紧紧抿着唇,脸色赤红,眸色痛苦,双臂微微摊开,左手背已经呈紫黑色。

原来,刚才跟她说话,只是分散她的注意力,减少她的恐惧。

见她不动,男人又低吼一声,“快!”

方芳心中慌到了极致,她喘息着,吃力地举起手中的长剑,手抖个不停,手臂在抖,双腿也在抖,只觉得浑身都瞬间被抽去了力气,几乎站立都站立不住。

男人痛苦地看着她,艰难地吐出三字,“我…会…死…”

“啊——”

方芳痛苦地嚎叫,猛地举起手中长剑对着那人的手臂砍下去,在滚烫的鲜血四溅的瞬间,她紧紧闭起了眼睛,泪流满面。

男人低低的一声闷哼之后,死一般的静寂。

她心中一惊,蓦地睁开眼睛,就看到男人血肉模糊的肩膀,竟然…没砍下来。

“快!再补一剑!用力!”

男人的声音沙哑暗沉到了极致,似是在极力隐忍着痛苦和强自运着内力。

方芳哭着,叫着他的名字,再次扬起手中的长剑,对着那抹殷红砍下去…

许多年以后,她一直都记得这一日。

漫山的白雪、跳动的篝火、殷红的鲜血和滚落在地上的那一只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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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芳很没用地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苏墨逸就坐在旁边,正侧首专注地用雪擦拭着自己左肩的伤口。

光影偏逆,他的影子投下来,将她的脸罩在一团阴暗里。

她没用动,就怔怔看着他俊美的轮廓,心中说不出来的感觉。

有惊喜,有安心,有震撼,更多的却是心痛。

那种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的心痛。

缓缓起身坐起,男人似乎意识到边上的动静,刚准备转过头,她却已经伸出手环住他的腰身,将脸靠在他的右肩上,“是不是很疼?”

男人身子一僵,停了手中的动作,轻轻放下自己空空的袖管,侧首,朝她微微一笑,“没事!已经好多了。”

这时,方芳才发现,他已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衫,连洞里的血渍都被清理过,那只断臂也不知去了何处。

就好像方才发生的那一幕只是她自己的一场噩梦。

这是怎样的一个男人?

“苏墨逸…”

方芳话还没有出口,泪却是已经先流了下来。

苏墨逸眸色一痛,“莫哭!我的毒已经解了,现在没事了。”

他抬手轻轻拭着她脸上的泪水,可由于只有一只右手,而她又靠在他的右肩上,他得拗着腕,动作有些吃力。

方芳心口一颤,将他的手握住,挪了挪身子,坐到他面前,一本正经地凝着他。

“苏墨逸,曾经我是喜欢苏墨风,很喜欢,喜欢到全下人都知道我在喜欢他,可是,那是曾经。无论你相不相信,此刻,我心中的那个人是你,跟内疚无关,跟感恩无关。”

方芳一口气说完,深深地凝着他。

苏墨逸脸上露出些微讶然的表情,黑眸中缓缓腾起荧荧光亮,他亦是看着她,紧紧地看进她的眸,似是想要看到她的心底深处。

“我…”许久,苏墨逸才收回目光,垂眸一笑,暗哑道:“我没有了一只胳膊…”

“你说过,一只手你也能抱我!”

她依旧凝着他不放。

男人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