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不小心撞到了,很痛。”宁致远此时目光深邃,他站得笔直犹如一把刚刚出窍的利剑,表情十分严肃,“军中训练应当十分严格,必须将要害部位牢牢护住。”

我无言以对。

宁致远兴致勃勃地去了营帐,他到的时候天还未亮,周遭灰蒙蒙的一片,不过此时那训练场上已经有了人影,张教头更是早已在入口处候着。

他领着宁致远去了中间的一大块空地上,那块地当是他们整出来的训练场,两边摆放着兵器架,刀枪棍剑均有,宁致远瞧见之后眼睛一亮,活像一匹眼冒绿光的狼。

我看了一会儿之后飘到了训练场的另外一头,那里也有一些武器架,只不过上面摆的是锄头、镰刀、铁犁等农具,最近正是秋收时节,我可以想象这些士兵的训练到底是做什么,转头看到宁致远那般兴致高昂,我实在不忍心打击他,只等到时候他下田收割稻谷做农活的时候,再狠狠地奚落他。

因为宁致远来得早,此时训练场不过寥寥数人,我虽没参过军,却也知道此处的确如他们所说,军纪不严,旁边还有两个妇人提着食物过来,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啃馒头,宁致远看着那几个士兵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而那边啃馒头的人也鬼鬼祟祟地打量他。

我又习惯性地飘过去听墙角了。

“老张,你不是说胸大腰细屁股大么?我瞧着还没我家那婆娘大。”一个中年士兵将手中的馒头比划了两下,“垫上俩馒头就合适了。”

“我何时看走眼过,那小娘子一准是裹了胸。”张教头压低声音道,他说完之后,还偷偷瞄了宁致远一眼,神情中带着点儿遗憾。

“老张你不如霸王硬上弓!”

“不可不可,我瞧那小娘子面相不凡有富贵之气,身姿挺拔有铮铮傲骨,强取去得强取不得,上次去登州城,我偷偷买了一瓶春风化雨露,老张你要是需要,我忍痛分你一半,价格好商量。”

“你居然偷偷买丨春丨药!”

“嘘,小声些,小声些。”那人嘿嘿一笑,“登州城丽香院的姑娘可真是不凡。”

“对,特别是那沉香姑娘,只是远远看上一眼,就让人飘飘欲仙…”

“沉香我们只能看看,倒是那凤仙儿不错,床上功夫好得很。”

眼看这群人的讨论愈加猥琐露骨,我虽有些兴致却不好意思再听,怏怏地飘回了宁致远身边。

“你听了些什么?”宁致远目不斜视,嘴唇微微启开,小声询问。

他说完之后还自言自语,“用来打探敌情,倒是正好,谁人能防?无人能防!”

我没理他,自顾说道,“登州城丽香院的沉香姑娘能让人飘飘欲仙,凤仙儿床上功夫好。”我缓缓说完,宁致远面色一滞,他瞪我一眼,“一个姑娘家,这么没羞没躁。”

我白了他一眼,心道当初招摇山上,便是平素一本正经的大师兄,其房间内也被我翻出春宫图数本,而三师兄屋中更是有皇家秘本,这宁致远恐怕理论和实践知识都已不凡,此番装什么君子,若不是现在是个女儿身,只怕他早已扎堆到那边,与那几个士兵相谈甚欢。

一时无话。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天色微亮,训练场前方有人擂鼓,鼓声一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士兵飞快地奔跑到场地中央,迅速结成方阵,动作一气呵成,让我另眼相看,宁致远也是如此,他眉头一凛,然后紧跟着过去,再最后一排的位置处站好,只不过那张教头眼尖,他招手让宁致远出列,然后与第一排的一个士兵交换了位置。

“老规矩,沙袋绑上,绕城墙三圈!”张教头厉声道。

“是!”底下回答整齐划一,虽只有一百多人,此时也是声势浩大,让人热血沸腾。旁边站着的秦校尉点了点头,士兵们便飞快地拿好沙袋绑上,宁致远也没例外。

“你感觉怎么样?”

一圈下来,宁致远有些气喘,我瞧他脸色苍白,似乎有些体力不支。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跑这么三圈自然是没问题的,难道换了个灵魂,身体也跟着虚了?

宁致远说话都有些困难,他喘息道:“缠太紧了。”

我分外无语,半晌才幽幽开口道:“自作孽不可活。”

期间张教头来问宁致远感觉如何,是否需要休息,可照顾他一下,结果秦校尉跟在旁边泼冷水,“如果这样就坚持不下,根本就不用参军了,否则还未上战场与敌军交锋,便累死在行军途中。”

此话说得甚重,让宁致远的脸色从苍白变成了青灰,只不过他并未说话,而是握紧拳头牢牢跟在队伍后头,等到那张教头和秦校尉离开之后,才轻声道,“早上应该听你的。”

“那是自然,我自己的身体,用了16年了,肯定比你了解得透彻啊!”我颇有些得意地笑了一下,然后猛然想起一件大事,顿时就脸色一变。

“对了,今日初几?”

“初五。”

我将宁致远上下打量数次,欲言又止多次之后,他终于不耐烦地道,“有什么快说!”

“宁致远!”

“嗯?”此番他跑到了第三圈,声音微不可闻,不过大约是因为我身体素质本来不错的原因,现在比先前还稍微好了一些,应该是适应了过来。

“你当真要耐在我身体里不出来?”

他眼睛微微一眯,片刻之后才缓缓道,“我也出不来。”

“你当真要做一个女人?”

他瞥我一眼,嘴角勾出个古怪笑容,“放心,我不会结婚生子。”

我顿时不想提醒他了。

宁致远,不出三日,你将会体会到什么是血流成河!哼!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会不会扑得太过头了。。。点击收藏评论就不说了,居然才开始就几个妹子讨论完结了。。。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完结咩。。。

其实,好像连头都还没开出来,噗。。

我发现这文要是写完的话估计得30W字以上

☆、第 8 章

【10】

不出我所料,跑步之后,张教头让士兵们去干农活,因为早就有了分工,他们各自拿了农具散开,最后只剩下宁致远一人站在原地不动,脸色极臭。

“小娘子会做什么?会收割稻谷么?若是不行,你去田里捡麦穗好了。”张教头大笑两声,结果他看到宁致远的表情之后那隆隆的笑声变弱,最后他摸着后脑勺道,“小娘子凶得很,不过我老张喜欢。”

“你们就是这样训练士兵的?让他们上战场挥镰刀?拿了军饷什么都不干?”宁致远每说一句便往前踏了一步,到最后立在张教头跟前,一手已经捏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并怒目而视。

周围未走远的士兵在起哄,结果就看到宁致远一个过肩摔,将张教头给摔倒在地。围观众人顿时哈哈大笑,张教头站起来怒喝道,“笑什么笑,快点儿滚去干活!”

就在此时,秦校尉从高台上走了下来,他在宁致远身前站定之后缓缓道:“既然参军,便要绝对服从军令。若有再犯,三十军棍。”

说完之后他冷冷地瞥了宁致远一眼之后走掉,看到宁致远吃瘪,我心情很是舒爽,特别是那秦校尉走出几步之后又转身道,“陈皇后当年治军严明,自己更是以身作则,曾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将要兵亡兵不得不亡,你不但不听命令,还跟教头动手,以下犯上,若是追究起来,足以斩首,杀一儆百以整军纪。”说完之后他还微微一笑,“你要庆幸这里是启夏关。”

“重了重了,钊弟你…”张教头还没说完,就听秦校尉冷声道,“这里是军营。”

“秦校尉,我带她去干活了。”说完之后张教头便拉着宁致远往外走,宁致远先是站着没动,我瞧他脸色铁青,眸中深沉,仿佛有风暴正在酝酿,嘴唇紧紧抿成一线。他双手更是攥成拳头,想是对那秦校尉恨之入骨。

“其实钊弟心善,他此番举动无非是想让你绝了参军的念头,你可别放在心上。”张教头苦着脸道。

宁致远竟然应了一声,随后便道:“带路。”

“哎?”

“干农活!”

“可有经验?”

宁致远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

张教头挠挠头,片刻之后大喝一声,“有了!跟我来!”

两人走了许久,张教头在一户人家门口拣了个竹篮,然后他领着宁致远到了稻谷田里,金灿灿的稻田中,有不少士兵正忙着收割,旁边有妇人忙着将收割下来的稻谷扎成捆,又有士兵将扎好的稻草垛运送到谷场那边去晒,宁致远看了一阵之后询问自己应该做些什么,那张教头将手中的竹篮往宁致远手里一塞,“看到没,跟那些小孩子一起,拾麦穗去。”

远处,小孩子三五成群,拎着竹篮在已经收割完的稻田里蹿来蹿去,嬉笑打闹,我瞧着有趣早已飘了过去,然则飘了好几丈远也不见宁致远跟上,转头一看,只见他苦大仇深地看着那个竹篮,额头上青筋迸起,似忍得极为辛苦。

我朝他挥了挥手,“宁致远,军令如山!”

宁致远咬着嘴唇将竹篮一把扯过,然后朝我走了过来,我伸手一指,“那里,那里,你脚下有麦穗,快捡起来。”

宁致远:“…”

“快过来,跟着那些小孩子一起,你那边的别人已经拣过了。”

“闭嘴!”

“你看他们都在唱歌,你也跟着唱啊!”

“滚开!”宁致远吼道。

旁边一群小孩受了惊吓,纷纷跑开,其中一人转头道,“陈婆婆说拣得最少的回去要挨板子,不给饭吃,你拣得最少,还凶我们,我们不分给你了。”

“对!”其余小孩纷纷附和,宁致远脸色铁青,他恶狠狠地瞪着我,像是恨不得咬我一口,我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悠,“怎么怎么,你咬我啊?”

“眼不见为净!”他闭上眼睛往旁边走去,岂料这田地里有沟渠,他一不小心就踩到了沟渠之中,险些摔了下去。

最后,宁致远狠狠地往地上轰了一拳,“你再聒噪,我就划花你的脸。”

我:“…”

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了。

【11】

三日之后,宁致远夜里起床,他一声惊呼,将我从睡梦中吵醒,我飘过去一看,顿时咧了咧嘴。

宁致远已经点了蜡烛,此时正站在床边发怔。那牀单上一滩血迹,颇有些触目惊心。

“女子月信?”

他倒也不傻,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不过依然手足无措,并拢双腿站在那里一脸惊惶,眼睛四处张望,看着我之后才松了口气道:“应当如何处理?”

“现在没有月经带,你用布条垫着好了。”我随口道,“上次不是买了很长一段白布么,用来垫着正好。”

“你转过身去。”宁致远涩着声音道。

“我自己的身体,看过无数回了,有什么好转的。”我撇了撇嘴道。

“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然…”他小脸苍白,一双手更是哆嗦个不停,我瞧着他模样惨兮兮的便动了恻隐之心,教他将布条弄好之后,再让他去灶头烧点儿热水。

他闻言便欲出门,岂料刚走两步就脸色惨白地道,“这该如何走路?”他双腿紧紧夹着,此番竟是迈不开步子了。

“你从前是如何做的?”

“以前都是八师弟帮我烧水。”我回答道,“三师兄会帮我准备红糖水。”

“又…”宁致远欲言又止,他双手捧着腹部,穿着一身单衣站在床边,秋夜微凉,他的身子有些瑟瑟发抖,看起来真是凄凉。

“又怎么了?”我放柔了声音,轻言细语地询问。

“又,又流了。”

“噗…”

“我去烧水!”宁致远忸怩了一阵之后突然将拳头一捏,厉声道,“我去烧水!”说罢他大踏步地往前走,只可惜刚走了没几步,又停了下来,然后弯腰下去将裤腿挽了起来,我看到一条殷红的血迹顺着他的大腿一直流到了脚踹处,白皙的皮肤上那一道红痕格外刺目。

他一手倚着门框,一手捧着小腹,脸色灰白,嘴唇干裂,不过即便如此,他的眼神也是十分锐利,投向屋外的夜空之中,像是在问责苍天。

片刻之后,他用拳头用力捶向门板,发出哐当一声。启夏关的士兵几乎都没有在营帐中居住,各自有家,是以宁致远也并未在军营之中,此时声音太响,自然惊动了隔壁房间的海儿,她穿衣起来之后,看到门边站着的宁致远先是一愣,而后高声道,“姐姐你怎么了?”

“水…”宁致远要死不活地回答。

“你要喝水?等等,我去给你倒。”

“我要洗热水澡。”

此时海儿才注意到宁致远的异常,“姐姐,莫非是…”

宁致远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那你快去躺着,我等会儿便把热水送来。”

宁致远嘴唇动了两下,最后吐出两字来,“谢谢。”

“咦,你也懂得道谢了?”

宁致远并不回答,而是气若游丝地道,“为何腹中隐隐作痛?”

“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痛?”我嗤笑他道。

“可是这种疼痛与以往不同,似乎,似乎…”他捧着腹部蹲在了地上,“难以忍受。”

“让你占着我身体,活该。”我大笑数声之后道,“你前几日喝了那么多凉水,又剧烈运动,不痛才怪了。”本来是我准备提醒他的,只不过他脾气太差又不会做人,动不动就威胁我要划破我的脸,是以我由着他去,现在吃到苦果了吧,哈哈哈。

月信事件之后,宁致远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因为前三天他几乎都坐着没动,等到第四天去军营的时候,所有士兵都看他神情诡异,那张教头还给了他几张偏方,千叮万嘱他要养好身体,是以他晚上回去之后,坐在床头发呆,嘴里念叨的也是当初陈皇后是如何做的呢?

他用拇指顶着太阳穴,食指按着眉心的位置,苦苦思索,“两军交战,陈皇后曾连斩敌将数十名,令敌军不战而退,难道她没有碰到过叫阵之时,正是身体不便之期?”

这个,我也回答不上来,陈皇后乃真豪杰。

这个问题纠缠宁致远数十日之久,直到那天,京城传来消息,南夏国与梁国正式结成同盟,他才从月信这个问题上转移了注意力。

“梁国君主狼子野心,妄图称霸天下,我南夏怎可与其结盟!”

☆、第 9 章

【12】

夏烬丁巳年秋,南夏国与梁国缔结婚盟,约为兄弟之国。

我在启夏关转了一遭,发现这个消息只影响了两个人,一个是宁致远,另一个是秦校尉。

宁致远成日臭着一张脸,而秦校尉却显得忧心忡忡。数日之后,秦校尉加大了士兵的训练力度,在每日负重跑步之后,还令张教头教导士兵长枪和刀术,而他自己则教导阵法和弓术,并设各种奖惩制度,如此一来,宁致远便脱颖而出,最后在一群士兵的起哄下成了秦校尉的亲兵。

我本以为宁致远会很抵触,谁知道他竟然特别喜欢跟在秦校尉的身边,与其讨论行兵布阵之法,时不时在营帐之中进行沙盘推演,他对秦校尉的态度从高傲不屑逐渐演变为钦佩乃至崇拜,张口闭口秦校尉如何如何,使得张教头万分郁闷,而启夏关的女性们也将其视为劲敌,便是海儿,对他也冷淡了许多。

最重要的是宁致远成了女性公敌还毫不自知,依旧我行我素,最终引来了启夏关内妇女联盟的报复。

那日天色阴暗,乌云密布,冷风阵阵,宁致远从军营回屋的途中,巷子里洗衣的妇人均脸色不善地盯着他,而他虽有察觉,却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微微皱眉,稍微加快了步伐,然而就在那时,一个身穿紫衣的姑娘从旁边的房屋中跑出,因她速度过快,结果在门槛上拌了一跤,恰好摔在了宁致远的跟前。

其实我有点儿怀疑宁致远会从那姑娘的头上跨过去…

“人家姑娘崴了脚了,还不快点儿扶一把。”我大声道。

宁致远瞟了我一眼,我虽有些胆怯却仍然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秦校尉不是说要帮助关内百姓么?”

宁致远弯腰去扶那紫衣姑娘,紫衣姑娘以袖挡面,在快起身之时扔出一捧辣椒面,宁致远顿时中招,发出一声惨呼,而这声惨呼便是号令一般,旁边洗衣的妇人拿出一个麻袋将其套住,而另外的则很开心地打起了闷棍儿。

当然,宁致远会功夫,除了开始被打了两下,之后那些妇人都近不了他的身,最后她们飞快散去,等到宁致远摘下麻袋,整条巷中已经空无一人。

此时他眼睛都睁不开,泪水横流,连睫毛上都是辣椒面,模样特别凄惨。

“小心点儿啊,去打水洗一下。”

宁致远没有回答,他一手扶着墙壁,慢慢地往回走,我忽然在想,他平素一幅高高在上的姿态,此番被他口中的无知妇孺给欺负成这样,到底是何种心情呢?是悲愤还是仇恨?亦或者觉得耻辱?

宁致远打水洗了脸之后一直坐在凳子上没动,等到眼睛恢复过后才冲我招了招手。

“干嘛?”我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跟他们串通好的?”宁致远微微低着头,他的手搁在桌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那紫衣姑娘是谁?”

“他们又看不见我,怎么串通,不关我的事。”我说的是实话,自然可以理直气壮。

“为何要偷袭我?”

“因为秦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