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说着，就有当地的万字商行的迎了上来，杨毅知道他有事要忙，和那人打了个招呼，就避到了一边。
“大、大人。”她刚退到一边，孙锦就苦着脸的摸了过来，“我、我怕……”
第59章 扎马（中）
要论忠心的话，孙锦就算不能说是紫竹寨中第一人，但也差不多了，对于杨毅本人，他也许比杨刚更要死忠，毕竟对于杨刚来说，还有杨震，还有李卫，而对他来说，只有一个杨毅。
所以就算他这辈子都从没有过出海的念头，被杨毅一交代，也答应了，但是当他们来到扎马，他又不由得后悔了起来，这并不是他对杨毅的忠心降低了，而是他终于意识到，那海外已经近在咫尺了。
这扎马因为是个港口，来往人员复杂，有那金发碧眼的，更有那全身漆黑的，孙锦想到要到这样的说是人不是人的地方，也不由得心下忐忑，因此一见杨毅得闲，他就连忙凑了上来。
他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杨毅也不由得发愣，就问他怎么了，他吱吱呜呜的说了，杨毅想了想道：“那你是不愿意去了？”
“也、也不能说是不愿意……就是、就是大人先前说那事……”
杨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留后的问题，她当下点了下头：“你放心，我自会让你满意的。”
当天，他们住在万字商行帮着准备的一家客栈中，这家客栈有些偏僻，环境却是不错的，房间也很理想，准备的饭食也非常充裕，在这个时候，后者更为难得，而且，这家客栈，还是由万字商行来付账。
他们自结伴之后，住宿大多都由万字商行付账，这自然是应该的，毕竟他们还是属于雇佣关系，但现在他们可以说已经完成了任务，再下面，就是孙锦跟着上船，真的来说，万字商行已经不用如此了，万字商行本来也是有这种打算的，毕竟现在物价上涨，特别是粮食，扎马虽不缺，但也不便宜，杨毅一行又一百多人，每天的消耗可不是一个小数字，但当地的管事听了周元洪的汇报之后，就决定结杨毅这个善缘。
对于这个结果，杨毅虽有些吃惊，但也笑纳了，安顿下来之后，就问清了附近的人市在什么地方，之后就带着孙锦以及一个小队出去了。
这扎马是个大港口，人市自然也就不只是一个，离他们住的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杨毅等人去了，就发现那里熙熙攘攘的站满了忍，他们一过去，就有几个人围了上来，那个说自己是这边的老经济，这个说自己手里的都是好货色，一个个拼命的推销着自己，杨毅一个人没要，只是对孙锦说：“你自己挑，看中哪个，我们就带哪个回去，若是没有满意的，我让周先生再帮你找。”
孙锦这才知道这是带他来找女人，当下就有点尴尬，不过对于此事他是极为上心的，因此看的很是仔细，那些经济见他们一个也不选很是遗憾，但见他们人多，而且都是孔武有力的，也就不敢来找事，而杨毅则趁机打量起这个人市。
首先是混乱，这里显然是没有什么计划的，除了中间留了一条小道之外，两边都挤满了人，这些人或站或坐，有的一见有买主了，就拼命的推销着自己，有的则眼巴巴的盯着他们，还有的则砰砰的给他们磕头，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落魄，这里的落魄是真正跌到了低处，和电视电影中那种虽然脸还有些黑，但眼中还带着神采的不同。
这里很少有人有完整的衣服，就连那些大姑娘，也大多赤裸着黑黄的，布满了污迹的四肢，在看到有人盯着她们的时候，她们会抹抹自己的脸，然后麻木的眼中，会稍稍的带出一些渴望。
空气很浑浊，扎马是一个大港口，离海近，空气中本就有一种海腥味，但这里更有一种奇怪的味道，杨毅平静的看着这些人，没有什么怜悯，也没有更多的同情，只是在想，若自己穿到这些人身上，又该如何？
她这样想着，孙锦已在一人前停了下来，杨毅回过神，就看到一个丰满的姑娘，按照现代的标准来看，这姑娘实在不算什么美女，她的脸盘太大，在一群消瘦的人中，她可以说是肥胖的，就算和他们这些普通人相比，她也很有肉感，眼睛不大，鼻子也不够挺，不过穿着看起来还不错，虽然也露着手脚，但总算漏的不多。
见到他们对她有意，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知道看着他们，反倒是她旁边的人上来道：“这银花原是我们村张大户家的，只是和她父母走散了这才会来这里，虽不怎么会干农活，但可懂大户人家的规矩了，绝不会给老爷们惹麻烦的。”
那人也算是有眼力的，一见他们的样子就知道绝对不是来找下地干活的，因此就说那银花懂规矩，杨毅先看了孙锦一样：“就她了？”
孙锦点点头，杨毅就转向银花：“我这位兄弟，是要个人来给他留后，你若能给他生下一儿半女，不说正经娘子，起码也是姨娘，就算不能，我也会给你个出身，你想清楚，是否要卖。”
那银花看了孙锦一眼，咬着牙，点了点头。
两方都愿意，也就很快就办好了手续，那张银花和家人走散了，卖身钱也就自己收着了，她将其中的一半给了先前帮她说话的人，之后就默默地跟着杨毅等人去了。
回到客栈，杨毅就让孙锦将张银花带走了，自己则去安排晚上的事情。
孙锦有了女人这件事是瞒不住的，那就只有尽力的令这件事不会引起不好的反应，她问了厨房准备做什么之后，又让多加了两只羊，这扎马海鲜丰富，牛羊则不多，好在她对羊也不挑，关键就是要有这么一个气氛。
晚上的饭，是在院子里吃的，这家客栈本就不大，住了他们这一百多个人自然也就满了，原本还有几个住客，杨毅嫌不方便，就将他们赶了出去，那些人见他们这么多人，哪还有敢多嘴的？
因为提前吩咐了，所以饭食是相当丰厚的，当地的海鲜不说，还有炒米粉炒牛河，几样青菜，两只羊也都处理好了，架在架子上烧着，散发着浓郁的肉香味，一路走来满目疮痍，这些饭菜都令紫竹寨的人有一种微醺的感觉，那种感觉，带了一点满足，带了一些骄傲，还夹杂着兴奋和得意。
杨毅一直是禁酒的，而现在，他们每人的桌前都有一碗酒，这也勾引的众人不断的吞唾沫，当初在山上的时候是没条件，在斥丘的时候是被管得严，后来出现了蝗灾，粮价飞涨，酒价也是飞涨，他们自动的，就不想这回事了，都没想到，此时还能再喝上酒，因此虽然没有再看到酒坛子，众人也都很是满足。
“在这里，我先敬大家一碗！”杨毅端着酒碗站在前面，“这一路上，多亏有众兄弟的齐心合力，大家才走到这里，虽说还没有到巨岗，但下面的路也不远了，这一碗，也是预祝我们下面一路顺风，平安到达！”
她说着，仰起头，一饮而尽，下面的人跟着叫声好，也咕咚咕咚的喝了开来，待众人都喝完之后，她又道：“在这里，还有一件事要给大家说，那就是第三小队的孙队长，要有女人了！”
她这话一出，下面有一瞬间的冷场，杨毅在他们面前向来是严肃的，虽然有时候也会和他们说笑一两句，但除了那次问那几人是否是真心要婆娘外，向来是不参与女人的话题的，因此这话从她嘴中出来，众人只觉得古怪，杨毅也不在意，只是道：“我知道大家有疑惑，这一路走来，每个兄弟都做的很好，还有的兄弟立了大功，我也早有承诺，而孙锦，却是在承诺之外的，但是，却是最先得到这个女人的，为什么？因为孙锦马上就要为你为我，为我们紫竹寨，做一件大事！这件事有危险，有磨难，就算是顺风顺水，孙队长也很难在今年回来，甚至，他有可能根本就回不来了！但是，为了我们紫竹寨的发展，孙队长自愿出海！自愿，为我们找这条路！”
“大家都是在陆地上出身的，都是在陆地上刨食，不熟悉海路，更不熟悉海贸，说起来，我们不该走这条路，可是，这却是一条最快的路！咱们的情况，和过去不同了，过去的积累再厚，也不可能让咱们吃一辈子，更何况，还是在这种情况下，更何况，咱们还想过好日子，还想让咱们的子孙后代过好日子，不说别的，咱们总要为他们留下些地，总要让他们能娶到婆娘！”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扫了众人一眼，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这才一笑，然后接道：“好日子要怎么来？要靠咱们努力才能来！若只是两亩地一头牛，那算是好日子吗？这一路上的情况，大家也都看到了，那日子不能说不好，可是，我们还能过的更好！我想过的更好，我想弟兄们也是和我一样，想过的更好的！”
下面的人轰然响应。
“是的，要过的更好，这要靠咱们自己手中的枪，要靠咱们自己去争取，也要靠门路，而现在，孙队长就是要为咱们去找这个门路的，弟兄们说，孙队长该不该先享受这个福利？”
“该！该！该该！”
下面的人纷纷叫着，先前的那一大碗酒以及杨毅的话，已经将他们煽动了起来，杨毅等他们叫了一会儿，才又道：“请孙队长上来说话！”
第60章 扎马（下）
这一次演讲，杨毅事先并没有对任何人说，孙锦也不知道，在听到杨毅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到自己已经有些迷迷瞪瞪的了，再听到杨毅让他到前面说话，更是手足无措。
“请孙队长上来说话。”
杨毅见他只往后退，又说了一遍，他连忙摆手，但后面已经有人在推他了，这个说，孙队长上去啊，那个说，快点快点，再看到杨毅在上面看着他，他只有咬着牙，向前走，来到台上，他磕磕巴巴的开口：“大、大人，我……”
“该你说话了，和弟兄们说两句。”
“我、我不会说。”
“有什么会说不会说的，都是自家兄弟，说到哪儿都刚好！想什么就说什么！”
她这么一说，下面人也纷纷起哄，杨毅也趁机走到了一边，前面就只剩下孙锦一人，他左看看右看看，见下面的人都盯着自己，又是紧张又是不安还有一些欣喜，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他孙锦这么有体面过？什么时候被这么盼望过？过去，他做的再好，也不过得上面的主子一句夸，随手赏点什么东西，那时候他觉得那就是无上的光荣了，可是和现在相比，那又算得了什么？
一时间孙锦只觉得就算为杨毅死了都值，不，不只是死，让他做什么，都是没有问题的。过去孙锦扒着杨毅，可以说是骨子里的奴性，如果将来有一天杨毅出了意外，他也许会再扒上一个主子，对他来说，扒的永远是主子而不是某个人，但是在这一刻，只有杨毅了，就算杨毅有了意外又没有后代，也没有人能再越过她去。
“我、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勉强开口道，“大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要出海，我、我也害怕，但只要我们老孙家能有个后，我就算死了，也没有遗憾！”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见下面有人露出不屑，有人带着讥笑，也有人板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吸了口气，大声道：“大家都知道，我孙锦以前是个奴才，过去想的，也就是当个奴才，当个好奴才，但是，我真心真意的给别人当奴才，别人却当我是狗，不，我连狗都不如！而在大人这里，我是个人，我愿意给大人当奴才！我没出过海，我也不知道出海后是个什么样，也许，我就要死在外面了，也许我什么都做不成，但，我会努力去做！”
他说到前面的时候，众人还有点笑意，但他说到后面，就算先前最看不起他的，也笑不起来了，他们这些人，除了原本就是地痞无赖的，过去哪一个不是活的很窝囊，后来虽说是吃香的喝辣的了，但若说内心深处没有羞耻感也是不可能的，虽然他们也许根本不知道这个词，但是他们知道，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不敢抬头，不敢堂堂正正的说出自己的名字。
而跟了杨毅之后，他们的吃穿没有下降，却更有了一个光明磊落的身份，还有一个看起来更为光明的前途，真的说起来，他们其实和孙锦是一样的。
会场一时陷入了沉默，孙锦正尴尬，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为孙队长贺！”
牛洪乐高声大叫，下面的人也被惊醒了：“为孙队长贺！”
“祝孙队长一路顺风！”
牛洪乐又叫，下面人跟着喊：“祝孙队长一路顺风！”
这么喊了两句，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孙锦在上面更是面红耳赤，杨毅也走了上来：“这一碗，是祝孙队长的，祝他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她说着，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人端着酒坛子过来倒酒，这一下，气氛更为热烈，一个个一边拿着酒碗说着祝福的话，一边翘首以盼，杨毅将自己手中的碗递给孙锦：“愿孙队长平安归来！”
孙锦端着碗看着她，杨毅看着他，微笑道：“孙队长可还记得我当初的话，海贸自然重要，但只要你能平安归来，即可。”
孙锦嘴唇哆嗦，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只是一仰头，将酒喝了，他一喝，下面的人也跟着喝，还有那见机的，也会说上几句祝孙队长平安归来这样的话，酒精加上这些话，倒也把众人刺激的血液沸腾，杨毅看到这个样子，微微的吐了一口气，孙锦紧张，其实她也紧张，在众人面前训话这样的事她没有少做，可是发表演讲这样的事，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头一次，要怎么说，会达到什么程度，她心中也不是很有数，可是这通演讲她还不能不说。
第一，她需要给孙锦加把劲，不是现代，这个时候再大再好的船也没有娱乐设施，孙锦一个外人，就算能结交些朋友，但毕竟有隔阂，每天起来，看到的除了海还是海，时间久了，会不会崩溃？
第二，她要给下面人树立一个榜样，要众人知道，只要是为这个集体付出的都会得到荣誉，她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定要确立什么精神，但起码，她要让他们有荣誉感。
第三，她也是要给下面人一个交代。
在男权社会，女人好像从来都是陪衬，但是女人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小问题，现在马上就要到巨岗，若众人心中有了芥蒂，她很可能不仅站不住脚，甚至有可能死于非命。
一个八品的小千户，用的还是自己带出来的兵，朝廷不会说什么，南明王不会说什么，夏卓敬，也不见得会说什么，想到这里，她微微有些分神，也不知道那位二世子如何了。
夏卓敬的情况还说的上可以，在蝗灾全面爆发后，他就接到了上面的调令，回去之后虽不是说马上就有了人马，待遇却好了很多，不过夏卓敬此时却是苦闷的，因为他被说亲了。
年过二十还没有成婚，甚至还没有说亲，其实是很少见的，更何况他身份尊贵，按道理，早在几年前就应该有一门亲事了，但在几年前他还名声不显，有点身份的人家，哪个愿意把女儿嫁给他这么一个被过继来的世子？
当然，他愿意娶亲的话自然也是有大把的人选，不过那时候他心气高，一心想娶一个容貌家世性情都要是上上之选的女子，所以只想出人头地，然后在那些人惊诧的眼光中挑一个合心合意的。
他自己是这么想的，他的母妃也有意以他的婚姻为筹码做些什么，两边都有意，自然就把这事耽搁了下来。后来他果真闯出了名堂，却在不久之后身中剧毒，一时间传闻他要不久人世的说法都有，自然更没有人给他说亲了。再后来他又被完全架空，更是一切不说了。
这次给他说亲的，倒是一门好人选，也符合他当年的心思，可是他现在和过去想的早就不同了，妻子对他来说，现在更像是一个符号，只要能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就好，关键是性情，至于说什么家世容貌，那倒是其次的了，而他过去所想过的情投意合……
他摇摇头，已经无法想象那养在深闺中的女子，怎么和他心心相对了。
“那个杨毅，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巨岗了吧。”把这个问题放在一边，他思忖着，不知道情况怎么样，虽然他也有安排，可是当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两个月前的了，他现在得到的有关杨毅的最新消息就是，他结识了万字商行的周元洪。
“第十三领队，倒是差了一点。”
他这样想着，而那边，杨毅已经送了孙锦上船，之后就买了一些巨岗稀缺的东西，开始收拾行囊了，扎马离巨岗不远，这里的人对那里自然也就更熟悉一些，她这几天没少收集信息，再综合到先前从周元洪那里听到的，对于巨岗，总算不是两眼一抹黑了。
当然，这几天，也令她对扎马更了解，这在她来看，这里很有点自由港湾的性质，虽然名义上还是有官府的，但大小事务，可以说都是商行协商者管理的，朝廷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收税。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而据她观察，那些商行背后都有各种背景，但至于具体如何，却不是现在的她能接触到的。
“不知道我有没有一天，也能参与到其中。”
她这么想着，不由得向往，不是因为权力，而是因为这其中的利润，这么一个贸易城市，若能在其中插上一脚，哪怕是其中最弱小的一支势力，产生的利润，也足够应付他们现阶段的开销了。
在走出扎马后，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掉转马头，向巨岗而去。
仁和十四年七月四日，这一天，在后来的史书上也是能够找到的，当然不是因为杨毅正式进入巨岗，而是因为册亨的一个酋长的死亡，这个名叫汉巴格的酋长一生也没有做出过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不过是因为运气好，继承了一片肥美的草原，同时，有了一份不小的势力，在册亨的众多酋长中，他的地位只在中流，像他这样的酋长在历史上不知道有过多少个，但是，却鲜少有人像他这样能被后人记住的。
其实，他死的并不光彩，据说他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的，但是不知道后来为什么有了刺杀的传言，再之后，这个刺客就成了大赵派过去的，于是整个部落都沸腾了起来，叫嚣着报仇的往大赵而来。
而也就因为这件事，拉开了大赵边关动乱的序幕，从此以后，大赵彻底的进入了混乱。
第61章 上任（上）
杨毅看着面前的千户所发愣，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真的看到这样的千户所，还是不有的惊讶，牛洪乐道：“大人，我们回县里去！”
杨毅摇摇头。
“大人？”
“到县里又能如何？”
“让那县令来收拾，虽然您是武职，但这里的县令可不值钱。”牛洪乐冷笑了一声，“大人只要让几个兄弟到那县衙去一趟，保管那县令就老实了，那县令是在给大人下马威，可他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他过去也算是衙门里的人，见多了文职欺负武职的事，一般情况下，武职都要捏着鼻子认了，但要碰上现在这种情况，那做文职的，但凡脑子还正常，就要对武职优容些，不说天下乱不乱的，只说灾荒时期，地方上有人闹事就够受的了，但这巨岗的县令乃至县丞脑子都有问题，他们在来之前就派人通知了，但十里亭处却没人迎接，等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有一个当差的过来，随便的看了他们的文书就算是确认了身份，再之后，把他们往这边一带，就扬长而去，嚣张至此，辱人至此，就算是在太平年月，会这么干的文官都少！
“大人，我们初来乍到，万不能让人压了威风。”
见杨毅不说话，牛洪乐又道，先前孙锦在的时候，他总抢不过孙锦，现在孙锦走了，他总算是逮着机会了。现在杨毅已经有了官身，目前天下又有这样的局势，若能顺势而起，他说不定能比过去更上一层，就算不能吧，起码杨毅不会亏待了他，就看孙锦那小子，虽说被派遣出海，可是女人也有了，银子也有了，威风也有了，若能回来，那了不得，杨毅之下，除了杨刚，说不定就要数他了。
当然，他回不回来还难说，可他也要好好表现，不能让再出现一个孙锦！
他这样想着，又说了两句，几乎要自告奋勇的去带人教训巨岗的县令了，杨毅听着他义愤填膺的说辞，只是看着前面的千户所沉思，巨岗县对他们的确是怠慢了，可是，这怠慢的太过，就有些反常了，她想着先前那带他们过来的那人的脸色，仿佛，有几分同情？
这同情是为了什么，是因为巨岗县令不待见他们，还是有别的原因？
“大人？”
见她半天不语，牛洪乐也停了下来，有些试探的叫道，杨毅回过神：“安排一部分弟兄扎营做饭，另外一部分来跟我修善这里。”
“修缮？”
杨毅看了一眼前面几乎看不出房型的千户所，道：“总要弄出一片空地，还有，四周也要放上警戒。”
牛洪乐反映迅速，一听她这么说，立刻道：“大人是担心这里有问题？”
“还是小心点好。”
她这么说着，已经点了几个队长的名字，让他们整理带来的东西，然后将其中今天就要用的东西卸下来，又点了几个队的人，来跟她修房。这千户所占的地方不小，位置也可以说是符合兵家要领，只是仿佛多少年都没有人住过似的，房顶破烂，柱子倒塌，几十个房间，就没有一间完整能住人的，甚至于，连个门窗都没有，杨毅带人看了，发现这里的门窗都是被人卸下的，唯有两扇门还保存在那里，不过也都是破烂不堪。
“朝廷的东西都敢动，这里的村民也真是大胆！”
牛洪乐道，杨毅皱了皱眉：“牛队长，你可到过大余县的千户所？”
“这个，七八年前去过一次。”
“那你还记得那里的门窗是什么样子的吗？”
牛洪乐皱着眉想了半天，只有道记不清楚了，他这么说过，见杨毅的眉又皱了一下，就道：“大人，可有什么不妥吗？”
杨毅摇摇头，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去过其他地方的千户所，但是她去过衙门，去过驿站，而根据她的经验来看，朝廷的地方用料都是上好的，当然，像驿站这样的地方，必然会分出个三六九等，但像门窗什么的总不会糊弄，这时候可还没什么三合板，木门都是扎扎实实的实木，这一点，就连普通人家都是如此，官府中，自然更有要求。
这一点，从还留下的两扇门中也能看出，虽然破烂不堪，上面还有很多窟窿，但也很是厚重——那么这就有问题了，哪一家巴巴的将这么重的门拆下去？要知道这千户所的地形和紫竹寨是类似的，离最近的人家起码有十里路，那一扇木门，在这古代又能值多少钱？拿回去当门，朝廷的东西，那是普通人家能用的？拿回去做别的，这巨岗可不是没有好木材。
当然，占小便宜总是人的天性，也不能排除没有这个可能，可是这门上的几个窟窿却是怎么看，怎么像箭痕的。她没有听说过巨岗有混乱，那么这箭痕是怎么来的，过去这里的人拿箭射的？
这些也就罢了，最大的问题还是，这巨岗的千户所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地方破败也就罢了，人呢？像陆川那样的地方还有千户所呢，虽然没有发挥什么功效，但总有个摆设，这里怎么连个摆设都没有？出了意外，那巨岗的县令怎么不往上报？
想到原先听到的那些传闻，杨毅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个地方，恐怕比她原先想的，还要复杂一些。想到这里，她叫来杨刚，让他带上一队人护送银花下山：“给她找一个院子先安置下来，请个有经验的妇人帮忙照看着，再到人市上买两个仆人，另外你再到县衙中申请一下咱们需要的东西，看他们怎么说。”
其实她本来的打算，就是把银花给安置在县城中的，毕竟带着女人到任上——即使不是她的女人，也是不合规矩的，虽然这个规矩早被很多人遗忘了，但她可不想因为一个女人，闹的下面的人心思不属，而且万一有个什么传闻，对孙锦也不好交代，但她没想到，来到后，既没接风宴，也没官场中相见的那一套，她竟没能在县城中停留，就这么直直的，被打发了过来。
若是这千户所像个样子，那么留她一晚也没有什么，可是现在，难说晚上不会出什么事，到时候万一有个照顾不全，可是难看。当然这种事让牛洪乐来做更好，不过若这山中有事，杨刚是绝对会带人来救的，牛洪乐却是难说，所以她唯一犹豫，最后还是点了杨刚，杨刚虽有些诧异，但也应了，之后就点了自己的人，以及银花去了。
他走后，杨毅就布置人开始收拾千户所，此时天已经有些晚了，他们又缺少工具，自不太可能将房屋修好，但总归将一些看起来用不到的东西清理了出去，也在附近埋下了几个警戒点。
他们在这里弄的差不多了，那边饭食也做好了，虽然还不算安顿下来，但他们的饭食却秉持着一贯的传统，熬得稠稠的米汤，蒸的大大的馒头，此外还有从扎马带出来的鱼干以及从渝州带出来的萝卜干。
杨毅知道路途上饭食总是不方便的，因此出来的时候不仅带了足够的粮食，还带了足够的咸菜，当然只要有条件，这些咸菜是派不上用场的，只有在实在找不到青菜的情况下，杨毅才会让拿出来。
长久吃咸菜不好，但偶尔这么一次，又是配着鱼干米饭，这咸菜也很是香甜，杨毅一边吃，一边观察众人的脸色，见下面的人虽说不上灰白，却也说不上多有精神，拿着馍喝着汤，还都有些有气无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