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霍星转过头来,“怎么了?”

“那你为什么想救她?她死了不是对你有利?”

“哈?”她高挑起眉毛,突然爆笑,“哈哈哈…我靠!我只是‘喜欢’你,啥叫‘喜欢’?就是对你有好感,就是对你好奇,就是觉得我们也许可以成为朋友,或者以后可以成为更好的朋友而已,还不至于因为‘喜欢’就想要另外一个人去死吧?正常的人类都不会这样想吧?”她好笑的看着苏释,“我是觉得我比谁都好,真心交我这个朋友会让你幸福的,但我管不到你心里怎么想。如果你就是讨厌我,就算理佳死了,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理佳,永远不会轮到我,对不对?我干嘛要希望她死?而且在这种荒山野岭,如果真的失踪了也是很可怕的事,既然我们来找人,那当然是希望找到并且平安无事才是好结果啊!”

苏释睁开眼睛,那如冰似箭的目光微微变化了一下,但说不上是变得温柔了还是变得更冷,“你还真是奇怪…”

“但当然,如果找到人以后你们手牵手走了,我也是会伤心的。”霍星甩了甩头,不在意地说,“但老娘一见钟情的人多了,你只算我的新欢,不用太在意会让我伤心,我以后一样会喜欢上很多别人,总有一天会遇到白马王子。”

“你总是通过外表选择男人?”

“当然了,美貌与智慧并重那是我的标准。”

苏释又不说话了,他大概是很厌恶有关“美貌”的话题,霍星站了起来,打了个哈欠,“你要是太累就坐在那里别动,我去找看看有什么茶树…话说茶树到底长得什么样…唉…”她往小树丛里钻了过去。

苏释慢慢抬起头看着她,那目光莹莹的就像漂亮的玻璃珠子一样,若有所思,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他看起来就像在想一件让他心情非常恶劣的事,恶劣到冰冷的眼神也渐渐掩饰不住那股躁动和阴郁。

“喂!苏释你快来看,这是什么东西?”树丛深处传来霍星诧异的声音,“很香,很像那个茶叶的味道,但是又很怪味…”

苏释站了起来,拨开树丛,霍星站在一条小溪旁,那溪水很浅,水上漂浮着一个浅绿色的塑料盒子。靠近那塑料盒子,一股幽雅的清香扑面而来,和刚才在房屋内找到的茶叶有七八分相似。苏释提起那个塑料盒子,这东西应该是从溪流的上游飘下来的,看这流水的规模即使是飘下来的也不会太远,打开盒子,盒子里有一层淡绿色的液体,打开的时候香气就香得刺鼻,香得让人想吐,这显然是一种香料。

霍星和苏释看这这个盒子,不知为何有一种不详的感觉笼罩了下来,和茶叶气味相似的香料…消失不见的村民,被毒死的狗,从溪流上飘下的香料盒子…霍星突然转过身,顺着溪流上游的方向攀爬了上去。

她的身手矫健,周围的树林虽然茂密,但大都是灌木,苏释紧跟在她身后,没过多久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坑显露在眼前。

一个暗绿色的水坑,水坑里的水很浑浊,莫约一个鱼塘那么大,水坑里有涌泉,所以有水会向外流出变成溪流。周围是人工处理的痕迹,应当是村民把泉水围了起来挖了个鱼塘养鱼。

霍星呆呆的看着这个鱼塘,一种出奇不详的预感在她脑子里盘旋,有一种可怕的想法…也许…

“喂!”身后的苏释抓住了她的手臂,她却没有觉得有多欣喜,回过头来,只见苏释指着鱼塘旁一棵茂密的大树,“这是一棵野茶树。”

茶树?霍星抬起头来,鱼塘边的大树枝叶繁茂,只是那茶香被苏释手里的塑料盒子的香气盖住,根本嗅不出来,而像这样的大树在鱼塘边有一大片,至少有二三十棵之多。

真的有茶树。

那“翡翠菩提”也许真的是这里出产的,也许理佳的失踪就是因为这些珍贵茶树制成的高价茶叶,因为它们是如此的高雅诱人,价值连城。

但…

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霍星迷惑的看着苏释,“这些就是‘翡翠菩提’?”

苏释摇了摇头,他摇头的样子有一种说不出的坚定,但他说的是:“我不懂茶叶。”

“啊!我想不通了,还是打电话叫救兵吧!”霍星打开手机,拨通了姜天然的号码,“喂?我们在快到山顶的一个…”骤然颈后“碰”的一声一阵剧痛,“啪啦”一下她的手机坠地,霍星愕然转头,映入她眼帘的是苏释漂亮的面庞,随即眼前一黑,天地变得一片昏暗。

“喂?”姜天然接到了霍星的电话,“小星?”

“我们在快到山顶的一个…”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传来了一声重重的跌落声,姜天然脸上的微笑不变,依然在接听。那电话摔到地上之后并没有坏,隐约听到重物拖动的声音,随即渐渐远去。

“怎么了?”薛纯茶吹了声口哨,“星星宝贝找到茶树了?”

“不是。”姜天然按了结束通话键,“水怪把她拖走了。”

薛纯茶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下手腕脚踝,“那就——去抓鬼了!”姜天然丢下行李,两人一起向山顶冲去,一边在灌木杂草里奔跑,一边薛纯茶还在闲聊,“我这把老骨头好久没有这样动过了。”姜天然的行动一向敏捷异常,薛纯茶跟在他身边却并不显得手忙脚乱。

不到五分钟,他们就到达了那片鱼塘。

“等一下!”姜天然很快在鱼塘边的茶树下拾起了那个手机,手机屏幕还在闪,桌面是一张苏释的照片,显然是昨天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拍的。薛纯茶一笑,“看来是终于沉不住气了。”

姜天然显然对苏释也消失不见并不觉得惊奇,“是他拖走了小星?”

“比起一头从下面那么远的地方爬上山的水母状的水怪把苏释和星星宝贝都拖走了,还是苏释直接拖走了星星宝贝比较好解释吧?”薛纯茶抬头看了眼野茶树,“不过在我的感觉,古怪的少年还不至于对星星宝贝不利,毕竟星星宝贝对他是一片痴心,连我这大帅哥的魅力都无视了…唉!”他扶头重重的叹了口气,“问题是他和宝贝儿孤男寡女共处那么久,为什么突然在这里把她拖走了?我还以为他会伪装到和我们一起下山,然后无声无息的逃之夭夭。”

“问题就在这里了,这里一定有什么,或者是小星真的发现了些什么。”姜天然静了静,“这个案子已经从失踪升格到绑架了,而且很可能是一起连环凶案。”薛纯茶唉的一声,“我讨厌警察…你打电话吧,让他们派人上来。”姜天然走到一边去打电话,薛纯茶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块巧克力,叼在嘴里,慢慢的走到了鱼塘边。

这里的水色很浑浊,奇怪的是既然是涌泉的水,是活水又不是死水,怎么会这么浑?薛纯茶弯下腰,探手入水,鱼塘的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袖,再提起手来的时候,白衬衫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色。

染色剂?

如果是因为富营养化长出太多的藻类而变绿,那不会在白衬衫上留下这么均匀漂亮的青色,薛纯茶嗅了嗅那青色的水,没有丝毫腐败的气味,这颜色的来源不是藻类。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鱼塘,突然从灌木丛中拾起一根枯木,对着鱼塘边上夯起的黄土重重的砸了下去。

姜天然吃了一惊,转过身来,“纯茶…”薛纯茶挖开一块夯土,再次重重砸了下去,“这鱼塘里可能有东西。”姜天然也拾起一块石头,对着夯土砸下去,这鱼塘的夯土夯得并不结实,受泉水浸透本来就裂了几条缝,两个人一通乱扒,很快在鱼塘边挖开了一个出水口。

鱼塘的水沿着出水口喷涌而下,但距离放完水至少要有几个小时。薛纯茶抬起头来,周围枝叶茂盛,要弄清楚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拖到哪里去实在有相当难度。“古怪啊古怪,就算星星宝贝发现了什么,就凭她对苏释小子的痴迷,要把她卖了还替他数钱是多容易的事,何必把她拖走?而且就凭宝贝儿那智商,能发现什么东西?”

“她可能拿到了一个苏释绝对不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所以一看到她给我打电话,他马上把她拖走。”姜天然揉了揉头发,有点懊恼,“但要击倒小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训练她的时间虽然很短,但她本身的条件很好,耐力啊抗击打能力反击的能力都不错的。”他的言下之意,苏释长得那么瘦小,要击倒一个比他还高的女人,并且还是个矫健的女人,有这么容易吗?

“那就说明可能性两点:第一,苏释太不简单了;第二,星星宝贝装昏卧底。”薛纯茶遗憾的摇了摇头,“但宝贝儿的智商绝对没有那么高,只能说明苏释的来历很可疑,非常可以,特别可疑。”

“这么乱的山林,他能把小星带到哪里去?”姜天然沉吟,“山顶?”

“他很可能已经在这里待了三个多月了,对附近的地形肯定非常熟悉。”薛纯茶说,“该死,这地方哪里合适藏人?你有在宝贝儿身上安装跟踪器吗?”

“出来得太紧,还来不及…”姜天然敏锐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是我的错,我疏忽了。”薛纯茶扭了扭腰,活动了下筋骨,“我记得你把那小子从问仙湖里捞起来的时候晕了,说不定是因为那小子身上沾着让你过敏的东西,在这种鬼地方,你觉得最有可能的是什么?小狗?鸟?花?”他懒洋洋的目光骤然变得如鹰般锐利,“你到底抓到了什么?”

“我抓到了什么?”姜天然的眼神有点迷糊,他是真真切切不记得自己究竟抓到了什么,“我抓到了什么?”薛纯茶斜眼看着他,“老子很想用大木棍把你的脑子敲开…”姜天然啊的一声,“绒毛…我抓到了绒毛…有一根羽毛。”

“很好!你的脑袋暂时放在你脖子上,在这里好好的等警察上来,然后告诉我水底下有什么。”薛纯茶已经扭动过了脖子和脚踝,对不远处一棵挂着鸟窝的大树窜了过去。

呃…

霍星现在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她一直在想究竟应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她的确被苏释那一记手刀劈昏了,但问题是经过姜天然的魔鬼训练,昏也就昏了那么一会儿,几乎在苏释拖了她两三步,还没有离开鱼塘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

然后她就一直在想她应该怎么办?

苏释显然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清醒,看他那熟练的手刀动作,劈的肯定不止她一个人,但肯定没有一个人像她这么快醒的。他下手并不重,也许是有意控制了力道,并且把她拖走之后也没有伤害她。

他只是把她放在地上,拖开了十来米之后,灌木丛里竟然有一个早就挖好的大坑,上面盖满了杂草,他就把她放进坑底,自己默不作声的趴在坑里,将一堆杂草戴在头上,就躲在坑里偷窥薛纯茶和姜天然的动静。这里距离两人说话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只能看得到人影,却听不到彼此的声音。

她是应该立刻跳起来,还他一记手刀,然后把他拖出去丢给姜天然?还是继续装昏,看他究竟想干什么?听着薛纯茶向树林深处去找,她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其实他们不算很熟,也不算交情很好是吧?但人家却肯为她冒险呢…不论吵架的时候多么口不择言,她能从薛纯茶心里感觉到那种温暖。

一种…很有包容性的,大海一样广阔的温暖。

也许自己真的找了个不错的工作?不知不觉,她竟然开心起来。

苏释目不转睛的看着站在鱼塘边的姜天然,鱼塘的水位渐渐降低,山下也渐渐传来人声,本地的警方和附近乡村的村民一起上山来了。霍星偷窥着苏释,他究竟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打昏她?因为那个装香料的塑料盒子?难道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难道他其实是个说谎不打草稿的骗子?难道——是他弄得两户人家不翼而飞?或者——他根本就是——无理由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但看他那坚定的眼神,却又实在不像。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并且从未受到影响,是她一直受到他的外表影响,陷入一个虚无缥缈的梦里…以为遇见了一个坠入人间的天使,以为…会有一段罗曼蒂克的艳遇。

她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这样盲目的“喜欢”,什么一见钟情啊命中注定啊,大部分都是不受保佑的吧?

外面的鱼塘边渐渐聚集了不少人,又在塘边挖开了几个口子,水流的速度加快了很多,鱼塘里的水将要流光,大家都聚集在鱼塘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即将出现的水底。

那下面…一定有什么东西吧?霍星苦笑,缓缓眨了眨眼睛,她不知道为什么苏释只是把她打昏,如果苏释是失踪事件的制造者,他为什么不将她杀死然后立刻逃走?是怕距离太近暴露行踪?还是对她存有一丝善念,没有想要她死?

而且,他躲在这里干什么?刚才他明明有足够的时间逃到树林深处去的。

难道他也想看见鱼塘底下有什么?

我…到底要不要出手?我能打得过他吗?还是我跳起来把他吓跑就好?和姜天然距离这么近,他如果没有枪和刀具的话,很难对我造成伤害…

她闭着眼睛装昏,心里盘算着各种各样的可能。

苏释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鱼塘的方向。

“啊!”鱼塘边围观的众人突然发出一阵惊呼,几个人跳进鱼塘,其中就包括了姜天然。霍星听着那惊呼,心里微微一沉——果然,那下面有不详的东西。

苏释眼睛也不眨一下,仍旧是睁得滚圆从草缝间看着外面的人群,目光中有股说不出的清冷的味儿。

“几个?”有人在大声疾呼。

“一二三四五…五个…”有人以同样歇斯底里的声音回答。

有人的声音还很柔和,“六个。”

“六个?第六个在哪里?”

“这个,还有这个,都是。”姜天然的声音柔和平静,听在霍星耳里却是晴天霹雳,六个?六个什么?

尸体?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这个打昏她的男子。

他年轻,漂亮得像个女孩,个子很矮,身体瘦弱,眼神清澈明亮,目光很冷,有时候很凶,但并不阴森可怕。

这个人真的会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手?他绝对不是本地人,那又为什么千里迢迢的跑到圃元县,去杀害六个与他完全不相关的村民?

为了“翡翠菩提”?

坑洞外的喧哗越来越大,已经很明显听得出,鱼塘底下的确发现了尸体,但详情究竟如何却听不见。就在外面乱成一团的时候,树林深处骤然传来碰的一声震响,就像特别响亮的鞭炮声一样。霍星全身一震,那是——

枪声。

外面突然间乱成了一团,有不少人又向着树林深处跑去。

那个枪声传来的方向,正是薛纯茶去寻找霍星的方向。

她再也无法沉默,她既没有跳起来打昏苏释,也没有转身就逃,在这种时候她的心完全沉没在一片沉痛和后悔中,那种近乎绝望和死寂的后悔,让她的声音显得出奇的平静,“苏释。”

苏释转过头来,他很显然是吃了一惊,但并没有说话。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也无意惊动外面的村民和警察,“我只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平静的看着他,“我很喜欢你,不想怀疑奇怪出现的你,也不想你为什么不爱和我们说话,不去想你讨厌我。我很愿意相信你是个痴情的男孩,为了没有消息的女朋友来到这里,为了她住在荒山野岭,为了她即使不会游泳也会跳问仙湖,不怕吃苦也不怕死。但是…”她抬起手摸了摸颈后被苏释打肿的地方,“你为什么打昏了我?”

苏释又咬住了嘴唇,光线晦暗的坑洞中,只看见他的眼珠光彩流离,煞是好看。

“说。”她平心静气地说,“外面的鱼塘里有尸体,树林里有枪声,如果你一早没有打算杀人灭口,那就给我解释,让我相信你有苦衷,让我相信你不是坏人。”她摇了摇头,“你应该知道,要再一次打昏我不容易,我只要在这里喊一声,你就会被包围,即使你杀了我,你也逃不出去。”她耳边的长发因为苏释的拖动已经很凌乱,卷曲着垂了下来,在脸颊旁轻轻的飘,“我很想…相信你不是坏人。”

苏释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说,“我…”

“你什么?”

“我…”

“啪啦”一声,霍星的眼前多了一个黑黝黝的东西,苏释的目光丝毫没有升温,虽然他的语气似乎有了某些犹豫,但目光坚定清冷依旧。

举在她面前的东西,是枪。

她的心在一瞬间变得透心凉,甚至是瞬间结了万年的冰霜又瞬间碎裂了一地。她以为他不会杀她,他却骤然持枪对着她,他为什么会有枪?因为她说了这么多,所以他干脆想杀了她了事么?

冷、血、无、情!

世上怎么能有这样冷酷可怕的人?即使是一只猫一只狗,不管它长得多丑多惹人讨厌,相处了一天一夜之后也不忍心把它一脚踢开吧?何况是人呢?何况…

何况她是做了什么对他不利的事,将要得到这样的报应?她其实背叛了职责,她只是想要一个解释,仅仅是一个解释,根本没有要把他怎么样,有必要…杀人吗?

眼泪在眼眶里转,心里冰凉的绝望又增加了一层,她是因为什么喜欢上这个人?为了什么努力想要把他逗笑?为了什么将所谓的“工作”抛到一边?她其实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但为了亲近苏释,她把薛纯茶和姜天然丢到一边,而结果…就是死么?

突然间一股出奇强烈的怒气爆炸开来,她看着指在额头前的枪管,额头一扬,“老娘的话都已经说到仁至义尽委曲求全连自己都要听哭了,你不感动也就算了,要杀就杀,婆婆妈妈的不像个男人。老娘要是死了,告诉你,半夜三更月黑风高的时候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走着瞧!动手吧!”

苏释的眼神是一愣,霍星在他面前虽然古怪,但从来没有这么野蛮过,他像是看到公主突然变成泼妇一样,虽然这公主本来也是个野蛮公主,但公主和泼妇的形象也是有相当差别的。

霍星大吼大叫,而苏释一时并没有扣动扳机,声音马上惊动了鱼塘边的人群,姜天然第一个冲了过来。苏释手里银黑色的枪管笔直指着霍星的额头,微微一顿,他提起霍星捡到的那个疑似装着香料的塑料盒子,敏捷的从坑里窜了出去,一下子消失在坑外的密林中。

“谁?追!”外面有人喊叫着对着苏释的背影追去。而姜天然跳下坑洞,惊奇的看到霍星呆呆的坐在里头,他蹲下来用湿纸巾轻轻擦了擦她的头,“有受伤没有?”她呆呆的看着姜天然那微笑得纯洁无瑕的面孔,突然一把抱住他,趴在他肩头放声大哭起来。

他什么也没说,轻轻摸了摸她被苏释重击的后颈,她觉得就像被母亲温柔的抚慰着,手上越发紧紧地抱着这个温暖柔软的躯体,拼命的把自己的眼泪擦在这个软绵绵的东西身上。

手里这个温暖又柔软的东西是无害的,是会保护她的,是好的。

7 真相01

苏释跑了。

霍星哭了。

半天之后,薛纯茶和姜天然坐在圃元县派出所的办公室里,薛纯茶手上还有一把银黑色的手枪玩味的一接一抛、一接一抛。

霍星抱着一杯咖啡,呆呆的看着薛纯茶,薛纯茶手指一转,把黑黝黝的枪口对着霍星的脑袋,吹了声口哨,“碰”的叫了一声,他似乎已经把霍星射死了。霍星苍白的脸上有了少许红晕,仍然是呆呆的看着他,眼神终于有了少许生动的色彩,过了好一会儿,“树林里发生了什么事?”她问,“你没有受伤吧?”

“看来还不是很呆,竟然还会关心别人。”薛纯茶把手枪重重扔到霍星怀里,她下意识的接住,入手很轻,那是支塑料的仿真玩具枪。薛纯茶坐在办公桌面上,翘起他那双修长的腿,“先告诉我你和苏释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什么逃了?”

“我不知道…”霍星喝了口咖啡,勉强地说,“我什么也没有发现,走到那个鱼塘旁边的时候,他把我打昏,拖进了那个洞里。”

“后来你醒了,为什么没有及时呼救?”薛纯茶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我…”她沉默了,薛纯茶笑了笑,“你在庇护他什么?”

她呆了很久,终于又说,“我捡到了一个香味很浓的塑料盒子,苏释逃走的时候,把它带走了。”

“香味很浓的塑料盒子。”薛纯茶伸出手指摸了摸下巴,“看起来像什么?”

“苏释说那是香料。”霍星低声说,然后她问,“树林里有人袭击你吗?”

“有。”薛纯茶摆出笑脸,“一个年纪和你差不多的小女孩,枪法相当不错,距离五十多米,手枪开枪能打中距离我不到十厘米的大树。”霍星抬起手来拍拍脸,用力捏着自己的脸颊,“她为什么要袭击你?”

薛纯茶笑了起来,“因为苏释在鱼塘边把你拖走,等于告诉大家,距离真相已经不远了。她要掩护苏释,又不想事情败露得太快,所以故意在树林里开枪,引走大家的注意力,可惜的是太迟了,鱼塘里的东西已经见底了。”

“鱼塘里有什么?”她呆呆的问,“尸体?”

姜天然给薛纯茶也端来一杯茶,“水里一共沉着六具尸体,捆绑在一起,其中有一具遭到利器砍杀,几乎切成了两半,其他五具都是枪击致命。”他的声音很温柔,但霍星明白他的意思,幽幽叹了口气,“六个人,都是他杀的吗?”

“想知道我的判断吗?”薛纯茶喝了口茶,“笑一个我就告诉你。”

“呵呵——”霍星裂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告诉我。”

“我的判断是——”薛纯茶闲闲地说,“也许是。”

“一点也不好听。”她垂头丧气的说,“我为什么会喜欢一个杀人犯…我为什么真的没有觉得他可疑…啊啊啊啊!让我死了算了!”她抓住自己的头发用力的扯,“让我死了算了!”

“圃元县问仙湖边六个村民失踪,目击者说还看到两个中学生上山。从身高样貌上看,苏释和在树林里袭击我的小女孩,都符合‘中学生’的特征,很容易让人误会成上山游玩的学生。他们身上都携带枪械,在这里滞留三个多月之久,显然不是本地人,衣着打扮也很入时,所以我认为这既不是仇杀,也不是情杀,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劫财,第二是雇凶杀人——也就是说你的王子很可能是一个杀手。”薛纯茶双手插进口袋,“但那小子演得太像了,一开始我也没有看出来这么个瘦瘦小小像女人一样的小男孩,有可能做出这样的大案,以他的表现和冷静,以及持枪和劫人的熟练程度,一定不是生手。”

“也就是说,他可能是一个赏金杀手,只要有人出得起钱,他就会做任何事。”姜天然打开文件,文件里有法医对鱼塘底下六具尸体的简单描述,“鱼塘底下六具尸体都是男性,几个人都是三年多前从外地搬来的,户籍不在本地,虽然暂时查不到姓名,但其中并没有人符合苏释对‘理佳’的描述,所以——”他合上文件夹,“关于理佳的所有事,都应该是他在骗你。”

霍星呆呆的看着姜天然,她几乎不能相信长着那样一双漂亮眼睛,眼神那么诚挚坚定的男孩会骗她,被同学排斥的事、写信三年的事、为了理佳去跳问仙湖的事,全部…都是假的?“既然没有理佳,他为什么在水底?”

“这是一个很大的疑点,像他们两个人,如果是杀人劫财,已经得手很久了为什么还不离开杀人现场?如果是杀手,那就更奇怪了,从来没听说过杀人以后还住在现场住了几个月的,除非——”薛纯茶打了个响指,“他们在等谁回来,所以要隐藏尸体,把一切伪装得像没有发生过一样,还放出水怪谣言,要引谁回家。”

“等谁回来?”霍星想到“理佳”,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但问仙湖边的村民怎么会引来这么大的杀机?就算是‘翡翠菩提’很名贵,也不值职业杀手上门杀人吧?有这种胆魄,怎么不去抢银行?”

“关于‘翡翠菩提’,”薛纯茶敲了敲文件夹,“天然调查的结果是这里的确是‘翡翠菩提’的产地,但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这几座荒山野岭,其实不符合茶树生长的条件,虽然的确长有不少野茶树,但茶叶的品质都非常差。那么‘翡翠菩提’这种神奇的茶王是哪里来的?”

霍星听得迷迷糊糊,“难道‘翡翠菩提’也是假的?”

“鱼塘里的染色剂已经存在很久了,水里的石头都有些变了颜色,你捡到一个装香料的盒子,储存的茶叶藏在稀奇古怪的地方,这里既没有茶山、也没有茶厂,所以‘翡翠菩提’肯定是假的。”薛纯茶又敲了敲文件夹,“假的‘翡翠菩提’,但我们谁也没有找到茶叶到底存在哪里?茶叶肯定是不见了,而‘翡翠菩提’的神话是怎么出现的?那种很诱人的香气、漂亮的颜色,能预防苍蝇蚊子的功能是怎么来的?这其中一定有很多很多问题。”

“难道品茶大会的专家也喝不出茶叶是假的?”她越听越迷茫,“茶叶会到哪里去了?不是警察之前搜走了?”

“专家喝不出来有可能是专家本身有问题,或者是‘翡翠菩提’造假的工艺非同寻常。而茶叶到哪里去了我认为是个耐人寻味的问题。”薛纯茶提起文件夹敲霍星的头,“你老大我,个人认为苏释的目的就是那些茶叶。”

“茶叶?那些茶叶不是假的吗?要假的‘翡翠菩提’有什么意义?”霍星的脑筋转了几转,“难道是有钱的大老板听说了‘翡翠菩提’的大名,花钱雇了职业杀手来抢?”

“孺子可教也。”薛纯茶又敲她的头,“有可能。”

“但他只是要茶叶,为什么要杀人呢?”霍星摇了摇头,“茶叶不都已经拿走了吗?”

“这有很多种可能,我倾向于临时起意,并且他们还要在这里等另外一个人来。”薛纯茶再次提起文件夹要敲霍星的头,这一次她本能的避开了,他露出牙齿笑了一笑,“最好是能抓到王子,问问他就知道是为什么?”

霍星跟着他露出牙齿笑了一笑,“你是不是在打我的主意?”

薛纯茶眯着眼睛看她,“唉呀~~~我狡猾的内心是怎么被你看穿的?”

“你的眼睛都发绿光了,说吧,你想出什么办法抓苏释?”霍星苦笑,她的反应能力已经一点一点的回来了,“想要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