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谦没有生气。他也意外自己竟然不恼火。

他和陈晚像是一条船上的队友,在海上浮沉与共,故事的开端是福利院的一包糖,故事的结束她没跟他走。

宋明谦此刻比人生里的任何时刻都要冷静。

冷静之后,是大彻大悟。

他一字字地说:“霍星,我不会向你认输。”

夜风灌体,从天灵盖到脚底板都通爽了。

霍星没有应声,话没出口,嘴角先弯。

他转过头,从容不迫。

“让你输的不是我。”

一瞬间,全世界的汽笛声仿佛都同时响起,聒噪地在耳边爆炸。

一下又一下在宋明谦心脏的各个角落引火自爆。

下半句话不用说,是两个男人之间无声的交手。

让你输的不是我。

是陈晚。

高速路上。

陈晚漫无目的地往前开。

两个多小时,足够一个成年人接受事实。

她出门什么也没带,手机,钱包,就记得拿走鞋柜上的车钥匙。

剩下的油也不够她再折腾了。

陈晚在下一个出口下车,停在路边休息了会,再重新上高速。

这一次,是往回开。

她回到公寓门口,发现自家的门并没有关,虚掩着留了一条手指宽的缝。

陈晚推开门,竟然没有人。

客厅亮着一盏壁灯,是她平时看电视时喜欢开的,暖黄的光刚刚够罩着沙发。

屋里是收拾过的,她之前搭在扶手上的换洗衣服也不见了。

一切都很安宁,像是从未有过争执和厮杀。

陈晚把车钥匙放在鞋柜上,拿出拖鞋换上,然后去卧室看了看,床边霍星的行李还在。

他没走。

陈晚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打开电视看无聊的电视剧,最后,她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个觉很浅,身上一有动静陈晚就醒了。

霍星弯着腰,手上拿了条薄毯,他对她笑,“我已经够轻了。”

陈晚唔了一声,脑子还有点沉。

她揉了揉太阳穴,“你去哪了?”

“买吃的。”

霍星侧了点身,陈晚还半躺着,她看到桌上两个塑料袋,四五个一次性饭盒叠交。

陈晚问:“买的什么?”

霍星说:“水饺,炒面,还有一些熟食,我每样都买了点。”

他走到桌子边上,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打开,香气瞬间扑鼻,空了的心角好像也能被填满。

陈晚没有动,“你怎么知道我会回来。”

从这个角度看,霍星的眼睑合上,睫毛长密,在眼底投下一条狭细的阴影。

他头也不抬,说:“因为我在这。”

因为我在这,所以你一定会回来。

陈晚的心刚被食物的喷香填了一半,这一下,是真满了。

两个人沉默地吃东西。

陈晚小口小口地尝,霍星狼吞虎咽,腮帮鼓鼓上下嚼动,边吃边说:“没我做的菌子火锅好吃。”

陈晚看着筷尖上的一撮青菜,突然放下筷子,说:“霍星,那你——”

“只要你想吃,我会一直给你做。”

霍星嘴上还咬着半截水饺,把她的话干脆打断,答得行云流水。

陈晚低下头,声音更低,“嗯”了一声。

风卷残云,吃食一扫而光。

霍星把桌子收拾干净,垃圾袋放在厨房里,出来的时候,给陈晚倒了杯温水。

“喝点水就去洗澡,洗完澡早点睡觉。”

陈晚又是一声“嗯”,抬头看他,“我放在扶手上的衣服呢?”

霍星说:“搞卫生的时候给你收到柜子里了,你去洗,我给你拿。”

陈晚听了话,去浴室洗完澡出来,霍星已经把床铺好了,他站在窗边看手机,听到动静转过头,“洗好了?”

“洗好了。”

霍星先躺到床上,拍了拍枕头,“过来睡觉。”

同床共枕,关灯而眠。

夜很静,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可霍星的呼吸存在感太强烈,陈晚又觉得,好像听到了全世界。

她的手交叠在胸口,慢慢颤抖,垂到身侧,移动着,越接近那具身体,温度越是炽热。

突然手上一紧。

不同于她的犹豫,掌心温柔且坚定,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霍星的声音比夜沉,“陈晚,你在怕什么。”

陈晚无言。

霍星转过身,手握得更紧,“有我在,不要怕。”

陈晚咬着唇,眼里有了湿意。

这个夜,她还是和他坦白了一切,亲口说起那段撕心的过去。她很平静,直到最后一个字画上句号,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记得那么清楚。

霍星很久很久没有出声。

沉默的力量却在无声地给以支撑。

他终于说:“来之前我就订好了回去的车票,订了两张。”

短暂的停顿,霍星轻声,“陈晚,跟我走,我娶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工作上的事情太忙了,忙得我想自杀。

依旧顽强地挺在日更队伍里…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一切涌动的风云,都将被阳光刺破。

就像这一夜,霍星和陈晚互相拥抱,轻易地许了后半生。

两人十指相扣,一夜好眠。

城市另一端。

章丽萍从回家起就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足足半小时才说了第一句话。

她问陈亭亭,“你从哪里知道的?”

陈亭亭说:“她的日记。”

章丽萍脸色沉下去,“她的日记你怎么会看到!”

陈亭亭低下头,左手搓右手。

上个月,她在房里赶作业,写到一半笔芯就没油了,陈晚的房间门没有关,便鬼使神差溜了进去。

房间陈设简洁,最特别的就是一整面墙的书架,陈亭亭看向她的书桌,一张金属冷色的方形桌。书桌右侧是一个小抽屉,陈亭亭把抽屉拉开,一些纸和零物同样摆放整齐,她手指轻轻划拨,抽出最里面的一个硬壳本。

本子四角轻微磨损,有点年代了。

陈亭亭翻开第一页,就这样偷窥进了陈晚的少女时代。

陈亭亭简单地说了一遍,话还没落音,章丽萍扬手就是一耳光。

“你脑子有病是不是,在宋明谦面前揭你姐的短!”

陈亭亭尖声,“妈!你不恨她吗?她跟那个男人一走,宋明谦就不会帮爸爸的生意了!”

章丽萍声音比她还要尖锐:“那也不能用这个去刺激她,还有你哥,我警告你,那种话不准再说第二遍。”

陈亭亭咬牙不服,“她不听你们的话,我帮你们教训她。”

“那也轮不到你!”章丽萍嘴唇发抖,她也说不出,这种颤栗,究竟是因为被宋明谦听到而着急,还是因为陈晚受到过的伤害。

章丽萍把陈亭亭差遣走后,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想了很久才发现,竟然是后者比较多。

大厅明亮的灯,把她眼角的皱纹照得一览无遗。

回云南的机票是后天。

陈晚已经开始收拾行李。

霍星也有幸见识了她的衣柜,然后沉默不语。

陈晚挑了几套应季的衣服,想了想,又拿了一条丝巾。这一次,她东西带的很足。就连新买的护肤品也收进了行李箱。

霍星扫了一眼那套护肤品,说:“这个就别带了吧,到了那边再买。”

陈晚摇头,“买不到,都是别人去国外带的。”

霍星看不懂上面的英文,但他一直清楚,他女人浑身上下都是钱。

像是有所感应,陈晚抬起头,看着他眼睛。

“你在想什么?”

霍星移开视线,“没有。”

陈晚鼻里轻轻一嗤,“嘴硬。”

她继续收东西,霍星淡淡地扫了眼立在墙边的第一个行李箱,突然无头无脑地来了句,“我会努力挣钱。”

陈晚忙碌没有停,“嗯?”

霍星慎重其事,说:“养你。”

陈晚笑出了声,仰起头,脖颈轻柔伸长,看不出一点细纹。

对视几秒,她挑挑眉。

“行啊,你养吧。”

难得的,她这次这么乖。

霍星走过去,顺着胳膊把陈晚拉起,重重按向自己。

他声音很低:“都几天了还不让我碰,想什么呢?嗯?”

陈晚推他。推不动。

刚想说话,霍星抢先堵住。“你没来例假。”

陈晚懒洋洋地说:“来了呢?”

霍星眯起眼,“你家里有四包新的,你一包都没拆。”

陈晚无语,她放在抽屉里的卫生棉是日常备用的。

“我说的不对?”

陈晚没理。

霍星扬眉,“那就扒开看看。”

下一秒。他把陈晚拦腰抱起往床上丢。

霍星压上来,轻车熟路地伸进衣服里,陈晚拂开他的手,“我待会还有事。”

霍星的脑袋埋了进去,“我很快。”

陈晚下手用了力,“信你就是见鬼了。”

这句话半骂半赞,霍星低声笑了下,很是受用。

他抬起头,“要出去?”

陈晚说:“对,去学校处理点事情。”

霍星从她身上起来,不情不愿。

陈晚从衣柜里挑出一套烟灰色的长裙,当着他的面脱衣换衣,最后把绑着的头发解开,简单又特别。

陈晚约了宋明谦。

宋明谦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五分钟,他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对不起,视频会的时间长了点。”

陈晚给他倒了杯水,“没事啊,你忙,我知道。”

宋明谦一口喝下半杯,揉着眉心,满身疲色。“和几个外商谈标案,轮番发个言时间就过了,下面还有三个部门——”

“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