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御看了她一眼,勾起嘴角笑道:“知道自己搅了我的好事儿还耷拉着一张脸?我又不欠你。”

宁立夏闻言立刻打开了车门。

宁御马上拉住她:“你以前怎么好意思抱怨我脾气差?不是跟我感情淡薄么,合着只准你对我淡薄,我却不能不管你。”

“谁逼你管我了?放开,让我下去!”

宁御摇头感叹:“求人都没有个求人的样子。”

时间紧迫,宁立夏不再赌气,开门见山地说:“中午我和我爸爸见了面,他说他是被冤枉的……”

“饿死了。”宁御打断了她,“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直到吃光果盘,宁御才结束东拉西扯:“你爸爸四处找证人翻证据的事儿我听人说起过,因为这事儿跟我没什么关系,就没特别留意。当年的真实情况只有你爸爸和宋思仁最清楚,是谁在撒谎旁人无从得知。如今你爸爸虎落平阳,而宋思仁如日中天,如果你是他们共同的朋友,是会帮着欠了自己的钱不还的那个说话,还是会和跟自己有合作关系的那个站到一起呢?”

宁立夏小声说:“我爸爸破产不是你和宋思仁联手的结果么,你怎么可能不清楚内情。”

宁御非但没恼,竟耐下性子解释:“我的确曾有意引你爸爸盲目投资,又趁他周转不开的时候低价收购了几个他做了一半的地产项目,虽然从中得了些小便宜,但又觉得为了那么点小利费脑子太得不偿失,就收手了。后面的事儿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所以我并不知道合同是真是假,也判断不出你爸爸是真的上了宋思仁的当还是为了洗脱诈骗罪反咬一口。”

“我爸爸不是那种人。”

“你和你爸爸七年不见,别说现在了,你过去了解他多少?他在外面做的事你知道吗?债台高柱的人和瘾君子没分别,嘴里全都没有实话。”

宁立夏不想在这上面争辩,只问:“你能帮到他吗?”

“不能。我只想劝你别折腾,管好自己的事儿。”见宁立夏变了脸色,宁御又说,“就算你同意跟我结婚我也一样不会趟这种浑水。当年宋思仁的生意百分之八十都要仰仗你爸爸,最后却能把你爸爸整到翻不了身,他的城府之深可想而知。现在的他拥有的船将近百万吨,我和他争个鱼死网破只会让旁人坐收渔利,我很喜欢你,但也厌恶你父亲,他不值得我浪费时间和精力。”

宁立夏浅浅一笑:“我明白,我一样讨厌蒋绍征的妈妈,如果蒋绍征求我为他妈妈牺牲什么,我也不会同意。是我强人所难。”

“别给自己太多压力,作为女儿,你没有亏欠他一分一毫,反而是你爸爸没能给你提供安稳的成长环境。就算他是被冤枉的又如何,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三分靠才智七分看时运,意外时时都有可能发生,你爸爸不一定凄惨收场,宋思仁也未必能得到圆满的结局。”

“谢谢你的安慰。”

……

不够时间赶回去,宁立夏自然要联系妈妈和妹妹。宁太太盛情难却,宁立夏只得离开酒店,住进了宁家。

婚礼在即,又临近中秋,整栋别墅都洋溢着喜气。继父与宁御一样没太多笑脸,客套地表示了下欢迎便再未出现,宁立夏睡在妹妹的房间,晚餐没赶上,宁太太自然要送夜宵过来。

“宁御不过来住,房间还有几个,不如留一个给你,将来出嫁也算有个娘家。”

“不用。”

“虽然现在的交通很方便,但终归是两座城市,隔得太远。你在那边一个人,偶尔哪里不舒服我也照顾不到,不如搬到这里来,餐厅在哪儿都能开。”

“我已经习惯了,还是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最好。”

“如果有个人能照顾你,我也能放心一点,听说你和蒋绍征走得很近,他父母对你们做朋友有没有意见?”宁太太小心翼翼地试探。

即使明知道这是关心,提起蒋绍征的妈妈,宁立夏仍旧感到不耐烦:“我和他父母说不上话,他们有没有意见我怎么会知道。”

见女儿面色不豫,宁太太立刻结束掉这个话题:“时间不早了,吃过雪梨燕窝赶紧睡,明天我们一家一起吃早餐。”

第二天天不亮,宁太太便起床准备早餐。满满一桌的食物照顾到了每一个人的口味。

颜寒露的嘴巴很甜,赞扬过妈妈的厨艺,又对继父说:“爸爸,您可要趁机多吃一点,妈妈那么懒,要不是姐姐过来,我们怎么吃得到她亲手做的早餐。”

“我懒?”宁太太笑着数落她,“我倒是想天天做给你吃!可每个周末你都睡到下午,工作日起得又晚,一边叫着‘要迟到了’一边冲出门,连喝杯豆浆的工夫也抽不出。”

“难得今年的中秋一家人团聚,晚饭就别出去吃了,我来下厨,把宁御也叫过来——如果他有空的话。”宁太太看向丈夫。

不等继父开口,颜寒露便插嘴道:“爸爸发话没用,让姐姐去叫宁御,他一准过来。”

宁先生深深地看了宁立夏一眼,只顾出神的宁立夏却并未察觉,“爸爸”、“一家人”“团聚”这样的字眼让她自然而然地挂念起父亲,不知道灰心丧气的他如今身在何处,母亲的安然富足让宁立夏想到父亲时更感心酸。

于是,吃过早餐宁立夏很快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宁家。

她原以为回老宅过节的蒋绍征不会在家,又懒得做饭,便随便找了间店打包了份快餐。没料到,刚走到蒋绍征的公寓门前便闻到了扑鼻的香气,打开房门,蒋绍征立刻迎了出来。

“你没回家?”

“本来是要回去的,知道你提前回来,就留下等你了。我记得你爱吃笋干,特地跟我堂姐要了一些,她新买的房子后面有座山,下过雨就能挖到笋。我把笋干和筒骨放在一起炖了三个多钟头,你去尝尝看。”

宁立夏接过蒋绍征递来的筷子,从紫砂煲里挑了根笋干放到嘴里边嚼边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提前回来。”

“你妹妹打电话祝我中秋快乐时顺便说的。”

“她还说了什么?”宁立夏难免心虚。

“你猜。”蒋绍征笑着说,“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

“……我这次其实是专程去找宁御,因此不想你知道我爸爸的事儿,所以撒了谎。”

蒋绍征伸出手弹了弹她的额头:“罚你去厨房切姜,知道你回来,我从家里搬了箱好螃蟹。”

“我去找宁御你不生气么?”

“倒是想生气,可惜不敢。”

宁立夏正欲说话,蒋绍征的手机却响了,隔着电话也隐约能听到对方叫他回去过节。

蒋绍征很少反驳长辈,直等到大伯教训完才放下电话。

“螃蟹只有八只呀,那怎么够吃。”

“你吃得光就全部让给你。”

“我一次能吃十只呢!还是去你家吃吧,如果我的出现不会让你为难的话。”

正文 第44章

听到宁立夏肯跟自己回家,蒋绍征自然喜出望外。

再不想应酬蒋夫人也不能失了礼数,精心选过礼物,宁立夏才挽着蒋绍征叩响了蒋家别墅的大门。

虽然蒋绍征的爷爷奶奶皆已过世,每逢中秋春节,蒋绍征的叔伯姑姑还是把到旧宅祭祖团聚的习惯沿袭了下来。

蒋绍征和宁立夏到的最晚,应门的是蒋少瑄,接过堂哥手中的礼盒,她笑着挽上了宁立夏的手。

“姐姐刚刚还说好久没见你要约你逛街,她们都在小客厅喝茶,我带你过去吧。”

蒋绍征想要跟过去,却被妹妹制止:“大客厅才是你们男人的地方!”

宁立夏回头冲他笑了笑:“放心,我不会丢你的脸。”

除了刚刚订婚的蒋少旻,夫家远在异地的蒋少菲也在。听到蒋少菲的女儿叫自己阿姨,宁立夏随手从口袋里摸出块巧克力放到她手中,又赞她漂亮可爱。小姑娘得到母亲的同意才剥开锡纸,将巧克力塞到嘴里。

宁立夏自然要恭维蒋少菲懂得教小孩子,蒋少菲最爱听这话,眉开眼笑地对女儿说:“下次再见到这位漂亮的阿姨,记得要叫舅妈。”

蒋少瑄笑道:“哥哥那么没趣,人家还不一定答应和她结婚呢。”

蒋少旻生性冷淡,与宁立夏简单的寒暄后便自顾自地低头看手机,宁立夏知道她的性子,见怪不怪,转头和另两个聊天。

聊了没多久,刚从厨房出来的大伯母和婶婶也坐了过来,跟宁立夏打过招呼后,对蒋少瑄说:“我们的菜都做完了,只剩下你没有交差。”

蒋家的团圆饭向来没有特定的人做,总是每个人贡献一两道拿手菜,最后凑成一桌。

蒋少瑄笑着向妈妈耍赖:“我已经从酒店打包了饭后甜点回来,为什么还要再做?”

蒋绍征的婶婶拿女儿没办法:“像你这样和贤惠沾不了半点边的,以后非得滞销不可。”

蒋少瑄“切”了一声:“谁规定围着灶台转的一定是女人?我找一个热衷烹饪的结婚不就得了。”

“没人让你做主妇,但总要具备随时变出一桌能招待客人的饭菜的技能。甜点不能算作菜,团圆饭的菜数不可以是单的……”

“停!我再做一道补上不就得了。”蒋少瑄捂住耳朵不听数落,拉起宁立夏说,“一个人太无聊,谷雨姐你陪我去厨房吧。”

宁立夏自然不会拒绝。

谁知还没走到厨房,蒋少瑄便一脸谄媚地央求:“姐姐你替我做菜吧!我会的就那么几样,真的煮出来要被他们一起笑话的,我妈妈最坏了,明明知道我不会却故意为难我。其实我并不怕她,只是懒得听她们东家长西家短才找个理由躲出来。”

“做菜很简单,做好却很难。我只能保证样子好看,口味却不一定。”

蒋少瑄对任何事的要求都不高:“色香味能占一个就成!”

正要进厨房,两人迎面碰上了蒋绍征的妈妈及二伯母。

见到宁立夏,蒋太太先是一怔,继而避开了宁立夏的目光,转头对蒋少瑄说:“你这孩子!哪有带客人钻厨房的道理。”

一旁的二伯母向蒋少瑄笑道:“还不快把人家带回客厅,没看到你小伯母心疼儿媳了么!”

“谷雨姐是未来的二堂嫂,哪算客人!”

蒋太太的脸上有稍纵即逝的尴尬,停了停才对宁立夏说:“不知道你会来,也没特别准备你爱吃的,不过来日方长,都不是第一次见,千万别客气。”

宁立夏回了个客套的微笑,跟着蒋少瑄一道钻入了厨房。

翻过冰箱她才知道可用的食材并不多,凑在一起勉强可以做道糖醋带鱼,正准备打蛋液,蒋太太与二伯母的对话便隐约地自二楼的露台传来。

“那孩子不是很好么,漂亮文静,半点不三不四的习气也没有,哪里值得你头痛叹气。家庭虽然是减分项,却也不是她能选择的,小小年纪就只能靠自己,挺不容易,如果真做了一家人,你应该多疼惜她一些才是。”

“事不关己,你当然这样说。如果少旻的未婚夫也有个那样的父亲,我就不相信你能一笑而过。”

“嫁女儿和娶儿媳又不同,自然要挑一挑对方的门第,不然怎么会有高嫁低娶的古语。”讲到这里,二伯母压低了嗓音,“绍昆娶的那位倒有个好爸爸,家教却不是一般的差,和人说话鼻孔能抬到天花板上去,因为婆媳关系欠佳,小夫妻俩这次又没回来,你进门的时候没留意到老三两口的脸色么!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呢,知足常乐吧。”

“我不知足又有什么办法,家庭和睦最重要。”蒋太太的声音幽怨,“儿子就是不如女儿好,有了媳妇便不认妈。如果不是人家赏光,恐怕绍征今晚也不会出现呢。”

“做长辈的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绍征已经够听话了,在姻缘上头闹一闹,也不算太出格……”

同时听到这话的蒋少瑄面露难色,干笑着悄悄关上了窗子:“今年的秋天来得可真早,穿着单衣吹风竟会发抖。”

宁立夏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异常:“是呢,仿佛一夜之间夏天就结束了。”

蒋少瑄于心不安,暗暗发短信向二堂哥通风报信。不出三分钟,蒋绍征便赶到了厨房。

蒋少瑄借口去洗手间躲了出去,没等蒋绍征开口,对他的出现心知肚明的宁立夏便笑着说:“这栋房子隔音真是差,二楼露台上的窃窃私语一楼厨房竟也接收的到。以后我讲人是非前,一定要确认对方在一公里之外。”

“对不起,害你受委屈,我现在就带你离开。”

“我有什么好委屈?”宁立夏并不在意,“其实你妈妈对我的态度和评价已经比我预想中的温和友好了太多,如果被她听到我在背后讲她的话,说不定会气到和你断绝母子关系。”

“……不必为了我的面子忍气吞声,如果你不喜欢应酬我的家人,这种聚会我们再也不参加。”

“虽然不知道你妹妹和你说了什么,但并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你怕我因为你受委屈,我一样担心你为了我被长辈责骂。你妈妈说的都是事实,她不再当着我的面挖苦我父母,已经算是我的荣幸,我甚至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然而,意外随时随地都会发生,宁立夏与蒋太太之间来之不易的和平只维持了一个傍晚。

两名警察找上门时,蒋家的团圆饭刚刚开始。自报家门后,其中一名问宁立夏:“你是宁立夏吗?”

“我是。”

“你父亲叫颜标?”

“对。”

“关于你父亲的案子有些情况需要你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宁立夏来不及看众人的反应,回头对已经起身的蒋绍征笑了笑:“没关系的,只是了解情况而已,以前也有过,并不是第一次。”

蒋绍征不放心,打电话交待过才放宁立夏离开,再回头看去,面色铁青的蒋太太不顾众人在场,瞪了他一眼便摔筷离席。

寂静了一秒,大家立刻岔开了话题,蒋绍征自然无心继续呆下去,紧跟着离开了爷爷家。

正文 第45章

刚从公安分局出来,宁立夏就看到了等在不远处的蒋绍征。

“我饿了,想吃很辣很辣的火锅,去找间还在营业的店吧。”

蒋绍征一早就收到颜标已经被逮捕的消息,却没有问,笑着替她拉开了车门:“已经过了凌晨,大部分店都关了,还是回去吧,家里什么材料都有,锅底也可以自己做。”

宁立夏点头应允。路上行人不多,仅用了十分钟蒋绍征便开回了公寓。

洗菜切菜煮锅底,两人边动手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只是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颜标被捕和宁立夏被带走后蒋家众人的反应这两个话题。

锅底煮沸后,宁立夏将蔬菜肉片一股脑地倒了进去,又去酒柜取了两只酒杯一瓶白酒,菜没煮好,酒却喝掉了半瓶。

蒋绍征的手机震了几下,他看也没看就直接按下了关机。

宁立夏假装没留意到,放下酒杯冲他笑了笑:“白酒劲儿真大,才喝了几杯头就昏,我去睡了。”

蒋绍征“嗯”了一声,关火收拾,整理了快一个钟头才将碗筷杯碟全部摆放整齐。

已经凌晨三点,匆匆地洗过澡,蒋绍征没如往常般拧开台灯看睡前读物便直接上床休息,昏沉间正要睡去,客卧的门却被推开了。

宁立夏径直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钻了进来。

“我的被子太薄,一个人睡冷。”

诧异了两三秒,蒋绍征便回身拥住了她。

宁立夏的皮肤很凉,激得他一阵颤栗,头发上好闻的香气更惹得他鼻子发痒。

“你这是在考验我的忍耐力?”他低声笑道。

她闭着眼睛,含糊地说:“别出声,我倦了,只想睡觉。”

蒋绍征最终只是吻了吻她的额头,虚虚地拢住了她。

宁立夏的睡相很好,从始至终没有翻身,他却仍旧难以入睡,煎熬了许久才重新有了困意。

再醒来时不过五点过半,天仍旧黑着,凌晨的风微微有些冷,蒋绍征担心宁立夏着凉,正想去关窗,却发现她早已起身了。

客厅的灯没开,却有咖啡香,听到脚步身,正立在橱柜前发呆的宁立夏回头问:“加鲜柠檬片的苏打水要不要?”

“好。”

她倒了一杯苏打水递给他,自己却坐到落地窗前喝黑咖啡:“本来以为昨晚会失眠,数你的呼吸声竟很快就睡了过去,连梦也没做一个,可惜醒得太快。”

蒋绍征一同坐了过去:“你却害我没睡好。”

宁立夏轻轻地笑:“怪你自己想入非非。”

偌大的客厅只开着一盏昏昏的壁灯,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过了许久,宁立夏突然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仿佛理不理会都是错的。”

蒋绍征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不用担心,我已经替你联系了最好的律师。”

他知道父亲的事儿宁立夏并不意外,却仍旧感到难过。她所期望的平等其实一直都不存在,到头来还是需要仰仗,和七年前没什么两样。

“我很怕毁掉你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