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组飞快地在脑内算账,等她的策展公司重新开张,这些钱都得从高茜的ceo工资里扣除。

“以后不许问她,有什么不懂的,我教你!”她凶巴巴地说,“我的狗,我自己养!”

她耍狠的时候总是格外帅气,余白单手撑下巴仰头看她,满是崇拜的双眼里闪着无数小星星,“夜光,会有以后吗?”他突然问。

他的车票就在今晚,属于他们的时间连12小时都不剩了,他们却还在嘻嘻哈哈说着以后,仿佛以后就在明天,可明天他们就不在一起了。

黎夜光抬手就把他的脑袋夹到腋下,狠狠地一通蹂躏,“你只是一只小土狗,小狗狗的脑袋里是不能想那么多东西的!”

他被她弄得嗷嗷叫,挣扎着一个翻身将她压到身下,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碰着她的鼻尖,连呼吸都纠缠在一起,“我不是小狗。”他轻声说,“小狗会一直陪在主人身边,可我没有。”

他眼中泛起的雾气模糊了视线,黎夜光弓起身子吻住他的眼眸,咸涩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不要哭,永远都不要哭……”

会哭的孩子也许有糖吃,但勇敢的孩子才会得到属于自己的一切。剩下的路还很长,他们必须比任何人都更加勇敢。

晚上七点,黎夜光替余白打包好在火车上的吃食,送他出发。他得先坐火车去嘉煌,再跟着当地文物局的车去石窟群所在的戈壁滩,这些年火车提速,去嘉煌只要三十个小时了,黎夜光记得她小时候可是足足坐了三天三夜。

“这里面有牛肉干,还有卤蛋,泡面都是加大包的,煮面的加热杯记得先洗一次再用……”她一边走一边碎碎念,像个老妈子似的,季师傅深感保姆地位不保,有些吃醋地说,“这些事我会记得的!”

黎夜光正好有事要交代他,他倒自个送上门来了,她把余白交到季师傅手中,恶狠狠地威胁道:“我给余白称过体重,要是回来瘦了一两,我就找你算账!”

“这季节不同,衣服也不一样啊。”刘哥相当公正地为季师傅说了一句公道话。

黎组冷冷一笑,“我是裸称的。”

“……”

检票时间到了,余白背起三大包行李,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带着黎夜光给他买的羊毛帽子,像个扛山货去赶集的土味青年,黎夜光忍不住噗嗤笑了。

她走上前,张开双臂抱住他,隔着厚厚的衣服,她既不能将他抱紧,也听不到他的心跳,她只是靠着他说:“去吧,余白。”

离别时说得再多,也终究是离别。她努力成功,想将所爱的人留在身边,却还是无法如愿,她没有被抛弃,只是一个一个将他们送走。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地方,人生也不可能有绝对的圆满,终究要有留白。

所以她只能说——

去吧,余白。

走出火车站时,忽地下起了大雪,黎夜光仰头看去,雪花落在她的脸颊上,冰冰凉凉的,她突然想起今天是她的生日。

她急忙掏出手机想告诉余白,可屏幕解锁的瞬间她却又停下了,要说的话又何止是这一件呢。她还忘了告诉余白箱子里的暖宝宝要怎么用,忘了嘱咐他西北天寒多吃些羊肉,可这样的叮嘱永远也叮嘱不完,他们相隔数千里,说得再多也是无用。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却结结实实和一人撞了个满怀。她抬头一看,竟然是陈式薇,“你怎么在这里?”

“我送wilson回去,c市没有直达的飞机,他得先坐高铁去帝都。”陈式薇听闻了余白要走的消息,在这里见到黎夜光倒是不意外。

黎夜光收起落寞,换上一贯的坏表情,“怎么,知道自己的画比不过余白,所以先回意大利了?”

“你以为陈老喜欢余白的画他就能拿金奖?”陈式薇反唇相讥,“今天已经开始下雪了,接下来的一个月都是多雨多雪,作品还要运去参加优秀作品展,那种粗糙的泥墙在嘉煌放多久都没事,可在南方能不霉变?”

黎夜光微微蹙眉,难怪她最近如此安静,原来是抱着这种幻想啊!

“你是不知道余家有专利吧。”她悠哉地轻抚下巴,挑眉冲陈式薇坏笑,“余白做的泥墙在南方就是梅雨季也不会霉变,没有金刚钻,谁揽瓷器活啊,你是觉得余白傻,还是觉得我傻啊?”

陈式薇的表情由震惊转为僵硬,黎夜光很大方地补充道:“不过余家主张有教无类,要是wilson想学,去余家山拜个师,叫余白一声师傅,也是可以教他的!”

“那他为什么……”陈式薇艰难地说,“还要回戈壁?”

拥有卓越的天赋、拥有娴熟的技能、还拥有得天独厚的一切,为什么还会选择离去?这个问题或许每个人都想问,每个人都无法理解。

但黎夜光却知道答案,“因为他是余白啊。”

她遥遥回望,目光温柔得可以融化冰雪,火车应该已经开了,他正在去往他该去的地方,壁画修复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星辰大海。

“所以,你终究没有为他放弃一切……”陈式薇说,“你和我,都有更适合的人生,更适合的人。”

黎夜光昂起下巴,撇嘴自嘲,“这世间有无数大好青年,可我偏偏不爱他们。”

“那你是要一直等他吗?”

“谁知道呢?”她潇洒地转身,融进茫茫雪夜中。

人生这么长,孤单与寂寞又岂是一句誓言就能抵挡的,爱一天,就等一天,等到不爱的时候,也就不等了。

火车开出c市时,大雪已将地面染白,白皑皑的一片映着冷月,列车顶着冬夜的朔风前行,雪粒子打在车窗上簌簌作响。

余白紧握着手机,隔了许久,才播出一个电话,漫长的嘟声后电话接通,他鼓足勇气大声说:“爷爷,你能不去越南给我买媳妇吗?”

电话那头的余老爷子一愣,回过神来,“你没让夜光和你一起走?”那天他打电话通知余白去修壁画,反复叮嘱他一定要把夜光带上,没想到这混蛋孙子还是没做到?!

余白摇头,“是我不让她跟我走的。”

“那她也没有非跟你走不可?”余老爷子有些郁闷,黎夜光看着挺带劲的一个姑娘,怎么没干出点轰轰烈的大事啊!

此时列车临近关灯,卧铺的旅客来回走动,轮流去卫生间洗漱,人群不断从他面前涌过。余白恍惚中看见一个俏生生的人影出现在车厢尽头,她颜如春光、步履生风,她一步步向他走近,最后在他面前停下,她伸出纤细柔软的手,宠溺地揉着他的脑袋,揉得他耳根发烫,揉得他心都要碎了。

他闭上眼,又重新睁开,什么也没有。

他握着手机低声说:“她很酷的,绝不会那样纠缠不舍……”

她可以千里寻他,也可以潇洒诀别,她的轰轰烈烈绝不在此,因为她是最明亮的夜光,也是他此生挚爱。

第九十章 山中不知岁月长

part90

春天是最好的季节,但若是有最好的人在,冬天也是极好的。

——《夜光夜话》

一年后。

西北戈壁一年最冷的时节,气温低至零下二十度,猎猎寒风,天地皑皑。满天大雪中,一个黑乎乎的庞大身影出现在空无一人的戈壁上,积雪已经漫到小腿,他的脚步一深一浅,艰难地大步前行。短短的几百米,他足足走了半小时才来到一处断崖下,崖面上隐约可见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洞窟,崖下是一排简易砖房。

他走到最右边的一间屋子门前停下,怀里抱着一个大纸箱,身上穿得像头狗熊,脑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手套也带了两层,他没有掏钥匙,而是直接一脚把门踢开,然后从窄小的门框里挤进去。

一阵疾风跟在他身后吹来,大片的雪花涌进温暖的房间,瞬间融化。他放下纸箱,把门推上,拍掉身上落的一层雪粒子,脚下的地面湿了一片,又很快被炭火的热气蒸腾出一缕白雾。

他摘掉手套,取下围脖和帽子,最后脱下那件约莫十斤重的大棉袄挂到墙上,这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屋内的温度。一年的戈壁生活与世隔绝,余白整个人都黒瘦了不少,头发还是上上个月去嘉煌买材料时剪的,现在层次不齐,有些扎眼睛。他用冻得麻木的双手使劲揉脸,把掌心和脸颊都搓得热乎乎的,才敢坐到炉子前取暖。这是他从书上看到的,冻僵后如果直接烤火就会生冻疮,他现在已经变丑了,可不能再生冻疮啊。

他刚觉得手脚回暖,房门突然就被踢开,冷风当头吹来,余白狠狠打了个喷嚏。门外走进来两头同款“狗熊”,等他们摘了行头,余白才看清是刘哥和小滚。

小滚眼尖,一眼就瞧见地上的大纸箱,立刻扑了过去,“余队!夜光姐又给你寄包裹了?”

“恩。”余白的脸红扑扑的,不知是害羞还是被火给烤热的。这里是标准的无人区,包裹只能寄到嘉煌,等班车有空的时候才会给他们捎过来。断崖离最近的公路还有两公里,余白是昨天接到的通知,今天一早就去公路边等,在风雪中站了一个多小时才等来班车。

刘哥三下五除二就把纸箱拆了,从里面掏出两条让他流泪的香烟,“夜光……真是个好姑娘!”

小滚从箱子里拿出心仪的掌上游戏机时,也是眼含热泪,“呜呜呜,终于可以活下去了。”这里比卢舍那寺还要恐怖,连个信号石都没有,无论走到东南西北都没有信号。最惨的是前阵子暴雪降温,所有人的手机都无法开机,直接成了砖头。

箱子里剩下的东西都是给余白的,有吃的、喝的,还有衣服、鞋子。可余白看着一大箱东西却愁眉不展,并不兴奋。

刘哥点上一根烟,问他:“怎么,夜光还没有给你写信?”

余白失落地摇摇头。他刚来这里时,虽然手机没有信号,但黎夜光每周都会寄一封信来,字数不多,总归是个念想,但后来信越来越少,尤其是最近,包裹还是半个月一次,可信已经三个月没来过了。

小滚一边装电池一边说:“我看到上周的报纸,夜光姐上了头版,好大一张照片,贼漂亮……”

余白伸手捂住自己红黑红黑的脸颊,有点心塞,他当然知道她特别漂亮,他还知道自己现在特别丑呢!

“别这么沮丧嘛,你想啊,虽然夜光现在是著名策展人,还有自己的艺术策划公司,但你好歹也是壁画临摹展的金奖得主啊!”刘哥不忍看他沮丧,安慰道。

小滚接过话来,“可咱们余队没去领奖,自动放弃了。”

“……”刘哥咬牙,“放弃了,也是名誉金奖!”

小滚打开游戏机,滴滴答答刚玩一分钟,屏幕突然就黑了,一看就知道是气温太低电池失效了。他轻叹一口气,认命了,“咱们还要在这个地方待两年,那时候夜光姐都三十岁了,谁不想找个安稳可靠的男人,干嘛跟着余队走南闯北……”

小滚说的不假,余白自己也觉得这样的生活不适合她,更何况他也不舍得让她来这里吃苦。可道理都懂,心却还是会一阵剧痛,当初选择离开他就想过最坏的结果,她常说大家都是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选择了修复壁画,就注定了会有失去她的可能。

见他如此郁闷,刘哥和小滚不再多言,抱着各自的东西回屋去了,临走前刘哥说:“刚通知了,明天雪停,咱们就要上崖了,你今天多休息一会吧。”

按道理说,每年极寒的两个月一般是不工作的,可这批元代洞窟十分珍贵,而且壁画长久失修情况危急,眼下又人手不足,所以他们的工作除了修复壁画外,还要一起给洞窟做防护措施。

余白把纸箱收拾了一下,从里面拿出三袋泡面,再从柜子上拿下一口锅,直接打开房门,在厚厚的雪堆里铲了几下,然后把半锅雪放到炉子上,开始拆泡面。等泡面拆完雪也化成了水,咕嘟咕嘟在炉子上翻滚。他把三包面全部倒进去,坐在炉子边、双手托腮乖乖等着。

之前在c市学的技能到了这里毫无用处,别说支付宝,连东西都买不到,导航也没用,外卖更是一个笑话。他想吃锅贴,想吃肉包子,眼下却只有泡面,就像他那么想她,却连一封信都收不到。

热气熏得他眼底发烫,他吸了吸鼻子,起身捞面条,自言自语地说:“吃饱了就好了,吃饱饭就没那么难过了,恩,这个面条很好吃的,对,超级好吃……”

他刚捞出一碗,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房门竟然又被人一脚踢开,他正弯着腰,冷风咻地一下窜进腰间,本来就在闹情绪的余白一下就发小脾气了。

他端着面条转身怒视,凶巴巴地低吼一声,“又来!还有什么要拿?!”

大敞的房门呼呼地灌着北风,雪好像比刚才更大了,纷纷扬扬遮挡他的视线,模糊中他看见一个球状的人站在门口,应该不是刘哥,也不是小除、不是小注、不是小滚,更不是季师傅,因为那颗“球”穿着艳红色的冲锋衣,雪花落满她全身,红白一片煞是好看。

她也裹得很严实,只露出一双连睫毛都结了冰霜的眼睛,纵然是冰天雪地,依然闪着赤红的火光。

余凶凶一秒就怂了。

她一把扯下围巾,吼出的声音比他还嘹亮,“拿、外、卖!”

他下意识闭眼,然后重新睁开,人还在,他再闭,再睁,还在!

她前天一早就出发了,花了4时冒雪赶来,脸颊冻得又红又紫,惨白的嘴唇瑟瑟发抖,他却在原地眨眼?!她从背后扯下一个半人高的登山包,狠狠地砸向余白,“里面有一百个锅贴,还有五十个肉包子,蛋黄肉粽都给你买了二十个!”

恍惚中的余白被狠狠一砸,痛感让他清醒了几分,他抱住沉重的大包,还怔怔地不敢相信,直到她走到眼前,他才如梦初醒,“夜、夜……光?”

“不是我还能是谁!我就坐在班车上,你特么拿了箱子就跑,追都追不上你!”大雪纷飞,黎夜光连路都看不清,就看见熊一样的土狗搬起箱子撒腿直跑,她张口想叫他,一阵寒风就吹进了嗓子眼。她连忙跳下车去追,才发现雪已淹到膝盖,她脚底一滑没踩稳,一头栽进雪堆里,爬了半天才爬出来,再一看,那黑乎乎的人影已经跑得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

“你在车上?!”余白震惊地张大嘴巴,一脸呆样。

黎夜光手套也不摘,就连着冰碴在他脑袋上一通乱揉,“我不是说了少一两肉都不行嘛!你怎么变这么丑!丑成这样我就不要你了!”

冰碴落进他的后颈,凉丝丝的,像被针扎了一样,他清晰地看见她弯弯的眉梢,看见她明亮的双眼,看见她凶狠咬牙的表情……他傻傻地笑起来,然后一个猛子冲出房间。

天地苍茫,雪虐风饕,他站在一片素白之中,仰天大喊——

“我——媳——妇——来——啦!”

第九十一章 可达鸭的力量

part91

人总得有些看起来很傻的理想,活得太清楚明白,是很辛苦的。

——《夜光夜话》

余白在雪地里狂奔了十几圈才跑回来,他全身落满白雪,脸颊却是通红的,像个孩子似的哇哇大叫,“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黎夜光在他满地乱跑也没闲着,她把背包里的冰冻食物全部拿出来,蒸了七八个肉包子,剩下的一一埋在窗下的雪堆里。余白刚一冲回来,她立刻把他的湿衣服扒了,丢给他一条毛毯,让他裹着坐在炉边啃包子。

肉包子可比泡面好吃多了,再没有什么比现在更让他开心的了。

相比余白的满足,黎夜光可就挑剔多了,一会嫌弃他风吹日晒后的红黑脸颊,一会嫌弃他凌乱的头发,就连简陋的屋子都要嫌弃一番,“你们工作这么辛苦,就住这样的房子?连张餐桌都没有,你每天就蹲在炉子边吃饭吗?”

“平时有食堂做饭的,最近下雪停工,大家才各自待在房里。”余白好脾气地解释,“而且这个房子已经很好了,刚来的时候连炉子都没有呢。”

“也就是欺负你老实。”她愤愤不平地说,“换作是我,肯定得吃好喝好!”

说到这里,余白忍不住问她:“你怎么会突然来啊,我看报纸你不是有个展览要闭幕吗?”

“今天我生日。”她眨了眨眼,很随意地说,“所以就来了。”

余白抓包子的手一抖,嘴里的一口还来不及咀嚼,硬生生就吞了下去,“今天……你生日?!”

虽说是因为生日才来,可黎夜光又不大愿意提起生日,她轻叹一口气,低声哀嚎:“二十八岁了啊!”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一个女人最青春美丽的十年时光就这样结束了,她难免心中悲痛。

“可这里没有生日蛋糕……”见她愁容满面,余白猛地想起小滚的话,再过两年她就三十岁了,她也会想要幸福安稳的生活吧。于是连生日蛋糕都给不了的余白无比沮丧,脑袋都要埋到胸前了。

“是啊。”她本就因为老了一岁而郁闷,自然是不客气地吐槽,“没有生日蛋糕,也没有生日礼物,真不知道我大老远跑来干嘛……”

神色黯淡的余白因为“生日礼物”四个字眼前一亮,他急忙把包子放回碗里,胡乱地在毯子上擦了几下手,从床后搬出一个大画框来。他捧着画框走到黎夜光面前,羞涩地说:“礼物……是有的,我一直在画,本来想回去时再送给你的。”说着缓缓将画框转过来,是一幅尚未完工的工笔人物画。

黎夜光见多了余白笔下的古代神佛,倒还是第一次见他画现代人物,线描是余白的专长,尤其是画他心中所想,自然是落笔有神、一气呵成,虽然颜色只上了一半,但画中的人物除了相似外,已经极具灵魂,一颦一笑栩栩如生。

“上一次的画被雨淋湿,所以我重新画了,但工作很忙,画得就有点慢。”

黎夜光站在画前,看着画中的自己,心中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画中的她迎风而立,自信又张扬,暖阳洒在她身上,照得她耀眼夺目。

“我有这么好看吗?”她抿嘴憋着得意,故意问他。

余白很认真地看了看画,又看了看她,微微蹙眉,有些失落地说:“你比画好看,我画不出来……”

他乖巧又诚实的时候,真像一只听话的小土狗,黎夜光一路奔波的辛劳都在此刻化为烟云,还有什么比看到他干净的双眼更开心的事呢?

“那你是打算画好了,再求婚?”她嘴角噙着笑问。

余白下意识点头,可犹豫了一下,又摇摇头,“可我不知道该不该求婚了……”他用黑白分明的双眼怯怯地望着她,看着她满脸的倦容、眼下的乌青,他深知这一路有多辛苦,所以才不知道该不该让她为了自己这般奔波。

“……”黎夜光刚刚暖起的心瞬间被泼了一盆凉水,她狂奔几千公里来看他,他却说不知道要不要求婚?是这一年的自由生活让他胆子变大了,还是她黎组的大刀太久没磨了?

他继续说:“我看你现在事业越来越好,工作也越来越忙,也没空给我写信了……”

黎组本来已经抽刀了,听到这几句,突然嗅出一股子酸味来,等等,他这是在闹小情绪吗?

她昂起头斜着眼瞥他,他低头搓手,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声音越来越低,怨气却越来越大,“足足三个月呢,都没有写信……”

“那是当然啦!”黎夜光双手环胸骄傲地说,“我能力强、事业棒,围着我的男人也多,你确实该想想自己能不能和我求婚了。”

余白扁着嘴,酸溜溜地说:“那些人一定很优秀吧,也比我更合适……”

“各个都是青年才俊,能不优秀吗?”她说着无奈地耸肩,叹了口气,“就是可惜了,长得没你好看。”

“!!!”余白惊呆了,“你刚才还说我变丑了,他们怎么会没我好看呢?”

“你丑的时候都比他们好看!”黎夜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抬手就揪住他河豚一样的腮帮子,使劲朝两边拉去,“我可是颜控!”

余白脸上痛,心里却欢喜,“你喜欢我这样的……还能是颜控?”

黎夜光垫起脚尖,在他鼻头上咬了一口,“是啊,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土狗!”

从她口中听到“喜欢”,无论多少次,每一次都是超级开心呀!余白揉揉鼻子,双眼亮得发光,一脸欢喜地傻笑着。

她松开手,猛地把手掌伸到他红通通的鼻下,“把你那些给媳妇买房、买衣服、买一切的银行卡都交出来!”

余白神色一怔,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她左手无名指上正戴着自己上次求婚买的戒指!

“这戒指……”

黎夜光的脸颊一阵飞红飘过,她撩了一下头发不耐地说:“等你画完求婚要等多久啊,我还不如自己戴了更快。要不是为了做完展览来找你,我能忙得三个月没空写信吗?你知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寄信可比寄快递还麻烦!”

她一通脾气发得余白一个字都不敢吭,只垂着脑袋小声道歉,“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不要我了,才不给我写信的。”

“我不要你了,还给你寄吃的、用的?”黎组叉腰大笑,“你当我是圣母玛利亚,还是观世音菩萨啊,我可是魔鬼他大爷!”

“唔……”余白抿嘴一笑,“其实我最近在修的壁画,就是观音菩萨哎。”

午后风雪渐小,余白领着黎夜光从简易的栈道走上断崖。元代历史短,即使是丝绸之路沿途最大的石窟群千佛窟,现存的元代洞窟也不足十个,所以此处十几个元代洞窟的发现自然是值得惊喜的。

“这里原本是被西夏占领的,后来蒙古灭西夏,就由蒙古政府管辖了。”雪天路滑,余白牢牢牵住她的手在前面开路,让黎夜光跟着走他踩实的雪坑,最后在靠南边的一个洞窟前停下,“这里的洞窟主要有三种窟形,我目前修复的洞窟是方形覆斗顶窟,也叫‘观音窟’。”

“观音窟?”黎夜光有些不解,洞窟一般都以数字列编号,因为窟内壁画多样,少有用单一菩萨来命名洞窟的。

余白摘掉手套从怀里摸出钥匙,彻骨寒风中,他对了三次,才把钥匙插进锁眼,打开洞窟口的防盗铁门。“你进去就知道了。”

黎夜光蹙眉,疑惑地跟着他走进洞窟。窟内面积不大,雪光照进来亮堂堂的,她一眼就看到西边佛龛内塑了一尊六臂观音,而佛龛对面的东壁上画着两铺观音立像,一者花冠覆巾,一者袈裟着裙,体态修长,眉目柔和,鼻直而嘴小,是元代特有的人物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