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苏薇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还是不甘心,正想叫住对方不要挂线,却一听到了忙音,沮丧地看着陌生的校门,失落的眼眸竟在刹那间像是被火苗点燃了,所有的注意力凝聚在了从校门口走出来的那个少年身上,想喊一声闫青,最终还是把话憋回了肚子里,心底燃起一丝欢喜,因为证实了对方确实是有事,而是不愿见到自己,郑苏薇顿时安心了不少。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情走得那么着急呢?郑苏薇顿时有了兴趣,于是,盯着闫青招手拦下的的士起步之后,也迅速抢在了一对小情侣面前,坐进了另一辆刚在校门口挺稳的空车,学着电影里的港台腔,小手一挥:“跟着前面那辆的士!”

司机用怪异的眼神瞥了郑苏薇一眼,最终还是踩下了油门,她急迫地望着前面的那辆车,即使心里也不免为自己的疯狂行为忐忑,但依然不觉得后悔,好像多知道点闫青的事情,他们之间的距离就能更近一步似的。

然而,让她吃惊的是,的士一路经过的风景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最后,车子竟然在她的学校门口停下,她看着闫青下了车,于是,塞给司机车钱之后,也匆匆忙忙地跟了过去,闫青朝着行政大楼走去,一楼的教导室大敞开门,还没走近,郑苏薇就认出了坐在门口台阶上的陆远航。

陆远航是她的同班同学,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考试成绩和他的性格一样不讨好,班上的同学都不太喜欢他,自己也不懂得哗众取宠,人际关系疏落,在班里是属于被忽略的一类人。

闫青从他的身边走过,稍有顿足,微薄的对话,并没有得到陆远航的回应,倒是站在教导室门口的女人,看到了闫青,唤了一声:“闫青,你怎么才来?”

把闫青拉到了一边,从包里掏出钥匙,中间还夹带着几张纸币,低声的与闫青说些什么,郑苏薇远远地看着他们,再看看独自坐在一旁发呆的陆远航,他好像真的被吓得不轻,低垂着头,有几缕发丝被粘稠的血液粘在了脸颊。

趁着闫青还没有过来,郑苏薇一改平时的生疏,热忱地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干净的小手帕,递给陆远航。

陆远航几乎垂到胸口的脑袋一下子扬了起来,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她,没打算接过手帕,却被她硬塞进了手中,“都流血了,快擦擦吧!”

少年有几秒钟的恍惚,发涩的喉咙里有温润的液体滑过,他淡淡地说了一声:“谢谢。”

郑苏薇默默地站在一旁注视着他,很想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脑袋里组织的语言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推翻,别人的私事,问出来总觉得不合适,可最想知道的不过是他和闫青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亲戚?还是不伦的关系?话语滑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几分钟看到闫青折返,对上他惊讶的眼神,没有“怎么你也在这里”的开场白,只得到闫青像陌生人一般疏远的点头,这样就算是打招呼了。

“你好。”郑苏薇对闫青说,不咸不淡的口吻惹来了闫青似笑非笑的回应,“你也好,是远航的同学吗?”

总是沉默的陆远航突然开口说:“是同班同学。”

闫青点了点头,像温柔的兄长一样,向郑苏薇伸出了手,然后,如同长辈一般客气的招呼:“以后请多多照顾远航…”

这一次的握手不收费。郑苏薇的心里默默地说道,嘴角不觉扬起了一丝微笑。

但陆远航似乎不想让这次交谈加长时间,突然站了起来,像是要走,朝着郑苏薇低哑地开声:“手帕…我改天还你。”

-3- 交错相峙的明天叫做未来

好像就是从那天之后,对在班里不起眼的、不惹人喜欢的陆远航一下子热心了起来,调座位的时候也故意做到了他的前面。

可是,好同学的话,不是原本就应该团结互助的吗——校训上都那么写。

然而,都是瞎掰。

陆远航长期没有修剪的头发像杂草丛生,挡住的视野不管是人群,还是黑板上满满的板书,在他而言,也更像是空无一物。

眼神总是很空洞的样子。郑苏薇偷偷用余光打量着陆远航,从他的侧脸能嗅到闫青的气息,她在心里偷笑,哪怕是从他身上找到一个小小的相似点,也像考古研究有了新发现,能够欢欣鼓舞好一阵。

老师在讲台上口水四溅,自然不会注意到郑苏薇丰富的表情变化,持续着毫无生动感可言的课堂,偶尔为了活跃气氛,低头看着点名册上的名字,被点到起来回答的同学只能自认倒霉。

“陆远航。”

少年的被背脊抽动了一下,并没有站起来。

“陆远航。”

郑苏薇回头看了陆远航一眼,以为对方在走神,轻轻地提醒说:“老师在叫你呢!”

“陆远航今天没来吗?班长。”在班长开口之前,陆远航终于慢慢地站了起来,拿着颠倒的课本,被老师无语地纠正,惹来全班同学的哄笑,少年的整张脸憋得通红。

郑苏薇小心地提醒着答案,但声音被一浪又一浪的笑声盖过,老师只能无奈地扬了扬手,说:“坐下吧,认真听讲。”

陈金嘲弄的对郑苏薇念叨:“新来的物理老师真不懂行情,哪个老师会叫陆远航起来回答问题啊…简直比敲木鱼还愣。”

郑苏薇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他才给面子地闭嘴。可是,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也曾经是嘲笑陆远航的一员,各科老师提问为了活跃课堂气氛总喜欢以“开火车”的形式进行,而到了某些同学的时候,总会出现断节,一开始老师还会数落他们,但渐渐的演变成了另一种习惯,火车总是从这些人的身边跳过。

郑苏薇默默地低下头,心里有一丝歉疚,用余光打量陆远航,他趴在课桌上,像一条死鱼,一动不动。

可是,郑苏薇助人为乐的心却一下子像潮涨一般,下课的时候,硬是将熟睡状的陆远

航推醒,将自己认真记下的笔记推到他的面前,用命令的口吻说:“你全部抄下来。”

少年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脸疑惑。

“你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少年还来不及说话,郑苏薇看了看手表,飞快地把书本塞进书包里,扔下一句话,“明天还给我”之后,便飞一样地跑走了。

她不是赶着回家去看最喜欢的偶像,她有自己的秘密——赚钱。

郑苏薇决定在一家小餐馆做兼职,是因为每天放学后只要干两小时就可以拿到十二块钱,只是双手都被油腻腻的洗碗水泡得发白,只是明明没有参加学校的晚修,却以此编造理由说不回家吃晚饭了,真是傻得冒烟,但却只要一想到闫青,连做苦力都是美滋滋的。

她得拿那个钱与人交换爱情,听起来也许很傻,但是她心甘情愿,乐此不疲。闫青有他迷人的地方,郑苏薇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做梦要成为他喜欢的人。那么,现在和陆远航套近乎也算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即使不知道闫青与陆远航之间的关系,但至少察觉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

于是,不顾陈金困惑的眼神,还有其他人的不解,热情的与陆远航交流学习经验,关心他每一天的动向。

在知道陆远航生日只能一个人过的时候,她还热心地把他带到自己兼职的小餐厅,点了几个小餐给他庆生,一高兴说了自己兼职的事情,还有那些藏在心里的一见钟情与小暗恋。

总结起来一句“是因为喜欢的人”,就可以让郑苏薇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一直充当倾听者的陆远航突然开口打断。

郑苏薇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巧妙地回答道:“我们…是朋友嘛!”

可明明心里有一句潜台词是:我想知道更多闫青的事情,请你告诉我,好吗?但对方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举起手中没喝完的半罐饮料,一饮而尽,他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你喜欢闫青…他是我表哥…”

之后陆远航还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他的父母从来都不管他,两个人总是死掐,郑苏薇见到他满脸挂彩的狼狈相时,就是他受了欺负,他的阿姨,也就是闫青的妈妈代替他不愿出现的父母来解决整件事情。

在陆远航而言,说出这些伤疤比什么都痛,但对于郑苏薇来说,一顿饭能够让她知道他与闫青之间的关系就是完美大结局了。

-4- 每个人的心中都住过一个少年

“你是陆远航的表哥啊…我一开始就奇怪你们明明不同姓。”

事后放学后约了闫青在他们学校的天台,见面便将自己心中的疑惑托盘而出,但是却得不到预想的回应,于是,再一次出击,旁敲侧击:“你们长得有点像哎…但是,性格却…”想爆出陆远航在学校的表现,但明显套近乎的嫌疑太重。

闫青轻笑,耸耸肩膀说:“工作时间不谈私事。”

一句话,便把所有的亲近感全部推翻,但面对这样一个人,郑苏薇却不能翻脸,不能发脾气,因为不是在乎自己的人,大概从此闹翻了,即使不在出现,也不会给对方带来遗憾吧…那么,就不要再自讨没趣。

郑苏薇调整了一下心里的落差,微笑展露,八颗牙还没有露齐,闫青却开口了:“我倒是有些事情要和你说清楚。”

“嗯?”郑苏薇心里的算盘开始飞速地拨动,猜不准闫青到底会说些什么。

闫青踌躇了一会儿开口,“我这儿并月结,或者赊账,如果不能每次付清的话,这生意恐怕是不能做了。”

几句简单的生意经,将心里好不容易酝酿好的心情全部推翻了,郑苏薇原本挺直的脊梁一下子塌了下来,但她很快又挺起了身子,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闫青见过的小钱包,将里面零零碎碎的硬币全部都挖出来,一小把,塞在了闫青的手心:“给你,全给你!”

闫青用手拢了拢手心的硬币与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完全不顾郑苏薇的窘迫,还真的开始清点钱币的数量,在郑苏薇看来,几十秒像是长达几十分钟,每一个时间的洞孔都被不断扩大,然后化身为黑洞,淹没了她心中萌芽的爱情。

然而,闫青却只是轻轻一笑,最终不厌其烦地将自己的规则再重复一遍:“先从牵手开始,到勾肩搭背,接吻,到此为止。每近一步,收费就往高一层,底价五块,每往上一个阶段加十块,一阶段时限二十分钟。”

郑苏薇的目光紧逼他,却越发显得他从容。

“你这里有二十一块六,熟人我打九折,所以,接吻的话,已经绰绰有余了。”

郑苏薇恨恨地看着闫青,鼻子一阵泛酸,用力推了闫青一把,少见的愤怒与咆哮:“你很缺钱吗!难道没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吗!凭什么!凭什么爱情里所有的一切你都拿钱来衡量!”

闫青微怔,却没有丝毫歉意,他面无表情地说:“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至于我的爱情,不是与任何人都有关的。对于我来说,你和其他女生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你不是特殊的,这只是交易。”

这些话让郑苏薇觉得无地自容,她真想杀了闫青,当然,这仅仅只是一时的念想,事实上,她只能在这样狼狈不堪的评奖前面跑走,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是,逃脱之前闫青还要再给她一击,他把钱塞回了她的手里,冰冷的语句正中她的大脑:“郑苏薇,你还是初中生,你的生意,我不做了。”

“为什么?”

“更多的精力应该放在学习上,放学后做兼职,呵…没必要这样做。”

郑苏薇固执地反击:“我喜欢!我愿意!”

“可我也有选择顾客的权利。”说完之后,双手□□裤兜了,依然露出他那职业化的微笑,“无论如何,很高兴认识你。”

木讷地站在天台上,看着闫青潇洒地离开,发誓一定让他后悔,可是,更难过的却是自己。

过了一段时间,当郑苏薇死缠烂打似的去找闫青还是被拒绝之后,她便心如死灰。一段没有开始过的恋情,到达她的手里,就成了失恋,她开始对谁都爱理不理,陈金一开始还是每天都哄她开心,但慢慢地也厌倦了用热脸贴冷屁股的下场,不再纠缠。

只有陆远航还是不是地向她请教学习问题,简单到旁人一听题目就会喊脑残的问题,郑苏薇还是会耐心解答,两个人的关系走近了不少,与以前不同的是,曾经郑苏薇都想方设法把他们之间的话题扯到闫青身上,现在她却更希望不要再听到这个让她觉得心痛的名字。

再接着,突然有一天,人人网的分享中爆出了大消息,闫青在学校与众多女生有非法□□易的失实消息就开始到处流传,郑苏薇没有再见过闫青,却在人人网的某个帖子的讨论中看到闫青已经被学校开除的消息。

帖子被各种交织的人际网所转发,一时间满城风雨。

作为顾客之一的郑苏薇也没有幸免,即使帖子上没有写出她的名字,但是大家根据照片上的轮廓和相貌特征把她人肉了出来。

那天,郑苏薇路过各个班级,通达距离楼梯口最远的那个教室之前,接受了无数恶毒目光的洗礼,郑苏薇走进教室,从书包里拿出耳机,塞进了耳朵,看着言情小闲书,狠狠地把她们无视了,再之后的事情就更荒诞,从陈金难得深沉的眼神中,郑苏薇好像读出了

“你真让我失望”的味道。

自以为是男主角的陈金当然不好意思找郑苏薇说什么,倒是陆远航在沉默了一整天之后,放学后和郑苏薇一起做值日生的时候,憋出了那句话:“那些人真无聊…”

夕阳斜斜地穿过明亮的玻璃窗,少女的大半边身影都陷进了黑暗中,她握着扫把的手突然间不动了。

“竟然拍那种照片…”陆远航不好意思开口,郑苏薇一口接了上去,“但是那是事实。”

陆远航不好意思地埋下头,更加使劲地擦着黑板。

随后,听到空旷的教室里有郑苏薇发问的回音,她说:“陆远航,当时,我在做兼职赚钱的事情…是你告诉闫青的吧…”

陆远航握紧抹布的手渐渐停止了动作,转过身,原以为会对上郑苏薇冷冽的目光,却只见她依然微微弓着背,卖力地扫着地,一声不吭。

然而,和陈金莫名其妙的形同陌路,他调了座位,在同一个班级里却有了天南地北的距离。再后来,就听说陈金移情别恋。

“你说…他真的喜欢过我吗?”不说那个人的名字,但是指的当然是陈金,这个在曾经的郑苏薇看来名字没有特点,长相没有特点,除了有点富二代潜质的少年,在移情别恋之后,好像突然有了存在的价值。

记得那时候他递上来的早餐所带的温度,现在细细回味那到底是人的体温,还是它本质的温度。

记得那时候明明是很话多的人,在她的面前却常常不知所措,说不出话来,只能搔着脑袋,还涎着一张猪肝色的脸。

记得那时候考试之前,他总是将平日名校老师辅导时候的真题偷偷塞到她的书包里,重点、难点之处,总有认真的题注——写明了题目的思路,以及所用到的公式。

记得那时候每逢过节,不管是中秋、元宵、春节,又或是与自己已经无关的儿童节,还是基督教徒们的圣诞节,听到家门口门铃一声响起,打开门,总能看到一个精致的小礼盒或者一个可爱的小玩偶,甚至是天冷时暖心的手套。

…如今,这些都远去了吧。拥有的时候,总来不知道珍惜的意义有多大,直到那些遭到自己冷暴力,还依然死乞白赖对自己好的人不在了,才渐渐察觉到他们的好。

只能说千里江提馈遗一旦,只能说如果你再坚持一下下,也许我就喜欢你了,只能说你来的时间或许不对,以至于我尚且年少,矫情太深,懂得太少。

闫青是她得不到的梦。

郑苏薇长叹一口气,好像终于知道了没有一个人会永远傻不拉叽喜欢另一个人一辈子,知道她接受自己为止吗?不,那是童话,从来都是奢想。但现在想起那个名字庸俗,长相平凡的陈金,心里还是忍不住还一阵唏嘘,微微的疼痛或者懊悔,甚至有那么一点不舍,都像波浪一般,轻轻地拂过心头,淡淡地说出一句:“不知道,他只是为了气我,还是真的喜欢上了别人…”

然而,在回忆如此排山倒海而来的时候,陆远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她在说谁,侧头疑惑地应了一句:“谁?”

陆远航的眼睫毛微微翻动,眼球隔着薄薄的眼皮微颤。

郑苏薇觉得陆远航在装蒜,躺在草地上,目光重新温柔地凝视着天空,悠悠地说:“没有谁。”

陆远航出其不意地接了一句:“还有我。”

迎上少年柔和的眼神,顿时语言尽失。

“我们,是朋友嘛…”陆远航小心翼翼地说。

被温暖的加上了备注。

夕阳温吞得像冒气的冬天含在口里的温开水,暖暖的将郑苏薇的心熨平,还带着酥麻的感觉,好久都没有笑的她,不知不觉扯出了一个微笑,融化在了夕阳里,青春里,时光里…

其实,她只是想找一个人陪她走过青春这段路。郑苏薇慢慢地笑得更加灿烂了。

作者有话要说:懒癌拖了那么久终于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