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至清出去的时候有些很不情愿,他特意安排了下午的休息,可是食品安全部门却赶上这个当口来酒店检查,颜至清心里忍不住骂人,这帮孙子周末加班就是没按什么好心,不是缺吃就是缺用了,他倒是不怕查,但是就怕这么老查老查的骚扰你。

陪着各位领导转了一圈,晚上就安排在海泛的高级包房用餐,吃完了还不算完,一个个意兴阑珊坐在那里不愿意离开。

“陈经理,你去跟华昕张经理说一下,我们这里有11位客人,一会儿就过去,让他安排一下。”看着各位立见喜色的面容,颜至清淡笑,“还有让人把准备好的东西给装到各位领导的车上。”说着他转向自己旁边领头的,“都是酒店的一些特色产品,大家勉为其难的帮忙试试看,有什么意见我们也好改正。”都是上等的海参鲍翅,这若是还有意见的话,他就只好去上访了。

梁冬这是第一次到华昕来上班,怕被人认出来,她给自己画了很浓的妆,她底子好,这么一弄真的有些妖媚的味道。可是当她出去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了,外面大厅里男男女女交颈贴面的撒欢调笑,舞台上上演着各种妖娆撩人的表演,她的腿有些抖,怪她没见过世面了,不然打死她都不会来的。

“梁冬!”领班的菲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想不想到包间去服务,你条件好,在大厅里端盘子可惜了,累死累活的一晚上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也就赚150块钱,这辈子也出不了头。”

梁冬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当然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意思,她现在恨不得逃跑,“菲姐,我不懂事,我做不了那个,我今晚就端端盘子,我不想做了,今晚的工资我也不要了。”

菲姐歪着头看她,眼中有些好奇的神情,“我们这里都是天生得到上天眷顾的女孩才进的来的,你这样的新鲜人想走倒是自由,今晚就在这里看看吧,说不定你很快就改变主意了。”菲姐转身扭着腰离开,女孩子都是虚荣的动物,她见多了来了要走,现在赶都赶不走的女孩,这里什么都缺,缺涵养,缺才华,粗俗的像一个粪坑,没有谁能出淤泥而不染,就是因为这里唯独不缺空虚和金钱,他们就好像伴生的一样,在物欲的纸醉金迷中绞缠纠葛,不离不弃。

梁冬到吧台拿了单子,照着下好的单字把酒送到每一个台子,如果不是她从小干活这还真的是让人吃不消。

“小冬,你把这盘端到里面包房,点点在包间外面等着呢。”吧台上的人把一个堆满水果的盘子推到她面前。她没吱声,反正就是这一晚上了,她七拐八拐的走了几个走廊也没有找到房间,更不认识谁是点点。

颜至清有些吃不消了,趁着那些人抱着小姐鬼哭狼嚎的时候出来醒醒酒,他本来就不胜酒力,这些年在这个圈子里吃吃喝喝觥筹交错的,但是能力始终提高的有限,距离海量的基本水平还是差距很大,在洗手间吐了,他洗了个脸,脸色红润,微醺的样子倒是让他多了一些平易,不再那么让人觉得冷清。

擦干脸他丢掉纸巾出门看见一个端盘子的服务员正认真的挨个看着门上的号码牌,他登时定在那里,他脸色一刹那铁青,眼神中的惊诧一晃被愤怒取代,“梁冬!”

梁冬回头只觉得浑身打了个冷战,手里的盘子一歪就全都扣到地上,这时房间里出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看见这情形也顾不上什么就跑到颜至清的面前,“颜总,您别生气,这些都是新来的,别跟她一般见识。”说着转过头看着梁冬,“快跟颜总道歉!”

梁冬不敢抬头,深深的鞠躬,“对不起,颜先生。”

颜至清只觉的自己的脑门充血,头疼头胀的厉害,心里鼓鼓的全都是气夹杂着尖锐的心痛让他几乎说不上话来。他伸手推开那个女人,上前一步拉着梁冬就走了出去,在大堂他给前台丢了一张卡,“里面的帐结到卡上,还有这个人从现在开始不做了。”说完就拖小鸡一样的把梁冬拖了出去,直接塞进车里。

颜至清喝了酒就带着气车子开得异常的快,梁冬就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也不说话,也不系安全带,跟个木头一样坐在那里。颜至清一直把车子开到这个城市的山顶公园,晚上这里僻静的鬼都懒得出没,他猛地一个刹车,梁冬身子往前一晃,着着实实的把头撞在车前头,发出砰的一声响,颜至清皱了一下眉头,转头看她,她也没有什么表情,直起身来头上已经一块红肿。

“你不会自己系安全带吗?”颜至清几乎是咆哮出来的。梁冬依然不出声,颜至清恨恨的下车,然后转过去把她也拉了下来,“你真的是出息了,白天小家碧玉晚上就夜店女郎了,梁冬你真让我刮目相看,上次的伍万块钱这么快就花完了,是不是出了点小名受不了苦了,就这么自甘堕落,我真的是看错你了,你怎么能这么下贱,我真是看不起你。”颜至清一口气骂出来,心里出了一口气却更心疼了。

梁冬就站在那里,身上还穿着华昕的工作服,衬衣和短裙,在这个初春的夜晚格外的冷,全身都快冻僵了。

“你曾经看得起过我吗?”

颜至清眉头紧蹙,这话让他觉得透心的凉,“你跟我说什么?”

“你打心里从来没有看得起我,我不过是你家的钟点工,你朋友想钓我你就那么帮忙,一个钟点工而已你用得着管这么宽吗,我就是自甘堕落了,你怎么不把杨路钊叫来泡我啊?”梁冬越说声音越大,她有些失控,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

颜至清的心猛然间被插了一把刀进去,他抬手想甩她一个巴掌让她好好清醒清醒,可是落在半空又收了回去,看着梁冬就那么倔强的抬头看着她,眼眸晶亮,他紧紧的攥着那只手,拳头握得咯咯的骨节作响,“梁冬,我真的想把你从这里推下去。”

“好啊。”梁冬慢慢的走到山边的栏杆,“你把我推下去啊,我妈就是一失手把人推到施工的大沟里才摔断了人家三根肋骨和一条腿的,你把我推下去吧,摔个腿短胳膊折的也不要紧,反正你有钱,可以调解了判缓刑,不用,我们可以私了,这样我就有钱去付分期的赔偿,我残了我妈也不用天天指望着自己女儿有一天变成人上人,让她人前荣耀,我也不用在这里艰苦营生,还要到她老人家那里装成衣食无忧的样子。她也不会埋怨我胸无大志,我不过就是想回到她身边,这个城市什么都是钱,有钱人可以享受,可以挥霍,可以去招嫖然后再说看不起那些人,只有有钱人才会觉得这里好,我根本不稀罕。可是怎么办,我妈对我好,容不得别人说她女儿半句闲话,一个人含辛茹苦到现在,她就这么点儿希望我能怎么样,我只能硬着头皮上,只能在这里死撑着。”她声音再也无法平静,她转过身来看着颜至清,“你以为我愿意在你家装小家碧玉吗,如果不是我需要挣钱,我早就离你远远的,你知道我进出你家什么滋味吗,你知道我很喜欢你吗,很喜欢很喜欢,可是我能怎么样,只能忍着,忍着给你做打扫,忍着给你洗衣服,忍着给你买东西,忍着,就是忍着。我不想认输,可是我没有办法不对现实低头,我不想那么贱,可就是10万块钱,你们随随便便就花出去的数额,我就被彻底打败了。”

颜至清从来没有听到这些话,更没有想到她一副恬淡模样的背后承受着这么巨大的压力。而十万的这个数额更是让他被感内疚,他的自作聪明让她走投无路。可是那喜欢的两个字却像是一根针扎在他的心窍上,是他让那么一个文弱恬静的女孩崩溃到在自己面前先说出那两个字。颜至清感觉自己被推到了绝境,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操纵着这个困局,他们的爱情在第一次四目相对的须臾已经花开,他步步避让,深埋于心的困顿在她说出喜欢的刹那乱了方寸。

他紧攥着拳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山顶的冷风已经让他清醒了不少,“小冬,路钊是真的喜欢你的。”

“又是杨路钊!”梁冬讪笑,随即严正的看着他,“颜至清,在你心里我就只是一个钟点工是吗?你就那么希望我跟杨路钊在一起吗?”

“小冬,我们差太多了,我离过婚而且还有一个女儿,最重要的是我是一个满身是非的话题人物,你跟我在一起会很委屈。”世俗人嫉妒的流言蜚语有多么的不堪和让人心疼他至今记忆犹新,他不想她重蹈覆辙,那不是一种幸福,是一种伤害。永远不要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真的人言可畏。颜至清走上前,天很黑,他伸出手碰到她脸颊的时候,手心里已经濡湿一片,他手抖,心跟着颤,疼到无法自已。

梁冬浑身的肌肉都痉挛了,仿佛不能按照大脑的指令活动,她冷得喉咙都快不能发声,却硬挤着已经沙哑的嗓子,“我明天就去找杨路钊,问问他愿不愿意帮我还债,愿不愿意养着我。”说完她转身,踩着十分的高跟鞋歪歪扭扭的走着,上身僵硬着,走起来很不协调。颜至清就想狠狠的抽自己,他抬头要去追,就看见梁冬脚一崴倒在地上,再也没动。

颜至清慌了,没来由的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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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至清在医院里赔了梁冬一整夜,早上八点钟她的手机就开始响,是杨路钊的。颜至清眉头皱了一下,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丢在一边不去管它,任由它一遍一遍不停的响。

杨路钊有些着急,说好了的今天要一起去郊外踏青。从昨晚开始他就有些觉得时间难熬。说白了杨路钊就是个俗人,整天围着钱打转,干得都是些坑蒙拐骗偷的事情,律师都这个样儿,像踏青这种事情他都不好意思在所里说,说了被人家笑话还得赚个骚货的名声。他急匆匆的就开车去了学校,可是打听了一圈也不知道梁冬的下落,想来就是那个小妮子故意躲着自己。他心情不太好,这样子今天也不能工作了,转而打电话给颜至清。

颜至清坐在梁冬的床边翻着厚厚一摞的检查报告,看着其中的一张诊断书发呆,这个年代居然还有营养不良这种病,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她脸色苍白,没有一丝的血色,嘴唇青紫,形容憔悴的吓人。颜至清心疼的紧。

正在出神的时候,电话突然响起来,他接通走到窗边,外面春阳正好。

“什么事?”还是那三个字。

杨路钊更烦了,“知不知道梁冬去哪了,我说了今天跟她出去踏青的,找不着人了。”

颜至清回头看了看熟睡的梁冬,又转过脸来,却没有见到她眉头微皱了一下。就这么拿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他淡淡的开口,“你朋友我怎么会知道她在哪?还有我在外面办事情,没正经事情别找我。”说完他就很不耐的挂掉了电话。他低头,双手撑着窗台,眼前这进退维谷的状态让他失去了决断。

再回头的时候,颜至清愣了一下,脸上有些难为情的神色,梁冬就这么安静的侧脸看着他,目光潋滟,睫毛上还沾着眼泪。两个人就这么干看着看了一会儿,梁冬慢慢的要起来,可是浑身都酸痛的厉害,颜至清一步跨过去扶着她。

“怎么醒了,难不难受,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他声音很轻,带着特有的磁性,透出男人不做作的深沉温柔。梁冬有些恍惚,就看着他给自己身后塞了一个枕头,“我给你拿杯水。”说完转身。

梁冬靠在枕头上,软软的,很舒服,抬眼环视了这个房间,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高级病房,比她老家整个屋子都要大上不少,沙发,茶几,柜子,电视,空调样样都有,她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颜至清把水杯递给她,轻声的问道。

“我想出院。”她抬眼看他,眼神恢复了宁静,整个人不再像昨天夜里那样的咄咄逼人。

“好!”颜至清没有犹豫,“我帮你办。不过你答应我,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工作都辞了吧,女孩子不应该太辛苦。”

“你就是怕我太辛苦才叮嘱陈经理不给我工作的吗?”梁冬是话少的人,可是心里却藏不住问题。颜至清僵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梁冬笑,“其是我最不辛苦能赚到钱的工作昨晚被你给辞掉了。”想起在那种地方见到颜至清她心里也有气,她是去卖力赚钱的,他算是个嫖客吧,居然还有利用那么义正严词的指责她下贱,她最下贱的事情就是喜欢他了,他怎么可以这么侮辱她。“杨路钊呢,他怎么不来,我们还说要一起出去踏青呢。”

颜至清对付她这种绵里藏针有些没办法,如果真的是不相干的人他会选择不理不睬,可是他却没办法对她这么做。

“小冬,你是故意的。你听见我跟路钊讲电话了,你是存心给我难堪。”他在她的床边坐下来,“杨路钊一定能养你的,他有能力,也是真心愿意,所以我不敢让他来。”他转过脸看着梁冬的眼睛,“我怕我听见会很难过。”说完他马上别开脸,“你并不了解我,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把你往杨路钊那里推是因为我没有办法给你幸福的承诺……”他顿住,低下头身上的疲倦显而易见,“可是我不想别人帮你,我可以帮你还债,可以帮你学会怎么自己养自己,不管我在不在你身边都能活得很好。”

“颜至清,你他妈的比我妈还自私。”说完梁冬拉着被子躺下来,蒙住自己的头,脸上现出稍许的绯红,慢慢的越漾越满,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的满足,只是因为他也不是那么漠视自己。梁冬偷笑然后又忍不住的想自嘲,颜至清骂她还真的骂得有些道理,就这么点恩惠,她就这么喜不自禁,也确实够贱了。

颜至清却愣住了,那恶狠狠的一句咒骂让他匪夷所思,昨晚他已经领教了一个看似娴静的温婉女子想咬人的时候有多大的爆发力,现在她居然还会骂脏话,只是让他困惑的是这个比较,他比她妈还自私,他不知道为什么是这样的比较,只是有一天她给出答案的时候却让他有热泪盈眶的冲动。

梁冬上午就出院了,但是遵医嘱每天都要按时到医院来打吊瓶,她有些为难,她不过就是感冒严重了一些不用老是往这个屠宰场跑,出院时候她看了结算单,这一宿她就花了四千块钱。

颜至清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伸手从后面掐着她的脖子,“给我听话,不然我把你送到华昕卖肉去。我载你去把便利店的工作辞了,别整天不务正业,找个正经工作好好上班。”

“啧啧,什么口气,你以为你是我爸啊?真是一身大叔的态气。”梁冬挣脱出去,跑远几步回头耷拉着脸,“以后叫你颜叔叔。”说完转身甩了个背影给他。

颜至清咬着嘴唇笑,感情以前那些楚楚可怜的样子都是跟自己装的,他怎么上当受骗了。可是一想到杨路钊他又笑不出来了,他们现在算什么,什么都没有说清楚,可是那丫头已经不再对自己毕恭毕敬,就这么暧昧着,他想自己或者应该跟杨路钊交代些什么,可是他自己不确定该交代什么。

颜至清有心事,一路上都没有怎么说话,梁冬不时的瞥向他他都视而不见,最后还是一通电话打破了这车里的安静。颜至清戴上耳机轻描淡写的喂了一声,过了很久才淡淡的开口,“你去跟主审法官见见,尽快的把受害人约过去把事情了了,别留下什么后遗症。”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梁冬愣愣的看着他,“你帮我还债了?”

“是暂时借给你的,你要还我。”

“怎么还?我一穷二白的。”梁冬支着头,完全没有担忧的样子,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梁冬喃喃地问了一句,“你会不会来?”

颜至清摸不着头脑,转头看她,“你说什么,什么来不来的。”

“你不是说把我卖到华昕去吗,那你会不会来光顾我?”

颜至清手上一僵,车子划了一个大弧线,梁冬灼灼的眼神竟然让他那一刻有些脸红,“我不是去做那个的。”只是片刻他又反过味儿来,脸色变得严肃,“梁冬,你脑子纯洁点儿!”

梁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脸上又现出得意的笑,“那好,你说说偿还办法吧。”

颜至清没说话,一直把车子开到超市的停车场,“以后每天来给我做晚饭,然后陪我吃完了再走。”

这倒是让梁冬吃惊,她愣了一下随即展出笑颜,“怎么走?”她有些得寸进尺。

“坐公车!”说完他开门下车。

梁冬笑着跟在他身后,她认死道理,既然都说了她就不会那么轻易的放弃

破绽

杨路钊一个人在所里呆着,手上一摞的案卷他一页也懒得翻,这个臭丫头片子怎么就这么软硬不吃,杨路钊搓着下巴,眯着眼睛心里又打起了鬼主意,中午十分他又给梁冬打电话,可是电话响了很久却被一个陌生人接了起来。杨路钊蹙眉,“这手机的机主呢?”

“这里是人民医院,机主早上已经出院了,走得时候大概把手机落在VIP病房了。”

杨路钊的脸色更难看了,两个原因都让他没有办法高兴起来,梁冬病了,可是她断然是不会去住VIP病房,初步结论就是颜至清早上骗了他。他心陡然跳得厉害,颜至清有什么理由不告诉他梁冬的下落?他手握着拳头挡在嘴边,眼里闪着矛盾的光,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他自己默念着,拿出手机调出颜至清的号码,想了想终于拨了出去,可是还没有接通又立刻切断,“老大不会这么对我,不会。”他站起来在办公室来回晃了几圈,最后抓起自己的外套就奔了出去。

他先到了医院,到护士台去取手机,小护士很负责,“请问您跟梁小姐什么关系。”

杨路钊想都没有想,“我是她男朋友。”

小护士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早上分明是另外一个男人在这里陪了一夜的床,怎么又蹦出一个男朋友。

杨路钊有些不耐烦,“她手机里第一个快捷键就是我的电话,不信你打打试试。”说着他掏出手机,好整以暇的等待着真相解开的样子。

护士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就拨通了电话,可是杨路钊的电话却一直安静着。他惊愕的抬头看着护士站的护士,然后伸手把手机夺了过来,看见1的位置已经替换成了颜老师,而自己已经退居到了二的位置。他的心里仿佛突然降雪,冰凉冰凉的。他苦笑,然后拨了2号键,然后拿着自己的手机给护士看,“杨大哥,看见了吗。”说着收起了那勉强的有些难堪的笑扭身出了医院。

颜至清推着购物车就跟在梁冬的身后,看着她认真的看着标签,挑起东西来一丝不苟,他笑,“用得着那么仔细吗,你平时都这么买东西?”

梁冬歪头瞅了他一眼,“我从来不到超市买东西,这些东西我根本不吃,偶尔吃个水果去大市场就好了。我还不是怕你这个龟毛的雇主才养成这么坏毛病。”说着把一块黄油丢尽购物车里,“我给你买的东西都是这么一个字一个字审查过的,怕你找麻烦。”说着又抱怨的看了他一眼,要是任着我的性子,早上吃什么面包黄油啊,下点儿烂面条就对付了。说着又把他拉到卖鸡蛋的地方,然后蹲下身就在一个大筐里挑拣起来。

“我记得你之前都是买那个的。”他指着摆放整齐的盒装跑山鸡的鸡蛋说。

“科学上说了,其是没有什么差别的,蛋白质含量基本持平,价格要贵上一倍,何必浪费。”她拿起一个上面沾满污秽的蛋,“但是不要买这种有鸡臭臭的,我妈说这种蛋是有病的鸡下的。”

颜至清淡淡的笑,看着她低头认真的往袋子里捡,“那为什么我享受的待遇就这么突然降低了?”

“我之前是怕你炒了我,现在我欠你钱,你也不会随便赶我走,我呢顺便教教你怎么去实现生活自理,以后不管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可以生活的很好,算是我交的利息好了!”她回头冲他嫣然一笑,心里却有淡淡的隐痛。

梁冬不是神经粗狂的女孩,她当然明白她在颜至清这里什么都没有得到,别说承诺连一个基本的承认都没有。可是这世界上最不能控制的就是感情,最让人无法放弃的就是暗恋说出口而没有被拒绝。

他说他离过婚,他说他有个孩子,她脑子里立刻就会有他望着陈锦茹的无奈却不舍的眼神,就会有他牵着颜颜的手一脸幸福的样子。那个时候大概丢一颗白菜到她心里就能出一盆酸菜。

颜至清攥着的手更紧了,他以为他强压着自己躁动的心就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他以为只要他坚持住就可以当这种感情不存在,于是他能毫不留情的在她表白的时候说出杨路钊真心喜欢你这样的混账话,可是却在她晕倒的时候六神无主。昨天晚上对他而言特别的难熬,她的一句表白把他的心豁开一个口子,藏在里面的那些心思再也管不住了,他坐在她的床边在她昏睡的时候俯身贴着她的脸,轻轻亲吻她的额头,握着她的手就舍不得放开……可是一转念他就会看不起自己,把她推给杨路钊的是他,搅乱了那个人心水,这时候再横刀夺爱?他们相差13岁,说起来他真的算是她叔叔辈的,他再有几年便不济了,可是要让她大把的年华浪费去照顾一个人。陪一个人老去这样最简单而美丽的幸福他都显而易见的做不到。他就这么踟蹰着,在他的心里爱永远不是自己快乐,而是让她能幸福。

颜至清心思游走,猛然被梁冬拎到他面前的大鲤鱼给下了后退一步,“你在想什么呢?”她有些抱怨,“你是不是很会做鱼?”

“嗯!”他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想让我做给你吃?”

“切,是我做给你吃,好让你自惭形秽。”说着就把装鱼的袋子扔进车子。

颜至清乐了,“再来一条!”他冲着卖鱼的喊了一句,然后转向梁冬,“比比看好了,谁自惭形秽还不知道呢。”

两个人就这么转了一圈,买了不少的东西,鸡鸭鱼肉样样不缺,拎着出去结账的时候,后面结账的大婶们着急的几次侧目,梁冬躲在颜至清身后美滋滋的装没看见。

回到颜至清的公寓,梁冬就立刻进了厨房开始忙活,颜至清不是真想让她做工还债,只是怕她这么下去毁了自己的身体,跟着自己吃一点补一点儿吧。

他进了房间换好衣服,掏出手机看见上面有一通电话,是梁冬打的,时间是逛超市的时候。他有些纳闷,出来就站在厨房的门口,“你干嘛跟我一起还给我电话?”

梁冬愣了一下,回头看他,“我没有啊?”说着她跑出去翻了翻自己的包,“我手机不见了。”她回头看着颜至清,“是不是落医院了,我们去取吧。”

颜至清倒是不以为然,心中还有一些暗喜,他按住她的肩膀,“算了,也丢不了,我现在很饿了,先做饭吧。”

梁冬有些不舍,虽然是杨路钊淘汰下来的,可是那厮烧包,型号也是很现在拉风的产品,这么丢了着实是可惜,可看着颜至清不容商量的眼神她又乖乖的折回厨房。

她只是挑了几样素菜做了做,肉都收拾好放进了冰箱,这么多根本吃不了,最后荤菜只做了两条鱼,颜至清做了油泼鲤鱼,梁冬是清炖,看着颜至清往鱼身上浇油她就心疼,不是心疼鱼,是心疼油了,这些在家够她妈一个周吃的了。

饭菜刚摆上桌,看着丰盛的菜肴梁冬忍不住咽口水,颜至清笑,“坐吧,还愣着干嘛。”

梁冬笑,刚拿起筷子就听见门铃响了。

插曲

两个人相视诧异的看着彼此,颜至清放下手里的筷子,走到门口有些犹豫,打开门却看见一个小人抱着一个大娃娃站在外面,脸上抹泪抹得跟个花猫似的。

“颜颜!”颜至清皱眉,弯下腰把她抱进来,关了门。

梁冬木然的站起身,她看了看那个孩子,只见她看见自己马上把头转过去趴在她爸爸的肩头上,“那个爸爸跟妈妈吵架,说不要颜颜和妈妈了,他们吵得好凶,怎么办,爸爸,你会不会不要我和妈妈了。”说着就大哭起来。

颜至清皱眉,抬眼看着面前的梁冬,轻轻的拍着孩子的背,“颜颜乖,爸爸不会不要你的。”他扳起孩子的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我们先吃饭好不好,有颜颜最喜欢的油泼鲤鱼。”

梁冬起身去了厨房,又拿出一副碗筷,转身回来的时候看见颜至清站在她跟前,“对不起。”

梁冬心跳的厉害,她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个对不起,是对不起没有办法二人晚餐,还是,还是没有办法跟她……她不敢继续想,她笑,里面的勉强显而易见,“你没有对不起我啊,之前我们说过的,不想听彼此说对不起。”说着她从他身边绕过去到餐厅给颜颜摆上碗筷,小孩子似乎并不打算对她表示友好,仰头看着颜至清,“爸爸,你不是说她是钟点工吗,钟点工怎么能跟我们一起吃饭,下人应该在厨房吃饭。”

梁冬脸色煞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少有好转的病容现在看起来更加难堪,她手里拿着碗,抖得厉害。

“我要找妈妈,爸爸,打电话给妈妈,我跑出来都没跟她说,妈妈会担心我的。”看着颜至清呆呆望着梁冬的样子,颜颜恨恨的跳下凳子,自己跑到客厅里给陈锦茹打电话。

“你别介意,她娇生惯养,陈公馆里佣人成群,她随便说说的。”他笑着打哈哈,看着梁冬水汽氤氲的眼睛又僵了表情,他想握住她颤抖的手,给她力量,可是最后不知为什么还是没有做,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用这样的方式鼓励她坚持是不是正确的,是不是对她负责。他们真的在一起,各种中伤也许比这厉害多了,她想知难而退他应该祝福她。他低着头,手紧紧的攥成拳头,一会儿他转身进了客厅,梁冬一滴眼泪无声的滴在碗里,她动手乘了一勺米饭到这碗里,顿了一下,把他放在颜至清的位置。

颜至清再领着颜颜进来的时候,小姑娘已经收起了刚才的盛气凌人,一脸的委屈,眼睛红红的。

“叫阿姨。”

颜颜瞪着她,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着颜至清,“不要,叫漂亮姐姐。”说着脸上漏出些得意的神色。

梁冬也勉强的笑,把在她碗里加上一块鱼肉,“饿了吧,快吃饭吧。”小姑娘坐下一点儿都没客气,挨样吃了一通,“爸爸做饭就是好吃,为什么你之前都不给我跟妈妈做清炖的这个,这个比那个油的鲜美多了。”说完嘟着小嘴,有些不满。

梁冬抬头看着颜至清笑,居然还来了一个评委。

颜至清的脸上稍显缓和之色,他摸着孩子的头,“那个是阿姨做的,你喜欢让阿姨经常做给你吃。”

小丫头片子顿了一下没出声,然后喃喃的说:“都说是漂亮姐姐了,才不是阿姨呢。”说完把碗放下来,“我吃饱了。”说完就跑了出去。

颜至清已经不敢再正视她的眼神,这顿饭的时间,他心里除了抱歉还是抱歉,“这就是我的生活,乱七八糟的,你看见了。”

梁冬眼眸一亮,突兀的抬头看他,心有些冷,“你是让我来受教育的?如果我说我不在乎呢,你打算怎么办?”

颜至清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干脆,他甚至对她有些敬佩,心里充盈着满满的都是温暖。

梁冬拿起手边的凉水瓶往他跟前的杯子里加水,加满了还在不停的往里倒,水顺着杯子流到桌子上,流到地上,颜至清诧异的看着她,而她就那样不停下来。

“小冬!”颜至清握住她的手,“水都洒出来了。”

“我知道!”梁冬看着他,从他眼中读出疑问,“我怕你不知道会洒出来。”她顿了一下,“人心也像是一个杯子,里面装满了过去装满了不愉快,就很难再去容纳和接受新的东西。”说完她拿起那个杯子把里面的水倒掉,重新给他添上,摆在他的面前。

颜至清低头看着面前一杯水心里满是感慨,他抬头看着她,“你怎么会……”

“我如果不明白这个道理,我根本就活不了这么大,要永远坚定的向前看,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也没有什么可以一直伤害你。”

颜至清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他没有想过一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会有这么深刻的人生体味,如果不是经历磨难,又怎么会对生活有这么深刻的认识。他有些惭愧,他能把一个跨国公司打理的井井有条,但是却从来不会打理自己的感情世界。他的心里一直以为是别人搅乱了他的生活,陈锦茹,陈富,或者宋海涛,而实际上根本就是他一直漠视它的混乱,放任自流。

没有什么能比一个人给你带来新的人生体验更加的让你心动,颜至清微微的翘起嘴角,露出好看的笑,刚要说什么就被电话的尖锐声音打断,就看见颜颜拿着手机走进来,“爸爸,是妈妈的电话。”

颜至清蹙眉,看着孩子的殷殷眼神还是接了,“至清,怎么办,我撞人了。”说着陈锦茹就哭起来,声音里面都是焦虑和害怕。颜至清心里紧了一下,“马上打电话报警,然后叫救护车,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他抬头就看见梁冬紧张的眼神,“是不是出事了。”她听见了报警叫救护车这些词也猜得到不是好事情。颜至清有些无奈,“锦茹的车子肇事了,我过去看看。”他还想说什么可是却被梁冬打断,“那快走吧,这里我收拾,用不用我给你带孩子。”

颜至清笑,她总是这么的善解人意,“只要一会儿,陈家已经派人来接孩子了。”他低头看那孩子,她有些闷闷不乐,“听阿姨的话,一会儿陈叔来接你。”

“不是阿姨,是漂亮姐姐。”她很暴躁的叫喊着,扭头就去了客厅。

颜至清走了,梁冬没顾得上收拾餐厅的狼藉就赶紧洗了水果给颜颜送到客厅里,小丫头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她出来就抖擞出精神来,“喂!”

梁冬回头,这就从漂亮姐姐回到喂上了了,“别以为你很漂亮我爸爸就会喜欢你,我爸爸最喜欢我和我妈妈,他谁都不喜欢。”她斜眼睨着她,“什么漂亮姐姐的,最恶毒了。”

梁冬很尴尬的站在那里,进退不是。就像颜至清说的,陈家很快来人接走了孩子。她心情有些阴沉,这个孩子也是个麻烦。梁冬一直等一直等,天都黑透了也没有看见人回来,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梁冬看了看时间,再不走没有直达的公车了,她掏出便签本,给他留了一个纸条:我先走了,冰箱里有给你留的宵夜,放微波炉热了再吃。

梁冬走了,有些不舍得,出门裹了裹单薄的衣衫消失在夜幕中,在公车站上等了很久,车才姗姗来迟,因为是末班了上面的人特别的多,梁冬带着病,身体有些弱,怎么都挤不上去,卡在车门口特别的难受。这个时候一只大手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拉了下来,梁冬惊叫一声,身子已经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很安稳地倒在一个怀抱里,她扬头,是颜至清。

“身体不舒服就别挤了,我送你回去。”颜至清一回到家就看见人没有了,看了看便签又摸了摸装着汤的碗,还是热的,他立刻跑了下来。她那个病体让他想起来就心疼,怎么能挤得了公车。不过还好来得及让他赶上了。

梁冬没有推辞,既然已经这样了,她除了向前没有任何理由让自己放弃,她一直都相信自己的未来和自己的幸福都是要靠自己把握的,没有人会施舍给你。在她的心里,颜至清就是她的未来,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