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徐墨染扯着我往后退着,泪眼模糊中,墨阳焦急又不敢妄动的样子一闪而过,我已经被徐墨染拉了出去。弄堂口外不远处站着一个个子不高,车夫打扮的男人,他正东张西望着,听到动静立刻回身,“哎哟,枪…哎…”他被吓得倒退了两步,“这位先生,你,你这是…”

“少废话!”徐墨染不耐烦对他一甩头,“你怎么来晚了?!不是让你在这儿等吗?!”那个车夫哆嗦着说,“先生,我,我没来晚啊,您不是说,说是在静堂里等着您吗…”

徐墨染一愣,我感觉他身子转了下,可能是在往后看。那个车夫解了我的疑惑,他嗫嚅着说,“先生,这是静安里,这两个里弄挨着。我刚才听见有动静,才过来看的…”

“行了,你过来,拉上你的车!”徐墨染打断了他的话,四周看了看,然后故意用力勒了我一下,“啊…”我忍不住叫了出来,“别乱动啊,不然我不客气!”徐墨染扬声喊了一句,我知道他是故意让弄堂里的墨阳听到,以阻止他轻举妄动。

那个车夫磕磕绊绊地拉了车子过来,到了跟前一抬头,正好看见徐墨染的枪指着他,他吓得一个踉跄,头上戴的帽子掉了下来,一张朴实的脸立刻露了出来,我轻轻地吸了口气,是他…

那个倔犟小子的父亲,上次就是他送丹青和张嬷回来的,没想到这回又鬼使神差地被徐墨染雇佣了来,看来他跟徐家人还真有缘呢,虽然是孽缘,我在心里苦笑。

他慌乱地捡起了帽子,显然又怕徐墨染一怒之下开枪要了他小命,就偷偷地打量了一下徐墨染的脸色,眼光一转,与我碰个正着,他很明显的一愣,微微张大了嘴。我心里打了个突,知道他也认出我来了,上次闹的动静那么大,他不可能没有印象。

徐墨染冷斥了一声,“你,赶紧把车篷子弄起来,好让我们上车,一双贼眼乱看什么!”我一怔,看来他误会了,以为这车夫只是看我的容貌看楞住了。还好,那车夫立刻低下了头,“是,是,对不住,”说完,他把车子拉到了我们跟前,竖起了车篷子,但再没抬头看我。

我以为徐墨染要带着我上车,没想到他只是弄出了一些声音,如果弄堂里的人不出来看,一定以为是我们在上车。他压低了声音对车夫说,“一会儿我让你走,你就立刻拉着车子跑,但是不能快到让人发觉你车上没坐人,听明白了吗?”车夫赶紧点头,徐墨染一笑,“别坏我的事,不然…”那车夫更是鸡啄米般的点头。

我有些吃惊地看着徐墨染,看来他说的对,我们谁也不曾看透过他,一直以为他是个只会吃喝玩乐,而没什么头脑算计的大少爷。他回头大声喊道,“徐墨阳,你要追出来也随便你,只是别让我看见你,不然的话,别怪我不念旧情,拿你妹子开刀!”趁这会儿功夫,那个车夫迅速偏头对我做了个眼色,我顿时安心了不少。

上次他送丹青回来,虽然被吓得够呛,但我还是很感激他,给了他足够多的钱,又求了六爷,让他的儿子在这里可以长久工作下去。虽然那个倔犟小子拒绝了,可他感激涕零的样子,我一直不曾忘记。那时候石头还笑说你对个拉车的也那么客气,我只一笑而过,说是礼貌而已。

虽然石头他们认为这种礼貌纯属浪费,可我一直记得二太太说过的,做人其实不难,不过八个字而已,“与人为善,难得糊涂。”原来年纪小,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还是尽量做,但今时此刻,我真的明白了这其中的意义。

徐墨染喊完这句话后,就对车夫大叫了一声,“还不快走!”车夫立刻拉着车子奋力往前跑,他自己却拉着我闪到旁边的一堵断墙的背后蹲了下来。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把枪抵在我的腰部,手紧紧捂在我嘴上,然后安静地等待着。

也许只过了几分钟,但又仿佛过了很久,墨阳从里面冲了出来,这时候黄包车已经跑了小路的拐角处,一闪就不见了。“洁远,快去找你哥哥,让他派兵找,那边拐过去不远就有岔口了,我得赶紧追上去,到时再联系!”

说完墨阳就要追过去,洁远扯了他一下,尖声叫,“墨阳,他有枪!你千万小心!”说完松开了手,看着墨阳,眼泪止不住地流着。墨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飞快地点了下头,只说了句,“谢谢你,”然后拔腿就跑,追着那辆黄包车而去。

站在原地的洁呜咽了一声,一抹脸,毅然转身往里弄里冲,她的身影一消失,徐墨染就在我耳边轻声问,“你这个朋友的哥哥是谁?不是陆城吧,听说陆青丝风华绝代,应该不是这么个青涩模样…”他话未说完,突然洁远的惊叫声隐约传了出来,我下意识地就想跳起来,被徐墨染一把按住了。

没等我挣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然后石虎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霍小姐,你说的那个徐大少带着清朗小姐往哪个方向去了?!”我心里一喜,徐墨染的手突然发力,把我紧紧地按在了身下。

“就,就是那边,墨阳追过去了,”洁远气喘吁吁地答道,“汪全,赵明国,你们几个跟我去追,刘生,你保护霍小姐去找青丝小姐,通知咱们的人赶紧出来,”石虎大声喊道,“狗日的,让老子逮到他,先敲折他两条狗腿!走!”

我感觉到徐墨染不自禁地打了哆嗦,如果不是时间不对,我几乎想出来。就听着石虎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然后那个刘生恭敬地说了句,“霍小姐,您赶紧跟我来吧,青丝小姐还在等着呢,她也快气疯了。”

“好,我也要给我哥哥打电话,再加上你们的人,一定找得到清朗的,她一定会没事的,对吧,他们都会没事的…”洁远语无伦次地说着,我眼圈顿时热了起来,洁远…

“当然,请,”那个刘生毫不犹豫地说了句,然后脚步声响,外面慢慢地安静了起来。我这才觉得被徐墨染捂得有些憋气,挣扎了两下,他不动,我一张嘴,“哎哟,”他痛叫了一声,甩开了手,我顺势推了他一把,自己则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徐墨染的脸色越发的不好,可能太多的计划外出现,让他越来越不安。他活动了一下被我咬疼的手,狠狠地看着我,也许是因为时间紧迫,他顾不得修理我,只一把拉了我起来,“跟我走!”说完拉着我往路的另一头走去。走了一会儿,我趁他不注意,把刚才被他压在身下时摘下的耳环,偷偷扔了一个在地上。

因为那个车夫,还有墨阳,石虎他们的出现,让我心里多少踏实了些,一边走,一边想着该怎么拖延时间。也不知道徐墨染要带我去哪里,见什么人,还是想要先把我拘禁起来,如果是那样就好了,可如果他带我去见那些日本人,那我…

上海我虽然来了有些日子了,但很多地方我还是不认识,显然徐墨染还不如我,他一边走,一边不自觉地张望着,寻找着路线。我暗自琢磨,如果不是墨阳的出现,那么那辆车应该是他雇来拉着我们去某地的,而不是被徐大少的灵机一动用来做饵的。

那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知道徐墨染要去哪里了?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那个车夫应该会被墨阳和石虎他们追到,然后告诉他们我们的去处。我扫了一眼走得很快又有些犹豫的徐墨染,忍不住开始担心,这位徐大少爷不会迷路吧,如果因为这样而没被找到的话,我可真是冤死了。可我又不能跟他说,您到底要去哪儿,兴许我认识,要不我带你去…

“应该是这里吧…”徐墨染叨咕了一句,我四处看看,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里我来过,什么时候呢…“就是那里!”徐墨染叫了一声,我顺着他目光看去,一座石桥出现在眼前,夕阳西落,晚霞泛彩,染得这座石桥别有一番味道。

我忍不住笑了,果然熟悉,第一次与六爷交心的那个夜晚,就是在这座石桥上,只不过那时天色已晚,又是冬天,我一时竟没有认出来。我记得那个车夫的儿子就是在一旁的小街里被石虎抓到的,因为他想偷钱,六爷还说…

“你笑什么?”徐墨染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我抬头看去,他皱了眉头,显然对我身为一个人质,居然还有心情笑而感到不可思议。“你以为他们肯定会找到你吗?”他冷笑了一声,然后伸手捏住我的下巴,低头与我对视,“这么有自信?你就不怕我…”

他话未说完,不远处好像有人过来,他反手扯了我往桥下走去,这座桥不算很高,一大两小,三个桥洞,也许是水位下降的关系,桥洞里并没有水流经过。

桥下面就是一段废弃的堤坝,上面长满了野草,但可以让人通过,再看过去我就只能看见江水了,不远处就是大码头,这会儿有很多船只正在装载卸货,码头上人声鼎沸,可没人会注意这个已经荒废的地方。

在下桥之前,我悄悄丢下了第二个耳环,然后就被徐墨染拉扯着走到了一个桥洞里。“靠边坐好,”他一把把我推到一边,盯着我坐下,然后自己也靠在另一边坐下了。

他的呼吸又开始急促,一手拿着枪,另一只手颤抖地伸到怀里去掏摸着什么。我两手抱膝,以一种最不会激怒他的方式坐好,看着他摸出了一个小盒子,单手抠了半天也没打开。

“啪”的一声,那个盒子丢到了我跟前,“打开它,”徐墨染低促地说了一句,我慢慢伸出手拿起了那个盒子,一个很普通的锡制圆盒。我隐约猜到了里面是什么,看着徐墨染不时地抽搐一下,手指也不自然的不停弯曲着。

“打开啊!”他突然大喊了一声,我吓了一跳,看着他赤红的眼,我抖着手抠了好几下,才把盒子打开,一股冲鼻的味道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将手里的盒子丢出了桥洞。

徐墨染狼也似的扑了过去,拣起了那个盒子,枪虽抖,但还是指着我,我闭上了眼,不想去看他吞食大烟的丑态,可那股味道,还是弄得我一阵阵的恶心。

“哼,这可是个好东西,人生在世,就要及时行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的徐墨染呻吟着说了一句。“这个不是好东西,你还是戒了的好,”我忍不住张开眼,徐墨染漠然地看着我,却不再说话。

这种无声的压抑让我很不自在,我想都没想就说了句,“你为什么来上海?”话刚出口我就知道不对,徐墨染的脸色顿时又狰狞了起来,“哼,为什么?问你的墨阳哥哥去啊,要不是他用手段,毁了我的一切,你以为我想来吗?”我大概明白他说话的意思,丹青曾暗示过,墨阳这次回老家是为了报复。

我皱眉说,“要不是你们先找土匪想要害他,墨阳才不会这么做…”“哼哼…”徐墨染一声冷笑打断了我,“没错,土匪是我找的,不过,如果不是那样,恐怕那个时候我就已经一文不名了。”

见我不解其意,他脸上有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徐广隶,算你狠,你什么都留给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那我呢,我算什么,所以你注定得死…”

听他提到老爷的名字让我一怔,可最后那句注定得死却让我汗毛直竖,这是什么意思。“算了,我懒得跟你说这些,只要把你交给那些人,我自然就有足够的金钱再作一搏了,到时候,还不一定谁输谁赢呢…”徐墨染贪婪又冷漠地笑了起来。

那些人是谁?没等我张口问,桥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声音,徐墨染猛地跳起身来,扑到我跟前,一手勒住我的脖子,一手拿枪指着我的头。

我只觉得自己开始浑身冒汗,也弄不清是因为恐惧还是兴奋,“清朗,你是不是在下面?”六爷清越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忍不住挣扎了一下,徐墨染手臂愈加用力。

“徐先生,我们谈谈好吗,我既然找来了,你就别想轻易脱身,不如平心静气地谈谈条件如何?”六爷的声音很稳定,不急不缓,可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老话,风暴来临之前的平静。

“怎么可能这么快…”徐墨染喃喃地说着,他不知道那个车夫认识我,更想不到六爷在上海手眼通天的能力,我想那些骗他来绑架我的人,一定没有跟他实说六爷的势力和背景。如果能成功最好,不成也不过就是一个弃卒而已,他之所以被选中,可能就是因为他和我们的特殊关系吧。

“徐先生,我想我们还是文明一点的好,你说呢?”六爷在桥上悠悠地说了一句,但其中的威胁,徐墨染也不会听不懂。“咕嘟”一声,徐墨染咽口水的声音很响,响到我都觉着有回音。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你是谁?”短短三个字,难掩惊慌,我甚至开始可怜起他来了。

“陆城,”两个字,于徐墨染等于利矛,于我而言却如坚盾,我情不自禁地放松了许多。“原来是陆先生,久闻大名了,”徐墨染故作镇定地说了一句,“好说,清朗,你还好吗?”六爷淡淡地问了一句。

我偏头看了一眼徐墨染,他呼吸的频率越来越快,眼珠转个不停,见我看他,他瞪了我一眼,“她还好,就是有些害怕,哈哈,”“我想听清朗自己说,”六爷没有理睬他的虚张声势。徐墨染笑声一滞,有些愤恨地压低声音说,“别乱说话,嗯?!”我点了点头。

“我还好,就是有些害怕,”我几乎原样重复了徐墨染的话,“是吗?为什么害怕?”六爷好像在和我聊天一样轻松问道,徐墨染显然被他这种口气激怒了,他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恶狠狠地说,“告诉他,你为什么害怕,”边说边把枪用力地往我头上顶了顶。

“六爷,他拿枪的手一直在哆嗦,我怕走了火,所以很害怕,”我清晰而大声地说到,徐墨染愣住了。“哈哈…”一声憋不住地笑声传了来,我嘴角一弯,叶展也在上面。

“你居然敢…”徐墨染目眦欲裂,可这会儿他再疯狂也不敢对我随便下手,我微笑了下。自从听到了六爷的声音,知道他就在我旁边,不要说只是一个徐墨染,我甚至敢挑战全世界。

“姓陆的,既然想谈你就下来啊,在上面充什么英雄…”徐墨染因为紧张羞恼恐惧而变得有些疯狂,没等他嚷嚷完,“呼”的一声,一个黑影顿时落在了桥洞的外面,徐墨染吓了一跳,带着我后退了一步。我张大了眼,就看着六爷带着淡淡笑容往前走了两步,“没问题。”

“别过来!”徐墨染嘶吼了一声,六爷站住了脚。他居然从上面直接就跳了下来,我眼睛眨了又眨,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就算这桥不高,也有四五米吧。再说我都告诉他,徐墨染手里有枪,他就不怕…

“清朗,别怕,”六爷对我温和地说了句,我同时脱口而出,“你就这么跳下来了,摔到了怎么办?!”六爷愣了下,徐墨染一直粗重的呼吸也停顿了一下,六爷突然破颜一笑,“我知道了,以后注意啊。”

“呃…好…”我嗫嚅着说了句,脸一定红的不象话了吧,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去说这些话,我发誓我听到了叶展的贼笑声,可恶。但是那声音已经不在桥上了,而就在左近,他什么时候下来的…

“够了,你们要打情骂俏还是换个地方的好!”徐墨染呸了一声,顶在我太阳穴上的枪越发的用力,我想最后就算他不开枪,那里大概也会被他钻出个窟窿来。六爷自然看见了,但他神色不变,直说,“好呀,我也想带着清朗走,这样吧,你放了清朗,我放了你,如何?”

“哼,你当我是傻子吗?”徐墨染不屑地哼了声,“六爷从不说谎,而且你就算把我交给那些人,你以为他们会给你钱,让你走吗?”我飞快地说了句,一来让徐墨染来不及阻止,二来让六爷知道一些他可能还不知道的。

“你闭嘴!”徐墨染大吼了一声,我自然乖乖闭嘴,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六爷眉梢一扬,“如果清朗说的是真的,没有我的保护,你恐怕连上海都离不开了,而且如果你告诉我是谁让你干的,他们答应给你多少钱,我给你两倍,我想你应该明白了吧,可如果你还有别的想法的话…”

六爷话音一落,他身后忽的一下就站上了人,叶展笑眯眯地转着一把匕首,他笑说了句,“这手是够抖的。”洪川,石虎,明旺都面色不善地带着手下的人包围了这里。我吃惊的张大了眼,估计徐墨染也好不到哪儿去,我突然明白方才六爷跟徐墨染故作不经意谈话的时候,这些人已经偷偷地潜了进来。

“你…你…”徐墨染的手臂抖动的更加厉害了,威胁和利诱都摆在了他面前。“如何?”六爷盯着他问,“好吧,说话算话,呼…你让他们都离开,你也是,我再放手,”徐墨染咬牙说,“唔,可以,”六爷一点头,手一挥,身后的人立刻退开了,叶展对我挤了下了眼,也转身离开了。

六爷往后退了出去,徐墨染的剧烈的心跳我都能感受到,他原本就贪生怕死。他为了钱可以冒险绑架我,自然也不会轻易放弃六爷那个双倍的许诺,更何况,他已经没得选择了。他小心地推着我往外走去,我依然挡在他身前,六爷就站在外面右侧,其他人则站在稍远的地方。

到了桥洞口,看见那些人,徐墨染最后一点挣扎的心思也没有了,他缓缓地移开了枪口,一直扯着我脖颈的手臂也垂了下去。六爷朝我们缓步走了过来,我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突然觉得一阵腿软,但仍然坚持着,心想就是软也软到六爷怀里,绝不再碰徐大少半点。

就在六爷离我们还有五六步距离的时候,桥上突然传来一声疾呼,“小心!”竟然是墨阳的声音,然后我就看见六爷脸色一变,他身子一歪,“啪”的一声,一颗子弹打到了我们旁边的桥壁上,冒起了一阵烟雾。

“六哥!”“六爷!”“哪儿开的枪!!”“看,那边有条船!有人跳水了!”“大家小心!”一片混乱中,我正要冲到六爷那儿去,恍若惊弓之鸟的徐墨染,也许是被这颗不知道射向谁的子弹刺激到了,或是因为墨阳突然出现的声音,他突然狂喊了一句,“你们都骗我!!”然后举枪就乱打。

六爷因为躲避子弹而半跪在地上,他正要起身,一颗子弹就打在了他旁边的地面上。我大惊失色,脑中轰的一声响,下意识地回身去抢徐墨染手中的枪。“清朗不要!!”“啪!”的一声,我只觉得手掌猛地象被按在了火炭上,徐墨染用力一甩,我重重地撞到了一旁的墙壁上,眼前一片黑暗,只听到六爷狂喊,“清朗!!!”

“唔…”一阵痛彻心肺地疼痛让我惊醒了过来,努力想睁开眼,却觉得眼前迷雾重重,被阻断的光亮又刺眼又让人无法看清楚。我用力的眨着眼,眼前的一切渐渐地清晰了起来,熟悉的景物让我明白,我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虽然一想事情头就痛,我还是回忆起了之前的那些事情,看来我晕倒有一阵子了,不晓得事情变成什么样了,六爷没受伤吧,墨阳呢?还有那个胡乱开枪的徐墨染…想到这儿,头更疼了,我下意识的抬手去摸头上的伤。

“哎哟,”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叫了出来,可疼的不是我的头,而是我的手。我把手送到口边,想轻轻吹凉下,缓解一下那热辣辣的疼痛,可举到眼前的左手,却让我怀疑我是不是还在梦中,没有醒来,可如果在梦中为什么会感觉到痛呢。

我脑中一片空白,只木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咔啦”一声轻响,有人打开了我的门,我赶紧放下了手,闭上眼作昏睡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我只能这么做。

一股熟悉的感觉靠近了我,听声音好像是半跪在了我的床边,他轻轻地把我的左手放在了自己的手上,低头,然后一抹温热缓缓地浸润了我手上的纱布…

我悄悄睁开眼,看着六爷乌黑的头发,他正埋头在我的手上,一动不动。他身上的气息让我心碎,我掉转了目光,看向雪白的天花板,任凭六爷的泪水烫疼了我的断指……

情浓

小指上残破的伤口已经开始收口了,虽然换药的时候看起来还是那样狰狞,但是我已经学会接受了。时间是最好的抚慰,习惯则是潜移默化的良药,两个星期过后,我已经习惯于这段残缺带来的一切影响。

不能再自如的弹琴,吹箫,可看着秀娥的泪眼汪汪,我只能笑着安慰她,本来弹琴就是个半不倒儿的水平,徒惹人耻笑,箫则是好久没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我一直坚定地对所有人说,除了少了这一小截有碍观瞻,其他的根本就没影响。不是不害怕,不是不甘心,不是不想哭,只是六爷那天的眼泪让我再也无法哭出来。人人都说女人的眼泪会让男人软化,那么男人的泪水就会让女人坚强,这是当六爷的泪水浸透了我伤口时,我唯一的感觉。

也许那个时候六爷知道我醒了,但他依然没有抬头,只是无声地流泪,在那个残缺的夜晚,他放任了自己的软弱,却彻底地安慰了我…“嘶,”我忍不住抽了口凉气,“哎,孙医生,您可轻着点…”一旁地秀娥赶紧说了句,嗓门有点大,她扶着我的手,朝伤口轻轻吹着,希望能够帮我缓解疼痛。

孙博易好笑地扫了她一眼,“秀娥丫头,去帮我换盆热水来,好吗?”“好嘞,”秀娥小心翼翼地把我的手腕平放在脉枕上,这才端起盆快步走了出去。孙博易对我一笑,我明白他是故意把秀娥打发出去,要不然每次换药的时候,秀娥都是大呼小叫,大惊小怪的,好像都疼在了她身上。

“你们的感情还真是好,”孙博易微笑着说了一句,我点点头,“是啊,她是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从没分开过。”“嗯,青梅竹马啊,”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剥离着我手指伤处的旧药。

伤口处火烧火燎地疼着,伤了手指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十指连心,不大的伤口竟然会带来那么多疼痛。我知道孙博易故意跟我聊天也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因此尽力配合,“我们是青梅青梅。”

“哈哈,”孙博易笑了出来,抬眼看了我一眼,“云小姐,你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叫我清朗吧,您比六爷还大十岁呢,这么客气我受不起,而且每次都麻烦您,”我勉强笑说,伤口处没了药,越发地痛起来。

“好,那我就托大了,清朗,忍一下啊…”他迅速地把药均匀地裹在伤口处,猛然一股火热在伤处烧了起来。我咬紧了牙关,这药虽好,就是刚一抹上那会儿,实在是痛得要命。

过了一会儿,立刻感觉好多了,伤口也没那么疼了,孙博易开始仔细地帮我绑纱布。“你不用跟我客气,不过我还是宁愿你不来麻烦我,”弄好之后,他坐直身子,从怀里掏出块手绢擦着额头,看着我微笑说。

我咧嘴一笑,伤口已经不痛了,身子立刻放松了下来。因为手指的断伤而引发的炎症,让我发了几天烧,那几天六爷根本就没放他回去,日夜守候着我。

按叶展的话说,他都嫉妒了,身上开个大口子的时候,怎么也没这个待遇啊。坐在我身边的六爷什么话都没说,倒是半靠在梳妆台上的陆青丝哼了句,“你伤得不是地方,要不你也断根手指试试,看看是什么待遇。”

周围来看望我的大叔,石头他们就笑,叶展龇牙咧嘴地冲我们做鬼脸,我也跟着笑,还是第一次见陆青丝当众驳斥叶大少爷。我知道这是因为陆青丝有负疚感,叶展也是。我没有刻意地装作不在乎,只是平静以待,该喊疼时就喊疼,该笑时就笑,这不光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比我更疼的六爷。

“好,还是那几句话,小心别碰到水,饮食要清淡,按时服药,我后天再来给你换药,”孙博易笑着站起身来,收拾着他的随身医疗箱。“谢谢您了,”我真诚道谢。

孙博易一笑,拎起那只黑色的箱子看了我一会儿,可能是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没说,只对我一点头就转身出去了。我听见门口秀娥的声音,“咦,孙医生,您要走嘛,清朗…”“你快进去吧,帮她擦擦汗,别伤了风,”孙博易笑答了一句。

看着秀娥用背挤开了门,端着盆水急急朝我走来,刚放下手里的盆子,就蹲到我身边,小心翼翼地碰触着纱布,“清朗,都弄好了吗,疼不疼?”

“一点点疼,我没事,放心吧,”我笑说,有人照顾,被人爱的感觉真好。秀娥起身拧好了一条手巾,帮我擦着额头和脖颈上的汗,一边说了句,“听石头说,那个和徐墨染接头的人好像已经死了。”

听着秀娥恨恨地语气,我皱了眉头,自打秀娥知道我手伤是因为徐大少爷的关系,就再也不肯称呼他为少爷,一直直呼其名。那天徐墨染也被带了回来,六爷本来想亲自审问他,却因为我受伤的关系耽搁了,等到他再想起徐墨染的时候,徐大少爷已经被叶展收拾的有如惊弓之鸟了,自然是一句也不敢隐瞒。

那天朝我们开枪的人虽然跳了河想逃跑,但是怎么比得过六爷手下那些从小在江边讨生活的水性好。没多久就给逮了回来,灌了一肚子水,原以为昏迷了,可没想到那人竟然自杀了,叶展气的差点让人把尸首直接扔回江里喂鱼。

可从徐墨染的嘴里还是挖出了一些线索,虽然他就是被人当枪使了,可那些利用他的人,多少留下了一些痕迹。据徐墨染说,被那些日本人带回去之后,并没有受什么为难,只是详细地询问了他和我还有丹青之间的关系,以及他破产的事情。

问完了就放他走了,什么也没多说,徐墨染自然也不敢再去提什么让那个日本人还钱的事情,能保住命是第一位的。可第二天,就有人找上门来,那个人叫朱大庆,直言让徐墨染来绑架我,又给了他一些钱,说是如果一旦事成,就会给他一笔大钱,足够让他东山再起。

墨阳似乎毁了他所有的经济来源,他对六爷他们的背景也全然不了解,朱大庆自然不会详细地告诉他,好像是说,六爷就是一个有钱少爷,他们之所以要绑架我,也是因为生意上的冲突云云。因为他也没能再联系上徐丹萍,走投无路之下,一咬牙就答应了。

事情总是那么凑巧,陆青丝定礼服的那家店主偏偏和徐墨染认识,两个人之间关系还不错,那个店主在我们老家省城也开有一家铺面。两个人似乎都喜欢听戏,一来二去的就熟了起来。

那天徐墨染正发愁怎么见到我的时候和他碰到了,一聊天,说是要一起听袁素怀的戏,然后又不经意间提起陆青丝和我定礼服的事情,徐墨染就上了心,时不常地打电话

偏偏那天陆青丝因为叶展的关系要亲自去礼服店,店主自然是关门谢客,也告诉了来找他看戏的徐墨染,说是今天贵客登门,就不能跟他出门了。

徐墨染自然是大喜过望,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了。因为他奢侈惯了,那个人给的钱很快就用光了,他又要了几次,每次都说是因为就快要得手了,结果总喊狼来了,别人也就不信了。

那天他又去说马上就能得手,朱大庆嘴上答应了,却也只派了个人跟踪着他。等那个监视徐墨染的人发现他真的得手了,再去联系姓朱的,徐墨染已经带着我跑到了桥下,等他们的人到了的时候,六爷早就带人包围了那里。

因为六爷的突然出现,朱大庆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动手灭徐墨染的口。因为他很清楚六爷的手段,轻易不敢招惹,可就他犹豫地功夫,他手下的人居然因为紧张开了枪,还是朝着六爷去的,而且被留在桥上的墨阳发现了,那个手下跳了河,他却趁乱溜了。

听说他是在火车站被大叔抓到的,六爷亲自审的,不知道六爷用了什么手段,反正他全都招了。可是他背后雇用他的人,依然是个谜,要不是那个神秘人先付了他一半的黄金,姓朱的也不会铤而走险。

六爷他们都推测应该是日本人和苏国华联手做的,不然徐墨染不会再也找不到徐丹萍,因为在他被放了的那天晚上,徐丹萍就被送回乡下了。可这会儿扣在六爷他们手里的朱大庆,居然死了,这怎么可能…

“清朗,我说话你听到没有?”秀娥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鼻子,“听着呢,你说什么要改改风水的,”我赶紧答道,秀娥一笑刚要说话,我打断了她,“秀啊,石头有没有说,那个姓朱的是怎么死的?”

秀娥摇了摇头,“没有,当时我是听他和明旺在说,脸色难看得很,我哪里敢问呀,”“喔…”我随意地点点头,之前就说有内奸,六爷他们挖了几个出来,现在看来,还有…

“不说这个了,刚才我…”秀娥话没说完,门被敲了两下,秀娥接连被打断两次,不禁有些恼火,大声问,“谁呀?”“你吃火药了?”石头笑嘻嘻地声音在门外响起。

秀娥一撇嘴,起身往门口走去,一边开门一边说,“对,我午饭吃的就是火药炒辣椒!”“哧,”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秀娥一开门,我吓了一跳,一个大大的玻璃鱼缸正戳在门口。秀娥也吓了一跳,“哎哟,这什么呀?”

石头一伸头,笑说,“这个是我爸特意订制的,用来给清朗转运的,转风水的,”“啊,就是这个呀,”秀娥回头对我笑说,“倒是挺漂亮的,清朗,你看。”

我哭笑不得看着这个鱼缸,下面的底座都是真正的山石,那天不知怎么说起来风水问题,大叔那样粗线条的人却很喜欢研究风水学,说是我屋里缺水,需要个东西镇着才好。六爷原本不信这个,可看着我残缺的手指,就没说什么,谁知大叔真的弄了这么个东西给我。

“明旺,用力抬啊,你小子别又不使劲,”石头一边示意秀娥让开,一边冲旁边喊。“我哪会儿偷懒啊,刚才上楼我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明旺也转了出来,一边跟石头扯皮,一边对我鞠了鞠躬。

“怎么就你们两个人…”秀娥说着就要伸手帮忙,“别碰!”石头和明旺同时大喊,吓了我俩一跳。没等秀娥发火,石头赶紧说,“小姑奶奶,我俩又不傻,还能不叫人帮忙,都是我爸说,就我俩的生辰八字合适,抬到清朗屋里放水之后,其他人才能碰,要不然没用,快让开!赶紧放好了我好休息,快累死了。”

秀娥嗤嗤笑了起来,明旺又挽了挽袖子笑说,“你知足吧,幸好勇叔只说缺水要用鱼缸镇着,要是缺土用假山,咱俩乐子就大了,”石头一翻白眼,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石头自然不信这一套,可他老子的命令他也不敢违背。

地方早就看好了,石头和明旺抬着鱼缸往里走,说是放在东南方位的墙角最好。石头窝在里头往墙角里抬,明旺在外面使劲推,“我说你倒是用力啊,中午没吃饭啊?再往里挤挤,还没靠上呢…”石头憋得满脸通红,看来这个鱼缸真是太重了,明旺也是一头的汗。

秀娥坐在我身边乐得轻松,一直笑着看他们两个人较劲,听石头抱怨,明旺一运气,“我用力了…”石头叫了起来,“哎,挤,挤…”明旺几乎咬牙切齿,“我挤着呢…”

石头的胳膊用力往外扯了下,然后一边甩着手一边跳起来大叫,“挤我手了!!!”明旺一愣,“哈哈,哈哈,哈哈…”我和秀娥同时大笑起来,石头气的冲上去就要打,明旺下意识地一缩头,“啪,”的一声,石头的手拍在了厚厚的鱼缸上,他一声惨叫。

我笑的眼泪直流,赶紧用右手捧着左手,生怕碰到伤口,可又笑得肚子疼,正埋头忍着,一只大手小心地捧住了我的双手,我笑眼模糊地抬头看去,六爷正微笑地看着我…

秀娥一边擦着笑出的眼泪一边行礼,石头不忿地瞪着明旺,明旺讨好地冲他笑了笑转身先出去了,秀娥也拉了石头的手出门,并仔细地把门带好,把空间留给了我们。

六爷顺势坐在了我身旁,伸手轻擦着我的脸,他拇指上有着厚厚的茧子,擦过我眼角时感觉很粗糙,却意外地令人安心。“怎么笑得这么开心?”他半靠在床头,把我轻轻拥进怀里。“哧…没什么,是石头,呵呵… ”我还是有点忍不住笑。

六爷回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毛巾,轻柔地帮我擦着脸,我的双手被他安稳地包在一只手里,暖暖的,我手心开始发热。六爷帮我擦完了脸,就无声地盯着我看,眼带笑意,我知道自己脸又红了,可现在再也不会挪开目光,六爷一低头,一个吻极轻地落在了我被纱布包裹的伤口,轻的我只能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

“还疼吗?”他抬眼问,我摇了摇头,“不疼了,”六爷一笑,“方才在门口碰到了博易,他说你的伤口恢复的很好。”“唔,孙医生的医术很好,他可真是久经考验了,我们几个轮番受伤,位置不同,伤势不同。”我开玩笑地答了一句。

六爷调整了一下位置,从我对面坐到了我身旁,他伸手想要抱我入怀,我下意识地挡了他一下,六爷一愣。“不是,我不是不让你抱,我…”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入手有点涩。

因为受伤又发烧的关系,我这十来天都没有洗头,前几天也是秀娥拿半湿的毛巾帮我擦身子,顺便捋了捋头发,可头皮依旧痒得要命,想来味道也不会好闻到哪里去。

自从我退了烧,人也没什么大碍之后,六爷就一直忙于追查指使徐墨染的真凶,一般他回来的时候,我都已经休息了。偶尔睡得不踏实的时候,也知道六爷来到我身边,或是一个轻吻,或是温柔的抚慰。

虽然那时候头发也脏,可毕竟睡着了,就算被六爷摸到,我也不太尴尬。现在是光天化日之下,让我这么一脑袋头油味的跟六爷接近,我真的很别扭。六爷见我挠头,顿时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哑然一笑,手臂突然一用力,我人已经歪入了他怀里。

不等我说话,“清朗,你知道我以前有多长时间不洗澡吗?”他很随意地笑说了一句,我尽量低头想要离他远点,只“嗯”了一声。六爷却毫不在意地把下巴放在了我的头顶上,“快两个月,虽然是冬天,可身上依然是臭的。”

我无声地一笑,知道他说这些,只不过是为了让我安心,不要介意这点小事。我稍稍放松了下来,六爷也不再说话,拢着我肩背的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我的头发。屋里很安静,我什么也不想说,只觉得就这样到天长地久也挺好。

我随意地玩着六爷修长的手指,无意中摸到了那道深深地疤痕,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六爷眼神深的摸不到底,过了半晌,他只低低说了一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太简单的一句话,背后的含义却沉重的让我窒息。

想了想,我故意伸直了左手手臂看了看,“也不会都是你的错吧,其实是我那天没看皇历就出门,要不就碰不上徐墨染,还有那个礼服店的老板乱煽呼,青丝小姐又意志不坚连试三套洋装,这才给了徐墨染时间绑我走,还有为什么跟我们出门的是老虎而不是明旺呢,就因为他那天故意拉肚子,所以…”

“呵呵…”不等我说完,六爷就笑了起来,“你说相声啊,这跟皇历,青丝他们有什么关系?还故意拉肚子,那只是碰巧了…”他后面的话消失了,嘴唇抿了起来。我侧头看向他,微笑,“是吗,原来只是碰巧,我还以为都是你的错呢…”

六爷不说话,目光却烧了起来,我只觉得心脏开始乱跳,都不敢开口,就怕一张嘴,也许心就跳出来了。六爷突然朝我低下头来,我下意识地往后一闪,六爷低声问,“怎么?”我胡乱地找了个借口,“那个,手有点痛…”

六爷眸光一闪,一个湿热的吻顿时落在了我的唇上,轻巧却缠绵地吮了我嘴唇一下,我的脑子里“轰”地一声响起。“现在还疼吗?”他往后退了点,嘴唇若即若离地贴着我的唇,简短的几个字,都好像不是通过听觉,而是经由嘴唇缓缓飘到脑海里的。

我的嘴唇不自觉地颤抖着,口干舌燥的厉害,以前也不是没吻过,那时六爷的吻只会让我觉得温柔体贴又安全,可现在,我突然有了一种逃跑的念头。

“不疼了…”头晕脑胀间,我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那就好,”六爷突然笑了,用鼻子亲昵地蹭了蹭我的,我那句废话“好什么?”立刻就飞到九天云外了。

没等我反应,六爷将我受伤的左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上,然后一个密实的吻就落了下来。辗转,蹂躏,火热,腻滑,勾引,纠缠…我根本无法呼吸,身子烫得好像着了火,只能拼尽全力跟上六爷的节奏,任凭他炙热的呼吸包围了我。

昏沉间,陆青丝以前撞见六爷吻我时说过的话,突然闪了出来,“这也叫吻?那个叫亲亲吧,跟孩子的,不是跟女人…”那现在这个就是吻了吧,他终于把我当女人看了吗…正天旋地转着,六爷的舌尖突然勾住我的轻轻一吮,那一刻,神魂颠倒…

“嗯…”我眨了眨眼,望着熟悉的天花板发了会儿愣,转头看向窗外,天色依旧明亮。再转头,“啊,”我低叫了一声,六爷安静的睡脸就紧紧地靠着我。

我脑中空白了一下,方才发生的事情立刻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了一圈又一圈,脸立刻热的能烙饼。正激情勃发的时候,突然觉得一阵晕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居然…居然被吻到晕过去了。

我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如果没晕过去,天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可什么都没发生,我又觉得有点遗憾,虽然不是很清楚会发生什么,但是就是有点遗憾,我伸手轻轻拧了自己脸颊一把,“不要胡思乱想,不要…”

“不要胡思乱想什么?”六爷笑问了一声,我吓了一跳,一转眼与六爷的目光撞个正着,他眼含笑意,眼神却清亮无比,我突然明白他刚才根本就没有睡着,眼光不知怎的,就挪到了六爷丰厚的嘴唇,刚才自己还啃…

我扯过被子一把盖住让我脸红心跳的人,“唔,”六爷发出一声闷哼,我气喘吁吁地看着捂在六爷脸上的被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会儿,“清朗?”六爷在被子底下闷叫了一声,“嗯…”我干着嗓子应了一声,“很憋闷啊,”六爷闷声说,却能听出一点笑意。

我没说话,只咬紧了嘴唇,六爷也不挣扎,我却更加无措,总不能一直闷着他吧,可是…“扣扣,”门被人敲了两下,我咽了口口水,“谁呀?”“清朗,是我,”秀娥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叔请六爷下去一趟,有客人来了。”

“我,知道了,就来,”我胡乱地答应了一声,看着安静躺在被子下的六爷,我一咬牙,“呼”地一下揭开了被单,然后转身背对着他躺了回去,闭眼睡觉。

床垫一紧又一松,我知道六爷坐了起来,背后传来一阵整理衣服的唏嗦声,然后床垫一沉,我绷紧了身体,就觉得六爷的气息落在了我的耳边,“清朗,”我不睁眼,当没听到。

虽然没看见,我就是觉得六爷在笑,他又低声说了句,“清朗,我拜托你一件事?”我继续装死,但是耳朵已经竖了起来,“下次觉得害羞,蒙自己的头好不好?”说完,他抬身就走。

我用力把脸埋进了被子里,虽然害臊,心里却是甜的,六爷从来不跟人开这些玩笑的,他…“清朗?”秀娥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一抬头,她正低头看着我,“哟,你脸怎么这么红?”

“嗯哼…”我轻咳了一声,“没什么,刚才睡着了,”“喔…”秀娥一点头,然后突然伸手碰了一下我的嘴唇,“天啦,你的嘴…”“我自己咬的!”我赶忙打断了她。“你自己?你干吗…啊…”秀娥恍然大悟般笑了起来,“怪不得刚才六爷出门的时候,脸色那么好,他还冲我笑了呢,头一回呢。”

我翻了个白眼,“那恭喜你了,”秀娥吃吃一笑,“吃醋了?”我做了个懒得理你的表情,秀娥面色一整,“对了,你知道谁来了吗?”我正拿起放枕下的牙梳拢头发,秀娥赶紧接了过来,一边帮我弄一边说,“是大叔领来的,虽然我没看见正脸,但我敢肯定,那就是二少爷。”我怔住了,“墨阳…”

墨阳的出现既让我觉得有些诧异,但又隐隐觉得是在情理之中,那日一片混乱之下,墨阳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可六爷一点也不吃惊,也不曾派人寻找。

我曾经问过石虎,那天墨阳究竟是怎么回事,石虎简短的说了一下,徐墨染或许是通过一连串不可能的巧合绑架了我,但是最后偶然碰到墨阳,还雇了那个认得我的黄包车夫,却是他功败垂成的最大理由。虽说没有人能一直幸运,但那天徐墨染的运气也确实短了点。

在徐墨染带着我逃窜之后,没过多久墨阳就追上了那个车夫---老罗,但是他根本不相信墨阳说的话,只是一心一意地想去雅德利报信,俩人正纠缠拉扯着,石虎已经带人追了上来。

在上海滩挣饭吃的人,没有几个不知道石虎他们身份的,那个车夫立刻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而其中最重要的信息是,徐墨染曾经问过他,关于那座桥的情况。

石虎一边派人去追我们,另一方面则带着墨阳返回了礼服店,而那个时候,六爷和叶展都已经赶过来了,之后的事情我自然就知道了。“清朗?”秀娥帮我粗粗打了个辫子,“你这头发都是油了,我看再过两天,应该可以洗了。”

“啊,是吗,很油吗?”我顺口说了一句,秀娥一扬眉头,“不信啊,自己闻,”然后恶作剧似的把手伸到我鼻子底下,一股子头油味顿时冲了上来。

我下意识地偏了偏脸,秀娥一笑,“看,你自己都躲,”说完拿起放在一旁的毛巾擦着手。看着她仔细地擦手,我却想着,方才六爷根本就在乎,他不但摸了,还把下巴放在了我头顶上,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种感觉太窝心了。

“笑什么呢?”秀娥伸手捅了捅我的颊边,我轻拍掉了她的手,心里的那份甜蜜无论如何也不想和人分享,只说了句“你再用力捅,也弄不出个像你一样的酒窝来。”

秀娥闻言得意一笑,虽然她长相清秀,但容色却不如丹青和我,只有一对笑涡,却是说不出的甜蜜。都是女孩子,总希望自己有能压过同性的一面。

我这样一说,她果然开心,可眼睛一转,又问起来,“你说,二少爷来做什么?是不是为了徐墨染的事情,还是为了小姐啊?”我摇摇头,秀娥基本上不知道墨阳在做什么,我也不想多说,“我也不知道,等会儿他自然会来看我,不就什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