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y有点摸不准了, 自己点开手机界面, 搜索着相关信息, 给陶鹿看,“你看,都说好呢。”

大部分围观群众都留言表示支持。这三年来, 从大奖赛到冬运会,花滑的每一项重要比赛,陶鹿和楚涵几乎是同步地杀出重围,屹立于世界选手之林。俊男美女, 又同是花滑选手,观众怎么会不期盼两人发生点什么呢?

现在这照片坐实了“恋情”,底下留言都在给两人孩子起名字了。

陶鹿趴在床上, 瓮声瓮气道:“你出去。”

房间里只剩了她一个人。

她心里煎熬,偏偏不肯去问,缩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已经是第三天的早晨。

陶鹿醒来, 还没睁眼就摸索向枕边的手机。

就像是三年前在冬管中心宿舍里,想要一醒来就确认叶深的回信。

微信里与叶深的通话框干干净净的。

倒是有楚涵的几条短信与未接来电。

陶鹿颓然摁灭了手机屏幕。

两天了,叶深都没给她打一通电话,发一条短信…

她机械地下床洗漱,看着镜子里木然刷牙的女孩,说什么一辈子,只是几张照片就击得粉碎。

Andy小心翼翼敲门,“陶鹿,咱们得发声明了——照片的事儿,再拖下去就坐实了…”

陶鹿冷笑,道:“坐实又如何?”

Andy一噎,笑道:“只要你不抵触,其实坐实也挺好的…”

陶鹿“嘭”得甩上门,拿起手机,犹豫再三,告诉自己再勇敢一次,深呼吸,拨通了叶深的电话。

“什么事儿?”接电话的,却是略带熟悉的声音,不似叶深清冷,透着桀骜的大男孩声气儿。

是山楂。

陶鹿一愣,“怎么是你接电话?”

山楂冷笑道:“老大从送你回来就发高烧,两天都没退,这会儿睡着挂点滴呢。你又对老大做了什么?”

高烧?叶深?

陶鹿此前心中的猜疑难过瞬间烟消云散,顾不上计较山楂的语气态度,问清了地址,立刻独自开车前往。

诺大的病房里,雪白的病床上,叶深安静躺着,长睫毛低垂,漂亮的唇瓣微微发干,脸上还透着不正常的潮红。

药水从吊瓶里一滴一滴落下来,顺着透明管通向他的手背。

山楂被TK战队的队员拉走了。

陶鹿独自在病床边坐下来,她端详着睡梦中的叶深,觉得他竟然有几分乖巧,乖巧得叫她心中发软。她拿棉签蘸水,轻轻涂抹着叶深微干的唇。

叶深睫毛轻颤,似有所觉,睁眼之前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哎,小心针头…”陶鹿低叫,不敢乱动,给他顺着手腕牵住手。

叶深半睁着眼睛,迎着日光望着她,顿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轻笑道:“原来是真的——不是梦。”

陶鹿见状,只觉自己之前置气那两天太不应该,怕他问起,先倒打一把,“你病了怎么不告诉我?”又道:“山楂说你是去冰场看我比赛受了凉?”

叶深轻咳两声,微哑道:“只是感冒。怕传染给你。”

“我不怕。”

“我怕。”

陶鹿莫名羞涩,别过头,又问了一遍,“你那天送我到体育馆之后没走——还留下看了表演是么?所以受凉了?”

叶深牵着她的手,目光温柔望着她,只“嗯”了一声。

陶鹿一面害羞,一面忽然想起网上的帖子来。

匿名爆照的楼里,底下的留言有人还贴出了表演结束后,暗下来的场地上她和楚涵在场外的偷拍——只看照片,再配上CP粉的脑洞,真的叫人误会。

明明没有做错事,陶鹿却忽然有点心虚,不敢看叶深温柔的眼睛,顿了顿,笑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怕传染我?”她乜斜了叶深一眼,笑得有点不怀好意,“你要怎么传染我?”

叶深被她一逗,咳嗽忽然剧烈起来。

恰好护士推门进来,给叶深分发这顿的药,又给他量了体温。

等护士小姐离开,陶鹿撅起的小嘴已经能挂油瓶了,她戳着叶深的肩头,“护士小姐是不是好体贴?”

叶深失笑,握住她戳来戳去的手指,望着她柔声道:“我喜欢不体贴的。”

陶鹿脸色微红,哼道:“谁说我不体贴?”说着端起那瓶盖药片,送到叶深嘴边,又送来一杯温水。

她第一次服侍人,竟然没把水弄洒,自己觉得已经很棒了。

叶深却是被一堆药片堵在嗓子眼,强行靠水冲下去,眼角都涨红了,呛了一下,唇上一片水泽,一时说不出话来。

陶鹿见他难受,心中发紧,咬唇鼓了鼓勇气,垂着睫毛莽莽撞撞凑上去,含住了叶深微烫的下唇。

叶深僵住。

陶鹿脸色涨红,心跳如雷,闭着眼睛豁出去了,下意识轻轻吮了一下。

叶深手掌按住她肩头,不知是因为高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掌心烫得吓人,隔着衣物炙烤着陶鹿肩头的肌肤,叫她紧张不已。

第70章 桃花带雾浓(二十一)

桃花带雾浓(二十一)

空气里仿佛有火花噼里啪啦燃起来。

下一瞬, 陶鹿身子向后一错,险些摔下病床——是叶深推开了她。

叶深推她肩头的手追过去,又握住了她, 免了她摔倒的下场。

他面上潮红未退, 闭着眼睛低声道:“小心。”

陶鹿手撑在床沿上,抬头看了他一眼, 目光一滞,“别这副表情。”

“什么表情?”

陶鹿揪着床单, 手指扭了扭, 低头道:“不情愿的表情。”

就像是三年前, 在滑冰场被她偷亲之后的表情一样。

叶深微愣,握着她肩头的手用力,“我…”

陶鹿飞快道:“你是怕把感冒传染给我。”

叶深抿唇, 顿了顿,淡声问道:“那你呢?情愿么?”

陶鹿心里揣着事儿,闻言心里一抖,抬眼却见叶深若有深意地盯着她。

“我有什么不情愿的?”陶鹿垂着眼睛, 翻弄柜子顶上护士小姐留下来的瓶盖,顿了顿,问道:“你是睡了两天么?”

“睡睡醒醒。”叶深观察着她的神色, 握着她肩头的手顺着胳膊滑落,试探着牵住了她的手指。

陶鹿右手仍翻弄着瓶盖,被牵住的左手却没动。

叶深看在眼里舒了口气,用力缠紧了她的手指, 柔声道:“现在好多了。”

陶鹿站着比他坐在床上高,闻言睨了他一眼,笑道:“护士小姐的灵丹妙药这么见效——才吃下去就好多了?”

叶深笑道:“是你来了,我就好多了。”

陶鹿努嘴,视线落在他放在枕边的手机,顿了顿,问道:“醒的时候都干嘛——病房里挺无聊的吧?”

叶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目光沉了沉,伸手去取手机,叹道:“是啊,一天没看手机,不知道又有多少事儿了…”

陶鹿抢在他前面按住手机。

可不能给叶深看手机,现在各大通讯软件都是她和楚涵“密会”的新闻推送。

叶深的手定格在半空中。

陶鹿不自然道:“你还病着呢。”说着推着他肩头要他躺倒,体贴地给他盖上被子,一边像模像样地掖着被角,一边笑道:“快,闭上眼睛再睡会儿。”

叶深苦笑,小声道:“在床上躺了两天,骨头都躺酥了。”

“那…”陶鹿又把他拉起来,像摆弄大玩偶,还给他把枕头垫在腰后,“你坐会儿,闭眼!我、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叶深失笑,安静凝视着她,看她慌乱闪躲的样子,顿了顿,轻声道:“我看到了。”

陶鹿僵住,装傻笑道:“看到什么?”

叶深叹气,牵住她的手,搁在洁白的被子上,“新闻。”

“呵呵呵呵呵…”陶鹿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叶深又道:“你和那位队员的新闻。”

陶鹿肩膀塌下来,颓然在床沿上坐下来,抽抽鼻子,垂着脑袋环住叶深,下巴搁在他肩头,耍赖道:“你听我说,那个照片只是拍得很奇怪。其实我们就是正常说话,他胳膊放在我腰后的栏杆上,我当时也没注意…”渐渐有点语无伦次了。

叶深叹了口气,把女孩更深地抱入自己怀中,温柔道:“别慌。”

陶鹿愣住,急忙从他怀里退出去,抬眼看他表情。

男人漂亮的黑眸里蕴着一泓清泉,流淌着温柔的情意。他摩挲着她的发顶,声音清雅,语气却笃定,“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相信。”

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

陶鹿喉头哽咽,鼻腔发酸,颤声道:“那、那万一我有一天骗你呢?”

叶深低笑,亲昵地捏了捏她鼓起来的腮,柔声道:“你说的话,即使是谎言,我也愿意相信。”

陶鹿拖着他的大掌给自己揉眼睛,嗓音透着哽咽,假意埋怨道:“好端端的,赚我眼泪很好玩么?”

叶深单手轻拍着女孩微颤的脊背,没忍住,勾头亲了亲她光洁微凉的额头。

唇瓣贴上女孩皮肤那刹那间的触感,刺激得叶深浑身都绷了绷。

那天冰场观众席最后一排,遥望见女孩与队员场边密谈时的酸楚;病床上,第一眼看到女孩与别人密会新闻时的冲击煎熬;都随着女孩此刻在他怀中的轻颤,烟消云散。

陶鹿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被人完全信任的奇妙心情。在她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像叶深这样对待她的人。据说父母总是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孩子。可惜陶鹿的经验是,父母总是第一个挑剔针对她。连父母都不能完全接纳她,旁人就更不用说了。

是以,陶鹿离开病房的时候,脚下都有些虚浮,像是踩在云彩上,莫名其妙跟路过的人笑着打招呼,跟人合影签名的态度好得简直不像她本人了。

在医院外蹲点的叶深粉丝竟然要到了跟陶鹿的合影!粉丝们不敢相信,联系到之前群里内部分享的照片,她们好像发现了什么…但是——鹿女王跟涵王子的密会照片又作何解释?

很快,她们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陶鹿在下午出席一家冰场开幕剪彩仪式时,面对记者,嘴角含笑道:“那是借位拍的照片,实际情况我们只是在聊天。”顿了顿,笑意明显了些,“其实…”她歪头,又顿了顿,这次停顿时间长了些,脸上笑容褪去,眼睛却还是弯着的,“总之,如果真的有恋情,合适的时候我会主动告诉大家的。其他渠道的,请都不要相信。”她戴上墨镜离开。

留下电视机前伤心欲绝的鹿女王X涵王子CP粉。

秘密群里隐约了解陶鹿和叶深情况的一小撮粉丝,却是受到了强心剂。

粉丝们的分歧与期待,陶鹿当然并不知情。她结束采访后,如常到冬管中心的冰场训练。这个时段冰场是特意空出来给奥运选手练习的,偶尔齐珊珊等人也会来。不过她们一般会避开陶鹿在的时段,或者早一点或者晚一点。

这次陶鹿自己练了两个小时,到场边换鞋子的时候,恰好遇见齐珊珊带着几个女队员走进来。目前国内拿到明年冬奥会名额的只有陶鹿、齐珊珊和木幼姝三个人。三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备战来年的冬奥会。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很短暂,有的人一生也许只能上一次奥运赛场,没有人人能不重视。

然而像陶鹿这样可以代表国家参加奥运的毕竟是极少数。

更多的运动员,比如李薇薇这样的省队佼佼者,能够在某个赛季扬名国内已经是毕生所求了。

李薇薇正跟齐珊珊套近乎,“珊珊,这会儿的冰场真好!都没什么人!可惜我们自己不能这个时间来!反正你每天都来,这个赛季带我一个呗?你技术那好,也能教教我…”

陶鹿脚蹬在前排椅子上,系着鞋带,瞥了一眼。

齐珊珊蹙着眉头没说话,似是要拒绝又不知该怎么说,又像是捱不过李薇薇的高帽要答应。

陶鹿干净利落系着鞋带,低着头淡淡道:“她自己还要练习,哪有空弄这些?”

李薇薇笑脸一僵。

齐珊珊愣住,望了陶鹿一眼,又不着痕迹挪开视线,没说话。

给陶鹿一打岔,李薇薇不好意思再缠着齐珊珊,走远两步嘀咕着换冰鞋。

陶鹿唰得拉上三角包拉链,单肩挎包,快步离开。

齐珊珊犹豫了一瞬,追上去。

“喂!”出了冰场,齐珊珊唤住陶鹿。

陶鹿止步,转身靠在墙上,懒洋洋抬了下眼皮。

齐珊珊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手指扯着衣角,眼神有点慌乱,半响问道:“你有男朋友的事情,楚涵师兄知道么?”

“拍照的人,是你吧?”陶鹿看着齐珊珊抖了一下,讥诮一笑,“那晚队员里只剩你在我后面。会无聊到拍那种照片发出去的人,除了你不做第二人想。”

齐珊珊咬住嘴唇,脸色涨红,猛地偏过头去,发尾有些狼狈得扫过自己脸颊。

哪怕知道错了,哪怕被当面戳穿,也倔强地不肯低头。

陶鹿看着这样的齐珊珊——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心里软了一瞬,淡声道:“我有男朋友的事情,一早就告诉楚涵了。”她顿了顿,扯了扯三角包背带,转身要走。

“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齐珊珊在她背后吼,手紧紧攥成拳。

“是啊。”陶鹿懒洋洋回答,头也不回。

齐珊珊眼眶红了,脊背绷紧。

陶鹿径直向前走着,双手插兜淡淡道:“喜欢就去表白啊,跟我折腾什么?”她走到拐角处,侧头看了一眼呆在原地望着她的齐珊珊,翘了翘嘴角,快步消失在墙后。

地下停车场里,叶深接上陶鹿,笑道:“怎么这样笑——很开心么?”说着,伸手把女孩垂落的发丝抚到耳后,看见露出的耳垂上那小小的耳洞,有点失神。

“怎么啦?”

叶深摩挲着她小巧的耳垂,顿了顿,笑道:“你的记者采访,我看了。”

陶鹿被他摸得耳垂发烫,脸色泛红,“嗯?”

叶深看在眼里,附在她耳边,故意沉了嗓音道:“女王大人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名份呐?”

魅惑的声音与撩人的热气一起袭上耳蜗。

陶鹿骨头都酥了,咬唇嗔怪地望着叶深——原来男人也可以是妖精。

第71章 叶深时见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