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徐纺还没恢复,声音没什么力,脸上血色也没几分,她自己把氧气罩摘了,又问方理想:“他去哪了?”

方理想答不上来,她也不清楚,她也不敢乱说,江织杀气腾腾地就走了,总觉得不是去干正当事。

这时,乔南楚接了话:“他出去了一趟,很快回来。”回头瞥了薛宝怡一眼,“宝怡,去叫医生过来。”

“哦。”

薛宝怡刚出病房,碰上江织回来了。薛宝怡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还是那身沾血的正装,也没看出别的问题。

“周徐纺醒了,在找你。”

江织快步进了病房。

周徐纺身体有点虚,人走近了她才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见了人,心才放下:“江织。”伤口靠右边,她用左手撑着床,要坐起来。

“不可以动。”江织扶着她躺回去,怕碰到她后背的伤口,便让他侧躺着,“医生呢?”

不知道为毛,方理想看见江织有点犯怵,不由得都站直了,回答说:“已经去叫了。”

周徐纺很少这样,恹恹的,有气无力:“你去哪了?”

江织没告诉她,只说:“等你好了再告诉你。”

周徐纺也没有再问了。

医生已经过来了,是主刀的那位祁主任,先看了看心电监护仪上的数据,然后拿着手电筒在看周徐纺的瞳孔。

还要量体温。

已经换了特殊体温计了,从江家实验室那边送过来的,可以测量极低体温,但需要放在腋下量。

祁主任快六十的人了,当医生的没什么避讳,刚要去给病人量体温,江织说了句:“让她来。”他指女护士。

祁主任尴尬地把体温计给了女护士。

江织往后扫了一眼。

乔南楚自觉背过身去,薛宝怡不自觉,被方理想拽过去了。

22度。

这个体温,是人类会有的吗……女护士有点迟疑地记录了数据。

“不要忍着,”江织蹲在床头,“哪儿疼、哪儿不舒服,都要跟医生说。”

周徐纺小脸还是刷白刷白的,唇色也泛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她摇摇头,说:“已经不疼了。”

江织不信她的话,问医生:“怎么样?”

祁主任收起了听诊器:“血止住就没有大碍了,修养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江织道:“谢谢。”

祁主任不敢当啊:“江少客气了。”

检查完后,江织对身后几人说:“我有话跟周徐纺说,你们都先出去。”

江织明显心还不静,身上戾气都没散,得周徐纺安抚才行,乔南楚识趣,给了薛宝怡个眼神,一起回避了。

等门关上,江织伸手碰碰周徐纺的脸:“还很疼是不是?”

麻醉都要用二十倍的量,她不可能不疼。

是很疼,但周徐纺怕江织心疼难过,忍着疼,说:“只是有一点点疼。”

这话也就骗骗她自己。

“镇痛剂的用量不能再加了。”江织把手伸到她嘴边,“很疼的话,你就咬我。”

周徐纺真张嘴,没有咬他,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亲完就皱眉了:“有血腥味。”

是有血腥味,他没时间清理自己,身上狼狈得很,说:“都是你的血。”他往前趴了一点,用脸碰了碰她的脸,还心有余悸,声音都是哑的,“快被你吓死了。”

周徐纺伸手擦他脸上干了的血迹,擦了两遍也擦不掉:“已经不要紧了,等药物代谢完,伤口就会痊愈。”

“青霉素?”

周徐纺的身手江织清楚,如果不是用了药,就八个人不可能是她的对手,上救护车之前,她说了,不能用青霉素。

周徐纺点头:“我的体质和这个抗生素相克,只要微量就会大幅减缓自愈和再生的速度,凝血功能也会有问题,如果没受伤,会休克和高烧,药效过了就没事。”

可一旦受伤,止血就会很困难。

这还只是微量。

江织问她:“那如果注入的量很大呢?”

会心脏骤停,大动脉搏动与心音消失,所有器官缺血、缺氧,最后猝死。

这是负责她的那个博士下的推断,事实如何,没有谁试过。在实验室的时候,那些人拿她做过很多次实验,但从来没有越过她能承受的临界值。

她说:“我也不清楚。”

未知太多,江织从来没有这样心慌过,怕是这次之后,他要草木皆兵了:“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应该只有基因实验室的人知道。”可会是谁呢?

苏鼎、苏卿侯,还是那几个医学博士,或者是试验者当中的人……好像都有可能,周徐纺也猜不出来了。

219:江织是糖苦了就舔舔(一更

好像都有可能,周徐纺也猜不出来了。

“这次应该只是来试探,现在确认了你就是011,后面可能会有动作。”江织说,“敌在暗,我们在明,徐纺,以后你尽量不要一个人行动,去哪都带上我,嗯?”

周徐纺答应:“好。”

江织还蹙着眉,眼里的戾气未散。

周徐纺戳了戳他的眉头,低声地安抚:“不用担心,如果是基因实验室的人,他们只会想抓我,不会杀我的。”

杀掉她就太可惜了。

负责她的那个博士还说过,她是所有试验者里头,因基因突变而激发异能的例子当中最成功的一个,她的基因,是医学上,可以称之为奇迹。

江织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怎么会不担心,我以后估计觉都睡不好了。”

她咧着苍白的唇冲他笑:“那我哄你睡。”

“纺宝。”

“嗯。”

“还记得你在游乐园的圣诞树上,挂了什么愿望吗?”

周徐纺侧躺着看他:“记得。”

愿你长命百岁。

江织摸摸她的脸,冰凉冰凉的,他说:“你得平安无事,我才能长命百岁。”他低头,亲她的额头,“周徐纺,你要是不长命,我也得早死,知道吗?”

你要是死了,我也不独活。

他的话,是这个意思,

她听懂了,用力点了头。

“以后要千万千万小心。”今日,他格外地啰嗦,叮嘱了一次一次。

周徐纺用脸蹭蹭他的手心:“知道了。”她问江织,“给我做手术的医生,是不是发现我不对劲了?”

“我已经封口了,他们不敢乱说话。”

周徐纺便不担心了:“江织,我想喝水。”

“现在还不能喝。”术后还不到一个小时,主治医生交代过,先不要喝水。

她皱了皱眉头:“嘴里好苦。”

不知道护士给她嘴里喂了什么药,到现在都特别苦。

她想吃糖,想喝AD钙奶。

“这里没有糖。”他把身体压低,“只有我,要吗?”

她眉头松开,笑了:“嗯。”

江织俯身吻她,把她嘴里的苦都吞下。

他再从病房出来的时候,眉眼间的煞气已经消了,乔南楚和薛宝怡一人带了姑娘,还在病房外面等。

已经过十一点了,很晚。

江织说:“你们先回去。”

薛宝怡往病房里瞧了一眼,他虽然不知道事情具体是怎样,但周徐纺受了重伤,那肯定就是大事儿了。

“你一个人没问题?”

“这儿是江家的地界。”

也是。

在江家的医院里,也不敢来造次。

薛宝怡待晚点倒没关系,但他的小员工是女艺人,在医院待久了不妥:“那我回去了,有事call我。”扭头叫了句,“方理想,跟上,我送你。”

方理想虽然戴了口罩,但身上还穿着电影节上的礼服,来得急,没换常服,行动很笨拙,也就不留下来添乱了:“我明天再来看徐纺。”

她对刚认识不久的温白杨挥了挥手,跟着薛宝怡先走了。

乔南楚还没有离开的意思,牵着温白杨去走廊的椅子上坐下:“在这等我一下。”

她便乖乖坐着等。

乔南楚同江织走到一边:“那几个人是有备而来,都没露脸,现场没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估计不好查。”

江织也猜到是这个结果,所以留下阿晚处理现场:“这件事我私下查,刑事情报科那边,你帮我把事情压一下。”

他不想把警方也牵扯进来。

乔南楚说行,又问:“你刚刚干嘛去了?”

“教训了骆青和一顿。”

教训?

江织当时处在暴怒中,不可能用文明的方法。

乔南楚猜:“见血了?”

他顶了顶上颚:“嗯。”

他不是个喜欢动粗的人,比起真刀实枪,他更喜欢阴谋诡计,可若是脾气来了没忍住,偶尔也会暴力解决,那就必然要伤筋动骨了。

“就那么堂而皇之?”就不能忍一忍搞搞计划做得天衣无缝一点?

“嗯。”忍不了。

乔南楚被他气笑了:“你真胡搞,不怕蹲监狱啊。”

“她不敢。”江织很笃定。

骆青和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来招惹他。

“不敢也不能乱来。”又念道了他几句,乔南楚才问,“这次的人是她雇的吗?”

“还不知道。”

不知道还去教训人?当真是胡搞瞎搞啊!

长龄医院。

骆青和做完急救处理,已经快十二点了,她伤得不轻,躺都躺不下去,因为医院护士报了警,刑侦队那边派了两个人过来,张文负责做笔录,小钟负责取证。

“骆小姐,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骆青和点头。

三天之内,她重伤了两次,人很虚弱。

张文问:“你看到歹徒的脸了吗?”

骆青和摇头,气息微弱,声音很低:“没有,他戴了口罩。”

“身形和声音呢?”

“一米八五左右,声音比较年轻。”

一米八五,这身高也不是很常见啊。她

张文又问:“是你熟悉的人吗?”他对这位骆大小姐也有一些了解,不是个好东西,估计想找她寻仇的人也不少,指不定是她哪个仇人找上门了。

骆青和说:“不是。”

“那歹徒身上有没有别的特征?”

她回答得很快:“没注意。”

没注意?

这就不像这位大小姐的作风了。

张文看着她问:“歹徒有跟你说什么吗?比如他的目的之类的。”

骆青和脸色惨白,面无表情:“没有,进来就动手,什么都没说。”

就是说,一点线索都没有咯。

张文又问了几个问题,依旧没问到什么可用的信息,出了病房,跟小钟汇合了。

“奇怪了,这个骆大小姐不是最精、最难缠的主吗?居然就这么白白挨了一剪刀?还啥发现都没有。”

不对劲,很不对劲啊。

小钟猜:“估计有什么难言之隐。”

张文觉得骆青和肯定隐瞒了什么:“取证完了吗?”

小钟回了个OK的手势,两人边走边说:“这歹徒,头发有点特殊。”

“怎么特殊了。”

小钟把从监控视频里截取的彩印照片给他瞧:“像谁?”

这个雾面蓝要眼熟,张文想了想:“江小公子?”

对,江家的小公子就染了个蓝毛,还是那种并不常见的、带点哑光灰的、一般人驾驭不住的冷调、哑光、梦幻朦胧感十足的雾面蓝。

别问张文为什么这么了解?因为他妹就是搞美容美发的,还给自己弄了个江织同款染发。

没颜值,染这个头发,分分钟让你土爆。他妹说的。

小钟露出了高深莫测的表情:“我也觉得像他。”

还别说,身高也像。

不过,张文苦恼:“那也不能凭头发颜色抓人啊。”

啥证据也没有,哪能光凭头发颜色抓人。

两人刚回警局,就接到骆青和的电话。

她原话是这么说的:“丢了一条手链,歹徒应该是图财,不立案了,就当破财免灾。”

破财免灾,这个词太不符合骆青和的性格了,她是个手段狠辣、报复心又极强的女人。

这是被人拿住把柄了吗?居然会忍气吞声。

张文挂了电话:“程队,骆青和那边不追究了。”

程队没吱声,看着那歹徒的照片,点了根烟,给乔南楚打了个电话:“还没睡啊?”

“嗯。”平时话不多的乔队今儿个还耐心解释了一句,“我哥们儿女朋友住院了,忙到现在。”

程队闲聊似的:“你哪个哥们儿?”

对方也闲聊似的:“江织。”

不就是那个染了雾面蓝的哥们儿,真是巧了去了,程队有一口每一口地抽着烟:“你一直跟他在一起?”

“嗯。”

“十点四十左右,也在一起?”

乔南楚语调散漫:“在第五医院,要不要给你调监控啊?”

第五医院是江家的地盘,监控坏不坏,还不是江织一句话。程队还能不知道那点花花肠子:“老子这个刑侦队长还在喘气呢,少给我胡来!”

骂骂咧咧了一句,程队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乔南楚正好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太晚了,我不进去了。”

他把温白杨送到了家门口。

她还站着没动。

“还有话说?”

她点头,是有话说,今天在御泉湾的时候没说完,关于男女朋友那个话题。

他说:“进去说。”

“好。”

温白杨开了门,先去给他泡了一杯大麦茶。她坐在他对面沙发上,揪着手指,等他一杯茶都喝完了,她都没‘开口’。

乔南楚把杯子放下:“再不说,天都要亮了。”

220:江织伺候纺宝刷牙上厕所坐月子(二更

乔南楚把杯子放下:“再不说,天都要亮了。”

衣摆被她自己揪得皱巴巴的,她松开手,往他杯子里添了热水,垂着的眼睫毛胡乱抖着。

“我生父母是近亲。”她用手语说。

“我知道。”

就因为是近亲,温雅对她没有半点疼惜,大麦山那个落后的村子,把饥荒干旱也全都怪在她头上。

他第一次见她,在大麦山,她被人关在笼子里沉塘。

“我聋哑是因为染色体有问题。”

染色体这个词的手语很生僻。

乔南楚没看懂,但猜得到她在表达什么:“这些我都知道。”

他大概知道她后面会说什么了。

“这个病治不好,装人工耳蜗也没有用。”她手停顿了一下,继续比划,“以后生的孩子,可能也会不正常。”

乔南楚往后靠,姿态很闲适:“所以,你的结论是什么?”

她应该是很紧张,脸上不太明显的高原红透出了薄薄的粉色:“如果这些你都不介意——”

“不介意。”

怕她没看清唇语,乔南楚还用手语再表达了一次:“我不介意。”

从他对她动那个念头开始,他就往后想了五十年,生不生孩子,或者生了残缺的孩子,他都做好打算了。

“我们、我们,”

一句话,她比了两次手语都没说全,脸已经红得不像话了,动作也迟钝,都不怎么敢看他的眼睛。

到底年纪小,脸皮薄。

不像乔南楚,老狐狸一只,会拐人:“别的我不在意,”他往前靠,两人隔着一张茶几,“就一件事,你好好回答我。”

温白杨点头。

就一件事,他得确认:“喜欢我吗?”

他问得好直白……

温白杨耳朵也要红了,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很委婉地表达:“我想跟你一起生活。”

这个答案,他不满意。

“再重新回答一遍。”他抬着她发烫的脸,目光热切直白,非要看到她眼眸深处里他自己的影子,他再问了一遍,“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