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礼盒子掉了一地,地上还有把黑色的伞。

女孩连忙把黑伞捡起来,递过去,战战兢兢地道歉:“对不起,三小姐。”

是个年轻女孩,江扶汐没见过,许是江家新招来的佣人,她接过伞,“没关系,路上滑,慢点儿走。”

女孩受宠若惊:“谢谢三小姐。”

江扶汐笑着说不用谢,拿着伞回了堂屋。

等江扶汐走远了,与女孩一路的中年妇人才开口训人:“你这人怎么莽莽撞撞的,规矩都白学了。”

中年妇人也是江家的下人,来江家做事有些年头了。

女孩新来不久,连江家的人都没怎么认全:“三小姐脾气真好。”

妇人没接话。

女孩边整理礼盒,边嘴碎地说着四处听来的东家之事:“小少爷那个祖宗怎么总是对三小姐不冷不热的,他们关系不好吗?我看三小姐对他很好啊。”

她见过几次小少爷,都没敢抬头,听说是这个家里脾气最不好的。

妇人接了一句嘴:“结了梁子呗。”

年轻女孩刚出来做事,心还沉不下来,就喜欢听大世家里不为外人所知的小道秘闻:“结了什么梁子啊?”

“我也是听人说的。”妇人四下看看,见没人,就跟小姑娘闲扯起来,“小少爷以前养了只橘猫,说是三小姐不小心给它喂了不干净的东西,后来那猫儿就死了,小少爷跟三小姐也就结了怨,听说因为这事儿三小姐还大病了一场,躺了好些天才见好,险些没了半条命,要不是老夫人出面,都收不了场,打那之后,这俩关系就不好了。”

女孩子听了替江扶汐抱不平:“至于吗,不就是一只猫,而且三小姐又不是故意的。”

“这都是大家传的,谁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小少爷倒确实养过一只猫,还是从骆家接来的,叫什么名儿来着……”妇人想了想,“叫骆四。”

八点半,周徐纺跟温白杨刚吃完年夜饭,饭桌还没有收拾,温白杨又端来了水果和清茶。

她这里没有电视,就开着电脑,里面在放春节联欢晚会。

周徐纺给江织打了个电话:“你快到了吗?”

江织说:“还在沧宁路的高架上。”

“那你开车,我挂了。”

周徐纺怕耽误他开车,立马挂了电话。

温白杨陪着她看了会儿电视,起身去收拾桌子。

周徐纺跟着去收盘子,说:“碗我洗。”

温白杨摇头:“你是客人。”怕周徐纺看不懂这句手语,便又写在手机上给她看。

心灵手巧,厨艺也好,还温柔贤惠,周徐纺想着,她要是男孩子,应该也会娶温白杨这样可人的女孩子。

不对,她得娶江织啊。

周徐纺打住脑子里的想法:“那一起洗。”

温白杨点头:“好。”

两个人一起去了厨房收拾。

“白杨。”周徐纺转头,好让温白杨能看见她说话,“我待会儿可以带一些饺子回去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江织还没有吃饭。”

温白杨擦擦手,用手机写道:“包了那么多,就是给你们带的。”

“谢谢。”

“不用谢。”

周徐纺也包了,只是她包的饺子一下锅就散了,而且形状很不好看,不像温白杨包的,特别漂亮,什么花样的都有。

哦,对了,周徐纺问她:“你计算机很厉害吗?”

温白杨困惑地看她。

周徐纺说:“我看见柜子上有很多奖杯。”

她写道:“应该比较厉害。”

周徐纺好佩服她,能上厅堂,也能下厨房。

噢,乔先生真的好有福气啊。

洗完碗后,周徐纺在客厅坐着,温白杨在厨房打包点心,要给周徐纺带回去吃。

温白杨从厨房出来时,周徐纺正站在沙发后面的柜子前,仰着头在看照片墙,她指着其中一张:“白杨,这照片上的女孩儿是你吗?”

温白杨点头:“是我,这是我外婆。”怕她看不懂,她写了外婆两个字。

那一张是她和外婆在老家后面的山上拍的,当时是老式手机,照片很糊。

周徐纺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照片里是大麦山吗?”

温白杨稍稍迟疑后,回答:“是。”

好巧。

她老家是大麦山,她很会电脑,她在她家楼下打工。

“五年前我去过大麦山。”那时候,周徐纺刚从国外逃回来,在大麦山救了一对夫妇,那对夫妇请她去村子里做客。

温白杨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她。

“是你吗,火场里的那个女孩儿?”

那个孩子当时还小,模样没长开,周徐纺把她从火里抱出来的时候,她脸上是乌黑的,看不清样子,但周徐纺记得照片里的那个老人。

温白杨点头:“是我。”她

她眼睛已经红了:“谢谢。”写道,“谢谢你救了我。”

她出生那年,大麦山干旱,那时候起,她就成了整个村子的灾星,因为她出身不光彩,又是聋哑人,父亲死了,母亲也走了,她命里带煞,生来就是克星。

洪涝怪她,饥荒怪她,谁家死了人也怪她。

那一年,她十四岁,村里铁杉家出了事,险些丧了两条人命,而且村子里也许久没有下过雨了,收成很不好,村长就带着几个年长的老人商议着,是烧死她,还是淹死她。周徐纺就是那时候来了村子里,便是她救了铁杉家的两条人命。

最后商议的结果是用火。

是周徐纺把她从大火里抱出来的,那时候,她一双眼睛已经红了,村民们都不敢上前去拦,只是偷偷捡起了地上的锄头,告诉怀里的孩子,这是妖怪。

他们都忘了,是谁救了铁杉家的两条命,只记得村子里进了一个红眼睛的‘怪物’。

周徐纺有了一个猜想:“你来便利店打工,是因为我吗?”

温白红了眼眶,笑着,点了头。

“我知道了。”周徐纺没有点破,而是问她,“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七月份。”

周徐纺就说:“那倒时候我买一个很大的海绵宝宝送给你。”

她眼睛里有泪光:“好。”

不用多说了,她们的默契,一直都很好。

这时,门铃响了。

温白杨听不见,周徐纺便指了指门:“应该是江织来了,我去开门。”

“好。”

周徐纺便去开门,温白杨去厨房打包饺子。

来的人不是江织,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周徐纺没有见过。

对方也诧异了一下,先开了口:“你是谁?温白杨呢?”

来的是温雅。

周徐纺说:“我是她的朋友。”

温雅直接进去,在客厅里喊:“温白杨!”

她听不到。

温雅就直接去了厨房。

温白杨见到她,很意外:“你吃过饭了吗?”她想说她包了很多饺子。

这句手语比较常用,温雅看得懂:“我现在还吃得下饭吗?”

她不像平常,语气很冲:“你到底跟南楚说了什么?”

来势汹汹,是来算账的。

温白杨用手机写了一句:“我还有客人在。”

温雅置若罔闻:“问你话呢?你到底在南楚那儿吹了什么枕边风,让他大过年的跟他爷爷闹,人现在进医院了,你满意了?”

句句质问,怒气冲冲,她装不下去,轻声细语不了,对温白杨大发雷霆。

周徐纺也在场,大概能猜到原委了。

“你去我房间里坐坐可以吗?”温白杨用了手语。

周徐纺看得懂:“好。”她不放心,“有事叫我的话,你就敲敲桌子。”

温白杨点头。

周徐纺回避。

等房间的门关上了,温白杨才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温女士,我有客人在,请你小声点。”

温雅丝毫没有小声:“你往年都会回你外婆那过年,今年为什么不去?你到底动了什么心思?真想嫁进乔家?”

温白杨便看着她气急败坏。

她当了五年温柔娇楚的乔夫人,平日里说话都不会大声,并不是她心性如此,是她把所有的刻薄和强势都给了最厌弃的人。

温白杨觉得有些可悲,也很可笑。

她写道:“这是我的事情,请你别管。”

温雅情绪有些失控:“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为什么不能管?”她看着面前的女孩,努力维持着镇定,“白杨,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先不说你口不能言、耳不能听,你连正常的小孩都可能生不出来,南楚是独子,乔家那样的家庭,会容许你生下有残疾的子嗣吗?”

残疾,残疾……

温雅总是把残疾挂在嘴上,一遍一遍提醒她,要懂进退,要知好歹,不要痴心妄想,不要白日做梦。

“怪我吗?我的残疾难道不是你给的?”

温雅讥笑:“所以你恨我?你不想让我好过,你故意勾引南楚,让我在乔家难做!”

温白杨不想回答。

温雅权当她默认,对她疾言厉色:“那你做到了,我现在里外不是人,乔家老爷子恨不得让慎行立马跟我离婚。”

她嫁进乔家五年多了,连个孩子都没有,乔慎行根本不打算让她生下乔家的孩子,她怎么能不急。

她放软了语气,像平时那样了,话里带着哭腔,戚戚楚楚的样子:“算我求你了,白杨,你跟南楚断了吧。”

温白杨不看她,转过身去:“你走吧。”她收起手机,不再回复。

温雅走到她面前,还有最后一句话要说:“南楚的爷爷还在医院,病得不轻,你最好别出现在乔家人面前。”

等温雅走了,温白杨才去了房间。

“对不起徐纺,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坐着。”

“我没有关系。”温雅方才的话,周徐纺都听见了,想说些话来安慰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刚刚那个人是我生母。”她用手机写了一句,“她也是南楚的继母。”

周徐纺也听江织说过一些,怕戳到温白杨的痛处,她忍着没问。

门铃又响了。

周徐纺朝门口看了一眼:“这次应该江织来了。”

她开了门。

江织站在门口:“年夜饭吃完了吗?”

“嗯。”

他进屋,把语速放慢了,对温白杨说:“今天打扰了。”

温白杨摇摇头,去把打包好的饺子拿过来,还有一些大麦茶与零嘴,装了两袋子递给周徐纺。

拿了冰箱上的便签纸,她写道:“饺子要放冰冻里,蔬菜皮的是香菇馅儿的,金元宝形状的是荠菜馅儿,剩下的都是芹菜馅儿,我还装了两个小菜,绿色盒子里是辣的,红色盒子里的不辣。”

周徐纺放心不下她:“我再陪你一会儿。”

她摆摆手:“我没关系,你跟江织回去吧。”

等从温白杨家出来,江织才问:“怎么了?”

“刚刚白杨的生母来过,态度很过分,说了很多难听的话。”那个温女士,周徐纺对她印象一点儿也不好。

江织一只手提着袋子,一只手牵她:“应该是因为乔家老爷子的事儿。”

“你也知道?”

他说:“我刚刚跟南楚通过电话,人没事儿,养几天就好了。”他只听乔南楚说了个大概。

乔家老爷子也快八十了,心脏不是很好,膝下子子孙孙不少,最偏爱的就是乔南楚,年夜饭间,几个长辈就提到了乔南楚的终身大事,他也不搞弯弯绕绕,直接说有了结婚对象,老爷子一听是温雅那个不会说话的女儿,当场就拍了桌,说反对,爷孙俩便这样吵起来了,老爷子一把年纪了,经不起刺激,被顶撞了几句,直接两眼一翻,倒下了。

“他们要棒打鸳鸯吗?”周徐纺很担心温白杨,那样柔弱瘦小的姑娘,肯定不是乔家人的对手。

江织摸摸她的头,让她别操心了:“棒打鸳鸯也没用,南楚这人,谁都逼不了他。”

乔老爷子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人还没醒。病房里,老爷子几个儿女都在,孙子孙女也在,就把乔南楚撵到外面去了,怕老爷子醒过来见到他这个‘不肖子孙’又会气晕过去。

乔南楚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给温白杨发了条短信。

“我要晚点过去。”

她回:“嗯。”

乔南楚没有提老爷子住院的事:“周徐纺回去了吗?”

“回去了。”

他找了几个回不去的理由,又都删了,最后只发了一句:“在家等我。”

247:火热的除夕夜呀,乔温cp升温(6更)

他找了几个回不去的理由,又都删了,最后只发了一句:“在家等我。”

这次过了很久她才回:“你别过来了。”

乔南楚将这条消息看了两遍,手指敲着屏幕,有一下没一下地。

半分多钟后,她又发过来一条,像是在解释上一条的内容:“如果很晚,不用来回跑,我们明天也可以见。”

乔南楚摸到口袋里的烟,又揣回去了,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她很快接了。

她听不到,也说不了,电话里他只听得到她很轻很轻的呼吸声,正要挂断,有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什么情况?”

“车窗玻璃扎进了肺动脉。”

“通知麻醉剂,立刻准备手术。”

一男一女,是两个陌生的声音,细听还有救护车的鸣笛声,若隐若现。

乔南楚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在哪?”

他忘了,她听不到。

“嘟嘟嘟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温白杨在医院的门口站了一会儿,手里的手机一直安安静静的,再没有他的消息过来。

医院门前很安静,除了方才那个急救的病人,没有一位行人,路灯在正前方,树的叶子像结了一层霜花,她踩着树影离开。

“温白杨。”

喊她的同时,乔南楚抓住了她的手。

她转过头来,风吹红了眼睛。

“你怎么来了?”

“谁跟你说了什么?”

“是不是温女士?”

他连着问了三个问题,语速很快,乱了方寸。

温白杨一个问题都没回,而是问:“你爷爷他还好吗?”

那三个问题都不用回答了,定是温女士跟她说了什么。

“已经没事了。”他没有松手,牵着她到了树下。

路灯照不进去树底,光线有些暗。

“对不起。”她突然道歉。

乔南楚摸摸她的脸,冰凉冰凉的,也不知道在医院外面站了多久,他用手给她捂着:“你道什么歉,我气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表情很自责,用手语说:“全是因为我。”

乔南楚脸色稍变,恼意上了眉梢:“温女士跟你说了什么?”不等她回答,他扶着小姑娘消瘦的肩,“我不管她说了什么,你一句都不要听,只听我的就行。”

她眼睛红红的:“她让我跟你分手。”

“那你要跟我分手吗?”

她摇头,摇得又快又重。

乔南楚眼里乌压压的阴翳散开:“真乖。”他低头,亲亲她的脸。

她眉头还皱着:“那你爷爷怎么办?”

他也没预想到,老爷子会这么拗,都心肌梗塞得翻白眼了,还要抽他。他威胁说,不同意便入赘,老爷子更狠,说他要敢入赘,就一瓶药下去。

事实证明,不用一瓶药,他几句话就能把老爷子气到医院来。

“以后不气他,”他刚才想过了这个问题,“他若不让我跟你在一起,我们就偷偷地在一起成不成?”

温白杨点头。

她舍不得分手,她很自私,即便闹成这样,她还是不想把他还给乔家。

乔南楚看她快要掉泪的样子,心疼得紧,亲了亲她的眼睛:“你现在小,结不了婚,等再过几年,老爷子也老了,管不动我这个不肖子孙了,倒时候我就去偷户口本。”

她红着脸点头,眉头松开了,有怯怯的情意淌在眼里。

她用手语告诉他,她的心意:“我可以等,我可以一直一直等。”

反正一辈子那么长,她可以等很久很久。

“如果委屈了,就告诉我。”乔南楚托着她的腰,把她抱高一点,“谁欺负你了,也要告诉我,嗯?”

她抱着他的脖子,腾不出手来回答,便用力地点头。

她不委屈的,一点儿也不,她都有他了,还有什么能算得上委屈。

乔南楚低着头,抵着她额头。

头上,半扇月光漏了几缕光下来,他在树下吻她的小姑娘:“只要不分手,怎么样都行。”

情人呢语,消没在唇齿之间。

江织和周徐纺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周徐纺惦记着他没吃饭,一进屋就把江织拎着的袋子接过去:“我去给你煮饺子。”

江织拉着她不让走:“我还不饿。”

周徐纺把袋子放在地板上,腾出手抱他:“江织,你穿红色真好看。”

江织穿了红色的毛衣,很正的红色,衬得他肤色白皙,这样明艳的颜色,很配他的桃花眼,妖得刚刚好。

江织直接托着她抱起来,把她放在沙发上,俯身挡住了她上面的光:“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