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俩人扭扭捏捏的惜别了半个时辰,直待有个村人过来,笑道,“陈大爷,再不走天就黑了。我可不是打扰你们,我实在是得去地里积肥去。你们继续说,没事儿的。”村人挑着一担子粪肥,笑眯眯的走了。

褚韶华脸红红的,“这就回吧。”

“哎。”

作者有话要说:PS:早上好~

王大姨

韶华回家的路上,不知多少乡亲妇人的瞧见她就要笑一笑的。她也不怕人笑,她与陈大哥亲事早定,今已下聘,成亲就是年前的事,她送的是自己将来的男人,送的正大光明,又有何可笑的呢。

倒是韶华一回家,连带着这几日对她爱搭不理的父亲都回家了,正在埋怨母亲,“女婿来了,怎么不出去喊我回来?家里没个人,岂不失礼?”

褚母见着陈大顺过来,颇有些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意思,跟当家的道,“我知道你去哪儿了,也没空找你,女婿没说几句,未久留,就走了。”见闺女回来,褚母问,“女婿走了?”

“走了,我说趁着天还明快,到他家估计天也就黑了。”韶华过去和母亲一起剥玉米粒。

褚父清清嗓子,拍拍身上半旧的灰布棉袄,挺直腰板儿,摆出个不成样的架式,道,“到底还没办喜事,以后别这么一送二送的,堵咱村口儿,多少人想过去吧,你俩占着道儿,人家也怪不好意思的。”

褚韶华道,“还能怎么一送二送,明儿一早陈大哥就回北京了。”

“我就这么个意思。”褚父道。

陈大顺来这一趟,非但褚父开始跟褚韶华说话,连一直先前因打家俱的事儿同褚韶华颇是不满的大嫂王燕儿也恢复了对褚韶华嘘寒问暖,私下更是念叨了好几遭,“华儿可真有手段,这还没成亲哪,陈大爷就对她难舍难分的了。”

“你这也叫当大嫂说的话。”褚韶中嘴里埋怨妻子一句,躺炕上也翘起二郎腿来,脚片子一晃一晃,可见心下得意。

王燕儿凑近了丈夫,“我就是这么个意思,她跟妹夫情分好还不好啊,现在看对了眼儿,以后日子才甜蜜。对了,华儿是后儿个去县里买衣料子里吧,谁跟她一起去?你个大男人成么,还是我陪她一起吧。”

“小宝儿离不得你。”褚韶中道,“我跟娘说一说,叫娘跟她一起去。”

“对了。”王燕儿道,“前儿吃饭的时候华儿不是说去宋家店打听一下那宋家姑娘的嫁妆么。你有空去帮她打听打听,这几天我也琢磨过来了,咱们这做娘家人的,是得帮华儿争气。”

褚韶中看妹妹本事不凡,没成亲就把妹夫拿捏到了手心儿里,也打起精神来,同妻子道,“你这话也在理,明儿我就去。不成,还是过几天再打听,这样打听的更全焕些。”

于是,陈大顺来的这一趟,褚家又恢复了以前的热乎不说,就是王大姨过来褚家打秋风,都叫王燕儿拦了下来。王大姨住的王家庄离褚家村离的有些远,近年褚家败落,走动的也不似以往频繁了。所以,对褚韶华的事儿,实实在在的是“陈家村的财主娶媳妇,光下聘就下了十两银子”的大新闻一路轰动到了王家庄。王大姨听说这事儿,细一打听,唉哟,下聘的那家陈家村的财主是不认识的,但是,被下聘的那家褚家村儿的闺女她可知道,那是她外甥女。

王大姨半点儿没耽搁,第二天一大早喝了碗薄粥就匆匆出门了,一直走了半日,晌午到了褚家。褚母一见姐姐来了,自然高兴。王燕儿见着娘,也只有更欢喜的,中午炒了一大碗白菜,王大姨道,“我这又不是外人,哪里用这么粥啊菜的,这可不是过日子的常法儿。以后可别这么着了。”

说着话,就说起褚韶华的亲事,王大姨是夸了又夸、赞了又赞,又埋怨妹妹没给自己递信儿,不然怎么着外甥女定亲她也得过来。褚母素来老实,说,“陈亲家急着回北京,下聘也下得急,外村儿的亲戚们就没送信儿。大姐你正日子可别忘了来,对了,再跟大哥那里说一声。”

“成成。”王大姨忙不迭应了。

大家坐下吃饭,褚母自然要问一问大姐家里各人可好。王大姨笑,“好,都好。就是燕儿她爹的腿,哎,真叫人愁的慌。”

王燕儿连忙止了她娘的话头儿,给她娘夹了筷子炒白菜,“娘,上回你不是说我爹的腿好多了嘛。”

“好什么呀,还是那样儿,略着一点儿冷都不行,平时都不敢叫他多下地。”说着,王大姨叹口气,不着痕迹的瞥褚韶华一眼,就着炒白菜咬一大口窝头,继续说道,“打听着县里有个好大夫,也不知能不能成。我说带你爹去瞧瞧,他死活不去,那大夫出了名的贵。”

褚韶华眉毛都没动一根。

王燕儿道,“眼下也没空,以后再说吧。”

“我也这么说哪,你爹那个驴脾气,我懒得说他。”王大姨道。

褚韶中道,“哎,可惜现在咱们家里也穷了,不然姨父这腿,帮不帮得上忙的,总得帮一把。现在华儿嫁人都没多余的钱给她置嫁妆,就陈家下聘的几个钱了。”

王大姨又看了褚韶华一眼,褚韶华安安静静的喝粥,褚母问大姐,“这给大姐夫看腿,得多少钱啊?”

“总得一两银子才够。”王大姨转眼俩窝头下肚,又抓了第三个吃,“忙了一秋,刨去一屋子老老小小的吃喝,家里也就三四百钱。我想着,再攒两年,也该够了。”

吃过饭,女人们去王燕儿屋里边看孩子边说话,褚韶华应付一二就回自己屋儿纺线了。褚母让大姐和儿媳自己说说私房话。王大姨盘腿儿坐炕头就说了,“这华儿得了个好人家,性子也越发的冷了,我来这半日,她怎么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有。”

“对打秋风的人,还要怎么热乎气儿。”王燕儿倒了杯水放到小炕桌儿上,埋怨道,“娘你也是,说起我爹那事儿没个完了。止都止不住。”

“我听说那陈家可是财主,下聘就足有十两银子。”王大姨拿着拨浪鼓儿逗着小外孙,道,“要你爹是个全乎人,我哪里会跟你姨开口。这不是想着你姨现下宽裕,多少能帮衬咱们几个。”

“您就甭想了,那银子没在我姨手里,都叫华儿自己摁起来了。”把褚韶华如何把银子摁手里的事跟娘说了一遍,王燕儿说她娘,“你且歇一歇吧,别说我爹这腿是老病,就是我爹这会儿真有个好歹,你也休想从她手里抠出半个铜板。”

“我的老天爷,华儿咋这么能了!”

“她什么时候不能啊,那陈家,原不乐意亲事,就瞅她一眼,陈家大爷立时就愿意了。娘你不晓得,就昨儿个,陈家大爷今儿个回北京,昨儿还买了果子来瞧她。”王燕儿啧啧,“别说,华儿真是又有福气又有手段。陈家大爷把她当个活宝贝,她这一嫁过去,陈家钱还不得随她使吧。娘你且等等吧,等她嫁了就有钱了。”

王大姨道,“我早说华儿是个有本事的,比你有本事。”说闺女一句。

王燕儿横她娘一眼,“二姨家有钱时也没少帮衬咱家,娘你就知足吧。你也就欠华儿那样的人收拾你,今儿我拿话拦你都拦不住,亏得你没跟她说出借钱的话,不然今儿就有你的热闹看了。”

王大姨撇撇嘴,端起茶碗喝两口水,轻声道,“不是我说,你们也不能事事都随她,这样该拿不住她了。得有手段拿住她,以后才好叫她补贴着你们些。”

“我可没这个本事,连二姨二姨父都拿她不着。”

“中儿呢?”

“你女婿你还不知道啊,那就是个吃凉不管酸的!”

王大姨自认为智谋出众,问闺女,“是大后儿个去县里赶集买陪嫁吧?”

王燕儿点头,王大姨道,“到时我过来,跟你二姨一道跟她去。她小孩子家家可懂什么,你二姨又是个软弱的,我也帮她挑一挑,看一看的。”

“娘,你还是算了。她心里根本没你,棉花都是在三大娘那儿买的,她要有心,能想不到咱家?”王燕儿道,“我想劝她那家俱在二叔那里打,她谁的话都不听,自己可有老主意了。”

“也是这两年走动的少了,如今还不趁着这口热乎气多走动,以后可就真生分了。放心,我有法子。”王大姨掀掀嘴角,哼出一声厉害,“就是嫁了好婆家,她也是老褚家的闺女,老王家的外甥女。做人,可不能忘本哪!”

作者有话要说:PS:早上好~

伎俩

这人吧,其实太要强不是什么好事。

像王大姨,就有点儿这种毛病。褚家都这个家境了,她过来叫一回苦,临了竟又从褚母那里得了十来个钱。褚母是想着大姐远路过来,说了姐夫的病,多了没有,也就能帮衬这几个钱了。对于王大姨,得此意外之喜,又拉着褚母的手说了不少姐妹间掏心窝子的话,絮絮半日,眼见天时不早,方揣着这十几个钱回家去了。且走前还与褚母约定好了,后儿个她早些来,大后儿天一道陪着韶华去县里置嫁妆。

王大姨要走的时候,褚母喊了一声,褚韶华跟着出去送了送,态度并不热络。王燕儿道,“妹妹这要嫁人了,话儿都少了。”她娘大老远儿的过来,还不是好意来瞧小姑子的,竟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有。褚母也说,“华儿,你大姨记挂着你哪。”

褚韶华微微一笑,“心里倒是有很多话说,可这些天,我一说话,总有人打趣我成亲的事,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褚母无奈,“我当什么事,女孩儿都有这一天,华儿,这是喜事。”

“可不是么。”王燕儿想着,小姑子年纪还小,虽性子强横些,待人一向和气,都没跟村里人红过脸。想来也是亲事近了,不大好意思。王燕儿笑,“他们那是羡慕你哪。华儿,你这婆家,阖村儿的女孩儿都比不上的。”

褚韶华笑笑不说话了。

有什么可说的呢?

大姨那张喜气横飞的脸,她一看就知道,必是从她娘这里得了钱的。要说她娘,真是个好人,干活在前,吃饭在后,过日子也节俭,阖村儿里说她爹她哥好吃懒做,提到她娘则少有这样的评语。她娘就是有一个毛病,心软,见不得别人跟自己哭穷哭惨。她大姨也有一个毛病,遇着人就爱哭穷叫惨,也不知老天爷怎么这样的会安排,把此二人安排做了同胞姐妹。韶华懒的说,也不会说,她说的太多了,以前家境好时,她娘就爱行这善心,总以为会有善报。这几年褚家一落千丈,大姨也不怎么来了,她娘竟然还没看出来。自家都要要饭了,还去补贴别人!

高尚,伟大,无私,都难以形容的善意,简直是比好吃懒做更加更人厌倦,厌恶,恶心!她有时真想问问她娘,那是从她聘钱里扣下的几个钱吧!

什么叫亲姐妹,这才叫亲姐妹!

县集的日子转眼就到,王大姨果然提前一天就过来了。褚韶华还不知道王大姨要跟着一起去县集的事,知道后便道,“有我娘有三大娘,人够了,大姨家里事多,明早还是回家吧。”

王大姨哪里答应,“这哪儿成,不瞧着给你置下嫁下,我都不能放心。”

王燕儿亦是搭腔,“是啊,华儿,让我娘跟你一道去,多个人,有什么事总多个商量。”

褚母也说,“我是个没主意的,你大姨眼光也好。”

褚韶华不作声的看王大姨一眼,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坐三大娘家的骡子车,一起去县里赶集。三大娘还说呢,“好几年没见着华儿她大姨了。”

王大姨笑,“这几年我家里也不大成,就过来的少了。”

褚韶华一听这话便不悦,褚韶华与桃儿挨着坐,褚韶华道,“是啊,书上说这叫什么,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三大娘真是险没笑出声来,王大姨早就想说褚韶华几句,见褚韶华说起这字话儿,王大姨道,“要说华儿书就是念的多,这说话儿也一套一套的,怪道能寻着好婆家。华儿,我早就想说了,咱就是念再多的书,也得记着,你是你娘的闺女,大姨的外甥女儿啊。可不能有着好婆家就忘了大姨啊。做人,不能忘本。”话到最后,还颇有些语重心长。

“我又不姓王,就是不忘本也是不忘我们老褚家,跟你们老王家有什么关系。大姨可真是的,您这可真会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姓王哪!”褚韶华声音既清且脆,“我是跟我爹姓,又不是跟我娘姓,谁远谁近,这还叫人说么?我跟桃儿,我们都是姓褚的,三大娘跟我娘,这都是外姓人嫁我们老褚家的,我们都是老褚家人,大姨,您姓王,嫁也嫁的老王家,跟我们老褚家可没关系。”

三大娘拍手直笑,“华儿说的好!就是这个理。”

王大姨自认为是会说的,却是简直能叫褚韶华顶透了肺。尤其褚韶华说话,她还笑悠悠的,你也不知道她是说气话要翻脸哪,还是在开玩笑,简直叫人看不清摸不透的。王大姨心说,小小年纪就笑面虎似的,一看就心眼子多,不讨人喜欢。

桃儿也是哈哈大笑,那没心没肺的样儿,更招王大姨厌烦。

褚母也没在意,摸着闺女的辫子说,“华儿,你大姨疼你哪。”

王大姨正好接这话儿,“疼也是白疼。”

“白疼就白疼呗,大姨我一年才见几回,我天天守着娘你,守着三大娘,我也不缺人疼。”反正褚韶华闲的慌,王大姨说一句,她就顶一句,待到了县里集上,王大姨都快叫她顶昏过去了。

待到了集上,大牛哥把骡子大车寄放到相熟人家,大家就一道去集上逛逛买些东西,三大娘也要给桃儿提前置办嫁妆用的东西,桃儿眼瞅也到说亲的年纪了。这回主要是买布料,先到集上瞧瞧,褚韶华买了不少布头儿,说是布头儿,其实料子也不小,就是不是成块的整料,一方一方的零碎布,或者有的布上面坏了些,或是有些脏的地方洗不下来,反正都多少有些问题,却也不是大问题。这是大面料厂淘汰下来的料子,乡下货郎趸了来,挑到集市上来卖。像这样的布头,乡下集市上都没的卖,乡下人多是不买布的,都是自己织,顶多就是去趟染坊,让染坊帮着染一染。所以,这样的布头摊子,是县里集市上才有。

褚韶华见还有绸子缎子一类的,因是布头,卖的也不贵,她也挑了几块。王大姨就说,“买这些布头子做什么,那陈家不是做衣料子买卖的么,以后还能少了衣裳穿!”

褚韶华都想给王大姨缝上那张嘴,人家做衣料子生意,自己就有的是衣裳穿!褚韶华道,“卖花的姑娘没花戴,卖油的娘子水梳头,我还没去过陈家,到底人家什么样,我还真不清楚。可我娘跟我说,谁家过日子都是要节俭着过,有这现成便宜的布头,我置上几件,以后也是能省就省,是不是这个道理,娘?”

褚母道,“是啊。”又说大姐,“大姐,你可不能这么说话。以前咱家老爷子做生意的时候,华儿她爹也就是两身换洗的绸衣裳,打理生意或是见人时才穿绸的,平时都是穿棉的。”

“我是说,别把钱都用到这些布头儿上,不还要置大件吗?”王大姨连忙转了话音,道,“我也想给咱三妞儿置几件衣料子,她也年纪不少了。”

三大娘笑,“我说怎么她大姨这样着急。走走走,咱们这就去布坊。”

褚韶华见王大姨这么热乎着买布的事,就有些不好的预感,褚韶华在三大娘耳边道,“三大娘,咱们今儿别买布了。”三大娘疑惑的看向褚韶华,褚韶华朝王大姨那兴冲冲的脸上使了个眼色,三大娘可不怕王大姨,三大娘捏捏韶华的手,示意自己心里有数。三大娘也十分看不上王大姨这样的货色,话都不会说的,一看就是来沾光的。为这种人,还能不买布了?她偏要买,还要看看这人是来做什么的!

于是,一行就去了布坊。

这回褚韶华可是对王大姨开了眼界,三大娘事后唏嘘不已,再三说亏得是褚韶华心细。

事情是这样的,一行人到了布铺,先看了看裁衣裳的料子,韶华主要是要置办一身红嫁衣,这红色是最正的颜色,也是卖的最好的颜色,因为不论哪家姑娘出嫁,都得有这么一身红。韶华原就想买身棉布的就成,三大娘劝她,“一辈子就这一回,我瞧着这块红绸不错,我想给桃儿置这么一件。”

褚母也说,“你三大娘眼光好,这样的大日子,绸的体面。”

韶华也就按着自己的尺寸来了六尺,又挑了块天青色的上好细洋布,裁了六尺。这一看就是给姑爷裁的料子。这天青料子,原本三大娘没想要,只是如今都是洋布洋染料了,非但料子织的细密挺括,就是染出的颜色,也鲜亮的很,特别好看。三大娘想着家里还没娶亲的三儿子,也叫裁了六尺,准备给三儿子做身体面衣裳,相亲时穿。之后褚韶华又叫了两尺黑洋布,这是做鞋面子的。最后看的是做被子的被里被面儿,褚母都说,“现在的料子比以前的真是不一样了,看这幅面,就比以前的要宽许多。”

伙计笑道,“太太您有见识,我们铺子里进的都是正经洋布,用洋机器织的,非但料子绵细,穿起来结实,幅面儿也比咱们以前的土织机要宽的多。”

因是一起买的,买的多,掌柜认识三大娘,特意给打了个折扣。

褚韶华和三大娘这么挑着,王大姨也就跟着挑了好几块料子,褚韶华与掌柜道,“您给打折是看三大娘的面子,叔,我这里先谢您了。还得提前跟您说一声,我们是三家的东西,算账时分开来算,这样清楚。”

掌柜笑,“好说好说。”

你看好了货,因要的多,伙计就先给扯料子了。褚韶华这里捏出钱袋子里,掌柜就先给她算,褚韶华给钱时道,“唉哟,我这里差一百钱,娘你身上带钱了吗?”

褚母只带了五十钱,三大娘帮着补上了五十钱。褚韶华付了钱,她那份儿料子伙计就给包好了,褚韶华从柜上接了递给她娘,说,“娘,今儿个大集,咱们别都堵这儿了,人家还有好些想买布的哪,咱们出去等吧。”

褚母道,“这也好。”

母女俩带着东西一起出去,大牛就要接两人手里的料子,褚韶华笑,“三大娘买的也不少,大牛哥你等着帮三大娘拿吧。”褚韶华一只眼就扫着王大姨呢,见王大姨竟要与她们一起出去,褚韶华心下登时大怒,面儿上却是强忍,只是声音忍不住抬高了些,“大姨,你的料子付钱了没呀?”

三大娘后来多次想到此时场景,仍是气是浑身发抖,这时三大娘一个激灵也醒过闷儿了,立刻拉住王大姨,说道,“她大姨,你料子还没结账哪。”

褚韶华母女出去不过片刻,桃儿就脸色胀红的出来,请褚韶华进去了。不出褚韶华所料,王大姨根本没带钱,要说没带钱也不尽然,带钱了,带了十个铜板。王大姨哀求的看向褚韶华,把身上摸了个遍,一脸急切,那急的,额角都沁出大汗珠子来,可见是真急。王大姨急的情真意切,都要哭了,一见褚韶华进来,如同见了救命稻草,立扑了过去。谁知褚韶华灵巧的闪身一避,王大姨扑了个空,却不妨碍她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一脸惶恐的看向褚韶华,“出来时明明把钱袋儿放身上了,怎地就没了,华儿,这可怎么办?你可不能不管大姨啊?”又指着褚韶华同掌柜的说,“我这个外甥女是陈家村陈财主家的媳妇,你们放心,我外甥女会给钱的。”

作者有话要说:PS:大家早上好~~~~~~~~~~~~

小邵东家

褚韶华要是能割了王大姨的舌头,估计这会儿都动手了。王大姨似乎也感受到了褚韶华视线里传来的丝丝恨意,当下心头一凉,连忙低下头避开眼,嘴里依旧喃喃,“我是你亲大姨,你可不能不管你亲大姨啊。”

褚韶华气的脸都白了,三大娘生怕她气性太大,气出个好歹,用力掐了掐她的手心。

褚韶华这才略好些,将冰冷的视线自王大姨身上移开,同掌柜道,“您这柜前是做生意的地方,在这儿未免影响您生意,不如换个地方说话。”

掌柜也正有此意。

一行人到了后宅,褚韶华道,“您要忙,就请您东家出来说话,别误了您的生意。”

掌柜在柜上多年,料理生意,见惯人情,一看褚韶华这作派就知道这不是要出钱的架式,也的确柜上事情忙,前头离不得他。掌柜道,“那几位小姐太太就稍侯。”还对着三大娘抱了抱拳,很不好意思的模样就出去了。对了,出去前褚韶华就让掌柜的把王大姨拎了出去。

县里就此一家布坊,虽说不是什么大铺子,可在县里生意还成,据说跟衙门还有些关系。东家姓邵,邵东家因与三大伯认识,听说还略有交情,褚韶华原还以为邵东家起码年岁得跟三大伯差不离,不想真是差远了,邵东家瞧着年轻的很,黑色缎子的瓜皮小帽下是一双清凌凌的眼,带一点桃花模样,很是有几分俊秀,就是脑子略为有病,大冬天的还手捏一把折扇。折扇吊一块翠色极正的扇坠,那扇坠下又是一段大红的穗子,绒绒的穗子缠在邵东家的指间,衬得一双精致白皙的手仿佛玉骨般雕琢而成,便是妙龄少女如褚韶华在邵东家这双手面前也要自惭形秽。邵东家请一行人坐了,方道,“原不是什么大事,凭我爹与三叔的交情,要是三婶看得上这些料子,我白送又如何呢。”

三大娘立刻满面生愧,连忙道,“少东家您这样说,我真是无地自容了。”

褚韶华一听三大娘叫“少东家”就知道这位想必是邵东家的儿子小邵东家,褚韶华接着三大娘的话,说道,“少东家明鉴,这事原不与三大娘相关。倘是三大娘的人品,也出不了这样的事。我今儿个头一回来您家买东西,还是跟三大娘一起来的,虽事也与我不相关,到底是我家亲戚,我先给您赔礼了。”说着,褚韶华就站起身,伶伶俐俐的道了个万福。

小邵东家摆摆手,“莫要如此,听说姑娘是陈家村儿陈东家的儿媳妇,我与陈东家陈少东家都见过。”

“那就是丢脸丢到朋友跟前儿了。”褚韶华这么说着,脸上只见怒气,不见愧色,褚韶华没有废话,说到正事,“您做生意多年,想必这样的事司空见惯。我直说了吧,一到柜上,我就说了,三家的账三家结,不要混着一起来,我们不是一家。这话,您尽可以问掌柜,我有没有说过?”

小邵东家点头,端起手边儿的白瓷盏,吹一吹茶面上的一两片浮叶,“我信姑娘说过。”

“那没钱的妇人,是我大姨,可老话说的好,亲兄弟明算账。我也不只一个姨,我仨姨呢,要是每个姨都来这么一遭,我也不用过了。邵东家,我姓褚她姓王,您家对待这种没钱付账的人,该什么规矩就什么规矩!您千万别看谁的面子,我们也没这么大面子!”褚韶华直接道。

“哦,那这么说,卸条胳膊腿的也无妨了。”小邵东家端起茶慢呷一口。

“卸胳膊卸腿要是您的规矩,那您就此办了,我也无能为力。”褚韶华根本眉毛都没动一根。三大娘一听说卸胳膊卸腿都吓的脸色微色,虽则王大姨可厌,可若就此死这儿,三大娘再厉害也就村儿里一妇道人家,可经不起人命大事,顿时人都有些不大好。

小邵东家用扇子撑着下巴,终于说了句,“倒还不至于卸胳膊卸腿儿。”

三大娘一口气缓过来,终于不用出人命了。

“但是,要就这么算了,人人当我们邵家好说话,怕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来店里胡闹了。”小邵东家一句话,三大娘的心又提了起来。小邵东家根本没看她,看的却是褚韶华。

褚韶华心说,你看我干嘛,这事儿跟我又没关系,你爱怎么处置怎么处置。说句实在话,就是现在小邵东家把王大姨一刀剁了,估计褚韶华心里也只有解气的。

小邵东家道,“可这毕竟是姑娘的亲戚,这样吧,姑娘就替我给这妇人家里带个口信儿,什么时候他们凑足了钱来接人,我什么时候放人。如果没钱,那也容易,我家里的那些骡子呀马的就都能放个假歇一歇了。”

“好。”褚韶华一口应下,然后又道,“我大姨在您这里,断然不好让您吃亏。您是咱们县首屈一指的人物,可谁的家业是容易来的呢。一粥一饭,您尽管记账,我大姨会还的。”

直接把王大姨撂布坊扣押,褚韶华干脆俐落的与三大娘、桃儿、大牛走人。

待出了邵家布坊,三大娘险没瘫了,一个劲儿的抚胸口,受惊不小。褚韶华也帮她顺气,三大娘道,“我没事,亏得你眼尖,要是他大姨自己溜了,留下咱们,算是怎么着。”

褚母还在外等着,此时正是六神无主,忙惊惶的问,“怎么了怎么了。”

褚韶华把她娘手里的衣料子接过来些,大牛见状,连忙都接了,这里头还有他家的料子,五婶子这么拎着,可真够沉的。韶华说,“大牛哥,我帮你提些,太沉了。”

大牛笑道,“行啦,你们小胳膊小腿儿的,我没事儿。”

三大娘也说,“说你大牛哥扛着吧,叫他来就是出力气的。”

出来一趟,把要买的东西都置下,大家就坐着牛车回去了。原本韶华还打算来县里赶集,中午饭不能叫三大娘出钱,这回省了,一行人啥都没吃,直接坐车回吧。褚母还一个劲儿的问,“华儿,你大姨哪,咱们不等你大姨了么。”

褚韶华轻描淡写道,“娘,大姨买那些东西,没带够钱,我身上也没钱了,三大娘身上的钱也使没了,就剩桃儿这里的几个钱,这钱也不够,大姨扯的那些料子得三两多。人店家不让她走,咱们先回去吧,回去后让我哥给大姨家送个信儿,叫他家带钱来赎人吧。”

韶华又说,“大姨也是,大前儿个在咱家还说哪,家里就三四百个钱,给姨父看腿病的钱都没有。怎么今儿还扯这许多料子!”

褚母听到三两多的价钱就不知该做何反应了,没主意的问闺女,“这可怎么着啊?”

三大娘忍不住道,“这得他大姨家自己个儿想法子了,难不成他五婶子你要给他大姨出这钱?”

褚母对大姐向来好,倒还真有这心,只可惜没这力。褚母摇摇头,三两银子的大山压头顶,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发虚,“我哪里有这许多钱哪。”

是啊,谁也没这许多钱,那只得让大姨家自己想法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PS:存稿更新,大家早上好~~~~~~~~~~

发作

褚韶华婚前的热闹就是大姨家的这桩子事了。

回家的时候就是将傍晚了,韶华把这事儿跟嫂子说了,王燕儿当即急了,“这可怎么着!”

褚韶华没主意,褚母就把韶华路上说的主意跟媳妇兼外甥女说了,褚母道,“赶紧叫韶中去你娘家说一声,叫你爹带上钱去赎人吧,不把钱给足了人家,人家布坊可不放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