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韶华闻知秋这一对人精中的人精, 初五去督军府拜年后,又转去许家,还顺带在许家吃了顿午饭。因闻知秋与许凤煜连襟的关系, 闻知秋早便同许家有交情,其实初二都来拜过年了,如今再来, 许太太也很高兴。主要是闻知秋个人素质过关,稳重, 相貌英俊,有礼貌,对事业认真,有留学背景,无不良嗜好, 简直是中老年妇女最中意的那一款晚辈。

闻知秋给许太太问过好后就同许凤煜去了外书房说话。

许太太两个儿媳都回了娘家,闺女都是嫁的外地,如今一人在家,褚韶华就在屋里同许太太说些女眷间的私房话。

如今同许三有了生意合作关系,褚韶华基本上就是把同陆家女眷说的话又拿出来同许太太说了一遍,因许家人少,不似陆家闹哄哄的, 褚韶华说的还更细致些,重点放在赞美许三的孝心上。褚韶华道,“三公子瞧着嘻嘻哈哈的,正经是个极孝顺的,一早就说了,待公寓建好,最好的一套得孝敬您。您住不住的,是他做儿子的孝心。他跟您说了没?”

许太太道,“一早就出去了,就是在家,也不同我说这个。”

“其实,男孩子大都是这样,孝顺都在心里,到嘴上就笨了,心里有,嘴上偏说不出来。尤其是当着长辈的面儿,腼腆。”褚韶华把许太太哄的乐滋滋的,递一碟子果脯给褚韶华吃,“尝尝,这是年下干果铺子送来的,是咱们北方的果脯,我吃着很好。”

褚韶华忙接过,用银签子插个胭脂红色的蜜渍山楂慢慢吃了,笑道,“真好吃,我尝着跟老太太那边的差不多。”

“一会儿我给你装一坛子,你拿回家慢慢吃,这个能放很久的。”

“瞧我这来一回,还连吃带拿了。”

“这可怎么了,咱们又不是外人。”许太太挺喜欢听褚韶华说话,心里舒坦,认为褚韶华人不错,就同她打听起与田家的事来。褚韶华眉间不掩厌恶,“大年下的,真不想提他家。我知道您家大少奶奶姓田,闻先生前头的媳妇也是田家女,别人误会我不要紧,我断不能让婶子你误会我的。”把田家干的那些事都与许太太说了。

“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婶子你说多悬哪,我刚来上海的时候,都不知道田家是哪家,也不知这怨是怎么结起来的,他家就这么坑我。亏得我有几分运道,不然我现在还不知在哪儿要饭哪!”不待许太太给两家圆话两句,褚韶华继而冷笑,“他家更有意思的一点是,只要坑我没坑着,与人说起来必要说是误会的。这就更奇了,怎么别人就跟我没这些个误会,单他家与我有误会!别当谁是傻子,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许太太把“误会”俩字咽回肚子里,换了一句,“这可真是,这里头是有什么缘故不成?”

褚韶华悄悄同许太太把田家想把四小姐许配给闻知秋而闻知秋不愿意的事也同许太太说了,褚韶华低声道,“我问过闻先生有没有这事,闻先生说没有。虽说小姨子给姐夫做填房不稀奇,可闻先生若有意,这事不早成了,还能等到现在?而且闻先生的性子,也从未做过让四小姐误会的事,更没说话让四小姐误会的话。如今四小姐定了郑家的亲事,可要我说,除了我与闻先生谈朋友的事,我又哪里得罪过田家?或是他家看不上我,认为我配不上闻先生。这就更可笑了,闻先生再娶,也轮不到他家说话。”

褚韶华摆摆手,“我是再不与他家来往的,我岁数小些,也活了二十几年,再没见过这样的人家。”

许太太听着都替田家脸红。

褚韶华又道,“当初宝华寺那个骗子和尚,我和闻先生去算卦,那骗子跟我说,我命格不好,近之不祥,还劝我出家。婶子你说,这还有没有天理了!要不是闻先生受过西洋教育,我也素来不信这些鬼话,估计我俩早一拍两散了!”

“都过去了,你也说的,大过年的,别提这些扫兴的事了。你们公司什么时候开张,到时我给你们定花篮。”许太太笑,“听说现在的洋式公司开张都是送花篮,不流行送匾额了。”

褚韶华立换了幅笑模样,“那可好。得看三公子什么时候把公司的营业证办下来,开张的事好说。褚总已经去找大律师拟合约了,到时你家三公子与那边儿的三公子做老板,我和褚总就是帮着跑跑腿打打杂。”又奉承许太太教子有方,儿女都有出息。

许太太心里很是喜悦,闲暇时未免又觉着田家不大争气,怎么亲家一去就成这样了,真真令人愁的慌。

褚韶华与褚亭的商行初八营业,陆三许三营业证、公司择址都办的很快,关键不是这俩货办的,这两人交待一声,自有下头人帮着办好。

席先生消息灵通的给褚韶华打电话,张口就是,“褚小姐,有没有空,我这里有朋友刚送我的巴西咖啡豆,请你喝咖啡。”

褚韶华笑睨褚亭一眼,“只请我一个人么?”

“把阿亭也叫上,这是正宗巴西咖啡,味道特别棒。”

“成,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我派车去商行接你们。”

褚韶华把这事应下,又与席先生闲话几句就挂了,同褚亭说了席先生要请客的事。褚亭意外,“刚过了年,怎么突然请咱们喝咖啡?”

褚韶华心下有数,悄与褚亭说了缘故。褚亭笑,“席叔真是消息灵通,咱们跟陆公子合伙盖公寓的才几天,公司还没开张,他就晓得了。”

“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呗。”褚韶华翻开刚刚从威利那里取来的春款新布样,羡慕道,“什么时候咱们有席先生的道行就好了。”

“以后不见得没有。”褚亭雄心万丈,跟褚韶华商量,“陆公子他们把建筑公司放在了河南路那边儿,离咱们盖公寓的弄堂倒是挺近。只是,我看陆公子许公子都不是能坐班的人,咱俩得分出一个到那边。”

“我去吧,这边面料的事你跟威利比较熟,刚开始那边儿也没什么事。况,一期的公寓咱们能分点汤喝,待把公寓的名头打响,后头不见得轮得到咱们。面料才是咱们的根本,盖公寓的事,一则投入比较大,二则现钱回流慢,前景虽好,只怕不长久,咱们还是得守好根本。现在过去也没什么事,无非就是先定出拆迁的地方来,介时得让那些租户搬走,里头未免要涉及租金退补的事。”褚韶华道,“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咱们是不是在附近开个家俱店,咱们商行也做进口家俱的,你忘了。”

褚亭眼睛一亮,合掌笑道,“还真没想起来。”他亦是极聪明之人,探身同褚韶华商量,“那些洋家俱贵不说,样式也不是咱们能决定的,都是人家运来什么样式咱卖什么样式。我想着,不如找几个老木匠,开个家俱厂,做些仿西洋的家俱。把成本降下来,专门卖给这些住新式公寓或是一些洋派的不太有钱的人家。”

“这个主意好。”褚韶华笑,“你寻思寻思这事,短时间内也不用投入多少钱,先做几件样品摆店里就行。”

俩人商量着以后的生意,越说越起劲,仿佛看到光芒万丈的金光大道已在面前铺好,就等两人一起在上面纵情驰骋了。

待第二天坐着席家的汽车到席肇方黄浦江畔的西式庄园,才觉着,前路漫漫。

席肇方亲自磨咖啡豆,煮咖啡,褚亭还能帮上些忙,褚韶华对咖啡是全无研究了,不过她向来喜欢新鲜事物,同席肇方请教了不少关于咖啡的知识,譬如,巴西的咖啡豆为什么好,好在哪里,咖啡豆的品质如何分辨之类。虽然有些褚韶华听不大明白,也觉着挺有趣。待浓香的咖啡煮好,褚韶华感慨,“第一回闻到咖啡的味道时,我还以为谁家的锅糊了。不过,这味道是越闻越好闻,多放些奶和糖,喝起来也好喝。”

席肇方笑,“我最开始喝咖啡时也有些喝不惯,后来喝得多了,就觉着离了它还不行。”

大家说一回咖啡,席肇方引入正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听说你们要同陆三公子许三公子合建公寓。”

“席叔你真是耳目通神。”褚亭笑,全不居功,“这主要还是韶华的功劳。”

“我也是顺势而为。”聪明人都是心照不宣的,若没的席家把宝华寺和尚揭露出来,令田家大大得罪了陆三,褚韶华也不能撺掇着陆三设下这个赌局,自然没有如今的建筑公司的事了。

席肇方问,“什么时候开张,到时给我张帖子,我让人去给你们捧场。”

褚韶华道,“算了日子,正月十七。”

“好日子。”席肇方双手合放在膝上,“你们盖公寓,那一块地方不小,我替你们算了算,投入不是小数目。你们怕是没这么多现钱,要多少钱,你们说个数,我让银行无息贷款给你们。”

席肇方提出无息贷款,褚韶华亦是乐意,道,“这事我回去就同三公子他们说,我们做预算给银行,一切都按正常流程。眼下是一期贷款,数目不会太大。”

褚韶华把分期盖公寓的计划同席肇方大致介绍,席肇方也是老生意人,一听便颇是赞叹,这样的主意,自不可能是陆许二人想出来的。

席肇方真正赞叹的是褚韶华行事,谨慎仔细,没有半点骄狂,他提出无息贷款,且未定限额,褚韶华却是不肯多贷。如此,他给陆许两位公子的人情也就有限了。这就是褚韶华令人欣赏的地方,她与人合伙,纵同席家有交情,也会先为合伙人考虑。

这种品质,令同为商人的席肇方赞叹。

与陆许二人合伙的兄弟建筑公司刚刚热闹开张,褚韶华在建筑公司坐阵,待设计师测量出陆许二人所拥有的土地面积后,确定一期公寓的占地多少,每间公寓大小,设计师开始出图纸,计算所需砖石瓦块等建筑材料的用料,以及预估的人工价钱。褚韶华开始同租户商量退租金,请租户搬走的事。还要与会盖洋房的包工头见面,查这些包工头的底细,到底是有真本事还是吹牛吹出来的,忙的不可开交。

褚韶华把德语课都停了,一则她学了俩月,基本的一些对话会说了,想学精深要靠自己多练习。二则建筑公司的事都压在她身上,褚韶华还要抽空做春季面料的样衣,已是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

事情是在一天晚上发生的,还未出正月,天黑的依旧早。褚韶华在公司加班,褚亭程辉从商行那边过来帮忙,三人一直忙到八点多快九点的样子,干脆吃了宵夜再回家。

褚亭想给褚韶华请个跑腿的,不然褚韶华一个人在这边也太累了。褚韶华在白瓷碟里倒了半碟子醋,夹了小笼馒头醮醋吃,“过几天陆三公子请的账房就到了,有账房就能兼顾打杂的事,省个人力。”

说来,三人都是正当年轻,也着实累了,竟然三人吃了五屉小笼馒头。其中,程辉一人吃两屉,战斗力颇是不凡。

而后证明,程辉这肉馒头绝对没白吃。

三人吃过小笼馒头喝过糊辣汤,结账出了店门。程辉站在街边拦车,就见两个戴帽子穿深色大衣的男人,一左一右快步过来,及至店门口,二人相约似的手伸向大衣里侧,直对褚韶华起去。程辉眼神一闪,大叫,“快躲,他们有枪!”说着,合身一扑,一个纵扑就将褚韶华撞回店内。

这其实是个说不上高明选择,因为饭店是封闭空间。当然,这个选择也没有错,因为正是程辉这一撞,救了褚韶华一命。

两人明显左右包抄,目标就是褚韶华。庆幸的是,二人手里的不是枪,而是刀。褚韶华几乎看到两人手里的匕首落空,只能狠戾的破开空气,发出呼啸。她整个人在程辉的拼命一撞后跌回饭店,整个脊背先是撞开饭店的门,继而后退数步,立足未稳,跌坐在地。程辉直扑倒在褚韶华身上,他想合身护住褚韶华,却是被褚韶华双手一推,推至旁边。那两人已是冲进饭店,劈手就刺!

褚亭反应极快,跟着追进饭店,无视店内其他人的尖叫逃跑,褚亭抄起一张老榆木圆凳,朝一个杀手脊背抡砸过去,砰的一声,那人一声惨叫倒下,没了声息。另一位杀手转身就朝褚亭刺来,褚亭抬手将桌上的一笼馒头扫向杀手,杀手肘击撞开,一刀直入褚亭腰腹,正当此时,砰的一声,这声音比刚刚褚亭圆凳砸人的声音要脆要响,只见那杀手的刀尚未挨到褚亭的身体,便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倒了下去,继而发出闷哼惨叫。

褚亭一脚踢走杀手手里的刀,褚韶华依旧是坐在地上的姿势,却是双手稳稳的握着一把枪,枪口似仍残的硝烟的气味,显然是褚韶华开的枪。

程辉扶褚韶华起身,三人顾不得身上狼狈,见彼此都未伤着,心生庆幸的同时心有余悸,褚亭深吸一口气,与程辉道,“打电话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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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大招之六

警察过来后,褚韶华几人还要一起去警局做笔录。

好在他们是受害者, 做过笔录就可以回家了。褚韶华的脸色微有些泛白, 褚亭没问她枪的事,借警局的电话叫了汽车, 褚亭同褚韶华商量,今天干脆到他家休息。褚韶华道,“看那俩杀手连把枪都没有, 也不是什么高级杀手,不可能埋伏到我家里去。没事,你放心, 不遭人恨是庸人。当初我敢做,就不做他来杀。”

褚韶华将褚韶华程辉送到家, 才坐车回了自家。

褚韶华到家后让程辉去休息,她先到浴室洗澡,一直泡在微烫的热水里,褚韶华的神经才算放松下来。闭上眼睛,仿佛又听到砰的一声过后, 子弹射出,双手因枪的后坐力震的有些疼,那杀手身上的血迅速自子弹射入的地方渗了出来,深色大衣瞬间被鲜血濡透。

褚韶华心中滋味难辩,她的手依旧有些抖,却并非害怕。她想到田家可能会动手,所以提前找陆三要的枪, 刚刚在警察局也交待了枪支的来历,这是在军工署有备份说明正经来路的枪。只是,褚韶华没想到,田家真的敢动手,还动手的这样快。

这是褚韶华人生中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经历死亡,她一时难以平静。

直待把一缸水泡到有些冷了,褚韶华才从浴室出来。擦干发尾,褚韶华换了身家常裙袄,到客厅打电话给闻知秋,让闻知秋去警局打个招呼,不管是谁派的刺客,那两个刺客都还活着,褚韶华是绝不会这样算了的!

闻知秋今晚也有加班,要陪市长参加一个慈善晚宴,刚回家,正在吃面就接到褚韶华的电话,顿时吓个好歹,先问褚韶华的安危。褚韶华倚着放电话机的雕花高几,声音有些疲惫,“我没事,当时褚亭和小辉都在,我带了枪。两个杀手已经送到警局去了,你帮我跟警局打声招呼,这必是有人指使的。”

“什么都不用担心,不用怕,这事我来办。你先休息,吃些东西,我马上过去。”

俩人并没说几句,闻知秋就挂了电话,打电话找警局王局长说未婚妻被刺杀之事,王局长自是应承,电话里就说了,“闻老弟你放心,这些不要命的东西,跟天借胆敢向弟妹下手,我必叫他们记到下辈子去!”

闻知秋客气道,“我就托赖王大哥了,今天晚了,明天我让律师过去,想来这里头必有内情。褚小姐说完全不认识这两个杀手,无缘无故,谁会去杀人,就不知幕后指使与我有何仇怨。”

“跟闻老弟你做对,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你放一千个心,一会儿我就让他们严加审问,明天就有消息了。”

闻知秋又说明天请王局长吃饭的话,俩人寒暄片刻,方挂断电话。

闻太太听到只言片语,猜到是褚韶华出了事,坐在一畔一直想问个究竟。闻知秋接着打电话给上海有名的虞律师,好容易挂断电话,不待母亲发问,闻知秋起身道,“妈,我要去接老虞,一会儿去褚小姐那里,她今天遇到了杀手,晚上我就不回来了。”

钱嫂子已取来闻知秋的大衣,闻太太递给儿子,脸色已是吓白了,“褚小姐没事吧?”

“侥幸没事。”闻知秋冷哼,“妈,你们早些休息。”

“到褚小姐家给我打个电话,我就放心了。”

闻知秋应了一声,开车接了虞律师,一起去褚韶华家里。褚韶华还没睡,她刚给大潘先生潘慎打过电话,潘慎听说褚韶华遇刺,也是吓一跳,先问褚韶华是否平安,褚韶华道,“我没事,潘伯伯,我想请你帮个忙。”

“只管说便是。”

“我是咱们纺织商会的会员,我想请潘伯伯以纺织商会会长名义,发表一篇谴责声明,最好明天见报。”

“这事容易,几大报社的主编我都认识,一会儿我打电话跟他们说。”潘慎道,“我给你派两个保镖过去吧。”

褚韶华道,“谢谢潘伯伯。”

潘慎问褚韶华可是得罪了什么人,褚韶华也没瞒着潘慎,前些天褚韶华和陆许两家公子合开建筑公司的事,潘慎也是知道的,还打发儿子过去送了花篮。褚韶华道,“确切的结果得等警察的调查了,我请闻先同到警局打了招呼,必要查出幕后之人方好。”

潘慎叮嘱一句,“出入必要小心。”当晚就把保镖派了过去。

闻知秋携虞律师到的时候,潘家的保镖也是刚到,褚韶华让刘嫂子给两位保镖安排房间住所,她招待闻知秋、虞律师两人。

虞律师非常专业,细问褚韶华当时情形,有程辉在一畔补充,褚韶华问,“小辉,你怎么一眼就看出那两人是杀手的?”

程辉道,“他们一左一右过来,戴帽子遮住大半张脸,近前就往风衣里头掏,我以为他们是掏枪哪。”

闻知秋心有余悸,“多亏小辉眼尖机伶。”

“是啊。”褚韶华点头,“要不是小辉把我扑出去,我非叫人捅了不可。”

虞律师细致的做着记录,问,“褚小姐的枪有正规有续么?”

“有,在军工署有登记。”

“当时的刺杀,发生在哪家饭馆,什么地点?”

褚韶华说了地方。虞律师把记录做完后分别递给褚韶华、程辉各自看过,因虞律师问的细,二人也没什么补充,虞律师合上文件夹,“明天我还要见一见那位褚先生,之后我去警局跟进此案。”

“有劳您了。一应账单费用,请让助手送到我的公司。”褚韶华将自己的名片客气的递给虞律师,虞律师双手接过,褚韶华道,“案件一有进展,立刻告诉我知道。纺织商会的潘会长明天会在上海各大报纸上发谴责声明,我是纺织商会的会员。”

“这样可以对警察局施压。”虞律师颌首,也将自己的名片留一张给褚韶华,便起身告辞。

褚韶华亲自送虞律师,闻知秋道,“我送老虞出去,你早些睡,一会儿我再过来。”

褚韶华道,“你回家吧,我这里没事了。你也看到了,潘伯伯派了保镖给我。”

“我不放心。”闻知秋捏捏褚韶华的手,开车送虞律师回家。虞律师在车上同闻知秋道,“这样直接拿刀捅人的,十之是帮派的人收钱做事。”

闻知秋盯着车灯前路,“得看收的是哪家钱?”

虞律师问,“褚小姐有得罪什么人么?这样直接买命的,定是有生死大仇,要说查,也不难查。”

闻知秋唇角抿成刀锋,眉峰蹙着,车内浮起静寂的沉郁。一时,闻知秋方道,“我不好贸然下评断,还是看证据说话吧。”

虞律师心说,你这口气客观的比我更有律师风范。

虞律师是闻知秋的大学同学,对褚韶华这官司自然尽心。

褚韶华又找陆三要了三支枪,她、褚亭、程辉一人一把,闻知秋提醒褚韶华,不要让陆三插手这件事,闻知秋道,“警察局是独立系统,并不属于督军府管辖,督军系的人插手会引起王局长不快。”

褚韶华便知王局长与督军府怕有不睦。

闻知秋当晚就宿在褚韶华家的客房内,有上次闻知秋睡客厅的经验,褚韶华就让刘嫂子把楼上几间屋收拾出来做客房了。

第二天早饭后,褚韶华照例去公司,闻知秋本想劝她在家休息,褚韶华道,“我若是命短,在家也会出事。我要是命长,枪林弹雨一样有命,怕什么。”

保镖都对褚韶华如此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精神表示敬佩。

闻知秋还是亲自送褚韶华到公司,方开车去了市府。

这事当真不难审,青帮头目打电话要提人的时候才知道这两人下手的对象是市府闻秘书长的未婚妻,王局长没把这俩人给青帮,他虽与青帮交情不错,可青帮这事做的有些出格,政府人员的家眷,倘不是生死大仇,不好动手的。

就是青帮头目得知褚韶华是闻秘书长未婚妻后也颇觉棘手,委实与闻知秋无冤无仇,他们这单生意拿的钱也不多。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断尾求生。

可即便是要断尾,闻秘书长知道是青帮中人做的此事,也必不能罢休的。

那些中级小头目,闻秘书长还不放在眼里,闻知秋打电话到金公馆问缘故。闻知秋并不喜欢帮派,平时来往亦不多,但也不是不认识这些人。上海秩序混杂,金先生还兼任租界巡捕房的探长,闻知秋说的客气,“倘是我哪里得罪金先生,您只管说,我必过去赔礼,我的家眷就算了。她们胆子小,受了惊吓,我心难安。”

金先生尚不知此事,想与闻知秋也只是泛泛之交,平时并无来往,怎么就说到惊吓家眷上去了。金先生心里并不拿闻知秋当回事,口气难免傲倨,“这事我尚不知,待我查明,必给闻秘书长一个解释。”不就是市长的狗腿子么,他金某人与张市长平辈论交。

闻知秋眸光一沉,忍怒,“那我就等金先生的消息了。”

哪怕闻知秋是市长的狗腿子,金先生也明白,打狗还得看主人,吩咐手下得力大将出马,去查一查此事,给闻知秋个解释就是。上海这么些人,打打杀杀的,有个磕磕碰碰也是寻常。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174章 大招之七

因闻知秋是自己心腹,张市长知道此事后也关心的问了闻知秋两句, 电话到警察厅打了声招呼。

金先生可以不将闻知秋放在眼里, 张市长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立吩咐手下急办, 赶紧料理妥当。

穆子儒行事素来周全,查清这事只需问手下一句就能知道,他却是另备了四样礼品, 亲自送到褚韶华的公司。

自经刺杀一事,陆三要给褚韶华派几个卫兵保护,还是褚韶华说有保镖, 陆三方罢了。褚韶华要的枪第二天就给褚韶华送了来,还千万叮嘱褚韶华要小心安危, 陆三才去玩儿了。

穆子儒一身米白长衫,打扮斯文,倘不是面相带了三分乖戾,且后头跟着的七八个实在不像正经良民,褚韶华得以为这是个读书人。穆子儒手中执一把檀骨折扇, 开口也文雅,“前天手下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小姐,区区不成敬意,给小姐压惊。”

穆子儒说完,折扇斜斜一划,手下立刻捧着礼盒放到褚韶华面前。

褚韶华起身打招呼, “先生您是——”

穆子儒自我介绍,“在下姓穆,穆子儒。”

“原来是穆先生,请坐。”褚韶华请穆子儒在一畔的待客沙发上坐下,“穆先生想来已经知道我的名字,我姓褚,褚韶华。穆先生喝什么?”

“茶就可以。”

保镖去沏了茶来,穆子儒接过茶,看向一畔小弟手里捧着的四匣礼物,从举止带神色都有一种最好息事宁人的暗示。褚韶华从善如流,“这件事既然穆先生说是误会,我信。”

穆子儒下巴微抬,“给褚小姐打开看看,可合褚小姐心意。”

“不必了,放那边桌子上就行。上海滩都说穆先生处事最是公道,我信得过穆先生。”褚韶华道,“我还有一事问穆先生。”

穆子儒混迹江湖多年,锣鼓听音,听话听声,褚韶华从举止到谈吐都不是寻常女眷能比。穆子儒打叠起精神,“褚小姐请说。”

褚韶华将手里的茶杯放到几上,看向穆子儒,“我想知道,是谁买凶杀我?”

穆子儒顿时为难,他轻咳一声,耐心道,“褚小姐,我们江湖规矩,若是出卖主顾,就坏了规矩,还得请您理解。这次是我们走了眼,您若不满,我稍后更有重礼奉上。”

褚韶华唇角微抿,抬腕看下时间。穆子儒以为褚韶华要送客,已抬屁股做好走人的准备,褚韶华却是道,“这也十一点钟了,穆先生一定还没吃午饭,我请穆先生吃饭。”

“哪能让褚小姐破费,我请褚小姐。”穆子儒未料有此峰回路转,却不能让女子花钱请客。他车就停在外面,请褚韶华上车。

穆子儒有常去的饭店,细心问褚韶华爱吃什么菜。

褚韶华道,“南北风味都可以,我不挑。”

“那我就安排了。”穆子儒让手下开车去了一家私人菜馆,庭院中一派小桥流水、假山叠石的江南风情。室内汀水烧的极暖,有女服务生上前服侍着褚韶华去了外头大衣。这位流氓头子颇有风度,请褚韶华先坐,他方坐了。

服务生问饮品,褚韶华道,“红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