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出乎意料的,克拉拉拒绝了!

弗兰克终于相信,报纸上说的,这女人要做无罪辩护的话并非是为了给司法造成舆论压力,她是真的认为自己无罪!

天哪!

早饭时,弗兰克看向白瓷餐盘中的三明治,有些不满意的问妻子,“怎么没做蟹肉焗蘑菇,今天可是有一场硬仗要打。”这是他昨天要求的菜单。

弗兰克太太递给丈夫一杯牛奶,说,“让你像螃蟹一样去判那个可怜女士死刑么?”

弗兰克道,“不要这样说,我们要依靠法律的规则做事。”

弗兰克太太耸耸肩,不再谈论丈夫工作上的事,转而怜惜的照顾起自己的两个小女儿吃早饭,而是说,“我们可是有女儿的人。”

弗兰克一身公诉人的黑色服装,克拉拉身量瘦削,气色却是不错。亚摩斯依旧是极具信心的辩护律师,与上一次民事审判不同的是,这一次,米勒太太出现在法庭上,以公诉人证人的身份。

米勒太太向大家讲述了自己儿子如何疼爱克拉拉的事情,包括这桩婚事他们一开始是反对的,但因为儿子诚挚的感情,感动了米勒夫妇,他们最终点头答应。就是在婚后,夫妻二人也不是没有夫妻感情,米勒太太道,“我的确听说过他们夫妻之间偶尔有些小矛盾,可多是一些很小的事,有时是克拉拉做的饭菜不好吃,有时是她的衣着不得体,让约翰不高兴。约翰的负担那样重,他要挣钱要养家要维护家庭的体面,还要给克拉拉买很多的珠宝首饰,我知道的就有六七套一千美金以上的珠宝。如果没有爱情,约翰不会这样为克拉拉付出。”

“可夫妻之间即便有些矛盾,难道就要动手杀死对方吗?可能是我年纪大了,不能理解现在年轻人的感情吧。”米勒太太抹着眼泪,动情的诉说着,却不知眼泪沾湿了脸上的妆容,脸上的粉糊成一团,让人看着颇是滑稽,“克拉拉的家境并不好,她嫁给了约翰才能住到高档社区,才能有那些漂亮的衣裳,珍贵的首饰,以及体面的地位。我想,约翰也许有错,如果克拉拉向我们提出她想和约翰结束婚姻的话,我们会同意的。我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杀人,也不能原谅她所做的事。”

弗兰克感慨,“是啊,生活这样的漫长,不要说婚姻期间,就是生活期间,我们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矛盾,难道都要杀死对方才算结束吗?我结婚三十几年,对婚姻更是深有感触,我与我的妻子也会有矛盾,但我们最终处理得当,于是,携手走到今日。哪怕我们再如何生气,可能也有气到想杀了对方的冲动,但,人为什么为人,就是因为,人是理智、有智慧的存在,克拉拉女士虽然在婚姻期间受到伤害,可亲手拿伤杀死自己丈夫,我无法理解。何况,当时你的丈夫在洗澡,他并没有对你的生命造成威胁,这甚至算不上自身防卫,而是故意杀人!”

其实,在法庭上,不论律师还是公诉人,都有些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意思。

亚摩斯对于弗兰克的话提出反对,在弗兰克问过米勒太太后,亚摩斯对米勒太太提出问询,“能具体的说一说你知道的他们夫妻矛盾的原因吗?”

米勒太太道,“有两次,克拉拉找到我哭诉,说约翰打她。我问了原因,一次是她做的饭菜不合约翰口味,约翰才发脾气的。请体谅一个在外工作的劳累男人回到家都不能吃到一口合口饭菜时的气愤吧。约翰真的很累,他需要支撑克拉拉全部的生活。”

亚摩斯继续问,“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是克拉拉穿了一条膝盖以上的裙子,那真的是太不得体了。天哪,有哪一位有身份的女人会穿那样暴露的衣服呢?这也不怪约翰生气,约翰是想提醒她,她不是以前住在下等街区的女人了,她嫁到米勒家族,一定要明白自己的身份。”米勒太太啰里啰嗦的为儿子的种种暴行做注解,向众人表明儿子的不易与善心。

亚摩斯并未打断米勒太太的话,待米勒太太说完,亚摩斯方讽刺的说,“您真是一位善解儿子心意的好母亲哪!”然后,亚摩斯转头望向审判台,“饭菜不合口,裙子在膝盖以上,就要对妻子虐打!天哪,如果不是从约翰.米勒的母亲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我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这里再细述一下米勒太太对自己儿子的辩解,约翰.米勒工作太累,回到家吃到饭菜不合口,于是,打妻子。约翰.米勒看到妻子穿了一条膝盖以上的裙子,于是,又打妻子。”亚摩斯道,“当时的饭菜有多么的不合口,我们已经不得而知。米勒太太,饭菜不合那次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呢?”

米勒太太板着脸说,“我不记得了,几年前吧。”

“我们得体谅米勒太太的年纪,那么,克拉拉女士,您还记得么?”

“是我们结婚第二年的九月。”克拉拉道,“他把我的眼睛打出血,我有去社区医院包扎。”

亚摩斯展示当时社区医院开的诊疗单,上面的医生与克拉拉的签名。这些都是已经经法庭采信的证据,亚摩斯道,“我不认为那时的约翰.米勒先生很忙,这是当年九月约翰.米勒与好莱坞明星芭芭拉小姐同游的报纸,就在娱乐版头条,这里还有约翰.米勒与芭芭拉小姐共餐的照片,当时的餐费签单,一顿晚餐便花费了上百美金。”

亚摩斯不愧律师中的精英,这些证据,都是他带着帕布森和小威廉一点点收集起来的,几年前的东西了,其中可知经过多少辛苦。亚摩斯继续,“约翰.米勒没有米勒太太说的那样忙,而克拉拉女士居住的房屋面积多达五百平,两层,院子有上千平,他们家里没有雇佣佣人,所有的家务与打扫都要克拉拉女士来做。这两者之间,谁更累?或者有人说,约翰.米勒是在外赚钱的那一个,自然是约翰更累。那么,我将认为这是对于所有家庭妇女的巨大歧视与侮辱!”

“第二,我们再来看一看当时引起克拉拉女士挨打的那条裙子吧。”亚摩斯示意法庭展示证物,这条裙子并不短,只是克拉拉身量修长,穿上只到膝盖。亚摩斯说,“我请了一位年克拉拉女士一样身高的女士穿给大家看。裙子在膝盖处,恕我直言,这样的裙子有的是美国女人在穿。就是有钱的人,也不乏穿这种中长款的裙子。我并没有看到有哪里不得体。克拉拉女士是美国女人,不是中东女性,如果不是为了掩饰伤痕,她没必要成天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就因为这样的一条裙子,约翰.米勒再次痛下毒手,将克拉拉女士的小腿打的伤痕凛凛,这是当时社区医院开具的诊疗单据!”

亚摩斯带着正义与怒火,望向米勒太太,“米勒太太,请如实的回答我,您看到自己恶棍一样的儿子,难道没有半点忏悔之心吗?这就是你口中深厚的感情与小小的矛盾?”

米勒太太急道,“约翰也有对克拉拉好的地方。”

“对,他给克拉拉买了许多珠宝。”亚摩斯接过米勒太太的话,令法庭继续展示证物,几件一尺见方的盘子上插满珠宝,有红绿宝石、珍珠、钻石、戒指、项链、手镯,还有成套的珠宝。在证物台上闪闪发亮,七彩斑斓,华贵至极。每一件首饰,都对应着一张医院的诊疗单或者是报警记录。亚摩斯问,“克拉拉女士,你有佩戴过这些珠宝吗?”

克拉拉摇头,“没有。”

“为什么?”

“刚开始约翰痛哭流涕向我道歉,请求我的原谅,送给我礼物,我以为他会改,我原谅了他。可他总是打我,越来越厉害,每次打过我都会给我买珠宝。打的厉害,买的珠宝就越好。这让我感觉到恶心与侮辱!”克拉拉面上闪过难堪,冷冷的说,“世上没有哪个女人会认为,这是他对我的好!除了想要为他脱罪的人!”

“那么,克拉拉女士,你感激约翰将你从米勒太太口中的下等社区带到上等社区的事吗?”

克拉拉道,“我不知道米勒太太对于婚姻的定义是否还包括感恩一项,法律上说,男女都是平等的。我与约翰交往时,他就知道我的家境,我从未隐瞒过我家庭的不富裕。贫穷并不可耻,我靠自己打工赚来学费,高中读的是丹娜豪女子中学,成绩全a毕业,每年都可以拿到第一等的奖学金。米勒家族的确富有,可是在一百年前,米勒家族一样是贫穷的普通人家,经过奋斗才有了今天的成就。贫穷并不可耻,我与一个男人结婚,是因为爱情,而不是因为他富有。”

亚摩斯随之展示了克拉拉从小学到高中的成绩单,的确是成绩出众的女性。亚摩斯问,“米勒太太说,如果当初你向他们提出离婚,他们会答应的。你怎么看呢?”

“约翰最初伤害我时,我有向米勒太太和米勒先生求助,米勒太太说,既然约翰生气,你不要做那些让他生气的事就好了。米勒先生说,这是你的命运,忍一忍就过去了。”克拉拉哽咽,“他们甚至不曾责备约翰一句。我不会向这种没有是非观的人求助,因为那根本没有用。”

米勒太太尖着嗓子大叫,“哦,上帝啊,我没有是非观!你母亲的疗养院的费用是约翰在交,你姐姐家女儿的私立小学费用是约翰在交,就是你哥哥的那个狗屎公司,如果不是约翰给他生意做,他早就吃屎去了!我没有是非观!你那吸血鬼一般的娘家用了约翰多少钱!我没有是非观!”

米勒太太情绪波动太大,于是,法官不得不请她安静。

待米勒太太安静下来,亚摩斯优雅的表示,“吸血鬼这个词用的真正好。我要求调阅一月十五日的民事庭审记录做为证据,请大家看一看克拉拉女士生活在一个什么样可悲的家庭。”

克拉拉母亲、兄姐的表现,简直是人人唾弃。亚摩斯冷冰冰的对米勒太太说,“我请您注意,克拉拉女士母亲的疗养费用,她姐姐家孩子的私人学校费用,她兄长公司的生意,都是在克拉拉不知情的情况下,您的儿子出于私人的不可告人的目地进行的花费,与克拉拉女士没有半点关系!”

“无耻的人永远能与更无耻的人成为朋友。”亚摩斯不无讽刺的说,“一个只会借助克拉拉女士的不幸为自己谋取利益的娘家,冷漠的公婆,暴虐的丈夫,即便是在被砍七刀报警的情况下,恶棍一样的丈夫也只是被带去警局录了口供便释放回家。整整七年的虐打,让一个柔弱可怜的女士如何能活下去。连提离婚都受到生命的威胁!的确,克拉拉在杀死约翰.米勒时,约翰.米勒正在洗澡,但我请法官与陪审团注意,在约翰.米勒洗澡前,他用枪口抵住克拉拉女士的头,威胁她,再提离婚就杀了她!在克拉拉已经被砍七刀的前提下,这样的威胁不只是威胁,更是死亡的预警!”

“公诉人说约翰.米勒没有对克拉拉女士造成死亡威胁,我不同意这种观点!我们从克拉拉女士的伤情医疗单和报警记录、诊疗记录可以看出,七年的时间,约翰.米勒非但没有对自己的恶棍行径有半点忏悔,而是对这个可怜的女人越打越重,从最初的皮外伤,到鼻骨骨折、手臂打断、肋骨开裂,再到痛下杀手,连捅七刀,当一个柔弱的女人受到生命的威胁,她选择了保护自己。这并没有错,更没有罪,这就是正当防卫!”

开庭便是唇枪舌剑,弗兰克与亚摩斯少不得又为了克拉拉到底值不值得同情有一番较量,还有,克拉拉完全没有对于杀了自己丈夫的事表示出半点忏悔,这又让弗兰克大说特说。弗兰克最聪明的一点就是,他没有同褚韶华纠缠,也没有对褚韶华是否有蛊惑克拉拉的事件上做任何的疑议。连奥德里奇在这个东方女人面前都占不到便宜,弗兰克不准备在褚韶华身上浪费时间。

这是个狡猾的女人,不好对付。

弗兰克瞅准要害,对于克拉拉并不忏悔杀夫之事表示痛心疾首,“一个杀了自己丈夫的女人,在法庭上,在诸位法官与陪审团面前,坚称自己并不后悔所做所为。这是何等样冷酷的心肠!我得说,难怪这位女士会下手杀了自己的丈夫,没有钢铁一样的冷酷,是做不出这样残忍的事的。”

亚摩斯不急不徐道,“对于公诉人片面认知,我们不妨听一听克拉拉女士怎么说?”

克拉拉面无表情的说,“杀死一个恶魔,我不认为需要忏悔。如果有人说,这是你的丈夫,那么,如果这个人有与我同样的遭遇后,再来说这句话不迟!我恨他!至今恨他!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杀了他!我的人生因为他没有一点色彩,我后悔也是后悔当初轻信恶魔会变好,我受了这么多年的痛苦,我为什么要忏悔!我希望他下地狱,在地狱之火中永受折磨!所有的,家暴自己妻子的男人,都该受到这样惩罚!”

亚摩斯面容一肃,正义凛凛道,“我请求法庭正视我当事人七年间所受到的累累伤害,正视我当事人面对生命威胁时不得己的保护自己的行为,请求法庭宣判我当事人无罪!”

“因为,我们都有母亲姊妹,我们的母亲姊妹,可能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受到一样的伤害。这是为了正义,法律是为了保护正义与弱者而生!”

最后,亚摩斯展示自己最后一件证据,“二十年前,也是在波士顿,一位名叫伊桑的男人不停的虐打自己的妻子玛丽亚,那位可怜的女士报警而得不到帮助,她一直在忍,一直在忍,终于,她被自己的丈夫殴打至死。这是当时的卷宗与伤情报告,那位女士身上有十三处骨骼断裂,脾脏破裂,最终凄惨死去。这是当时受害者的照片,当时,法庭考虑到夫妻关系,判处伊桑六年有期徒刑。伊桑出狱后的第三年再次入狱,不是别的原因,他再一次结婚,再一次婚内暴力,打死了自己的第二任妻子茱丽叶,这一次,法庭判了他十年。”

“而今,我的当事人不愿意被活活打死,她杀了那个凶徒恶棍,她情有可原。是的,她不愿意忏悔,受到这样的伤害,难道还要忏悔吗?要忏悔的不是我的当事人,而是我们整个司法系统,她的娘家是吸血鬼一样的亲人,她的公婆是冷漠的只知偏颇凶徒的自以为是的上流人士,她屡次报警,想得到法律的援助,可是警察一次次的以家庭内部矛盾为由,没有给予她任何有力量的帮助。我们应该忏悔,我们在这个可怜的女子需要帮助时没有伸出援手。我们竟然还在这里审判她的罪行,她只是想活而已。这并不是罪,安全的活着,是国家应该给予每个公民的最低保障。也是我们司法系统存在的最根本原因,为了公平与正义。”

“我很庆幸,我的当事人没有成为第二个玛丽亚或者茱丽叶。二十年前,玛丽亚死的太惨太可怜,二十年后,在我们倡导男女平等的今天,我相信我的当事人会得到公正的判决,我相信,我们的法律是带给人希望、保护弱者的,世界上最公正的法律!”

法庭静寂无声,只有风悄悄的从窗口吹过,给这紧张的氛围带来一抹清凉。所有的人的目光都看向审判台,那里坐着威严的法官与十二位陪审团成员——

在那里,将有,这一场庭审的最终判决!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213章 远航之臭显摆

法官最终宣判:

鉴于克拉拉婚姻期间所受伤害, 与杀人前所受到的人身威胁, 依据□□刑法,结合陪审团最终决议, 判处五年刑期。

判决宣告时, 反应最大的并不是克拉拉,而是米勒太太,这位太太一声尖叫,挥摆着手臂,张牙舞爪的喊道, “不公平!这不公平!她是杀人罪!杀人罪!我的儿子是无辜的!”

法官不得不让法警将反应过激的米勒太太请出法庭。

官司结束时已是夕阳西下, 夕阳的余辉将人群拉的扁长,挨挨挤挤的凑作一堆。法官在法庭结束后接受记者短暂采访,很明确的说,“陪审团非常同情克拉拉女士的遭遇,我个人也很同情她,但这毕竟是杀人的罪责,这是我们法庭所能做出的最中恳的判决。”

有记者问,“法官大人,您认为克拉拉女士会满意这次的判决吗?”

法官礼貌的说, “那你们要去问克拉拉女士了。”

“法官大人, 您对于二十年前的伊桑家暴杀妻案有什么看法?”

法官未做回答, 直接离开。

米勒太太对于判决结果不满是显而易见的, 米勒太太也愿意接受采访, 只是她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 “这不公平,克拉拉应该判死罪,我儿子是无辜的。”

如果让褚韶华评价,就这几句话,还不如不说呢。

克拉拉也接受了采访,她只有一句话,“我不满意这次的判决,我会继续上诉!”

还有不少记者奔向褚韶华身边,问的是相同的问题,“克莱尔小姐,您对这次的判决满意吗?”

“我能感受到诸位法官、陪审团的成员对克拉拉遭遇的同情和怜悯,我认为他们有些保守了。太注重结果会忽略起因,我想,只要了解这桩案件的全世界女性,除了冠以米勒姓氏的太太小姐,都不会对这次的判决满意。”褚韶华点评道,“我看到二十年前一个叫伊桑的男人家庭暴力打死自己的妻子,法庭判他六年刑期。而克拉拉在婚姻七年间饱受伤害,她为了保护自己杀死恶魔,法庭判她五年刑期。谁会认为公平呢?哪怕法官与陪审团表示出了极大的善意,这仍是不公平的。在同样的事件上对男性与女性区别对待的不公,也是判决的不公。”

褚韶华一身黑色长款薄料大衣,身姿笔直的站在夕阳血辉之中,她神色郑重至极,“是改变这种现状的时候了。”

褚韶华并未接受过多采访,随之坐车离去。

虽然双方都表达了对此次判决的不满,但与米勒太太那歇斯底里的愤怒不同,褚韶华几人回家后直接开了一瓶香槟。

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是,这次的判决无疑是很好的开端。

褚韶华举杯说,“胜利的第一步已经到来,下一次,咱们就要大获全胜!”

亚摩斯对褚韶华的话以及自己的能力深信不疑,道,“定能大胜!”

克拉拉也坚定的说,“咱们干了这一杯。”

夏洛特、帕布森、小威廉都高兴的一起举杯,同饮香槟庆祝。当天晚饭非常丰盛,大家一面品尝美味,一面说着接下来的官司。下一步的官司要在州法院进行,波士顿本就是马萨诸塞的首府,所以,州法院也是在波士顿,同样的城市,一切都是熟悉的,这又为接下来的官司提供了无限便利。

褚韶华向来不主张痛饮,再加上亚摩斯是前酒鬼,夏洛特上了年纪,所以,大家喝了一瓶香槟就未再饮。待亚摩斯、帕布森、小威廉告辞。褚韶华去楼上沐浴后,坐在露台上看风景。波士顿的春天非常美丽,其实,所有地方的春天都有着最欣欣向荣的春景,哪怕是一棵树,一株花,都有着春天最娇嫩翠绿的风姿。

但,波士顿又是不同的。

自小生活在北方的褚韶华格外喜欢海边湿润的气侯,夜幕逐渐降临,月亮升至半空,给花园里的一切蒙着一层淡淡的银光,像极清薄的牛乳,与灯光交织着,缓缓的流敞在树木花丛中。时而有春虫发出快乐的吟唱,夜晚的风带着丝丝凉意以及那样清透的泥土木树青草花卉相交杂的气息,无声无息的令人心旷神怡。闭上眼睛,可以听到花朵在无声的绽放,或者,这并不是夜间的花开,而是褚韶华的心花在盛开。

褚韶华由夜幕黄昏一直看到月上中天,喜悦令她难以入眠。

喜悦是需要分享的。

夜深露寒,褚韶华回到房间,在花枝型的台灯下铺开一张雪白信纸,开始给闻知秋写正式的来到波士顿的第一封信。

褚韶华的信向来没有什么柔情蜜意,倒是对克拉拉官司的感触占了大半篇幅。褚韶华写道:

民事判决与刑事判决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没有特别好,也没有特别坏。或者在别人的眼里,克拉拉已经在官司上取得难得的胜利,可这离我心中的期盼仍然差了一段距离。

克拉拉有什么罪呢?

她最大的罪就是身为一个女人,妻子,杀了一个男人,丈夫。这不是罪,这是社会上男女不平等造成的悲剧,是男权对女性赤果果的压迫。

我们现在所处的年代,相较于前代女性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但这样的进步,显然还并不是真正的平等。州法庭的开庭时间要在半年以后了,我会参加今年三月美国大学的入学考试,如果顺利,应该能就读韦尔斯利女子学院。当然,我希望能拿到全额奖学金。

褚韶华还特意备注了一句,这可不是向你哭穷,主要是为了证明我是何等的优秀。

闻知秋看到这话时忍不住唇角翘了翘,说心里话,褚韶华这信写的干巴巴,完全没有褚韶华平时的口才水准,也没有娇俏的开个玩笑。闻知秋却是非常满足,对于褚韶华,八面玲珑、寒暄客气不是难事,这样干巴巴的没什么文采的时候反是稀罕,可见褚韶华愿意给他写信,心里却仍是有些别扭的。

闻知秋完全不介意,肯正式给他写信就是极好的信号了。

闻知秋把这信从头到尾看了十来遍,锁进情侣专用的小信匣,然后就高高兴兴的下楼去了。闻太太看儿子一脸喜色的下楼,问,“什么事这么高兴?褚小姐信里写什么了?”闻太太知道那是外国来的信,看儿子一幅吃了蜜蜂屎的模样,猜也能猜出是褚韶华来信。

“韶华同我说,官司的判决已经下来了。还有,她三月就要参加美国的大学考试,这会儿应该快要考试了。”闻知秋简单的同母亲说,径自倒了杯茶,悠哉悠哉的喝了起来。

闻太太已经听说褚韶华在美国帮人打官司的事,也听儿子说过是个很可怜的女子,总是被丈夫打,后来这女人把丈夫杀了。闻太太忙问,“没判死刑吧?”

“怎么可能判死刑,判了五年。”

“我的天哪,美国的法律这么宽松啊?”闻太太颇觉不可思议,妻杀夫,竟然只判五年。

“杀人是有原因的,长期饱受婚内虐待,于情可恕。”闻知秋言语间流露出丝丝自豪,“当然也有韶华的帮忙。”

“要我说,褚小姐不是出国念书的么,管这档子闲事做什么?我可是听说,她为了打这官司跟人借了不少钱,你有没有借钱给她?”闻太太消息虽有些滞后,却不算不灵通。

“没有。”闻知秋回答。闻太太刚松一口气,觉着儿子还不算太傻,就听儿子补了一句,“我的钱不就是她的钱,这算什么借?挣来就是给她花的。”

闻太太心疼的险没一口气抽过去,拉着儿子的手问借了多少给褚韶华。

母子俩说话间,姜亚捧着一瓶鲜花进来,她戴着遮阳的宽檐西洋帽,手上带戴着打理花草的白手套,显然是刚在花房收拾完毕。

“唉哟,这花儿可真好。”闻太太瞧着新鲜的红色郁金香就很喜欢,花朵鲜艳,绿叶翠嫩,插在瓶里别有一番娇艳,不禁赞道,“小亚就是会侍弄花草。”

“是花房建的好,花儿也开得早。”姜亚把花瓶放在几上,又滴了几滴清水在花枝叶脉间,仿佛圆滚滚的晶莹露珠颤微微的滑动,闻太太夸姜亚手巧。

闻知秋还有事,放下茶杯就先走了。

望着儿子出门的身影,闻太太忍不住叹气,姜亚关心的问,“姑妈怎么叹起气来?”

“哎,我能为什么,还不是你表哥,真是气死我了。”把闻知秋借褚韶华大笔钱的事说了出来,姜亚先倒了杯桂圆莲子茶,半低垂的侧脸有说不出的细致清秀。她一面把茶递给姑妈,一面柔声宽慰,“姑妈你想多了,我听同学说,就是在国外念书,没有奖学金,一年千把块美金也足够了。姑妈你不是说,褚小姐自己挺有钱的,就是一时略不凑手,也不过是跟表哥借些周转。”

“你不知道,要一时周转,我也不说什么,我听说褚小姐在外跟不少人借了钱。在外国打官司,律师费就是个无底洞,要是她自己的官司,能帮的咱自然得帮。可这明明不是她的事,这样贴钱贴力的帮人出头,也不知为了什么。咱家这钱且不说,你那傻表哥乐得做这冤大头,可借的别个人那些外债,就是以后褚小姐学成归国,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还得清呢。”闻太太简直愁断肠,同侄女抱怨,“我真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修来这样不省心叫人哄骗的冤家!”

“谁还能骗了表哥去?”姜亚忍不住笑出声,表哥可是非常精明的。

“你哪里知道这男人一旦对女人上了心,那是叫他们挖心挖肝都肯的。”闻太太忧心忡忡,没注意侄女眼神是一闪而过的落寞,继续说道,“你没见过褚小姐那人,她非常要面子,如果不是实在缺钱,也不会同人开口借的,可见她在国外的情形有多不好了。你表哥与她的事又一惯没个主张,要我说,国外不好就回来,偏生又不肯回来,这么没算计的借下大笔的债,以后如何是好?谁家能消受这样的媳妇?不旺家就罢了,还败起家业来。”说话间,闻太太对褚韶华越发不满起来。

姜亚少不得又细细宽慰了姑妈不少好话。

此时,闻知秋却是已经坐在席肇方的花房,请了虞律师过来,大家一起说起褚韶华来信的事。

温暖的花房里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气,席肇方听说竟然只判了五年,颇觉意外的直起身子,半晌方说,“可知褚小姐必然没少花费心力。”这可不是容易的官司。妻杀夫,便是在美国,一般情况下,即便免除死刑,起码也要二十年往上了。结果,这桩案子只判五年,可见褚韶华的手段。

因为席嘉陵来信说过这桩案子的一些情况,席肇方知道这件案子能有这样的结果,泰半是缘于褚韶华对被告方的支持,连那位被告女子的辩护律师都是褚韶华请的,可想而知褚韶华在当中花费了多少心力。席肇方消息灵通,且极具眼光,知道在美国社会,一位中国女人想办到这一切要经历多少艰难。也能想像这件事之后,褚韶华能在白人的世界里收获多少掌声和尊重。席肇方由衷笑道,“咱们虽未与褚小姐在一起,她有这样的喜事,咱们当为她举杯庆贺。”

至于借出的五千美金,席肇方根本没放在心上,不要说五千美金,寻常人给他五万美金,所做到的事能及褚韶华十之一二?

席肇方唤来仆佣去取好酒,虞律师则是心急火燎的对闻知秋说,“老闻,褚小姐的地址一会儿你给我,我得问问她,这官司是怎么打的!这可忒神了!”

闻知秋憋了半日的得意终于叫人问到了点子上,他强忍得瑟却依旧自眼角眉梢流露出满满欠揍的得瑟,尽量云淡风清却是一幅臭显摆的模样,端起咖啡喝一口才仿佛不经意般的轻描淡写道,“这也不必急,我家韶华在信上说了,这只是市法院的判决,离她心中的期望还有一些距离,他们已经决定上诉,继续去州法院打官司,一定会让那位可怜的女士无罪释放!”

能帮助一位可怜的女士将杀夫的官司打到五年刑期,褚韶华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但,闻知秋更欣赏褚韶华的是,她有着更高的目票,而且,她在实践着自己的目标。

所以,当初让褚韶华出国的决定是正确的。

是的,出去吧,去看看外面那个精彩又残酷的世界,去看看那个广阔又斑斓的人间。

建立你的理想之城,坚定你的信念之基,付诸你的行动之剑,只有这样,才能成为真正的你,才能不负这一世年华,数载光阴。

第214章 远航之色衰爱弛

波士顿的舆论在闻知秋收到褚韶华的信件时还未平息, 尤其是伊桑案被重新翻出来, 在女性注重自身权力的今天,这件过去二十年的案子重新登上各大报纸头条, 被称为司法界的过去二十年最大的耻辱。

司法袒护一个家暴杀妻的男子!

几乎大多数认为克拉拉五年刑期非常合理的公众在看到伊桑的案子时都愤怒的认为, 如果伊桑的刑期是合理的,那么,克拉拉五年刑期的确是过重了。

是的,克拉拉应该是无罪的!

这是一位无辜的勇敢女士!

还不停的有女性团体到政府门前示威,抗议政府对女性的歧视不公。连《正义报》都收到了几笔捐款, 说是支持克拉拉女士继续打官司用的, 一定请克拉拉女士坚持!坚持!再坚持!一定要把官司打赢!

还有人给克拉拉写信鼓励她。

克拉拉看后很感动。

波士顿的妇女社会组织也适时的发声,呼吁政府真正的赋予女性同等的权力,譬如,女性选举权的支持,就需要州府表态。还有一些社会名流、政府议员都纷纷表态,这倒不是这些人如何善良,有一些是接受到了关于克拉拉事件的采访,有一些议员、官员则是因为,明年是大选之年, 趁热灶刷好感。

褚韶华就在波士顿喧嚣的舆论中迎来大学的入学考试, 美国的入学考试时间很灵活, 一年可以考好几次。褚韶华参加的是三月份的考试。

目标学校也很明确, 容臻在读的韦尔斯利。

褚韶华是城中名人, 她的考试也颇受关注。

褚韶华不觉着有什么问题, 升大学的考试有两场,第一场是敲门砖的考试,共三样,阅读、文学、数学;第二场则是深度考试,科目也更为广泛,包括,数学、科学、语言、英语、历史与社会科学。

褚韶华三月份参加的是第一场考试,第二场难度增加,褚韶华想准备的充分些,待六月份再考。

待褚韶华考试结束,亚摩斯才找到褚韶华、克拉拉,商量官司的事。上诉的法律程序已经启动,州法院接受上诉。亚摩斯向克拉拉、褚韶华说,“州法院开庭起码在六个月以后,这期间所有法律上的事我会跟进。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们,我们必需保持这件事的舆论热度。如果州法院开庭时能有现在的舆论热度,我保证这场官司会如我们所愿。”亚摩斯胸有成竹的说。

“那就好。”褚韶华也是极具信心之人。

亚摩斯不得不直接提醒褚韶华,“我是说,界时必需要有现在热度。克莱尔,波士顿每天的新鲜事太多了,其实,现在的热度已经不如官司刚刚结束时了,想保持现在的热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放心,到开庭时,舆论的热度会比现在更高。”褚韶华怎会不明白亚摩斯的意思,亚摩斯在证据、庭辩上完全是一流律师水准,即便在奥德里奇面前,亚摩斯也并不落下风。这场官司的短板在于男权社会对女性天生的不平等,所以,他们格外需要舆论的支持给司法增加压力。

褚韶华心下已有主意,问克拉拉的意见,“克拉拉,你愿不愿意在报纸上开设专栏。”

“专栏?我没有写作的经验。”克拉拉有些惊讶,如实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