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心思一致,孙先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确是在亲近江浙财团。

夫妻二人说了会儿话方才休息,第二天早上,穆子儒打发人送了醉泥螺过来,打电话同褚韶华说,“先时听你说闻先生爱吃这一口,我老家送来的,味儿特地道,我着人给你们送了两坛,让闻先生尝尝。”

褚韶华笑,“大哥什么都想着我们。”

穆子儒哈哈笑两声,“我在上海不就你这一个妹妹么。”

时间还早,窗外传来清晨鸟鸣,褚韶华精神亦佳,“还有件喜事要同大哥说。”

“什么喜事,快说。”

“大哥要做舅舅了。”

穆子儒更是高兴,他连忙打听一回褚韶华的身体,问多长时间了。褚韶华说,“今天就三个月了,妈说要三个月再告诉你们知道。”

“好好好。”穆子儒连说三个好,褚韶华这个义妹颇得他心,非但人有学问,难道还没有文人的酸腐气,反是有些江湖豪气。人家在上海越混越好,待他这个义兄也没有丝毫疏远。穆子儒一个大男人,毕竟不太懂女人怀孕生孩子的事,立刻说,“一会儿我叫你嫂子过去,你好好养着,什么事都别操心,有事就与我说。”

褚韶华笑着应下。

两人说几句就挂了电话,闻太太已经让阿双阿芒装了两篓广东那边来的芒果给穆家送醉泥螺的下人,让他带回去给穆先生尝尝。

打发了送东西的穆家下人,褚韶华让人打开醉泥螺的坛子,果然一股黄酒咸香扑面而来,褚韶华吃不惯这东西,好在她害喜症状基本消失,闻着并没什么。闻知秋闻到这味儿却是拿着报纸从客厅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说,“好香的醉螺。”看褚韶华没呕吐,闻知秋大喜,“可算是能吃一口了。”先前褚韶华害喜严重,凡是水产类莫说吃了,远远闻见都不舒服。有一回闻知秋中午在警局吃了条葱油蒸鱼,傍晚回家都叫褚韶华闻出来,当天闻知秋洗了两回澡才能进卧室。

褚韶华看还有一坛,同阿双道,“小双,一会儿你和小刘,把芒果柑橘装上两篓,送到这两个地址,一份是给汪太太,一份给蒋太太。”

阿双取来纸笔,褚韶华把地址写给她。小双接了地址,褚韶华指了另一坛醉泥螺,“这坛醉泥螺一并送给蒋太太,请她尝尝。”

阿双下去忙了。

闻知秋说,“蒋太太也喜欢吃醉泥螺么?”

“蒋太太?不,这个是给蒋先生的。”褚韶华从梅子青瓷盘里捏了块青酱肉放嘴里,“蒋先生的国语带着浓重的奉化口音,一看就是土生土长的浙江人。昨天酒会,我看他并不喜欢洋酒,更喜绍黄。这坛醉泥螺是用上等绍黄腌的,应该会喜欢。你不是说江浙人人都爱吃这个么。”

闻知秋:呃…

褚韶华含笑嗔他一眼,转头让阿芒去书房找出两本英文书,还有美国寄来的巧克力,“这两样寻个纸盒装上,早饭后给孙夫人送去。”褚韶华写好卡片,附在每份礼物之中。

闻知秋在一畔欣赏着褚韶华铁钩银划的字体,“我与胡先生很早就相识了,这些东西,也给胡先生送一份。”

“胡先生那一份,让乔立去送吧。胡太太并没有来,我同胡先生也不熟。”

闻知秋没意见。

闻太太看他二人有商有量,唇角不禁扬起笑意。闻雅英起床下楼,向长辈问好,褚韶华也不说闻雅英起床时间有些迟的事。闻雅英的英文老师是希望她能早上读半个小时英文的,闻雅英以前还起的挺早,毕竟,睡的也早。自从请来补习老师,起床时间就越来越晚。褚韶华不知道她是因为补习的原因觉着累,还是故意要跟老师对着干,倒是褚韶华闻知秋都习惯早起。

褚韶华另有事同闻知秋说,“圣约翰和震旦那里的捐献细节都谈好了,日期定在明天,你抽空和我一起去。我跟妈说好了,妈也一起去,会有个捐献仪式。”

闻知秋知道褚韶华说的是年前到的那批欧美原装书籍,这一批书是褚韶华特意拜托克拉拉着人采购的,数量有万册之多,都是不错的原文书。褚韶华向两所大学提出捐献后,两所大学都很重视。这样出头露脸的事,褚韶华当然要带着闻知秋。

褚韶华对于慈善和教育非常热衷,有这样的一位妻子,闻知秋在政界崭露头角的同时,也得到了文化界的好感。

闻知秋问,“教育司那里有没有通知?”

“我同褚副司长还算熟,吴司长只是见过两面,话都没怎么说过,总不能只请副司长不请司长。”

“我知会吴司长一声。让他和老褚一起过来。”

褚韶华没有意见,市长之位已经旁落,闻知秋接下来要经营的是在上海的政治地位,把手里的牌经营好,更是一种功夫。这种请官员的事,自然是闻知秋出面。

褚韶华依旧每日忙碌,早饭后穆太太带了不少补品礼物过来看望她,向闻太太和褚韶华表达了祝贺,也很为褚韶华高兴。穆太太是穆子儒的原配,圆圆的脸,身材微丰,一脸的福相,旗袍宽松,脚下是平底皮鞋,性格非常温和,“你大哥听说这消息高兴坏了,他想亲自过来,又不懂这上头的事。金先生有事找他,我让你只管去忙你的,我过来跟妹妹说说话。”很细致的问褚韶华怀孕时的事,又说,“怪道前些天不见你出来。”

闻太太一起招待穆太太,说了前些时日的凶险,穆太太听后很是替褚韶华念了几声佛,庆幸有惊无险。褚韶华是个很本事的人,事业上非常成功,嫁人也嫁的好,闻知秋不论学问还是身份,与褚韶华都很般配。只是褚韶华这次结婚时年纪已经不小,能这么快怀孕当真是大大的喜讯。穆太太是老派人的认知,终是认为女人甭管多大本事,到底要有自己的孩子,才算终生有靠。

尤其褚韶华与闻知秋是二婚,更得有自己骨肉才好。何况,闻家现在还没儿子,属于很缺儿子的情况。

褚韶华把日子过的风生水起,穆太太都觉着,自家男人这个义妹认的好,还给褚韶华介绍了几个上海有名的接生婆。

褚韶华给广州系夫人太太送的礼物也都有回信,蒋太太汪太太和孙夫人都打电话过来致谢。三位女士都不是难相处的性情,尤其第二天褚韶华给两所大学捐献图书的新闻登在第三天早晨的报纸上。孙夫人特意给褚韶华打电话,两人谈了很多关于教育和慈善的事。

孙夫人请褚韶华过去喝茶,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了褚韶华。

褚韶华与孙夫人姐妹相处极好,还有汪太太,彼此都聊得来,一则是大家所受教育程度相仿,二则是,在当今年代,关心国家政治的女性实在太少了。曲高和寡终不如志同道合,故而,乍然相遇,立成莫逆。蒋太太也时常在孙夫人身边,如褚韶华的判断,大家说些衣裳首饰,蒋太太还能插的上话,再多的涉及到政治经济教育之类,蒋太太只能做一位茫然听众了。

褚韶华把一个消息带回给闻知秋,“听孙夫人说,她还有个姐姐,可惜不在上海,和姐夫在关外。孙先生与关外胡家的关系也不错。”

广州系毕竟太远,闻知秋在上海市政厅工作,于军务上的事知道的真不多。不过,兵书是读过的,闻知秋道,“远交近攻,胡家有意关内,广州政府大概也想北上。”

褚韶华问闻知秋,“你和胡先生关系不错,怎么他没邀请你去广州?”

“当初胡先生倒是提过。那会儿我刚毕业回国,妈供我读书十几年,我不想她再操劳。广州政府偏居一隅,孙先生刚从日本流亡回国。我希望能先尽孝道,改善家人的生活,没有答应。”闻知秋说。

“上海这个地方,选的很好。”

闻知秋搂住妻子的肩,并不后悔当初的造择,“那是,若是去了广州,我们就不能相遇了。”

褚韶华眼中含笑,闻知秋觑近了她的脸,伸手摸了摸,“脸上怎么了?长斑了吗?”

“是啊,”褚韶华有些郁闷,叹口气,“妈说她怀着你时脸上也有长斑,温大夫也说是妊娠期的缘故,真愁人。”

“没事没事,有斑也好看。”闻知秋细心安慰。

“胡说八道,没听说脸上长斑好看的。”

闻知秋把手放在妻子的小腹上,“爱人眼里出西施,你什么样都好看。何况,这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咦,我怎么觉着孩子动了?”

“没有,才三个多月,哪里会动。”

闻知秋坚称自己感觉到了孩子的胎动,第二天还跟母亲详细描述了一回,我手刚放上去,突然就动了。说的有鼻子有眼,褚韶华身为揣孩子的当事人,宁可相信那是她肚子抽筋。

闻知秋就像他自己说的,在政治理想与家人之间,他先考虑家人。或者是因为闻知秋这样的性情,他虽在政治人物中不够伟哉壮哉,但是,会带给家人更多细致温情,做他的家人,会有更多的幸福。

第266章 妻子的建议

军阀之间是非,对于闻氏夫妇而言只能是一个猜测。闻氏夫妇都是非常务实的性子, 闻知秋在警察局长的位置上兢兢业业, 兼或巩固自己在市政府的权力。褚韶华除了经营生意外,也多了许多政治上的夫人小姐太太间的交往。

褚韶华顺带给闻雅英读的私立女子小学捐了一批儿童读物, 褚韶华一向喜欢捐助学校,她虽然始终不喜欢闻雅英,并不妨碍她把继母的身份做的滴水不漏。

倒是有件事让褚韶华哭笑不得, 怀孕满三个月后,褚韶华便没有再对亲戚朋友保密,亲戚朋友知道她有身孕, 多有过来看望的。

如潘家邵家与褚韶华多年交情,还有褚亭的母亲褚太太, 都亲自上门送了不少滋补的东西。亲戚里赵表姐九堂嫂这些也都有过来,姜家二舅妈听闻她有身孕的事,带着礼物过来看望,亦是好意。褚韶华早上尚未出门,见二舅妈过来, 遂到客厅陪着小坐。二舅妈与闻太太是正经姑嫂,打听过褚韶华的孕相后,就开始打听褚韶华与闻知秋设立教育金的事。

“我听春华说,他家周笑周爽都转到了真光小学,学费就是从教育金里出的。大姐,什么叫教育金哪?我听春华说了半天也没听明白。”二舅妈好奇的打听。

闻太太拿芒果递给二舅妈,“其实就是秋儿和韶华想帮他们一把, 毕竟真光小学的教育环境要好些。弟妹你也知道,春华婆家孩子多,要个个都去上教会私立小学,怕是供不起。春华又想让孩子读好些的学校,韶华就出的这主意,也不是白帮她。提前说好了,孩子得好生念书,考试得前十名,就给他们交学费,要是成绩不好,就让春华他们自己想法子去。”

二舅妈听的笑了,“我就说秋儿媳妇是国外留学大有见识,前几天看报纸给大学捐了那许多的书。春华有这样的兄嫂,以后也不用愁。家的几个小子,给他们供到大学毕业,以后定念着你们做舅舅、舅妈的好意?”最后一向是对着褚韶华说的。

“他们有出息是他们自己受益,念不念我们有什么妨碍。”褚韶华不必人感激,也不必人报答,她自己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不用依靠别人。

“那怎么能,教会小学可不便宜,自小学读到大学,花费不小。”

褚韶华笑,“知秋也就春华这一个妹妹,两个孩子成绩也不错,我们做兄嫂的帮衬些不算什么。”

闻太太欣慰的拍拍褚韶华的手,“韶华和秋儿都很注视教育,也盼着孩子们能多读书。我也说,个个名牌大学才好哪。以后不管是大学、硕士、博士,读书越多越好。”

二舅妈道,“是啊,姜亚今年大学毕业,想去法国读研究生。我今天过来,也是想跟大姐和韶华打听一下,这国外读书的花销。”

闻太太不是特别有心计的性子,剥了个山竹递给褚韶华,“这个我还真不清楚,秋儿当初都是自己挣的学费,他也没说过。韶华在美国读的书,也不是法国,这情形一样么?”

褚韶华已经听出姜二舅妈的意思,心里有些不屑,她说教育金的事,是说读书有些困难可以帮忙。何况,闻春华是闻知秋的亲妹妹,当然,姜家也不是外人。可据褚韶华所知,姜家到上海后仗着闻知秋的关系,再加上姜家父子擅经营,日子过的很不错,难道还供不起姜亚出国念书?

褚韶华靠着沙发的靠背,很轻松的说,“欧美的学制都差不多,说来在国外念书真是一种享受。我到美国就花了船票钱和刚到美国时租房子吃饭的钱,入学考试我拿的是全奖,舒服极了。他们的奖学金非常高,我在学校所有花销都能付清,学校的宿舍也很好,两个人一个房间,很宽敞。我们学校有七个食堂,各国菜都有,食堂的费用都包括在学杂费里面,我每天换着食堂吃,鸡鸭鱼肉、山珍海味,什么都有。炸鸡吃腻了就换龙虾,肉吃腻了吃沙拉,要不是我去华尔街买期货赔了一笔钱,我还能剩下点儿。根本不用怎么花钱啊。”

闻太太听着就说,“是啊,要不是韶华回国后说起,我都不知道在国外读书这么好。”

二舅妈忙道,“哪里就人人都像韶华这样优秀,姜亚成绩可不如韶华。”

“知秋当年读研究生也是有全奖的,知秋大学毕业原想回国,他们学校的一个教授很喜欢他,给他奖学金,他就又读了一年。”褚韶华道,“我看表妹面相就很聪明,舅妈只管让表妹试试。二舅和表弟生意做的那么好,就是没奖学金,供表妹难道有什么难的?研究生也只读一年。”

“他们那就是个虚架子。表面看着热闹,实际见不着什么钱。”

闻太太也有些明白弟妹的意思了,闻太太就直接问了,“弟妹,是不是亚儿出国的钱不凑手?”

二舅妈道,“她这还没决定读哪所学校,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

褚韶华问,“表妹想读什么专业?”

“法语。”二舅妈说,“等以后回国像韶华你一样在大学做个老师也挺好,既体面,薪水也不少。”

到法国去读法语,褚韶华说,“到时看表妹考上哪所大学吧。如果学费不凑手,二舅妈只管说,咱们不是外人。知秋的薪水比以前要高,教育金的钱是知秋、妈和我一起凑的,我们每人拿了一千块大洋放在里面。周笑周爽转学交学费就是从这里面出的。表妹那里到时差多少,舅妈你说个数,就是超出教育金,我们也得给表妹凑一凑,读书要紧。”

不同于她刚结识的孙夫人姐妹,孙夫人姐妹有一位传教士的父亲,一位五六十年前就没有缠小脚接受西方教育的母亲,褚韶华是完全的农村旧家庭。如果她真的是传统旧女性,她不会有今天。褚韶华做人做事自有原则,姜二舅的确以前帮过闻知秋,闻知秋出国读书,姜二舅资助了五十块大洋,在彼时,对于贫困的闻家,这不是小数目。

可是,这些年,姜家再如何大恩,闻家也报答了。不说姜亚在震旦读大学的学费都是闻知秋出的,就是在上海,姜家生意这般顺风顺水,一则姜家父子不算太无能,二则就是闻知秋的穿针引线,介绍了多少商业上的人士给他们。

如果姜家像闻春华一样,希望孩子能读好一些的启蒙学校,而且,家里的确有些困难,褚韶华不会不帮。她每年捐给学校的钱就不是小数目,亲戚家有些困难,帮一把不算什么。可是,你不能拿她当冤大头。

教育金也不是给姜亚这种情况设立的。

二十几岁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家庭条件优渥,一定要让别人家拿出钱来给你去留学。褚韶华难听的话没说出口,没钱就别出国,震旦大学是非常优秀的大学,在震旦大学读研究生是一样的。或者先工作,挣到留学的钱再出国。

不过,褚韶华看着闻太太的面子,答应姜家钱不凑手可以帮忙。

二舅妈满嘴称谢,拉着褚韶华的手说,“那我就托给韶华了。”又对闻太太道,“要不是家里有秋儿和韶华这两个出息孩子,也不敢让亚儿留学。毕竟那老远的地方,她一个女孩子家,如何能叫人放心呢。”

“是啊。”闻太太待娘家兄弟一家向来亲近,想着侄女留学,到底也要表表心意,也很高兴侄女能多读读书,同二舅妈道,“不过,现在讲究女孩子多念书。硕士很好读,就一年的时间。也不耽误回国说亲。”

二舅妈笑着叹口气,说话时的口气无奈中又带着自豪,“我倒是愿意她赶紧说个婆家,可这孩子不知怎么回事,非要去国外念书。这要说怪就怪韶华,我一说不让她出国,她就拿你来跟我举例,说表嫂如何如何。”

褚韶华笑笑,心里道,若你闺女像我,你就不该过来哭穷打秋风。

人要是连这口气都没有,但凡能占便宜就去占便宜,这样的人格,褚韶华是不喜的。褚韶华向来是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

二舅妈就在闻家用的午饭,褚韶华中午有约,先出门去了。

二舅妈心里就有些不高兴,她毕竟是长辈,特意过来看望褚韶华的,结果,褚韶华略陪着说几句话就出门去了。二舅妈起身道,“我家里也有些事,大姐,我就先回了。”

“你有什么事,又不用出门做生意。”闻太太笑着留她,“弟妹你莫多心,韶华是有事,她今天约了沪江大学吴校长,一早就定好的行程。”

“韶华又要去给大学捐书啊?”二舅妈心下恼褚韶华拿大,不将她这个长辈放在眼里,却也知道褚韶华是真有本事,遂又坐了下来,“大姐,我看报纸上说,韶华一下子就给两所大学捐了两万多本书,还都是外国书。听说外文书可贵了,这得多少钱啊。”

闻太太剥个柑橘,给二舅妈一半,“你尝尝,这橘子可甜了。”才说,“韶华也是好心,买些书捐给学校,让学生们多看看书,也是积功德的事。”

“白给人东西,怎么能不积功德?可难道大姐就不想想,眼瞅她这怀上了,生出来就是咱家的长孙,再有钱也该给咱家的儿孙留着些。哪里能这么大手大脚的,有钱不给自家孩子用,反都捐给别人,这哪里是长久过日子的法子。”二舅妈掏心窝子的神色,“不说别的,这些钱要是供咱自家的孩子,以后咱自家人出息了,秋儿也有个帮衬。好处给了别人,别人知道你是谁呀。”

闻太太原是不管外头事的,她说,“这是孩子们自己个儿的事,管这个做什么,让他们自己拿主意呗。”

“唉哟,我的大姐,那花的还不是秋儿的钱啊。”

“不是啊,是韶华自己的钱。”闻太太道。

二舅妈瞪大眼睛,“韶华自己的钱?”

“秋儿每月的工资都交给我,买书什么的,是韶华让美国朋友买的。”

“韶华这么有钱啊。”

闻太太笑笑,“我也不能打听儿媳妇有多少钱。韶华一直做生意,在上海有生意,在美国也有生意。你看她成天忙的,就先前刚查出身孕时歇了几天,如今身子一好,就是见天的忙。”闻太太也不傻,知道这个弟妹是想侄女出国时她资助一些。拿点钱倒没什么,管到她家里来就不好了。褚韶华捐书捐钱的,儿子也没少跟着上报纸,就是她也上了好几回报纸了。以前儿子没成亲时,可没这么露脸过。说到底,这对儿子做官是有益的。

再说,韶华好几号买卖,以后还怕儿孙没饭吃?儿子也不是没本事的人,孙子以后说不定比爹妈还要强。人家媳妇自己的钱,拿出来做些善事,难不成她做婆婆的不支持还拦着?第一个儿媳妇田氏成天拿钱开那些没用的酒会,闻太太都不言语,何况现在对儿子前程有益呢。

姜亚留学的事,闻太太算着手里剩下的教育金,晚上同儿子媳妇商量,“你二舅妈开了口,也不能不表示。要不,咱们就拿出五百大洋,也是咱们的心意。剩下的就不动了,待暑假后周笑周爽还得交学费哪。”

闻知秋说,“行,听妈的。这会儿姜亚应该开始申请大学了,要是能申请到奖学金,不用花什么钱。”

“我也这么说。”闻太太笑,“姜亚成绩一直不错,这也就是她要出国,咱们表表心意。”

褚韶华喝了口鸡汤,“就是申请不到奖学金,一年学费也差不多就这些,表妹不用有太大压力。”褚韶华在震旦大学任英文老师,姜亚的成绩可没有闻太太说的这样好。这样的成绩不要说想申请国外大学的奖学金,就是震旦大学研究生的奖学金,也不容易。

闻雅英从绘兰草的青花盘里用勺子兜了些虾片炒嫩豌豆,天真稚气的问,“阿姨,亚姑姑的成绩不好吗?”

“跟你爸爸当年的成绩比,很一般。”

“跟阿姨你比呢?”

褚韶华怎么会中小女孩儿这样的语言陷阱,“我属于天资一般,但很努力,然后变得很优秀的类型。雅英你功课要用功些,你爸爸念书时很少拿第二名。”

闻太太最自豪的莫过于儿子有出息,闻言笑道,“还真是。秋儿字也写得好,以前给书铺子抄书,老板都夸他字写的体面。”

褚韶华也说,“非但中文写的好,英文也写得漂亮。知秋读大学时还拿过学校最佳字体奖,橄榄球打的也好,你爸爸在的球队得过大学橄榄球比赛的冠军。”

闻太太笑眯眯的听着,“以前怎么没听秋儿说起过。”

“闻先生太谦逊了。”褚韶华打趣,她也是从闻知秋的日记本上看来的。闻知秋给褚韶华剥个白虾,好笑,“夸得我脸都发热。”

“的确很优秀,不用害羞。”褚韶华给闻知秋夹块清蒸鱼,眼神有些调皮,却也透出欣赏,“如果我怀的是个女儿,我希望孩子像知秋。如果是个儿子,也希望像知秋。”

“肯定像的。”闻太太笃定,“你这怀孕时的症状和我当初怀秋儿时一模一样。”

闻雅英低头默默吃饭。

待晚上两人说私房话时,褚韶华向闻知秋表达了对姜二舅一家的诚实看法,“拿咱家当冤大头了。”

“二舅妈自来就是这样,爱占点小便宜。”

“你想听一听我的意见吗?”

闻知秋洗耳恭听,褚韶华合上手里的书,看向丈夫,“对于我们现在,几百块几千块大洋都不是大数目,这不算什么。但是,我建议你不要再给他们太多资源。他们已经可以上海立足,如果他们本事足够,有没有你,都能有所作为。如果他们本事平平,给他们再多资源不是好事。他们不是做大事的材料,不愁吃喝就算了。你现在是局长,再往上走,必然惊险重重,亲戚们不能成为你的助力,也不要扯后腿。”

褚韶华这话在理,闻知秋想了想,“这几年他们倒还稳当。”

“那是因为他们不过是在商业的下游,你先前也只是秘书长。如今你已经是局长,不要为亲戚出让你任何的政治利益,你官场生涯的黄金时期就在眼前。这几年能上去,不会止步于上海。知秋,我希望你能实现心里的理想抱负。”褚韶华在乎的从来不是钱,褚韶华说,“对我而言,你最要紧。”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可在这一刻,他们的心离得那样近。闻知秋忍不住揽住妻子的肩,“放心,我有分寸。”

作者有话要说:ps:中午好~~第二更在下午六点~~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第267章 毒手

褚韶华的人生进入三十岁,对于许多人来说是一件好事, 就如同一件烧制中上的瓷器, 经过时光的淬炼,离开窑炉时的火气消散, 釉面温润。也如同一柄锋锐宝刃,开始明白内敛的道理,而重刃无锋。

这个时候的褚韶华, 已经不会为一些小事计较,亦不会为一些不值得的人停留。

相较于二舅妈过来占个仨瓜俩枣的便宜,褚韶华只是在闻知秋这里给他一个建议, 转头投入到与褚亭的生意中去。褚亭终于把陈家人手里的毛呢机器和工厂用适当的价位盘到手,开始和褚韶华商量开毛呢厂的事。褚韶华派程辉带着厂里的五个年轻机伶的技工, 与工厂里原来织毛毯的技术经理窦经理出国考察。这厂子自陈家开起来后,呢料织不成,后来只能织粗纺毛毯。陈家关系极广,因为收购羊毛打通了到内蒙的商路,毛毯生意倒不是不赚钱, 但总的来说,还不如做羊毛外贸出口,非但利润高,也不必养着这些工人,所以就打算把毛呢厂出手。

开始要价太高,没人接。

陈家后来干脆做了个人情,半卖半送给了王局长的八小舅子。王胖子倒台, 他家姐妹跟了张市长,张市长被褚韶华搞垮,那女人直接成了红颜祸水克夫命,等闲没人敢碰,这小子也不是经营的材料,干脆出手换一笔现钱。等着捡落的倒不少,褚亭之所以敢伸手是因为他的合伙人是褚韶华,他在给陆三许三两位公子经营建筑公司。

褚亭把机器连工厂都盘了过来,就开始跟褚韶华商量纺呢料的事。褚韶华不懂技术,可她胆子大,用褚韶华的话说,“不懂就去学,美国、欧洲,都去看一看。然后顺便找一找物美价廉的羊毛货源。”

是的。呢料技术其实不难,只要买机器。机器方是会派工作人员来教怎么用机器的,哪怕咱自己人再笨,学不会,花大价钱请几个外国技工也请得到。所有机器,窦经理都会开,可不要说上等羊绒,就是纺出的羊毛料,人也不能穿。

用窦经理的话说,“东北那里冷,还有毛子那边儿,冬天冻死人,这料子太粗,他们都不穿。只能做毛毯,可加上运费,再有往外的市场开拓,利润太薄。我请了个英国呢料商人,他是懂纺织技术的,他说是我们的羊毛不行。想织出真正能穿的羊毛料或是羊绒料,必需得用好羊毛,内蒙的羊毛”

褚韶华道,“进口一些国外羊毛也不是难事。”

窦经理无奈,“大公子收来内蒙羊毛,直接从港口卖给国外商人,非但利润高,用人也少。自国外进口羊毛,再试验纺织,想织出上等呢料,时间金钱都要大笔投入,有这工夫,倒不如多去内蒙收些羊毛,一倒手立刻就可见利润。”

褚韶华不客气的说,“真鼠目寸光也。”

窦经理苦笑。

褚韶华与褚亭交换个眼神,交待程辉和窦经理出国要注意的一些事,国外的技术、原材料都要看一看,还有程辉,瞧着有什么稀罕好销的洋货就买些运回来。

待买好船票,等大船到岸,立刻出发。程辉带着褚韶华写的信,让程辉先到波士顿找亚摩斯,让亚摩斯给一行人安排个可靠的律师陪同,全程费用有褚韶华这里来出。

当然,到国外后就要几人灵活行事了,但褚韶华与闻知秋都在国外有些人脉,自然要提前做些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