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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鬼了,江怀雅居然真的有点消气。

江潮紧接着给她带来了第二个消息:“姐,你什么时候回家啊。咱爸咱妈这两天要回国,爸说你再敢拉黑他电话就登报发寻人启事,悬赏一百万逮你回来。”

“我就值一百万?!”

“醒醒吧姐,值一百万不错了。物价飞涨,想想你初中离家出走那会儿,他只肯出十万。”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江怀雅忧心忡忡,“你没跟他们说什么吧?”

“说什么?”江潮仿佛一个失忆儿童,“我自己都不清楚你成天在忙活什么,能跟他们讲什么?”

“那就好。你什么都不要乱讲,尤其是我和聂非池的事,你敢透露一句,回家我就把老黄沉黄浦江。”

江潮鄙夷:“你有话能不能好好说,不就谈个恋爱,至于上升到狗命的地步吗?”

“总之你把嘴巴缝缝牢,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不然你的狗命也难保。”

江怀雅把江潮这个隐患解决,长舒一口气。接下来就只剩谢阿姨那里了。好在谢阿姨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一开始就最大程度上回避,要扮演两不相知的戏码并不难。

所以其实,最大的问题是聂非池。

她有一天去做家属的思想工作,忙里忙外一整天,错过了吃晚饭的点。披星戴月地回到旅馆,万家灯火早已湮灭。小县城里没有外卖,也没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她饿得两眼冒星,去小顾房间觅食,缴获了两包猪肉脯,夹着尾巴溜回自己房间。

好死不死遇见了刚上楼的聂非池。

两人面面相觑,江怀雅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包装袋,全身僵硬。

聂非池还以为她是做了恶人之后难以面对他,知趣地继续上楼。没想到一回身,她手里的透明小纸袋反光,晃了他一眼。他下意识去看。

江怀雅更紧张了,嘴唇惨白。

他于是拿起她一只手,掰开——一包猪肉脯。

另一只手,掰开——还是一包猪肉脯。

江怀雅两只手托着零食,像被揪住的家贼。

他一松手,她闪电般抓着两包粮食抽回手。

一看这情形他就猜到了,“没吃晚饭?”

“嗯。”

他又问:“没带干粮?”

江怀雅说:“吃光了。”

聂非池映着月光仔细端详她的脸。原来面色苍白不是被他吓的,可能是有点低血糖。

他转眸道:“你上来。”

江怀雅想说不用了,但他返身已经走上楼梯。这里隔音差,深更半夜在走廊嚷嚷很容易惊动住客,她不得不紧跟几步上去。

声控灯年久失灵,迟迟没亮。聂非池听着身后踉踉跄跄的声响,向黑暗里伸手搭了一把。江怀雅从善如流地握住他的手,被他牵着走。

她在黑暗里拾级而上,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虽然从不温言软语,但对她的照拂是无可挑剔的。关系退一步之后很容易被打动,然而向前进一步,又觉得远远不够。

她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过贪得无厌。

这个问题在她的世界里太新鲜了,她来不及得出答案,短短两段楼梯就走到了尽头。

声控灯的光亮姗姗来迟,倏地在他们身后倾泻下来,映出两人的身影。

他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掌心落空,江怀雅虚虚拢了拢拳,压低声音问:“你房间是一个人住吗?”

“不是。”

没想到还真不是。江怀雅惊了一瞬:“那我这个点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聂非池说:“你等一下。”

房间是所里统一订的,他既然选了这个工作,就对生活条件要求放到了最低,和同事一间也能坦然接受。但这会儿就显出不方便来。他先进去确认同事没睡且穿戴整齐,打过招呼之后开门,放江怀雅进去。

江怀雅在外人面前一贯礼貌乖巧,进门先朝人家微微鞠了个躬,说打扰。

同事老张是个三十出头的前辈,人比实际年龄至少看着大六七岁,口气也像长辈似的,说:“不要紧的,我本来就还没睡呢。听说你没吃晚饭啊?我这儿还有点东西呢,要不要…”

“不用了不用了。”江怀雅惶恐道,“我也不是很饿,拿点东西就走。”

然后猛朝聂非池使眼色——他这么喊她过来,东西呢?

聂非池轻飘飘用眼神给她指床头柜的方向,让她自便。

老张觉得她挺可爱,笑着对聂非池说:“这就是你妹妹啊?”

江怀雅听得一僵。

他为了图省事,刚才直接给同事介绍说是干妹妹。其实没有错,但她总觉得怪怪的。聂非池一定也感受到了,笑了一下,才说:“嗯。”

江怀雅硬着头皮转身。

大开眼界。

聂非池是个特别自律的人,虽然不至于过午不食,但从没见他吃过宵夜,更不用说花花绿绿的零嘴。但他的床头柜上一字排开,各色糖果水果,摆尊观音像再点一炷香,就能直接去上供了。

她用眼神询问他:这些东西都哪来的?

聂非池视若无睹:“有话直说。”

江怀雅噎住,觉得不好窥探他太多*,话到嘴边换成:“这些都能吃吗?”

他扯扯嘴角:“你想吃就全拿走,放这里多余。”

她蹲在床边,视线逡巡,迟迟不下手。

聂非池过去俯身:“怎么?”

江怀雅低声嘀咕:“想吃肉…”

要求还挺高。他都不想理她。

江怀雅自己也明白这是痴心妄想,克制地挑了一个苹果,说:“就当减肥了。”

聂非池觑了她一眼。

江怀雅求饶一样说:“大晚上的,别的东西也没胃口吃。”

意思就是说,宁愿饿着也要挑食。

聂非池盯着她好一会儿,让步似的,说:“带水果刀了吗?”

江怀雅摇头。

都是坐飞机来的,她疯了才会带把刀过安检。

他于是找了一把洗干净,抽了张纸巾擦干水,才递给她,一副这是借给她的样子。江怀雅先前还以为他要帮她削,愣了半秒才接过去。

这待遇…果然直线下降了啊。

她认命地坐在他床沿,削起了苹果,表情还有点郁闷。

聂非池就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剥开一粒糖纸,往她嘴里送。江怀雅舌尖突然碰着一块甜津津的物什,惊惧地瞪圆眼,险些割到自己的手。他眼睫一垂,提醒她手上当心。

嘴里是甜的,心里又是一阵百味杂陈。

偏生在这时候,专注看电视的老张回过头来,跟聂非池闲聊:“小聂,你不是说这些是给你女朋友买的吗。来了这么久,怎么没见过你女朋友啊?”

江怀雅一刀戳进了苹果里。

幸好是苹果。

在房间里短短十分钟,江怀雅觉得自己像熬了个通宵似的,出门的时候心力交瘁,刚刚那个苹果是什么味道的都不记得了。

聂非池带上门,在房门外问她:“不会饿?”

“会吧。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她搪塞着,突发奇想,“或者你那里有没有顶饱的东西?你们不是经常进山驻扎个十天半个月的吗,随身不会带干粮?”

他面带讥嘲:“压缩饼干,你吃么?”

“这么艰苦啊。”江怀雅想象了下他露宿山中每天只能喝水泡饼干的模样,抿抿唇说:”那你分我一点呗。这也算…同甘共苦了吧。“

聂非池看她的眼神骤然深邃起来。

现在说要同甘共苦,是不是不合时宜?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江怀雅赶忙补救,顾左右道:“要不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睡了?”

“你等一等。”

聂非池返回室内,取了一袋饼干给她,外加那两袋子水果零食。

他很擅长自我嘲解,看着手上的袋子说:“没有肉。”然后又问,“猪肉脯哪来的?”

“同事给的。”小顾那也就这么两包了,全被她坑了过来。

聂非池好似随口一问:“男同事?”

江怀雅想说过来的除了她全是男同事,要不然她也不会自己一间。然而她反复在心尖上掂量这句话,莫名觉得他有点误会,解释说:“就是个小孩子。”小顾比她小四五岁呢,他不至于觉得她是因为劈腿才急于和他撇清关系的吧?

聂非池默了一会儿,没头没脑地说:“黎乔娜也是小孩子。”顿了一下,又低眸补上一句,“小念更加是。”

末了,他抬起头,看她的神情。

几近呆滞,还有那么几分懵懂不解,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

聂非池撇开了脸。

果然,小念的猜测是错的。

她不会嫉妒任何人。江怀雅抛弃起人来,根本不需要理由。从小到大,所有东西她都太容易得到,所以“珍惜”这种情绪很少出现在她身上。他有时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始终在她左右,不及姜溯之属,永远只给她一个孤帆远影来得有吸引力。所以他离开她这么多年,再重逢果然有所不同。

但这不同也很快原形毕露。

“回去睡吧。”他倚在门上,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打算等她走了再点,“就不送你下去了。”

第33章

江怀雅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以理解他了。这是一个糟糕的现象,意味着她们即使不会成为相看两厌的情人,却也不见得能做一世的亲人。事情并没有按照她想象的方向发展,是她天真过头才会觉得人都拥有清空记忆重来的能力。

她一度不知该如何在他面前自处,但一投入工作中,这想法也很快被搁置在旁。

报社的工作遇到了瓶颈。那位牺牲队长的遗孀脾气古怪,姓木,人也像木头一样,油盐不进。据说她守着丈夫的遗体不下葬,和当地政府僵持。说来也奇怪,这么一个影响广泛的事件,政府的英烈指标就是迟迟不下来。江怀雅和她打过几次交道,也许是家里停着亡人,木嫂面容枯槁,两缕茅草似的长发散在鬓角,眼神看上去阴恻恻的,声称自己“不要钱,只要一个公道”。

家属不要抚恤金,只要政府的嘉奖,而政府居然没有敲锣打鼓地如她所愿。这事透着古怪离奇,然而她奔走寻访了多位邻里,所有人都对个中究竟讳莫如深。

白白奔波了好几日,碰了一鼻一脸的灰,再一回首,才发现好几天没见到聂非池了。

不想偶遇的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会儿到处找人,他却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问,才发现地质队到山脉更深处驻营去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江怀雅心里莫名冒出一个念头——

他真的在吃压缩饼干了。

青海的边界,是真正的群山环抱。

这里没有旅游景区千篇一律的规整与喧闹,所有颜色在眼前一一铺展,像画家的调色盘坠进清池里,荡开大片的青与黄。

聂非池他们的所在地是一片密林,保持着最原始的险峭与苍翠。

在一片平缓的坡度上,扎了一整排营帐。

入夜,人与兽的巢穴都融入同一片阒寂。

这里避不开林中野兽,晚上需要有人轮岗守夜。聂非池出账的时候,在近旁发现了一处被草草掩埋的灰堆,看了眼前半夜守夜的付章。

后者是所里新来的同事,刚毕业,剪一板寸,稚气未褪。

付章见自己的行迹被发现,吞吞吐吐道:“我…我就烤了两根火腿肠。”

聂非池捡了根树枝拨弄灰堆,确认没有火星在冒。

“放心吧,我生火很小心,绝对不会起山火。”付章讪讪地摸摸后脑勺,“咱们这规章制度也太严格了,本来运输车送来的东西就难吃,还禁止生火。这都快四五天没吃过熟食了。有罐泡面也好啊…”

密林间树叶婆娑作响,聂非池望着浓墨一般抹不开的夜色,禁不住又想起她那句同甘共苦。

她那种挑食的个性,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次。然而他每年有一小半的日子在这样的深林之中,吃同样的食物,冷烟冷火,整夜又整夜。时间太漫长,再多的回忆也嫌少,一句简单的话拎出来反反复复惦念,也能成为隽永。

付章因为吃饱积食,不急于回去睡,坐在他身边玩俄罗斯方块。

手机是特意搜罗来的几百万年前的诺基亚直板机,小巧耐摔,每次出野外就带上解闷,通话信号还强劲,比什么智能机都好使。反正在这林子里,也不指望有网络,再高级的机子也就是一块好看的砖。

玩累了,付章偷偷窥伺聂非池。他好像永远都是同一个表情,手里拿一袋长方形的饼干,有节奏地转弄,不说一句话。

他对他富有好奇心。

进所里小半年,付章几乎没跟聂非池搭过几句话。听别人说他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公子哥,家境殷实到难以想象,偏偏要来钻林子。但接触下来,他不难相处,只是很寡言。

他于是主动上去搭讪:“欸,你天天就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