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似乎是一班子人,正朝破庙过来。

封龙从地上站起来,“我不能见武林中人,你快跟我走。”

白少情也从地上跳起来,压低声音道:“要我跟你走,除非天下红雨。”

封龙盯着白少情,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沉声道:“我总会来找你的。”跨前一步,似乎想摸摸白少情的袖口。

白少情立即退后一步,摆起招式。封龙叹了一声,“我真的走了。”闪入庙后。白少情见封龙的身影几个起落,完全隐没了,觉得魂儿也丢了一半似的,浑身不舒服,正考虑是否也要从庙后溜走,已有几道人影从正门踏入庙里,看见了白少情,都愕然愣住。

半天,其中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嚷道:“小莫你又错了,这个庙是有主人的!”

白少情站在供台前,拍拍身上的稻草屑,也不作声。

“有主人?”不一会儿,又跑过来一个差不多大的少年,浓眉大眼,看了白少情一眼,转身敲了刚才那少年额头一下,“就说你少阅历,这庙明明是破庙。人家既不是和尚,又不是庙祝,分明也是路过的人。不懂就不要胡乱嚷嚷,听见没有?”看来他就是那个小莫。

白少情看着封龙消失的方向,越想越不是滋味,又听身后两个少年说话有趣,便整整衣裳,转身道:“在下也是路过,各位想休息就进来吧!”

他转身露了脸面,众人眼中都似迸出光似的,仿佛面前的古庙都不实在了,虚虚地摇晃。

小莫张嘴结舌,半天“啊”一声叫起来,大声说:“我们这回总算遇到高手了。”

另一少年奇道:“怎么是高手?明明是个大美人。”

小莫啧啧摇头,“你不知道,武林中有一类人,武功高超,样貌非常,长得就像神仙一样,只在荒郊野岭出现,和什么麒麟之类的神兽作伴,只有福气好的人可以遇到。这人虽然看起来年轻,但既已练到青春永驻,身上最少也有二、三百年的功力。”

那少年信心十足,望着白少情的眼睛瞪得更大。

小莫咳嗽一声,露出肃容,走到白少情面前,深深鞠躬,朗声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白少情遇到这么一个活宝,也觉得好笑,随口答到:“老夫乃东海往生子,每一百年从东海至中原一游,这回已经是第五回了。”

小莫更加仰慕,“那你的武功一定非常高超。”

白少情只想笑,刚要回答,另一人跨入庙来,似乎就是他们刚刚说的槐二哥已安置好了马匹,随后到了。

槐二哥迎面一见白少情,愕然愣住,神色奇怪之至。白少情疑心方起,槐二哥已经大叫起来,“白三公子!你是白家三公子!”

小莫惊道:“他就是白少情?”

另一少年疑道:“槐二哥,你见过白家三公子吗?”

“错不了,当年我给白老太爷拜寿,他就在大厅门外磕的头。”

“白三公子?”小莫连拍自己脑袋,跺脚说:“我怎么这么笨?白三公子是武林第一的美男子,我一见面就该想到。该死、该死。”

那少年点头道:“确实该死,还哄我说什么两三百年的功力。”

白少情莫名其妙。他久不知江湖中事,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何忽然出名。难道蝙蝠就是白少情的事已经泄漏?可瞧他们的神态,却又不像碰上十恶不赦的蝙蝠的模样。

槐二哥大步走到白少情面前,忽然向下一拜。

白少情忙双手扶道:“这位大哥请起。”

武林中人辈分分明,脸面第一要紧,以槐二哥这样的年纪,对初见面的后进如此相拜,实在非同寻常。

槐二哥道:“白公子,你忍辱负重,潜入正义教总坛,化解了一场武林浩劫,智勇双全,铁胆丹心,当得我槐某一拜。”

白少情吃惊无比,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

槐二哥当即又重重拜下去,又叹道:“可惜白家一门,竟遭封龙那贼子的毒手。白公子,你为武林牺牲至此,槐某佩服。料不到封家百年大族,居然出了个如此恶毒的逆子,甘与邪教堕落,毁尽封家声明。”

小莫在旁边大声对那少年说:“晓杰,这回我们可出名了。我们把白公子找到了,这可是武林中的大事。”

白少情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求教槐二哥,“封龙是正义教中人之事,武林中都知道了?”

“白公子,你不用为封家隐瞒,封龙那厮就是正义教的教主,枉我们瞎了眼睛,竟让他当了武林盟主多年。”

白少情更奇,“此事机密,如何传出的?”

小莫凑上来说:“两年前,中原各地无端贴出许多匿名信,指封龙就是正义教教主,白公子知悉后,忍辱负重潜入正义教,百般破坏正义教种种荼毒武林的计划。后来白公子不慎行迹败露,白家惨遭灭门之祸,白公子逃离后找封龙决斗,两人双双失踪……哇!好精彩的武林奇事。”

白少情心里如塞了一团带刺的乱麻,脸上无丝毫得意之色。

槐二哥暗赞白三公子果然有名家风范,又道:“我们本来不信,种种实证都贴了出来,不由得我们不信。封龙已经是武林公敌,人人得而诛之。如今有白公子出来主持大局,更是大妙。”

小莫问:“白公子和封龙决斗,结果到底如何?白公子为何失踪了这许多日子?”

事已至此,白少情不得不胡言道:“我潜入正义教被察觉,全家尽遭荼毒。我和封龙决斗,终不敌他,被他一掌打下山崖。幸亏命大,挂在树上捡回了性命,有惟恐正义教继续追杀,于是一直在深山养伤,日前才伤势尽去,出山来准备找封龙报仇。”他皱眉道:“我正苦于没有证据可以将封龙的罪行公诸武林,谁有这般本领,竟短短三天就揭了他的假面具?”

槐二哥道:“应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见不得宵小当道,拔刀相助。”

白少情心料:那“前辈高人”恐怕就是司马繁。一则可毁去封龙的名声,平白多了一群帮手;二则又可以让江湖中人群起找寻蝙蝠,也算一石二鸟之计。

说不定司马繁也打算学封龙,将正义教教主和武林盟主两职兼与一身,自然要先把封龙这块拌脚石清理了。想起司马繁,不知他中了屠龙剑后伤势如何?若是已经一命呜呼,那就最妙。

槐二哥道:“武林中出了这样的大事,少林睿智大师已经发了武林贴,请各方武林好手,初七齐聚少室山共同商议。白三公子是大英雄,当然要去。和我们一道上路如何?”

小莫插嘴道:“对,等我们商议好了,齐抓那封龙,为武林除害。”却不知封龙方才还站在他现在站的地方。

第二十章

白少情暗道:封龙已成武林公敌,他武功心计无人可敌,倒要看看武林中人能想出什么对付他的法子。于是对槐二哥拱手道:“少情多时没打听江湖上的事,幸亏遇上槐二哥,槐二哥是在江南江北都要名号的来,就请槐二哥一路上多照顾了。”

槐二哥被他说的飘飘然起来,哈哈笑着,“白公子请放心,槐某功夫平平,就是朋友还多,这一路的饮食招待只管包在我身上。”

小莫兴奋的直拍晓杰的肩,“我们要和白公子一道啦!”

槐二哥叫来其他人介绍一番,原来除了他和小莫、晓杰外,其他都是亲使仆役,一路跟随来伺候的。江湖儿女大多自由来去,随身带这么一班子人的倒不多。

小莫厌烦道:“说了不要他们跟来,娘也太小心了,我又不是小姑娘。”

白少情仔细看,仆役中有两个眼神凌厉,功夫还高于槐二哥,看来是暗中保护小主人的,不知哪家能请得动这些人甘愿当仆役千里跟随?

槐二哥毕竟年纪大些,见白少情扫视仆役,略猜出个究竟,便道:“小莫是太湖萧当家的独子,他第一次出门,萧夫人特地要我看顾着。哎,儿子出门,当娘的难免都要担惊受怕。”

太湖萧家向以酒剑风流称颂武林,名头虽比不上武林四大家族,也是响当当的名门大府,想不出倒养出个如此豪爽活泼的儿子来。白少情微微点头,“瞧他的根骨,倒也是个练武的材料。”

头时小莫喜得抓耳挠腮,用肩膀轻轻斜撞了晓杰一下,一脸得意。晓杰恼了,竖起眉头道:“夸你两句就发疯了?人家白公子说客气话呢!你要真的厉害,怎么连我也打不过?”

小莫被当场揭了老底,脸红了大半,讪讪着跺脚,“都是娘,总怕我病,不许我日夜练武。”

晓杰哼了一声,偏过头去,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白少情瞧他们俩相处的情景,心下明白几分。他历练丰富,早一眼看出这晓杰是女扮男装,也不点破,对槐二哥道:“今夜只能在这庙里过夜了。”他淡淡说了这一句,并没有再交代什么,径自向内堂走去。

对他仰慕非常的小莫赶紧站起来想跟,却被晓杰扯住,喝道:“你是傻子吗?白公子刚刚才说了他伤势刚好,自然需要安静,你跟进去只会吵着人家。”

小莫嘻嘻笑道:“对对,还是你说的对。”

白少情听在耳中,也不由得暗夸这丫头懂事。

次日众人上路,槐二哥为人义气,朋友果然不少,江湖人士大多豪爽大方,沿路好酒好菜地奉上,再知道小莫是太湖萧家的人,自然更客气几分。只有白少情再三嘱咐了槐二哥,说自己功力未完全恢复,不想让旁人知道他的行踪,平常戴了坠了黑纱的大笠帽掩住面容,只稍稍进些酒菜,也不与人说笑,独自进房中休息。

做了多日,大路上武林人士渐渐多起来,多数都是往少室山去的。人人披甲带刀,聚在一起谈起封龙,都咬牙切齿、破口大骂。白少情暗叹封龙这下不妙,本该快意,怎知心境竞一天比一天沉重。他平日不喜喝酒,可越靠近少室山,越喜欢找酒馆。

小莫自作聪明道:“看眼前这样的形势,姓封的时日无多,是应该浮一大白。”硬要跟着白少情上酒馆,两人包了一个小包厢。

未喝够三杯,晓杰柳眉倒竖找上门来,揪着小莫耳朵道:“越发有出息了,竟瞒着我喝酒?”见白少情愕然看她,方才想起自己正扮着男孩,这种女孩子气的动作实在不该做,红着脸放了小莫的耳朵,哈哈干笑着掩饰,“喝酒怎能少了我的份,掌柜的,拿酒来。”自己灌了两杯,竟先倒了。

“两杯就倒了?不会是中了迷药吧?”小莫见她软倒在桌上,急得围着她团团转。

白少情觉得好笑,“她是醉了。”

“哦,醉了。”小莫拍拍胸口,忽然又把脸皱成一团。“糟糕,宿醉会头疼,她明天起来头疼,定会把我骂个半死。”

白少情见他急出一身冷汗,薄唇抿起,微微笑了笑,“先别管明天,把她抱回去再说。”

“抱?怎么抱?”小莫围着晓杰一圈,伸出双臂打横把她抱起来,脸居然有点发红,向白少情道:“这下更糟,若她明早起来,知道我抱了她,不知要生我多久的气?唉,这样抱着,实在……实在……”他想说实在不好,但又舍不得放下晓杰,只管低头看着她醉梦中的嫣红脸颊。

白少情心里猛一刺痛,并不言语,自倒了一杯酒,仰头喝尽,冷冷道:“你们先回去,我再喝几杯。”

赶走小莫,独饮无趣,伸手探入怀中,才想起玉萧已经被自己一掌拍断,怔怔发起呆来。

当赶到少室山时,各路江湖人马已经大抵到了,众人接踵摩肩,挤得平日肃静庄严的少林寺活像一个大菜场,负责招待客人的僧侣来回忙个不停,武林人士不受拘束惯了,也有在寺外徒手抓了野兔,就在寺门外杀生烤食的,弄的看门的僧人一脸无奈。

白少情叨小莫太湖萧家的光,被安排到一间小客房,他不想和闲杂人打交道,常常独自一人躲在房中打坐,偶尔出去欣赏一下这百年古刹,偏偏耳中听到的,都是要将封龙如何如何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吹嘘,心中更觉厌烦。

寺中无酒,又没了玉箫,幸亏小莫、晓杰那两个小鬼常来,听两人互相斗嘴,也有点意思。

又过两日,到了初七。

一大早,少林寺就喧闹起来,众人吃了淡而无味的早饭,纷纷到大殿前聚合。早有僧侣搭起高台,台上放了五把椅子。

少林寺的睿智大师德高望重,坐在中央,自然没有人有异议。眼看众人纷纷就坐,睿智轻咳一声,向台下打了个揖,徐徐道:“老衲睿智,代少林上下多谢各位施主远道而来。近日武林传言,失踪的前任武林盟主正是邪教正义教教主,此事事关重大,若有人称此兴风作浪,武林从此多祸,少林也是武林一脉,有鉴于此,老衲冒昧发出武林帖,请各位英雄前来商议。

提起封龙的名字,台下顿时群情汹涌,纷纷高喝道:“正是!定要把这贼子碎尸万段,才能为我们武林出一口恶气!”

睿智点头道:“这等大事需要武林上下一心。封龙失踪后,武林盟主之位仍空,今日邀各位武林同道过来,也需商议一下如何选出新盟主。”

“武林盟主”这个词显然比封龙更有吸引力,台下显然安静,不少人心中暗自兴奋。沉默中,有人藏在人群中,怪声怪气地尖声道:“索性下个赏格,谁杀了封龙,谁就是新的武林盟主,大伙都一起和封龙拼老命!”

他这一喊,众人顿时都嚷嚷起来,许多人附和道:“是该这样。依我看也不必选,谁杀了封龙,我们就奉谁当盟主。”

“能杀封龙的,当然武功最高啦!”

“要是无名小卒杀了封龙呢?盟主可向来都是名门里的人当的。”

“去他奶奶的!封龙还是武林四大家的人呢!龟孙子才信那狗娘养的名门。”又是方才那个怪声怪气的尖嗓门。

白少情微微扭头,藏在大帽下的双眼炯炯有神地射向那怪叫之人。那人长得尖嘴猴腮,手上拿着根黑漆漆的烟杆,他一番言语,博得不少非出身名门的江湖大汗的赞同,正得意洋洋的四处拱手点头。

槐二哥站在白少情身旁,见他看那人,低声道:“他叫老竿子,最恨武林名门的高高在上,人其实不错,就是嘴巴坏了点。”

小莫眼睛闪亮,忍不住开口,“若说对付封龙,谁比得上白大哥?这些人只敢在这里瞎起哄,真要他们潜伏进正义教找封龙决斗,恐怕早夹着尾巴跑了。”说完,满脸仰慕的看着白少情。

这时众人已经形成两派,争执起武林名门的事来。

“老竿子你少放屁!什么龟孙子才信名门?我就信名门。名门出了多少英雄好汉,怎能为了一个封龙,就一竿子打死?”

“封龙是赫赫扬名的封家人,居然是邪教教主,别的名门说不定也是乱七八糟。”

“话不能这样说。白家也是武林名门,人家为了对付邪教,全家性命都赔了上去,几百年基业毁于一旦,那是何等英勇刚烈?你摸摸自己良心,能做的到?那白家三公子不顾安危潜伏进去,揭了封龙的老底,还约战封龙,那不是名门的作为?”

此言一出,便有许多原先不置可否的人也点头道:“那倒是。姓封的错是姓封的不是,不能把其他家拖下水。”

“司马的老爷子我见过,确实是个人物,好汉子。”

“说到好汉,我看谁也比不过白家三公子,那叫大智大勇,当年他受了多少白眼?白老爷子为让那封龙消除戒心,没少让白三公子吃苦,听说他心里虽然极喜欢这个儿子,可常当着人处处冷落他,不是大喜庆日子还不许他回家。要是白三公子在,我铁金刚容四第一个选他当盟主!”

小莫高声喝道:“说的好!”眉飞色舞地看着白少情,却被白少情冷冷从帽下扫了一眼,立即收敛笑容,不敢再作声。

“容大哥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了。谁能比白三公子更有资格,领着我们对付封龙?只是白三公子自从和封龙决斗后,再也没有消息,叫我们上哪去找?”

睿智坐在台上,看众人议论纷纷,吵得没停,咳嗽一声。他功力深厚,暗中运了内劲,虽然咳的极小声,众人却觉得心窝被人轻轻一撞,暗暗诧异:都说睿智大师是少林第一高手,今日见识,果然不同凡响。都住了嘴,目光集中到睿智身上。

“封白司马徐四家,向来是武林中流砥柱,数百年中,四大名门除魔卫道,为造福武林死了多少门人,涌现了多少英杰……”睿智顿了顿,合掌念了一声佛号,叹道:“可叹封家名声败坏在封龙手中,白家又满门遭屠,白三公子不知下落,四门中已去两门。但司马家、徐家仍有不少精英子弟,老衲已经发帖,邀这两家参加武林大会,共商大事。”

正说着,睿智目光一凛,望向远方。人群后方似有异动,众人纷纷转身。

通往大殿的通道上,鱼贯走出两排侍女,面目娇丽,脸上却一点笑容也没有,举止优雅,宛如出身官宦人家,只有腰间佩剑显出少许江湖气息,身上的衣裳,竟赫然是白色的丧服。

侍女们共二十八位,按序走到大殿前,面对上千江湖豪杰的注视,毫不动容,训练有素的分开静立。正主这才出现。

通道上出现一个挺拔俊秀的身影来,洁白长衫,面容清秀,斯文儒雅,像个官宦家的读书公子,眉间又带着两分英气。虽闭着薄唇,面带戚容,却让人一见就知道,他笑的时候会分外使人感觉温暖快乐。

众人暗赞:这等风采,不知是名门中哪位公子?怎么从不曾见过?

几位豆蔻年华的巾帼女杰,只觉得砰砰心跳加快起来。

白少情却是浑身一震,几乎失声惊叫起来。没想到司马繁居然敢公然出现在武林大会上,那司马家和徐家恐怕都已经完全落入他的控制了。视线下移,发现自己遗下的屠龙剑,就挂在司马繁腰间。

司马繁来到众人面前,先对睿智大师恭敬地施礼,然后对武林豪杰们拱手,轻道:“司马繁来晚了,请各位恕过。”他存心震慑群雄,音中暗含劲气,偌大的殿前空地隐隐回声飘荡,如波浪般,一阵一阵震动耳膜。

槐二哥低声叹道:“名门就是名门,不声不响地竟又出了个年轻高手。”

“司马施主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睿智略停。说出众人心中疑问“不知施主和各位女施主为何都身着素色?莫非……”注视司马繁。

司马繁默然片刻,似有无限悲愤地长叹一声,沉声咬牙道:“不杀尽正义教贼子,司马繁誓不为人!”眼中隐约闪动泪光,紧紧握着剑柄,“我表兄司马天、妹夫徐和青,都遭了正义教贼子的毒手。可怜我那妹妹肚里的孩儿才刚满三月。”

全场哗然,连睿智的老脸也微微色变。司马天是司马家的现任族长,年少有为,武功智谋都属上乘,徐和青更是徐家独子,如今正义教竟将四大名门仅余的两门最重要的人物给杀了。

司马繁含泪道:“今日司马繁带着表嫂妹妹同来,让大家看看封龙这贼子的恶行,请大家为司马家和徐家作主。”

司马繁身后响起整齐一致的脚步声,两顶阴森森的白轿出现在司马繁身后,小轿到了大殿前被轻轻放下,抬轿的人对着轿子微微躬身,而后无声无息退下。场中人人屏息静待,一道哭得有几分沙哑的年轻声音从左边的轿子里传出来,“现在徐家已经没有说的上话得男人,请哥哥代我报和青的仇吧!”

白少情认得那是司马繁妹妹司马燕的声音。她如今是徐和青的遗孀,又怀着徐和青的骨肉,自然成为徐家的族长,有她首肯,司马繁控制徐家易如反掌。

司马繁柔声道:“燕儿别伤心,哥哥拼了命也一定为你杀了封龙。”走到另一顶白轿前,长躬到地,十二分恭敬地轻道:“表嫂,现在睿智大师和武林同道都在,如今多情林是表嫂管着,该怎么办,请表嫂给个话吧!”轿里的自然是司马天的遗孀了。

那司马夫人似乎不愿意在众人面前多话,众人伸长脖子等了半晌,轿帘后才缓缓伸出一双极美的手来,轻轻做了个手势。一个一直陪在轿旁、面目秀美、英气勃勃的七、八岁男孩见了,钻进轿子,片刻后又钻了出来,对司马繁道:“娘说凡事依仗表叔。”年纪虽小,神态说话却非常沉稳,众人这才知道他是司马天的儿子。

白少情蹙眉,如此一来,司马繁身聚两大家族的势力,只要挑选适当时机,足可利用在场的所以武林同道把封龙害死,再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自然,正义教教主的位置也会是他的。

晓杰对小莫轻声道:“司马夫人的手又细又嫩,一定年轻貌美,真看不出她有个那么大的儿子。”女人就是女人,这时候还去担心人家的手嫩不嫩。

司马繁在众人面前确立了自己的地位后,唇角逸出一丝不引人注意的笑意,故作谦虚地看向睿智,“缴杀封龙的事,唯大师马首是瞻。”目中暗蕴精光,环视场中一周,又道:“司马繁愿尽绵薄之立,为我武林除此毒瘤,先送上一见薄礼,表我衷肠。”举掌在空中轻击,发出一声脆响。

身后一名身材中等的侍从走上来,双手平捧一个银盘,盘上放着一个檀香木做的方盒。侍从对着众人打躬行了一礼,看向司马繁。司马繁微微点头,另一侍从上前打开方盒,一阵淡淡血腥味道飘了出来。

大家定睛一看,盒中端端正正放了一个人头,该是用了特殊的防腐方法,面目仍栩栩如生,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侍从双手托着盘子,在众人眼前绕了一圈,司马繁才徐徐道:“这是正义教副教主向冷红。此人心狠手辣不下于封龙,不少武林同道丧生在他的缠绵掌下,在下偶尔得知他的下落,追查到这贼子的落脚处,费了一番工夫,总算为各位在他手底下吃过亏的朋友,讨回一点公道。”

向冷红是正义教封龙以下第二号人物,纵横武林为恶多年,仗着手下硬功夫和正义教的威势,几乎无人能奈何得了,今日人头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公子拿了出来,顿时全场震动,惊讶钦佩的目光集中到司马繁身上。

白少情暗叫不妙。若不是已完全掌握了向冷红在正义教中的力量,司马繁是万万不会杀向冷红的。不过短短一柱香时间,司马繁已经展现出手中让人忌惮的资本。

睿智看了向冷红人头一眼,动容道:“邪教猖獗,施主挺身而出,可敬可佩。今日之事,还是请司马施主主持才好。”

“司马繁不敢。只是……”

“只是如何?”

“正义教为祸武林多时,高手众多,教徒又多隐藏在暗处,要全部清剿,需要细密布局。现在同道虽多,但商议事情纷乱,虽已拿定主意。司马繁斗胆提议,请各位朋友选出几个有胆略的人出来,组成屠龙小组,制定策略。只要是屠龙小组商定的主意,大伙便要遵从,我司马繁第一个甘愿受使唤。”

白少情勾起薄唇,逸出一丝冷笑。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道:“是该有个拿主意的。若只凭一人拿主意,恐怕又是另一个封龙,几个人一起商议便好多了。”

老竿子举起烟竿在空中挥了挥,用他独特的怪嗓叫道:“睿智大师该算一位。”

众人哄然道:“那是当然!”

“这为司马公子也算一位。”

司马繁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拱手向四方豪杰谦辞一番,而后负手在后,顾盼生辉,一派脱俗。

大家你来我往,纷纷提议人选,到最后推了四位出来。

“少林寺的睿智大师,多情林的司马繁公子,武当的天极道长,华山方牧生方掌门,四位都是武林中德高望重之人,众位朋友可有异议?”

“没有!没有!”

“老头子有一点。”老竿子又举起烟竿在空中挥挥。

旁人不耐烦道:“又是你。”

“明明是你们问有没有异议的。”老竿子不慌不忙点着烟竿,斜着眼珠瞅司马繁,“这位司马公子,可并不德高望重,老竿子今天才知道有这样的人物呢!”

睿智念了一声佛号后道:“司马施主虽然年轻,却是多情林司马家和徐家的代表人。何况,谁又能搏杀向冷红于剑下而不受伤?正所谓——”

老竿子喷了一口烟,点头道:“行行行,我也没说他不配,只是挑挑字眼罢了。”旁人见他鸡蛋里面硬挑骨头,都露出不屑眼神。老竿子却似什么也看不到,只管自说自话。“只是还有一件事。既然选了屠龙小组,大伙也要立个约定,以后遵照四位的指示行事;否则若有人怕死违令,或者暗通邪教,又该怎么办?”

白少情无声无息退到小莫身后,用指尖在小莫掌中写下几个字。

华山派掌门方牧生沉吟道:“这话也有几分道理。正义教为恶武林多年,眼线卧底极多,要剿灭邪教,是该订些规矩才对。”

老竿子得意洋洋地看着司马繁,“司马公子,你是武林新秀,后面有两个名门撑着呢!不如说点规矩出来,指教指教老竿子。”

司马繁没有丝毫不自在,朝老竿子大大方方一笑,不徐不急道:“指教倒不敢。至于规矩……”略顿了顿,款款细数,“第一,屠龙小组的四位成员既是大伙公推出来的,谁有异议,此刻便该说明,将来再不许有人质疑这四人的资格。繁本来不足担此重任,不过既是为武林出力,繁不敢推脱。”

谁都看得出他是为了方才的事,反将老竿子一军,又见他温文儒雅,毫无怒色,都暗中叫好。

“第二,各地一旦有封龙的消息,需立即传讯上来。第三,屠龙小组商议的事乃是机密,旁人不得私自探听。”群雄听了这点,都有点不自在,司马繁徐徐道:“封龙耳目众多,难保我们自己人中没有利令智昏的;若我们的计划传了出去,被封龙提早知道了,又要如何屠龙?”众人见他说的有理,纷纷点头。

“哪个狗娘养的敢告密,我一斧头剁了他!”

“还是保密的好。”

“司马公子想的周到。”

“第四,凡是屠龙小组的命令,有延误、不从、通敌者,就是我武林公敌。不如此,难以另我武林上下一心,及早剿除邪教。”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爽朗的声音嗤笑起来,“好大的口气!看来你们不是要屠龙,而是要当武林盟主了。哪天司马公子若下了命令要我萧家自尽,我和爹娘是否都要遵照执行?”小莫帅气的脸上揖着阳光般的灿烂笑容,对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的众人一拱手,朗声道:“太湖萧莫,见过各位前辈。”又转向司马繁,用场中每个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司马公子,你说的四条规矩是都有道理,可是还差了一条。”

司马繁不以为然,问:“差了哪一条?”

“第五,屠龙小组只管封龙和正义教的事,不可以插手各门各派的家务,也不可以使唤我们去干和剿灭正义教无关的事。”

众人轰然道:“到倒是。小娃娃有些见识。”

白少情低垂着头,戴着垂黑纱的大笠帽,站在一干人后面,掩住身形。

小莫笑的更欢,露出洁白的牙齿,朝身边的晓杰眨眨眼。不一会,又昂头道:“哎呀!差了不止一点,还有第六点。”

“第六点又是什么?”

“小娃娃,说来听听。”

“屠龙小组只有四人,万一将来吵起嘴来,两人对上两人,那听谁的主意好呢?依我说,第六点,屠龙小组要选五位说话的出来。”

江湖豪杰大多爱瞧热闹,见这么个年轻娃娃敢对着多情林的司马繁叫阵,都觉有趣,起哄道:“说的是。已经有四人了,还差一人呢!”

“我选峨嵋的禅音老师太!”

“我选无双门的掌门。”

“无双门掌门的无功、无德掌门是双胞兄弟,是两个人,位置可只有一个。”

“他们是两兄弟,秤不离砣的,就当一个人好了。”

群雄哈哈大笑,殿前闹哄哄一片。司马繁咬牙轻笑,问小莫道:“萧家兄弟既提出这点,心中一定有人选吧!”

小慢点头,“正是。”

司马繁问:“是萧门主?”

小莫扮了个鬼脸,“不对、不对,屠龙小组已经有三个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了,该选一个年轻有活力的才好。”

司马繁失笑,“萧兄弟说的莫非是自己?”

“不对、不对!”小莫忽然一改原先的嬉皮笑脸,一本正经道:“这个人,天下景仰,论真正的屠龙,是绝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众人都觉他说的夸张,无不翘首以待,等他说出个姓名来。但小莫却没再张嘴,打横移过两步,让出身后位置,一道颀长身影现了出来。

司马繁微微一震。

白皙长指往上一点,掀了大笠帽,白少情名眸皓齿,唇角含笑,细腰上紧着天蓝带子,并无配剑,只插了一把纸扇,好一位翩翩佳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