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儿露出诡异笑容,压低声音道:“公子,现在还不是时候啦!”

殿中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司马繁处,没人关注在边的动静。

白少情怒道:“这是玩花样的时候吗?”

转头再看向场中时,巨变陡生,已经迟了。

瞬间,司马繁已经掠过数尺,天极道长挺剑就刺。不料司马繁不躲不闪,手臂只一吸一扯,将身边一名尚未来得及反应的武当弟子扯到胸口,手一推,那弟子便直直地向天极道长飞去。天极道长怒目狂张,但他全身功力尽蓄在此一剑,怎么收得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弟子撞上自己的剑尖。

地极已经扑到司马繁身边,看在眼内,大喝一声:“好贼子!”全力出掌,将天极道长的剑打偏,未曾回头,背上一对冷冰冰的手掌已无声无息印了上来,内功一吐,如满天火海汹涌扑进,烧得五脏六腑尽归灰尘。

地极道长狂吼一声,双膝恍如被人齐齐切断,屹然倒地。

“师弟!”天极道长沙哑地嘶叫着,扑向前方,一把接住倒地的地极。

“哈哈哈哈!”司马繁一招得手,已经抢到椅前,狞笑道::“表嫂,借侄儿一用。”

满脸狠毒,伸手便朝司马夫人紧紧牵着的司马家独苗一抓。

“瑞儿!”司马夫人骇得花容失色,玉掌全力拍出。司马繁哪里将她放在眼里?袖子一挥。浑厚力道向她排山倒海般涌来,将她震得眼鼻出血,从椅子上倒下。

通智调息片刻,刚好睁开眼睛,怒喝道:“休得伤人。”无奈他有伤在身,距离又太远,飞扑过去已经来不及。

殿内众人与司马繁厮杀冲击,只不过一眨眼同,司马繁到了椅前,见他伸手抓向司马瑞,频频惊呼:“住手!”纷纷冲上来。

司马繁站在阶上,扣住司马瑞咽喉,将他往身前一推,低喝道:“不想他死就都给我住手!”他气运丹田,这一低喝,犹如响雷袭顶,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

司马瑞虽只是八岁小儿,却是武林四大家族之一司马家的血脉,将来多情林的主人,众人拳脚刀枪刚杀到,眼前一闪,对象竟变成这个小孩,都大惊失色,慌忙收拳收掌,移刀挪枪,向后疾退。

刚刚还怒喝拳风凛冽的大殿,霎时一片死寂。

司马夫人抬头,发现儿子已经在司马繁手中,赫得三魂不见了攻魄,凄声叫道:“瑞儿!”

待要扑上,被旁边的天毒一把拦住,低声道:“司马夫人,此刻不宜妄动。”

“谁敢上来,我就一掌了结他!”

通智念一声佛号,沉声道:“司马施主,司马小公子毕竟和你有血缘之亲。施主作孽已多,怎忍再添一项杀害亲人之罪?”

大殿上死的死,伤的伤,还站着的都暗中蓄劲,恶狠狠盯着司马繁的一举一动,伺机出手。

司马繁道:“你们让我一条生路,我便放他一条生路。”

司马夫人急道:“别伤瑞儿!别伤瑞儿!”

混狼和蒋力神是结拜兄弟,见义兄惨遭断臂,双目通红,咬牙吼道:“你奶奶的,今天若放过你,我就是小狗子!你作恶多端,就算赔上一条无辜性命,老子今天也要了结你!大伙上啊,这厮武功高强,今天被他走了,来日不知又有多少人要死在他手下!”

他心中所想正是大多数人心思,都暗道:多情林虽是武林圣地,但这司马繁今天放了,日后不知有多少人会遭他毒手。若能除去这个祸害,牺牲一条人命也算值得。不禁都默默向前移了一步,将司马繁围得更紧。

司马夫人看在眼里,飞身挡在众人面前,厉声道:“谁敢伤我瑞儿,就是我多情林不共戴天的死敌!”面上黑纱抖动,两双眸子射出刺骨寒意,扫得众人一阵心悸。

司马繁心中大定,笑道:“哪位英雄想杀了司马家的后人,尽管上来。司马家是赫赫扬扬百年的武林大族,今日八岁的血脉苗子断在各位手中,呵呵,从此以后,各位可是在江湖上大大露脸啦!哈哈,哈哈。”

殿中众武林人士进退不得,又恨又恼,开口叫骂。

“老子偏不让路,和你耗着!看你能捏着这小子十天八天不吃不喝么?”

“司马繁,是好汉的放开小孩,再来打过!”

“有种的就痛痛快快,一决生死!”

“你根本就不是司马家的种!司马家怎可能养出这样的孬种?卑鄙小人!”

司马繁素来自负,听众人越骂越难听,沉下脸道:“我横天逆日功已到八重,若论单对单,何惟你们这群无能小辈。”

众人听他语气嚣张,更是齐声怒骂,问候他十八代祖宗;但又知道他武功真的厉害,都不敢出口挑战。

一道清朗悦耳的声音忽起,“我来和你单对单,打上一场。”人群中腾起一朵白云,众人眼前一花,白少情已经站到司马繁面前,负手在后,表情冷冽却俊美到了极点。

司马繁见他玉树临风,肌肤吹弹可破,心中又痒又恨,冷笑道:“你敢和我单打独斗?”

“既已成了僵局,又能如何?你放了司马小公子,我们公公平平来一场决斗。”白少情抽剑,昂然道:“生死相博,你若胜了,就让你走。”

司马繁哈哈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放了司马瑞,我就算胜了你,他们又怎么可能让我走?”

白少情冷冷瞅他,一双眸子亮如星辰,将剑在自己腕上一横,鲜血蜿蜒滴下,一字一顿说:“我白少情在此立誓,今日与司马繁单打独斗,生死自负。若有人在司马繁胜后阻他离去,使我违背誓言,纵少情已死,也要化成厉鬼,索此人之命。”

“也是我多情林的敌人。”司马夫人冷冷道。

白少情许下誓言,转头去看通智大师,问:“大师可否做个见证?”

通智大师适才亲眼见识了司马繁的武功,着实对白少情信心不大;但出家人又慈悲为怀,自也想将八岁的司马瑞先解救出来,司马繁倒是日后再追也不迟。况且白少情也是聪明人,敢提出挑战,多少应该有点把握,合十道:“少林寺愿为见证。”

白少情目视天极。

天极抱着受伤极重的地极,凝视脸色苍白的司马瑞一眼,沉声道:“范围只在少林寺内,出了少林寺,没有人能阻止武当的人出手。”

司马繁暗自心喜。以他的武功,怕谁寻仇?武林四大家,封,徐已算没有了,如今白,司马两家立下誓言,又有少林寺和武当派做保,还有何人敢强出头?

众人虽然觉得这样放过司马繁太过可惜,但内疚于适才差点错杀白少情,竟无一人反对。

司马繁一看周围,已清楚形势,点头道:“好!便信你一回。”松开司马瑞脉门,轻轻一推,将他推下阶梯。

司马夫人惊呼一声,“瑞儿!”将他接在怀里。

白少情纵身上了台阶,与司马繁正面对立。

整个大殿,再度安静下来。两人对峙,劲气运转。白少情白衣无风自起,衣角被内功鼓得呼呼作响。

司马繁上下打量白少情,忽然笑了起来,“虽然不错,但比我还差上一截。”缓缓提起双掌,掌心红如烙铁,最中间赫然一点白色,向白少情推出,看起来速度极慢,但又让人无法把握掌风来速。

旁人不识横天逆日功第八重是什么概念,白少情却是晓得厉害的。见司马繁推掌,凛然警觉,不待掌风袭来,人已经高跃而起。颀长的身子跃到空中,腰身一转,宛如凤凰回眸,姿态优美潇洒,长剑向司马繁当头刺下,威势逼人。众人齐喝一声:“好!”

话音未落,司马繁双掌已经改了方向,向上轻轻托去。白少情在空中的身形微滞,长剑猛撤,腾空掠向北边,刚刚站稳脚跟,立即回身一剑,迎上司马繁追来的一掌。

眼前剑尖就要插入司马繁掌心,却忽然听见“叮”一声,火花四溅。司马繁的铁扇后发先至,似不经意地撞上白少情的剑,一股熔岩似的灼热沿着剑身席卷至剑柄,顺着虎口直下,撞入右臂经脉。白少情猝不及防,整条手臂麻痹了一半,几乎连剑也把持不住。

司马繁采了方牧生毕生功力,得益实在非同小可。司马繁得意大笑,“再来一招。”

铁扇又至。白少情咬牙疾退,长剑连挥。他惊而不乱,虽苦苦支撑,脸色却始终保持悠然自得,步法敏捷,动作如行云流水,花间穿蝶般优雅。

“叮!叮!叮!叮!叮!叮!”电光石火间,扇剑已相触六下。

这几下交锋又漂亮又爽快,众人又是一阵叫好,“好样的!白公子!”

只有白少情自己心里明白形势险恶,司马繁的横天逆日功热力越来越盛,堪堪要破入心肺。幸亏他学的东西很难,拜师封龙后,更是学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保命招数,闪过司马繁一掌,他回身飞腿,半身后仰,犹如仙女侧卧般楚楚动人,扭转着修长的脖子回眸司马繁,眉目间露出若隐若现的哀怨,手下却毫不迟疑,指风直射司马繁咽喉。

司马繁差点着了他“摄魂烟波”的道,匆忙回扇往喉前一挡,指风击在铁骨上,发了脆响。白少情人在半空,已经跃转过身来,长剑再度出手。他知道自己的横天逆日功比不上司马繁,比拼内力必死无疑,便专挑刁钻角度,迫司马繁拼招。

“雕虫小技。”司马繁弃扇用指,指风险险划过白少情脸侧,割断耳边几缕发丝。双掌在空中对击,不知其中藏了什么诡异,掌声不但不清脆,反而如闷雷般隆隆作响,大大殿中回声不断,震得所有人一阵头昏眼花,疑是发生了地震。

白少情翻身立定,转身,视线紧紧粘在司马繁双掌上,不敢有丝毫大意。司马繁现在所使的,正是横天逆日功第五招“烈日炎炎”的起手式。内力蓄积之所在,司马繁衣衫鼓动,发丝如受狂风迎面吹袭,向后飞扬。

众人虽不知这是什么招数,但看司马繁身边气流旋动,都知道此招厉害,不由自主屏息。白少情玉容沉静,闭目感觉司马繁越来越强大的压迫力。崩紧的弦,断了……

司马繁推掌。劲风罩上身来,白少情呼吸困难,胸口沉甸甸的,心脏仿佛受不住压迫,要破胸而出。眼看司马繁掌心快印上胸膛,白少情骤睁双眼,竟然不避来掌,,飞身迎上。

“啊!”

“呀!”

“糟……”

众人惊声尖叫,脸色大变。司马繁内力厉害,这一掌若击中,白少情哪里还有命在?不少人不忍看白少情惨死,闭上眼睛别过脸。

掌风强劲,白少情逆风而上,热风刮得脸生疼。

司马繁见白少情不退反进,心中暗喜:“你要找死,也怨不得我。”这般形势下,司马繁的手掌势必先印上白少情。

白少情挺身前冲,上身撞入司马繁劲气最猛处,顿觉气翻滚,几乎一口气提不上来。他知道现在是生死关头,脑中再不想其他,从腰后猛拔出一支寸许长的铁笔,电光石火间,向司马繁肋下两寸,看起来绝对没有一丝破绽的地方猛然刺去。

司马繁的笑容,忽然僵硬了。一股剧疼从肋侧传到司马繁的脑中。他也是自幼习武的人,什么苦头没有吃过?可这般痛楚却是从来不曾体会过的。就像一根烧红的针,无声无息刺入了太阳穴。而这根细针,却在瞬间,宛如孙悟空金箍棒一样,宽了长了万倍。身体宛如裂开成千万片。丹田充沛的真气,转眼间散得一丝不剩。他的掌,恰好在这个时候牢牢印上白少情的胸前;但他的真气已经散尽,这一掌劲力,比刚刚习武的小孩还不如。

挨了一掌的白少情,丝毫无损地站在他面前,冷冷看着他。

司马繁惊骇地低头,看着肋侧插入一半的铁笔,只听见自己喉中“咯咯”的嘶哑声音。有血滴淌在他一直很干净的衣裳上,他想举手抹去脸上淌血的地方,但他终于发现,自己连举手的力气都没有。血不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血从他的眼耳鼻汹涌而出,滴滴答答,淌到他的衣裳上、地上。

司马繁瞪着白少情,眼里盛着浓浓的恐惧。他恐惧地瞪着白少情,发现白少情离自己越来越远。不,是他自己在倒下,缓缓地倒下,像山崩塌一样。司马繁努力想站着,可他不但感觉不到自己的手,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脚。他知道,他的手脚仍连在身上,但他再也感受不到他们了。他瞪着白少情,恐惧地发现,他也快找不到自己的呼吸了。他终于知道,原来自己身上有一个死穴。一个在肋侧的死穴。他吐出最后一口热血,不甘地瞪着白少情。可他的眼睛,传达不出最后一个不甘的眼神。他已经看不见光了……

白少情长身站着,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司马繁。他没有发现司马繁的不甘,司马繁最后的眼神,是浓浓的恐惧。

第二十七章

闭上眼睛的人们,错过了最精彩的一瞬间。他们只听见一阵掠过的风声,接着,重物坠地声传来。糟了……

再睁开眼时,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白少情长身而立,静静站在台阶上。玉树临风,白衣飘飞,雍容贵气,一股君临天下的威严,隐隐逼人而来。优美的唇边,挂着一丝殷红的鲜血。这个场景,让整个大殿如窒息般的安静。

「白……白三公子胜了……」片刻后,才有人打破殿内死一般的沉静,呼吸困难地开口。长长松了一口气。

「白公子赢了……」

「司马繁死了!」

「啊!啊!白三公子胜了!」小莫冲上来,紧紧握住白少情的手,惊喜的眼睛又大又亮。「白公子,你赢了!你赢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赢!」

「白公子武功盖世,哼,那司马繁还胆敢夸下海口,说什么单打独斗?」

白少情抚胸,目视地上经脉具断的司马繁的尸身。

刚才真是险到极点,若不是早一分拍上司马繁死穴,当即拍散司马繁全身功力,那单是司马繁印上他胸膛的这一掌,就足以让他粉身碎骨了。又不由唏嘘。他其实是死在封龙手中的。

司马繁踌躇满志,想着称霸武林,以他的才情心计,当一代枭雄也不难,偏生遇上封龙这个对手,落得如此下场。

司马繁已死,封龙呢?封龙又何在?想起这个名字,白少情心中一阵黯然,即使全力拼杀了司马繁这样的敌手,竟不感到一丝欣喜。

晓杰从人群中挤过来,站在小莫身边,上下打量白少情,关切道:「白三公子,你刚刚被司马繁打了一掌,有没有受伤?」

小莫叫道:「怎么会?司马繁那区区武功,伤不到白公子。白公子连封龙都打得过……啊!」被晓杰暗中扭了一把,失声叫了出来。见众人都奇怪地看着他,只好耸耸肩,乖乖地闭嘴。

司马夫人一言不发,见众人将白少情团团围住,拽了司马瑞,自有多情林的家仆服侍她下去。

通智大师高声念一声佛号。他挨了司马繁一掌,脚步有些不稳,走到白少情面前,露出欣慰的笑容,合掌道:「善哉,白施主仁义心肠,解救武林于大难当前。」脸色暗了一下,「虽说佛门不语杀生,但司马施主为祸武林,若不丧于白施主之手,日后武林说不定会有更大的血劫。」

「大师不要这样说,少情也是武林一分子。」白少情自知底细,不愿听太多称赞,对通智大使施个回礼,举步来到天极面前,低头审视他怀中的地极。

地极背上受了司马繁一掌,伤势严重,天极虽一直努力输真气为他疗伤,地极却依然气若游丝。

白少情和司马繁武功同属一路,一瞧就知道地极心脉被横天逆日功所伤,旁家真气帮不了他。他挺喜欢这心思纯真的老道,又正想摆脱大殿上众人的夸奖赞誉,开口道:「道长,请将地极道长交给我。」

天极正心痛地看着师弟奄奄一息,连白少情大胜也没有多加关注,听白少情这么一开口,茫然抬头看着他。

「地极道长的伤势,或许少情可以帮上忙。」白少情伸过手。

天极绝望的眼中,忽然放出一丝光亮。白少情当众击杀了几乎不可能被打败的司马繁,他说的话,自然很有分量。

白少情接过地极,「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厢房。」

「有!有!白公子,这里走!」立即有熟悉少林寺的武当弟子主动领路。

到了厢房,小莫和晓杰心有灵犀的对望一眼,一左一右站在门外,恍若一对门神,将众人挡在门外。他们武功虽不高,但太湖萧家却不是可以轻易得罪的;何况这个时候,谁都知道不应该去打搅为地极道长疗伤的白少情。

白少情进了厢房,将众人关在外面。反正都是男人,也没有什么忌讳,便脱了地极的上衣,双掌按在他瘦骨嶙峋的背上,默运横天逆日功。

屋外很安静,但他知道,现在屋外正挤满了人,有等待地极伤势复原的武当弟子,有期盼着正义教早日本铲除的武林人士。代表武林正道的屠龙小组,几日间七零八落。睿智大师惨死,方牧生惨死,司马繁是大恶人,天极虽然无恙,但武当已受重创。唯一在这场风波中完好无损,光芒四射的,就是白少情。封、司马、徐家变的变,散的散,都已一蹶不振。经此一役,白少情赫然已是正道武林的第一人。而白家,无疑也会成为江湖第一大家。

白少情想到这些,却越不是滋味。封龙,你到底藏在那里?我真恨不得,掘地三尺。

是夜,少林寺钟声长鸣,惊动山下正等待消息的一干武林同道。捷报飞传下山,一个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短短一日一夜。飞遍大江南北。

少林寺内惊变陡起。睿智大师身死,方牧生方掌门身死,司马繁是正义教的奸细,业已授首。屠龙小组五去其三,名存实亡。亏得有司马夫人忍辱负重,白家公子白少情力挽狂澜,揭穿司马繁的真面目。作恶多端,令武林侧目的蝙蝠公子,竟出自百年大族——司马家。

少林寺门禁一开,发生的事情就如掀开了棉被,放在太阳底下晒晒一样,无数的故事流传开来。在司马繁强横武功面前,挺身而出,毅然挑战司马繁的白三公子。为了拯救司马家八岁稚子,不顾安危,立誓迫司马繁生死相搏的白三公子。力战司马繁后,还不顾内伤,救了武当地极道长的白三公子。俊美的白三公子,风流的白三公子,潇洒的白三公子,清逸的白三公子,孤傲的白三公子,武功高强的白三公子……

白少情已经不是一个名字。它是一个神话。代表着江湖正义的神话,被万千武林人供奉在心底的神话。

就如同当年的封龙,封龙的青衫、蓝巾、碧绿剑。那是无数江湖儿女,可望不可及的神话。

白三公子却毫无得意,毫不轻松。他的心像被蜘蛛丝层层缠着,蛛丝仿佛是铁做的,深深镶进肉里,缠得死紧。每一次呼吸,都几乎让心被勒出血来。

他在夜色中施展轻功,少林寺寂静的后山,与大殿前面欢歌的喧闹,形成截然对比。

大殿上,此刻正酒香四溢。少林寺向来禁酒,今天却破例了。因为对长年承受着正义教威胁的武林来说,今晚实在是极重要的一晚,比少林寺的清规戒律要重要得多。

没有历届挑选盟主时的勾心斗角,好勇斗狠;这位盟主是人心所向。白少情,白三公子。他将引领武林正道,对抗正义教的封龙。所有人对他充满了期待,所有人对他充满了信心。

他成功潜伏进入正义教,是第一个与正义教教主决战而活下来的勇者;他揭穿蝙蝠的真面目,凛然不惧横天逆日功的一幕,已经深深烙在每一位武林人的心上。他果敢、坚毅、从容、无畏。他出生武林世家,有着最高尚的品德和最高贵的人格。新的神话,带给一直被正义教压迫的人们无限希望。

而就在此时,他们的希望却借口要疗治内伤而悄悄离开,掠过及膝的野草,到少林寺的后山上,眼睛在漆黑中闪闪发亮。他掠过树林,从后山的另一边绕路,重回少林寺,转入一条清冷的后巷。冷冷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摆,来回巡视的家仆们戒备森严。白少情只淡淡扫了一眼,纵身上墙,在空中无声息跨过近丈宽的距离,进入这个被家仆们重重保护的院落中央。这是少林寺为数不多,专用来招待贵客的独立院落,而能在少林寺中占据这么一个院落的客人,自然不会是寻常人家。

白少情踏在软软的沙地上,脚步像猫一样安静。重重戒备的院落中,他却好象在自家的院子里散步一样,踏上台阶,撩起那门外随风微微摆动的布帘。这是院落中最大的房间,这个房间里面,住着被外面的家仆精心保护的人。奇怪的是,偏偏在这个房间附近,一个守卫的人也没有。更奇怪的是,一向早睡的主人还没有睡,仿佛在等人。更更奇怪的是,这里的主人此刻正面对着房门坐着,看见白少情悠然走进来,却一点也不惊讶,仿佛她要等的人,正是白少情。

房中点着微弱的烛光,烛光映在这位总是蒙着黑纱的司马夫人眸中,竟折射出奇妙又美丽的光芒。整个夜晚,都因为她的眸子而渲染得更静、更迷人。

白少情的目光,从进门的那一刹那开始,就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温柔的目光,怜爱的目光。他缓缓地走近她,仿佛怕自己的脚步会惊醒安静的夜。低头,深深地凝视着她。

「霓虹」白皙修长的指尖,抚上她的额。「我不知道,你做了司马的续弦。霓虹,这些年来,你过得可好?」

她别过脸,轻轻地说:「那里有什么霓虹?这里只有司马夫人。司马夫人过得很好。」

「霓虹。霓虹。」白少情轻声唤着,单膝跪下,将她的脸温柔地扳回来,看着她的眸底。「你有多恨我?连看我一眼都不肯吗?」

司马夫人,昔日华山下翩翩舞剑的方霓虹,抬眼瞅了他一下,幽怨地低声道:「你还记得我?还记得方霓虹?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你蒙着黑纱,说话又总压着声音……」白少情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但你在大殿上,眼睛这么往我一瞅,我就知道是你了。你的眼睛还是那么大,会说话似的水灵灵。」

方霓虹猛然别过脸,咬牙道:「你别对我花言巧语,你这个……我恨你,比恨司马繁更甚。」

白少情自问有愧,许久没有出声,苦涩地道:「你这般恨我,为什么又救我?让我这样死了,也好减你一些气恼。」

「谁要救你?」方霓虹回过头来,眸中坚毅又带着恨意。「司马繁杀死我夫君,是我亲眼所见。我发誓,一定要为夫君报仇,一定要把瑞儿养大。」

「那你怎么知道,要栽赃司马繁是蝙蝠?」

方霓虹没了声音,狠狠瞅他一眼,低头良久,才道:「我以为是那位姑娘,是你叫来的。」

「那位姑娘?」

「你竟不知道?」方霓虹又叹了一口气,幽幽道:「那她是自己过来找我的了。她说你当年为了讨花容月貌露,吃了不少苦头;还说若没有我相帮,你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你……哎,你这人,可真是处处有人为你担忧烦恼,生怕你出一丁点的事……」她停了停,又忍不住低声道:「那位姑娘人很好,她心里只念着你,你……你可别让她像我一样命苦。」

白少情猜想「那位姑娘」不是水云儿就是水月儿,听着方霓虹说话,忍不住心力猫抓似的难受,又觉得一阵阵腐蚀般的疼。处处有人为你担忧烦恼,生怕你出一丁点的事……她又怎知为他担忧烦恼的,不是那位姑娘,而是另有其人。

白少情愣了半晌,抚着方霓虹的手,柔声道:「霓虹,你为何总带着面纱?我给你的花容月貌露,难道没有用上?」

方霓虹听了他的话,不忍心地朝他一瞥,举手缓缓撩起面纱,露出那张吹弹可破的脸。「都好了。」手一放,面纱依旧垂下,道:「我现在已经是司马夫人,怎能让别人随便见我的摸样?」

「司马天对你好吗?」

「好……」方霓虹露出回忆的表情。「他要瑞儿把我视如亲娘,他教我剑法,陪我弹琴,常带许多珍玩古董回来。知道我喜欢吃桂花糕,就派人将江南桂花坊的大师傅请回了多情林。他虽然年纪比较大,但他……」她横了白少情一眼,「……他比你好……」

白少情一生桀骜不逊,此刻竟低头任方霓虹数落,点头道:「我知道,我不好。」脸色转沉,问:「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房中一阵沉默。

「你知道我从你这里骗走了华山剑法,还杀了你的师兄。」

「我师兄虽然不讨人喜欢,但他是个好人。他死了,我很伤心。」

白少情歉道:「所以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方霓虹不语,缓缓举起纤细玉手,拨了拨烛芯,忽问:「听说你当了正义教教主的弟子,学了天下第一奇功?」

「不错。」

「学了横天逆日功,那华山剑法,就算不得什么了……」

白少情愕然。

方霓虹却认真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要答应我,不管你学了天下第一奇功也好,做了天下第一高手也好,我教你的华山剑法一招也不能忘记。」她握着白少情的手,坚定的眸子映出他俊美的脸,柔声道:「你答应我,永远不忘记我教你的剑法。」

白少情愣愣地看着她,华山下笑面如花的少女,和面前蒙着黑纱的司马夫人重叠起来。她温柔的声音,无怨无恨的目光,像猛兽一样撕咬着他的心,让他的心血淋淋。

「霓虹,霓虹,我骗了你,负了你,你为何还要这样对我?」白少情露出像孩子一样脆弱的表情,单膝跪在这个被他辜负的女人面前,仰头深深地看着她。「我真想知道,到底情为何物?」

「白少情,白三公子,白大盟主啊!」方霓虹轻柔地低头,对他露出一个动人的笑容。「情,就是纵然拿人十恶不赦、害尽苍生,我也要想着他,护着他,帮着他。」

铺天盖地的冷暖酸辣,向白少情迎面袭来。年年月月,他浪荡江湖,一宵尽欢,却辜负了这么多真情。

白少情身躯剧震,一把将方霓虹紧紧搂住,颤道:「我负了你,我对不起你,霓虹,只要你说一句,我从此都陪着你,用一生一世赎罪。」

方霓虹眼眸湿润,温柔却坚决地将他推开,摇头道:「我不会跟你走。我是司马夫人,我有多情林,还有瑞儿,司马天虽死,他还是我的夫君。你负了我,他并没有负我。」

「霓虹……」

「我有我的事,你还有你的事。你走吧!」方霓虹别过脸,沉声道:「你再不走,就是存心害我。」

白少情茫茫然站起来,怅然若失地抬步。

方霓虹却又低声唤道:「少情……」白少情脚步一滞。身后的声音温柔动听,带着无限思量,千般不舍。「你……你不要再辜负别人了。还有,别忘了那套剑法。」

白少情默默点头,踱步良久,才掀开门帘。

方霓虹赶到窗边,看他纵身飞上亭顶,几个起跃,消失在黑暗中。眼睁睁看他走出自己的世界,心中痛酸纠结,一阵空荡荡。

「娘?娘?」走廊上传来司马瑞的呼唤。

方霓虹连忙抹干脸上泪痕,出房抱住司马瑞,觉得刚才的天旋地转已经停了,怀中的身子软软暖暖,竟能给她无比的力量。「娘在这里,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娘,你读几篇文章给瑞儿听吧!兴许听了瑞儿就会想睡了。」

旭日初升。整个江湖,充满了斗志和激情。蝙蝠公子已死,正义教已失一大将,人人拍手称快。

只是封龙,哪个曾经神话般受众人敬仰的青衫、蓝巾、碧绿剑,何在?

少林寺依旧是万众瞩目的焦点,那里聚集着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人物,那里有——白少情。

「应该称胜追击,一举剿平正义教的老巢!」

「不能再姑息养奸,此时不除封龙,更待何时?」

「盟主一登位,江湖同道纷纷响应,以往畏惧正义教的人都敢开口说话了。亏得他们举报,正义教江北分坛已剿破了。」

「就是封龙的下落仍没有消息。道长,攻破正义教的分坛,有没有抓到几个活口?」

地极伤势渐好,但脸色仍显苍白,摇头道:「上次抓到一个分坛主,狡猾万分,问他口供,竟信口雌黄,污蔑盟主是正义教的蝙蝠公子。」

「死到临头还妄图污蔑盟主清名,应该千刀万剐!」

天毒阴森森笑道:「让我来对付他,包管问出封龙老贼的下落。」

地极道:「可惜,一时没有看好,让他自尽了。」

「哼,只要盟主养好伤,再探知封龙下落……」

又有人抬头问:「盟主还在疗伤?」

「恩,看来上次对阵司马繁,伤得不轻啊……」

沉默突然地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