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筠本来已经准备叫下一号了，听到这个，手上动作微顿，对这孕妇解释说：“一串糖葫芦，没事。”
“可是……可是网上说，吃山楂会导致流产。”孕妇看样子很是焦虑。
旁边的裴心力听到这话，也支起耳朵听，这都是学习机会啊。
“我们先说山楂，过量食用山楂确实有一定可能导致宫缩，宫缩有一定可能导致流产，不过那都是建立在过量食用的基础上，一根糖葫芦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一般人也不会食用山楂到过量。”
时间紧张，必须争分夺秒，所以叶筠语速非常快。
“接着我们说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答案是只要人能吃的东西孕妇都能吃，但是要避开三种：一有毒的食物，二变质的食物，三含有酒精的食物。”
“你的孕妇中期课程是在下周一，去护士前台约一下，中期课程有关于食物方便的，到时候课堂专家会给你详细地讲解。”
说完这个，叶筠按下鼠标，叫号下一个。
这番话显然是完全出乎孕妇意料之外的，她本来还打算把某热播宫斗剧里那些导致孕妇流产的食品都拿出来问问叶筠，没想到叶筠这么直截了当。
下一个进来，名字是顾晶晶。
这个名字有点熟。
顾晶晶进来后，先给叶筠打招呼，之后恭恭敬敬地把自己的验血验尿结果送过来：“大夫，你看，我想在咱们医院建档，之前彦成说——”
她说到半截，叶筠便打断了她的话：“知道了。”
顾晶晶一愣，她以为自己算是走了个后门，以为叶筠对自己态度可能好点，没想到是这么例行公事的冷冰冰。
不过她看到旁边的规培男大夫裴心力，顿时不说话了。
叶筠快速地翻着顾晶晶的抽血指标，问了末次月经，平时月经是否规律等等，又拿出预产期计算卡重新核算了下预产期。
顾晶晶见叶筠神色严肃，更不敢多说了，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日子都报上来。
叶筠研究过后说道：“从你的末次来说，你现在怀孕6w 4d，现在HCG是两万左右，孕酮偏低，先做一个b超看看情况吧。”
顾晶晶见她脸色，心中感到不妙，连忙说：“好。”
叶筠当下开单子：“才六周多，我想看得更清楚，给你开阴超单子了。”
顾晶晶忙问：“阴超会不会导致流产啊？”
B超分为腹部b超和阴超，腹部b超是从腹部来照，阴超则是从下面往里面照，顾晶晶害怕。
叶筠抬眼，认真地说：“不会。”
顾晶晶：“可是……有人做阴超流产了。”
叶筠有一刻几乎想说，你不想做可以不做，不过想起之前的宫外孕事件，她还是耐住性子说：“阴超并不会造成流产，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做阴超的孕妇流产率会增高。而且你现在的HCG并不高，即使是可能有胎芽，也应该只有1-2mm左右，这样的胎芽，腹部b超看不到，这样不利于我来判断你现在的情况。”
顾晶晶犹豫了下，还是点头说：“好。”
当下叶筠开单子，顾晶晶去做b超。
第一医院的产科b超一般要提前几周才能预约上，但是因为顾晶晶现在情况特殊，叶筠让她直接去妇科的b超室走加急。
到了下午的时候，顾晶晶的b超结果出来了，没有胎心胎芽，只有一个空囊。
顾晶晶在拿到结果后已经用手机百度了半天，轮到她进来的时候，她着急忙慌地问：“叶大夫，我现在怎么办，我这都快7周了，怎么还没胎心？”
叶筠捏着那张hcg的检测结果：“一般来说，hcg上三万出胎心的可能性比较大，你现在只有两万hcg，没有胎心很正常。”
两万多出胎心的也有，但是少数。
孕检数据这个事，根据叶筠的经验，总是充满了各种不可思议和可能性，这个时候不得不感叹孕育过程中人与人身体的差异性。
比如宫外孕的话一般hcg翻倍不好，但是也有人hcg长得很好偏偏就是宫外孕。
“那我怎么办？”这件事对于顾晶晶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满心欢喜以为自己怀孕了，忙前忙后劳心劳力建档，好不容易建档要成了，却说她没胎心？
叶筠望着顾晶晶。
说实话她是同情顾晶晶的，也是希望帮助顾晶晶的。
可是她见过的这种事太多太多了，以至于在紧张的忙碌中，她多少有些麻木了。
一个孕二十几周的生命，还可以当做生命来看待，让人期待，让人不忍心，但是一个孕六周多没出胎心的数据，只是一个囊而已，没有内核的囊。
甚至也许根本是空囊。
“你先不要着急，现在才六周多，没有胎心并没有什么，有些孕妇会在七周甚至最晚八周的时候出现胎心，这些和排卵时间以及着床早晚都有关系。”
通过hcg来推断的话，需要隔天的数据来对比，单日的hcg情况没有太多参考意义，不同孕妇之间的hcg比较也没有意义。她并没有顾晶晶的早期数据，也就无法推断顾晶晶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就是……我还有希望？”顾晶晶眼中都是期待。
“有希望。”叶筠的用于很保守严谨，有希望，但是希望分大小。
“我，我这个孩子得来不容易，我之前流过了一次了，我想要这个孩子，有什么办法吗？”顾晶晶听着叶筠的话，心里一咯噔。
叶筠听了这话，有片刻的沉默。
对于12周之前的情况，目前妇产科主要有两种做法，一种是积极派，另一种是自然派。积极派会检查孕妇的HCG，孕酮，雌二醇和D二聚体等数据，一旦比预想中的低，就会通过注射hcg、□□和肝素等来进行保胎。自然派则是认为，怀孕过程其实是物竞天择的过程，健康的胚胎不需要保，会被自然淘汰的胚胎本身就是不够健康的，而且保胎药本身会产生各种副作用。
第一医院一直是顺其自然派，一般来说除了预建档，在12周之前不会查任何数据。
“一般来说，我们建议你等待，顺其自然。不过如果你认为，这个孩子你无论如何都要努力，那可以试着去挂一下生殖免疫科，去查一下这些数据。”
说着，叶筠把需要查的项目列出来。
“好，好！”顾晶晶听了，眼前一亮，感激涕零：“谢谢叶大夫，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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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最后一个门诊，叶筠关上门，一个人在诊室里没有动。
她机械地把一天的孕妇病例都快速地过了一遍，并对重点孕妇做笔记写记录，忙完这些，才起身收拾东西，回更衣室换衣服，然后去科室里开门诊交流会。
开完会已经八点多了，去了一趟病房看了下昨天她负责的一位孕妇，她是疑似胎膜早破进医院的，今天观察着又不像破水，所以收在医院里。问了下情况，查看了各项指标，又和孕妇聊了几句，这才准备回家。
走出第一医院的大门，迎面就看到马路那边停着一辆车。
这辆车和之前萧彦成开的那一辆特别像。
迈巴赫。
叶筠想起来邻居的话，就掏出来手机打算拍个照，回家查查这到底是什么牌子，值多钱。
她拿出手机，对准，拍照。
谁知道刚按下拍照键，就见车门展翼而开——
咔嚓。
她拍下了对方一张照片。
那个人是萧彦成。
一身西装的他，笔直挺拔的长腿伸展开来，微一俯首，从车上下来。
而她拍下照片时，镜头恰好定格在他俯首抬眸的那一瞬间。
此时夕阳正好，男人动作帅气矫健一气呵成，扬眉间的那个眼神反射出让人沉醉的光，有着说不出的魅力。
叶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萧彦成下了车后，穿过马路往这边走：“叶筠，你刚下班？”
叶筠面无表情：“嗯。”
萧彦成：“你刚才？给我拍照？”
叶筠：“没有。”
萧彦成扬眉：“那好吧，这都快九点了，你才下班？吃饭了吗？”
叶筠累了这一天，一百多个门诊号，每一个按照十句话来算，那就是说了一千句话。
说了一千句话的她，现在觉得说一句话腮帮子都疼。
她呆呆地看着萧彦成，想了想，点头，然后又摇头。
萧彦成一看她这样子，便明白了。
她的心情是和工作状态直接正相关的。
当她值班24小时很累心情也不好的时候，他迎上去，直接挨了一巴掌。
当她成功救了一个胎儿心情非常不错，他迎上去，得她和颜悦色。
那么今天呢，看上去心情不好也不坏，眼神懵懂，神情迷糊，傻儿吧唧像个呆头鹅一样连个反应都没有，那就是太累了。
“叶筠，为了感谢你上次帮了我朋友的老婆，我请你吃饭吧？你应该还没吃晚饭？”萧彦成从旁，小心地问道。
“嗯。”叶筠想了想，肚子确实很饿很饿了。
平时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坐公交车回家，然后煮碗面或者叫个外卖，可是今天，她忽然连抬脚上公交车的力气都没有了。
尽管眼前的萧彦成依然并不是一个让人心情愉快的存在，她却依然点了点头。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3章我和你绝不可能
叶筠这些年先是学业忙，之后是工作忙，忙来忙去，她的饮食一直是从简的。比如最常吃的就是鳗鱼盖饭，什么是鳗鱼盖饭，就是冰箱里直接拿出冷冻的浇汁鳗鱼，盖在米饭上一热，就可以吃了。
她对饮食的要求几乎是填饱肚子就行。
可是现在，她看着这一桌子的菜，有点眼花缭乱。
再加上极度疲惫的她现在大脑运转速度很慢，她怀疑自己像个进大观园的刘姥姥。
“吃虾吗？”萧彦成看着她那神色，用带着塑料手套的手捏起一只虾。
“嗯。”
萧彦成剥了后递给了叶筠。
叶筠总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对劲，不过看着那好像鲜嫩肥美的虾肉，她不由自主地接过来吃了。
吃到后，一抬眼，就看到萧彦成专注的凝视。
他凝视着自己的样子，好像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叶筠心里一顿，咯噔一声。
她突然想起来，七年前的萧彦成看着自己的样子。
七年前，他就是这样子的。
那时候她被他这样看着，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孩。
她以为这个男人会宠自己一辈子，会给予自己天底下最幸福的爱情。
可是后来，她被现实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她嚼着那滋味鲜美的虾肉，缓慢地别过脸去。
耳朵边就回响起冯小舟的话。
“那是一个渣男！十足十的渣男！”
“他当年把你害得那么惨，他父母说得那些话，我现在想起来都来气！”
“渣男永远是渣男，这是没法洗白的，你可千万不能心软。”
她并不需要回忆七年前，也不需要去回想当年他父母曾经说过什么，只需要听听冯小舟的话，就足以让她清醒过来。
比泼冷水都管用。
混沌的大脑顿时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冷静了。
“我自己剥就行了，我不需要你——”
“给你这个，这个好吃。”
……
好吧，叶筠接过来，继续吃了。
“其实我并不饿，你不需要请我吃这么多东西，你——”
“你刚才肚子都叫了，来，先喝点汤。”
……
好吧，叶筠喉咙动了动，接过汤来喝了。
清清淡淡的银耳雪梨汤，比较适合她现在的嗓子。
说多了话容易上火。
叶筠不再说话了，专心喝汤。
一边喝汤，一边酝酿着怎么和萧彦成说清楚。
她不喜欢现在不清不楚的感觉，当时她帮他搞定了建档的事，其实是觉得自己欠了他人情，也是那天心情好而已。
她可没有其他意思。
别搞得现在不清不楚的。
而旁边的萧彦成则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看她低头喝汤的样子。
她长得白净纤细，喝汤的时候身体微微前倾，姿态优雅，动作讲究。叶筠的父亲是一位大学教授，母亲是舞蹈艺术家，可以说叶筠从小受父母熏陶，就连一个喝汤的动作都散发着骨子里的优雅。
萧彦成看着这样的叶筠，看她柔亮顺溜的黑发垂下，露出后面若隐若现的一点细白颈子，柔婉动人。
他当然知道叶筠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叶筠打算说什么，可是他不想听她说出来。
她有个弱点，萧彦成知道，并且打算好好地利用这个小小的弱点。
叶筠喝汤喝完了。
对萧彦成的感激被她吞进了肚子里，清清淡淡的汤水滋润了喉咙，也让她的脸皮变得稍微厚起来了。
她放下碗筷，轻轻擦拭了下嘴唇，咳了声，之后望定萧彦成。
“有件事，我想，我们得说清楚。”
所谓的放下碗筷就如何如何，说得就是她这种人吧。
“我知道。”萧彦成一本正经地说：“你是想说顾晶晶的事吧？这件事我明白，是你帮了忙，谢谢你。”
“不是——”
“对，其实你并不是给我开后门，不过如果不是你的指点，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建档，内行人一句话能帮我们节省不少力气。”
说着，萧彦成感激地说：“今天请你吃这一顿饭，就是想感激你的帮忙，没其他意思。”
额……
叶筠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啊。
自己帮了忙，他请客感谢，这是正常的外交礼仪。
好像没有哪里不对劲？
可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萧彦成看叶筠耷拉着脑袋一脸的费解，笑了下，提醒叶筠说：“吃饭。”
说着，他将一份红烧鳗鱼推到了叶筠面前。
红烧鳗鱼，这是叶筠最爱吃的。